第五章 皇命难违
听到“皇帝来了”这四个字我紧张的不得了，虽然上学的时候也为了逃课装过生病，但是，这次可是关系生死的事情，如果装得不好，是不是会被拉出去宰掉？人命在这个年代似乎还不如一只种猪。
隔着金色半透明的帷帐，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看不清楚相貌，却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傲雪，朕来了，朕来迟了，对不起，朕早就应该接你进宫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头早已被我埋在了被子里，我不敢看他，生怕他看出来我是冒牌的。
一只温暖的手把我的手从被角拿开，然后放在手心里，另一只手也合了上去，我不敢把头伸出来，听声音似乎有人搬来了椅子，孟昶坐下，捂着我冰冷的手。
就这样他陪我坐了半个时辰，我几次都要睡着了，生怕自己睡着了他叫御医来诊脉，那我就穿帮了，我只好强打着精神，告诉自己要振作，不能睡着。
皇帝大人，你快走吧，我不是你喜欢那个费傲雪，我是京伊依，你的后蜀没两年就要被灭掉了，你就不要坑我了，放过我吧。
孟昶一动不动的坐着，一会儿会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他的脸颊也是温暖的。
好吧，我放弃了，你可以不动，我不能不动啊，我慢慢探出头来，露出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眨了眨，他，好像还挺帅的，身材在成都人里算高大的，是那种强壮的身材，微胖。
“你终于肯见朕了，傲雪，身体好些了吗，明天，不，现在我就要带你入宫。”
我不知道我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我不愿意，我一点也不愿意跟你入宫，只有最炽热的爱情才能把我带入婚姻，我才不愿意嫁给一个皇帝，下半辈子跟一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我可是看过《甄嬛传》的人，皇帝哪里有真心。
孟昶本想把手伸进帷帐里，见我一动不动，可能觉得自己太唐突了。
“先睡觉吧，过几天朕就接你入宫，你不想看御医就不看，朕找女官给你看病，但是三天后朕还会再来，到时候可不能躺着见朕了。”
这次我终于点了点头，孟昶把我的手放回了帷帐中，又注视了我一会儿，转头走了。
孟昶一走，我立马从被子里出来，跑下床，朱氏兄弟和吴妈已经在外面等我。
我看到朱二哥差点没哭出来，“朱二哥，你一定要救我啊，我不想进宫，我不想。。。”
我话还没说完，朱二已经蹭的站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大哥就是一拳，朱大没有躲，被击中了脸颊，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嘴角渗出了丝丝血丝，他似乎没有力气也并不想站起来，头靠着旁边的圆凳，任凭嘴角的血丝丝流出。
我立刻跑过去挡在朱二哥和朱大哥之间，“二哥，这不是大哥的错，是我自己愿意的，没人想到会是今天的结果，你不要怪他。”
朱二冲过来，一把把我拨到一边，拎起朱大的领子，抬手就要打，朱大依然死气沉沉，一点都不想躲。
朱二虽然生的瘦小，力气却是很大，我被他这一拨就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看到他又要打朱大哥，我虽想赶上前去拦住他，却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时候吴妈站了起来，看着我突然双膝跪地，我看吴妈跪下，我也只好跪下，正要开口，吴妈已经抢了先，“依姑娘，是我的错，我害了芊水，现在还害了你，都是我的错，我出身低贱，所以芊水才处处遭人排挤，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现在你又要被我害了，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一直认为吴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一个人养着这么多姐妹和杂役，特别是听说芊水姑娘的遭遇之后，我更加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而如今的她，却像是一株即将凋零的水仙花，我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吴妈，吴妈已经一个箭步站了起来，猛冲向旁边的柱子，朱大哥冲上前去，可是已经晚了一步，吴妈的头已经重重的撞到了柱子，柱子上的红漆和鲜血混在一起，吴妈应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朱大哥抱起吴妈，试了试呼吸，发现还有气，立刻吩咐人去找大夫，出门时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出门去了。
我整个人呆在那，跪在地上，只觉得腿软，朱二哥走过来几次想拉我起来，又挨着男女授受不亲，最后也没成功，只好和我一起坐在地上。
“依伊，你到底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恢复了一点意识，抬头看了看朱二哥，是啊，我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只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朱二就这样陪我坐着，也没有动，他可能觉得我吓傻了，怕说什么又伤到我，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抬头看了看朱二，用手指戳了戳他，他先是一惊，接着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怎么啦？我还以为你傻了，小憨包。”
“我饿了。”
“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饭，你还有心思吃饭，你。。。”朱二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
“什么？什么？”
“朱二哥，是我要进宫，又不是你要进宫，再说，现在也没办法啊，我除了奉旨进宫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死也不是，活也不是，只能进宫做我的娘娘了。”
“你真想得开，我们所有人在这里为了你要死要活的。”
“不是还有几天吗？那就好好享受这几天吧，可能这就是我的宿命吧，或许哪天我不在这边了，就可以回家了吧。”
“什么意思？什么是你不在这边了？”
“哎呀，没事没事嘛，我们快去看看吴妈吧。”
我和朱二相伴来到吴妈的房间，吴妈还没有醒过来，朱大哥正陪在她的床边，见我们进来，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拉着我和朱二出了房间。
春色满园一共有三层，二层住着姑娘们，三层放着一些杂物还住着吴妈、傲雪和朱大哥，我虽在三层住了一阵子，这却是我第一次来到朱大哥的房间，房间简单而整洁，完全不像他张扬的个性，可能这几年的历练已经把他的棱角磨平了吧。
“依伊，对不起，先前我对你撒了谎，芊水不是被什么富商买走的，芊水是当年的花魁，被皇上抬进了皇宫，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接着朱大哥对我讲述了真实版的他和芊水的故事，以及他和朱二全家因为一封信一个女人的悲惨遭遇。
“所以，伊依，皇宫是个狼窝虎穴，任何朝代都是这样，更何况现在是乱世，皇帝都是几年一换，三年前赵匡胤黄袍加身，如今正在吞并各国，不知道我们蜀国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你明白吗？”这应该是到目前为止朱大哥说过的最有内涵的话了，可是我似乎还不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还笑的出来，你以为进宫就能做杨玉环了？”朱二哥也加入了劝我的行列。
“所以，所以其实芊水姐姐也不一定死了，对吗？”我若有所思的说。
听到这个名字，朱大哥突然换了一副表情，刚刚还是焦灼的样子，如今陷入了无尽的惆怅中，是怎样的爱情，能让一个人在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依然念念不忘，我也想要这样的爱情。
“你还有心情想别人，她就是你的未来，你懂吗？”朱二哥无心想芊水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三个人突然沉默了，朱大哥想着芊水，朱二哥想着我，我想着谁？是曾少伟吗？还是孟昶？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门开了，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是吴妈，吴妈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看到我又想跪下，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吴妈扶了起来，“吴妈，你别这样，从一开始帮你们忙，就是我自愿的，谁也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拉吴妈坐下，吴妈把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对翡翠耳环，还有一个翡翠手镯，我虽不懂翡翠，但看成色肯定不是俗物，吴妈这样的身家，一定是压箱底的东西了。
“伊依姑娘，这是我嫁给芊水他爹的时候，他爹送给我的，本想等芊水成亲的时候送与她做嫁妆，可是那次选花魁结束之后她就直接被抬进了宫，我再也没见过她。我想我们母女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吧，我听玉瑞说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那一定远离父母了吧，你如果不嫌弃就让我在蜀地做你的娘亲吧，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给你置办的嫁妆，你进了宫一定有比这好的多的东西，是一份心意。”吴妈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滴在翡翠上叮咚作响。
“吴妈，我受不起你这么重的礼，春色满园这么多姑娘都要靠你养活，这些东西留着救急吧。您愿意认我做女儿，我真是受宠若惊，我在这里能遇上你们真是三生有幸，虽然要进宫，但是已经很幸福了。”我说着说着也泣不成声。
“吴妈，我和伊依从此之后都是您的孩子。”朱大哥跪在吴妈前，我看到也跪了过去（古人就是这点不好，仔细想想我除了佛祖好像还真没跪过谁。）
朱二哥本来还有些犹豫，看到我也跪下了，也跪在了我的身旁，“吴妈，我们家上辈子肯定是欠你们家的，这辈子慢慢还吧，我们三个今后都是您的孩子了。”朱二哥还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早已暖得像一团火。
在吴妈和两位朱姓兄弟的劝说下我收下了吴妈为我置办的嫁妆。
晚上我留宿在春色满园，以免孟昶再派人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还是睡不着，闭上眼睛，孟昶、曾少伟、朱大哥、朱二哥还有吴妈全部钻进我的脑子里，还有爸妈，“啊。。。”我放弃了，我爬了起来，随意抓了件外衣，来到春色满园后面的院子里。
我之前从来没来过这，在园子里不是在排练，就是在提心吊胆，根本无心闲逛。原来这里这么美，如今天气已经进入深秋，成都城渐渐有了凉意，院子里有一处小水潭，中心是一座假山，假山上有些许瀑布倾泻而下，古人的智慧真是巧夺天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嘈杂，不过还挺悦耳的。
站在湖边看着湖中的水波荡漾，不禁想起来家旁边的那处小公园，也有这么一个小湖，稍大一些，湖上有石砌的小桥，小时候经常和父母去那里游玩，本想这次回来再去一次的，如今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生死未卜，我若是在这里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又或者，从此世上再没有京伊依，也再没有费傲雪。
正想着出神，一滴晶莹的水滴点到了我的脸颊，下雨了？伸出手试试，真的下雨了，秋雨，最是好，带走暑天的热浪，带来冬日的凉爽。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蜀地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当年杜子美是不是也是看到了这样的一场雨，才有感而发写下了这传世的诗句。又想到再过几十年苏东坡先生即将诞生，不知道我这个现代人能否在这里活到那个年月，一堵大师的风采呢？
雨渐渐大了，我赶忙找了走廊的一处地方避雨，突然听到有些许的脚步声，赶忙躲了起来。
夜很黑，来人看着是个男子，也不管下雨，径直走到湖边，看着湖中心发呆。
我虽看不清他，却觉得很是眼熟，难道是赵公子？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不知道在忙什么，他会不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虽然那天穿着男装，可是赵公子这么聪明的人，千万不能被他认出来。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赵公子说着似乎捡起地上的什么丢向湖心，噗通一声，应该是石头吧。
我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是好笑，一下子笑出了声。
“谁？是谁？”
我赶忙将自己全部藏入了暗处，“没什么人，不过是园子里的一个姑娘罢了。”
“姑娘好，在下有些烦心事，本想到满园春色解解闷儿，没想到园子竟然关门了，说是两日后皇上要迎娶傲雪姑娘。”
听声音确是赵公子无疑，只是一提到进宫两个字我的眉头又深锁了起来，不免长叹了一口气。
“姑娘为何叹气？是因为傲雪姑娘进宫吗？烟花里的姑娘能入宫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烟花里的姑娘又如何，有哪个姑娘是自愿做这行的？烟花里的姑娘就一定要遵从命运的安排吗？”我听到他的言论，气不打一处来。
赵公子怕是从没听过这样的言论，竟好久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才缓缓说道，“没想到园子里还有姑娘这样有志气的人，不过也是，现在是乱世，即便是皇帝这个大靠山也是朝不保夕的。”
我没说话，赵公子又说道，“姑娘，看你应该也是有见地的人，在下心中烦闷，不知能否为在下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公子但说无妨，小女子能给建议也好。”
“如今的主人派我去办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摆明了是会失败的，我应该去做吗？”
“既然一定会失败，又为什么非做不可呢？你不能劝你的主人放弃吗？”
“主人听信了小人的谗言，一定非做不可。”
“公子烦闷，一定是有了解决之策，又不知该不该做，对吗？”
“姑娘果然是聪明之人，在下想弃暗投明，另寻一个主人，但是背信弃义会被世人耻笑，在下良心也会不安，敢问姑娘究竟该怎么办？”
“忠诚固然是必须的，但也不能盲目的忠诚，如果自己的主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那么弃暗投明才是良策。叔孙通先后侍奉过秦二世、项梁、楚怀王、项羽，最后才投入高祖阵营，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更是乱世，只希望阁下有一双慧眼，别像叔孙通一样换那么多个主子。”
“姑娘果然是当世之豪杰，敢问姑娘良主在何方？”
良主？那就是赵匡胤咯，“若寻良主，不妨向北。”
赵公子沉默了一阵，看来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姑娘好眼光，只怕这园子留不住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
“烟花中一个明白人罢了，不足挂齿，公子不比放在心上。天色已晚，我先去了。”
“等等，姑娘的声音很是熟悉，是不是在下有幸曾见过姑娘？”
“公子认错人了吧，又或者公子曾来喝过小女子的酒，告辞了。”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房间的，一面担心赵公子认出我来，一面又担心自己给的意见是不是会左右历史？
如今是963年，赵匡胤黄袍加身已有三年时间，那么蜀国应该只有不到两年的寿命了，如果赵公子的主人是孟昶，那么这建议应该是正确的了吧。
一夜无眠，天亮了反而有了些许困意，正睡得香，外面吵吵闹闹，有人使劲摇我的胳膊，我不耐烦的把她的手打开，“好不容易才睡着，让我睡一会儿，别吵我。。。”
“我的姑奶奶，皇帝的聘礼来了，你快起来接旨吧。”听着是秋水的声音，我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
秋水没办法，只好把我拉了出来，批了件衣服，就拉着我来到了大厅，我还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任由她摆布，跟着她跪下。
一个阴柔的声音念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突然没了声音，我还没有醒过来，秋水没办法，只好在我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我立刻清醒了，抬头看到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正笑眯眯地把一卷黄色的东西递给我，我赶忙两只手接过来，“谢皇上。”
“姑娘，从此你就要享福咯，晚上会有喜娘来伺候你穿嫁衣，明日老奴就在宫里恭迎傲雪夫人啦，老奴告退了。”
公公走了之后，我彻底清醒了，看着面前的十口箱子，知道我再也躲不过自己的命运了，明天我就莫名其妙变成五代十国中后蜀的皇帝，孟昶的妃子了，我又能在深宫里生存多久，能等到赵匡胤来灭蜀吗？
喜娘下午便到了，浩浩荡荡二十余人，先在她们准备好的木桶里沐浴，里面不知道加了多少香料，熏得我直头痛，喜娘说皇上喜欢百花的香气，这个味道是他最喜欢的。我才不在乎他喜不喜欢，反正我的身子是不能给他的，我早就找秋水帮我在集市上买了一根尖利无比的金钗，金钗雕成了银杏叶的形状，我见到它就特别喜欢，虽然花掉了我所有的积蓄，但是也值！他若硬逼我那我只有死了，只希望死了我还能回现代去吧。
古人的穿衣打扮真是麻烦，里三层外三层，我也不知道自己穿了多少层，头上的凤冠也特别沉，我感觉自己的头都抬不起来了，终于明白新娘子根本不是害羞不抬头，是太沉抬不起来。那枚金钗一直攥在我的手里，我告诉喜娘是我的传家之物，她们也想不到一个风尘女子会以死相逼吧。秋水执意要陪我进宫，她说自己在外面已经无牵无挂，既然我改了她小姐的名字，从此就跟定我了。
孟昶赏赐的十箱东西我全部留给了吴妈，希望她今后别再做这种生意了，吴妈只说会给我保存着，等我将来需要时再找她拿。很多年后，这些东西确实救了我一命，还有我最爱的那个人。
最后我也没告诉朱大哥曾少伟的事情，他已经承受了太多，就不要再给他徒增悲伤了。别了朱氏兄弟，给吴妈磕了三个头，带着吴妈送我的嫁妆和银杏金钗，坐进了红色的轿子里，最后再看了一眼春色满园，别了，吴妈，别了，朱大哥，朱二哥，别了，京伊依，从此之后你就是费傲雪了。
那时的我不知道，皇帝娶老婆是没有凤冠霞帔的，我应该是除了皇后外的第一个。
“皇宫就要到了”轿子外的喜娘说道。
皇宫？我做梦也想不到我竟然十八岁就会出嫁，穿的不是白纱，嫁的还是只见过一面的一个莫名其妙的皇帝，是不是今天就是我的死期？我紧紧攥着金钗，想着自己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