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洗尘宴起
三日后，洗尘宴如期举行。
凌尘向来是个懂得拿捏分寸的人，将宴席摆得恰到好处，不奢侈亦不简陋，令大臣们对他愈发刮目相看起来，也使得凌晔对他更加恨之入骨。
由于洗尘宴并非国宴，凌尘并没有广发请柬，只是将平日朝中劳苦功高的臣子们邀来小聚了一下，席间觥筹交错，热闹异常。
清歌甚无辜地坐在凌尘身边，被诸位大臣当成玩杂耍的猴儿一般打量了半天。按常理来说，她才入宫四日，连个名分都没有，是不应该上桌的。可这位摄政王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直接一道命令把她带了出来，还偏偏将她安排在了他的身边。
凌晔本被大臣们对凌尘的赞许气得火冒三丈，但看到坐在凌尘身边的清歌后，心下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
殿中金暖香彝，玉鸣舞佩，向玳筵前，尽是神仙流品。琉璃宫灯晕出虹色的绚烂光芒，行云流水般的乐声中，舞姬们穿得一个比一个清凉，曼妙的腰肢和如丝的媚眼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魂魄。
清歌端起面前的茶水，浮了漂在水面上的茶叶，偷偷瞄了凌尘一眼，却发现他始终都没有朝那些妖娆多情的舞姬身上瞧过一眼，一副视美人如野薯的样子，十分的清心寡欲，清心寡欲得不像个正常男子。
于是她看凌尘的眼神瞬间变得异样起来，这个第一印象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还隐隐约约地存在。
一曲舞罢，舞姬们纷纷退下，唯有轻柔的丝竹声绕梁不绝。
凌尘轻咳了一声，那些口水直流三千尺的大臣在他这一声“善意”的提醒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抿了抿凉薄的唇角，抚着酒杯微微抬眼，威严的目光从殿内众人的面上掠过，最后如同一片落花一般轻轻落在了坐在他身旁的清歌身上。
被他这么盯着，清歌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三息后，他开口了：“诸位应当十分好奇孤身旁这位女子的来历吧？她是太子赠与孤的伶人，歌喉甚为清甜，现在，孤命她为诸位唱支曲儿可好？”
坐在凌尘右侧的凌晔右眼一跳，目光不自然地朝着清歌望去。
清歌愣了愣，面上却强撑着冷静淡定的表情，她就是这样一个能够做到心里哭面上笑的人。
“好！”
底下的大臣们满面红光地拍掌叫好，桌案上酒杯散乱，他们显然已有些微醺。
凌尘含笑地看着清歌秀丽如流风回雪的面庞，墨瞳中似有星光闪烁。从她先前的表现来看，她应当是不通音律的。或许是为了让她原形毕露，亦或是为了看到她怎样应对，不管怎么说，在他的眼神中，都有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既然王开了金口，那民女就献丑了。”清歌随意撩起垂落颊边的青丝，面无表情地侧过脸来，突然朝他粲然一笑，眉眼间明媚的笑意似有繁花次第地开。
她款款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朝着舞池走去，姿态清傲如一株盛放于冰天雪地中的梅花。(www.pnxs.com平南文学网)走到一半，她似是忆起了什么，回身带着歉意道：“民女入宫时日尚浅，不习水土，恐无法为诸位献唱助兴。诸位大人皆是知书达理之人，想必不会为难民女一个小小的弱女子。民女儿时曾在街头以武卖艺，会些拳脚功夫，不如就让民女为诸大人舞一回剑可好？”
说着，便抬头望向了坐在首席的凌尘，话里带着的，却不是征求的意味。
落日王朝以文治国，在座的臣子们大都是靠着“之乎者也”上位的，小曲儿听过不少，却极少看见此类的歌舞。再者，欣赏舞剑是件妙事，欣赏佳人舞剑更是件妙事，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尽管如此，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还是握在凌尘手上，若这尊大神死乞白赖非要听曲儿，那大臣们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凌尘在众大臣近乎放光的小眼神中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朝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带她下去更衣罢。”
清歌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跟在丫鬟旁边步履匆匆地退了下去，再回来时，全身上下已是焕然一新。
一袭飘飘青衣，没有过多的修饰，少见阳光的肌肤透出些许苍白，似清晨缭绕于峰峦之上的一抹山岚。手中的天青色长剑数日未尝血气，寒冷的带着戾气的光芒早已敛去，但仍不失为一把好剑。清歌轻抚着剑身上的花纹，暗叹，这把剑平日里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今日却沦为用来表演助兴的道具，心里应当憋屈的紧。
丝竹管弦之声过于柔美，奏不出剑舞的磅礴气势，凌尘又命人抬了张战鼓来，那敲鼓的魁梧大汉同身形娇小的清歌站在一块儿，看起来委实有些怪异。
咚，咚……
伴着由徐而疾的鼓点，清歌轻盈的身影如同一羽舞于花间的蛱蝶，在舞池中蹁跹跃动，柔软却不失力道。玉手中的长剑似闪电破空，在她周围划出道道光弧，一时竟看呆了殿内众人。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碍于凌尘在场，她没有过多露出自己的实力，只是稍微地比划了两下，虚张声势好唬住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臣而已。
按理来说，这场表演本该就这样完美落幕的，凌尘若是看得高兴呢，就随意给个赏赐，若是不高兴，也不能拿她怎样，毕竟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可当她站稳身形时，却偏偏生出了变数。
“姑娘好身手！”
一个洪亮的男声自大殿一角飞出，话音未落，一道赤色剑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至清歌面前。
清歌条件反射地抬剑抵挡，不料来者是个功力深厚难对付的主儿，剑剑直攻要害，她又不能以内力相抗衡，时间一长便觉得力不从心，逐渐落入了下风。
啪。
终于，那男子反手一挑，清歌的长剑便脱手而出，直直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