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日，草熏风暖，艳粉娇红，距上课时间还早，紫苏正在窗户上登高望远，他不知道在不学习的时候，自己除了能在窗户上登高望远，还能做什么。重瑶走过来坐在他边上的一个空位上，聊起了学校里的“家长里短”，还打听到了他的qq号还是从前的。她说着猛回头看见西门扎在东方的座位里，不知道这厮嚼的是什么舌根，顿时旧恨新仇涌上心头。

“你瞧，那个叫西门贾的使劲向我这看什么的，饕餮小丑、不法分子、好色之徒，有钱就很了不起吗？”紫苏本能地扭过头瞅了一眼，只觉得那人长相如海上生的薄雾，朦朦胧胧的，这多半是由于他自己的视力江河日下，看不真切。在重瑶看来，满脸横肉的西门，一日三餐除了吃满汉全席、山珍海味之外，水果也不少吃，不过吃得全是筐筐的烂石榴，肚子里的坏点，能不多吗？由于经常和西门称兄道弟，东方也被她视为一丘之貉，慈眉善目的他被说成是，一个是池里的王八，一个是塘里的老鳖，都是一路货色。《墨子—所染》说：“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

西门是何许人也，怎能容忍他人随意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就扔下东方单枪匹马杀过来，一过来就拿紫苏开刀。西门一只腿搭在板凳上，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写作业的认真样，怎么看怎么跟唐三藏念书似的，一本正经！”

“彼此彼此，承让承让，不知是哪阵龙卷风把您给吹来了！”紫苏不甘示弱地说着，还用笔杆掠了掠自己的头发，又抬头冲着他的肥头大耳，做出极目望去的神情。原来西门夜里睡得很晚，白天起得不早，头发经常是来不及梳理，看起来就像是鸡窝雀巢，杂乱得一如港口上的码头。亏的是没有未老先衰提前秃顶，否则通览全篇，就是一颗粗壮槐树的枝桠上筑了有一个卵蛋的鸟窝。西门气急败坏地说：“苍蝇都窜到马槽里了，可见这年头，在外混饭吃不容易啊，要不你也不会从大都市千里迢迢地—”紫苏再想予以回击，却被重瑶使眼色而按兵不动了。看来她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亲自出马啊。谁料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张杨深明大义，义薄云天，欲逞英雄。

“算了，大家都是同学，马上要高考了，以后可能就分道扬镳，互不相见了，为了一点小事而伤和气值得吗？”本来，西门一看重瑶出马，就想放他一马，不看僧面看佛面，可谁知，“情敌”冒出来行侠仗义，他虽是偃旗息鼓，忽又重整旗鼓，准备大动干戈，就大声骂道：“小白脸，什么时候轮着你当和事老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泥菩萨过河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猪鼻子插大葱装象，打肿脸充胖子，不要忘了老子我可是一口一个胖子！学习好有什么了不起，不是说‘好马不停蹄，好牛不停犁’，你们这所谓的高材生尖子生还不是早晚要给我们这差等生做牛做马，端人家饭碗，就要服人家管，知道不？”

西门一口气说完，都不给别人一点插话的机会，把张杨的鼻子都气歪了，不愧是“辩论社”的，有口才的非得搞得别人都像是有口吃。还好，重瑶在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解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东方也把西门拖到了自己的座位，晾了他一会，就责备他不应该和紫苏刀兵相见，还搬出《尚书—君陈》里的话，“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走错了这一步棋，恐怕连摊牌都没机会了。西门知道孰轻孰重，说是要负荆请罪，他差不多到了，逢庙就烧香、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下了晚自习，紫苏在操场打了一会篮球回了寝室，已是人困马乏，洗了把脸，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上了床，拿出了手机扣了会，发现系统里有个添加好友的信息，乍一看是个女的，就没有理由不接受并添加为好友了。

这日是周末下午唯一没课的小半天，去看篮球的紫苏在路上碰见了东方与西门。西门嘴角上叼着的一根粗香烟，一如农家笔直熏黑的烟囱。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正忖度如何见机行事，笑容可掬的东方迎上来，说话字里行间都表露要冰释前嫌，一句“闭门见拒，不如山鸟解呼人”，起到了“敲门砖”的作用。“屈意取怜，争似野花能傲客”，不料他并不买账，只说自己宁给君子看门，不给小人当家，善恶不同途，冰炭不同炉。《墨子—亲士》说“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东方见状推了一把西门，西门忙放下架子，一改往日的凶神恶煞，赔礼道歉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好，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昨天的话就当放屁。”《史记—刺客列传》说：“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长竹竿进巷道，直来直去的，其实都是有口无心的，不管怎么说，为了表示歉意，一块出去吃个饭吧？”东方恐这话还不够说服力，就添了份保险，又补充了几句。《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说：“鄙人不知忌诲。”“好啊，那你们是请我吃便当还是盒饭，是吃素还是吃荤啊？”他也不好再得理不饶人，给台阶就下，见好就收。

“吃什么盒饭呀，那不是大冬天吃梅子，也太寒酸了点，不知你是喜欢吃肯德基，还是麦当劳啊！”真是的，几个中学生吃一顿饭，还特么学屎壳郎下饭店臭讲究。

“既然你们俩这么有诚意，我就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紫苏说归说，但还是不知道他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两人“眉来眼去”，像是电影里边放电视，贾宝玉看《西厢记》，戏中有戏，怕不是什么鸿门宴吧。《世说新语—赏誉第八》说：“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