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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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爱难舍独理幸福家病初愈皆回贫苦门

柳兰骑着车,刚半个多钟头便到了甜水沟。推门进院时,田文氏正看着柱子和燕子玩着呢。田文氏一见柳兰回来,便说:“到镇上忙什么事了?昨儿不是刚去吗?做大民吃了饭就去玩了,柱子和燕子丢不开,我连下地拔草的空都没了,药材地的草又旺了。”这几日柳兰把小根抱在家里养着,田文氏又由柱子缠着,地里没人料理,加上水热又好,草也跟着长了不少。柳兰笑说:“妈,我去看了一会双红,聊了一会,树根过意不去,就留我在镇上吃饭了。来回骑车也不快,才晚了一会。再两天双红就回来了,她把孩子接回去,我就得闲下地了。上茬除得净,又没过十天,不会旺起来的。”田文氏又说:“家里再忙也要常到地里看看,自家地里旺了不说,地边地头都被人糟蹋了,多早晚也不能只顾别人不顾自家。”柳兰只得一笑说:“等两天双红把燕子都接回去,我就能一天都在地里调理。”田文氏听了一怔,她只当双红病倒,家里牛又被牵了,燕子会一直在这里。一年来她已习惯了家里有柱子和燕子两个孩子,柳兰那么说,她便难懂,说:“燕子她亲妈早就投河死了,双红又生了小根。这丫头在咱家都养了一年多了,被树根接回去能养的住吗?”柳兰笑说:“正是双红她姐死了,她才带丫头过来的,如今过得稳了,自然要讨回去的。丫头好养,不用她作难。”田文氏更是不解,又说:“她家借的那些钱呢,还有丫头在这里十几个月,难道是光着屁股喝开水长大的?这又帮她养了几天小根,不是都要钱?她一家值钱的东西也装不了半口袋,拿什么还?依我看,小根送过去,丫头留在咱家,两家算是清了,以后不沾他家的晦气也就算了。”柳兰立稳车子,又笑说:“妈,双红到底是她姨,姨娘从来都难分。这丫头在咱家养不住,当下不给,她长大了知道也要过去的,留人留不住心。树根借的和养孩子的花费我都做了帐了,马上我请二叔写个条,等双红回来按了手印就成了。她家又不能搬到别处去,会还上的。”田文氏听柳兰要树根还钱,又知树根必是还不起的,仍不十分愿意,只说:“怕的是他家十年八年也还不清,白养了那么长的日子,都是白赔了。自己孩子不多,养大了一个又送走,早知道就不接她回来。”柳兰只笑说:“以后的日子怎么能料得准,她家怎么能还不上呢,就算拖到以后,也要算他利息。我眼前一个柱子能养好也就行了。”田文氏很不依为然,说:“行了?我就是只生了大民一个,才让你爸临死的时候没人知道。他临死前两天还嘱咐要多生一个。柱子都五岁了,你有空到医院查看一下,家里不缺那点钱。”柳兰只笑说:“妈,我去过两回,医生说我没身子没什么事,去年的那个要是早知道,也不会掉的,以后还会再有的。”田文氏只应了几句“那就好”,扯着柱子到后院去了。

柳兰把车推进屋里,拿上平时记帐的单子在上面顺着记了:三月十九日,五十块,镇上医院借。她把帐单收好,抱了燕子去大金子家看小根去了。

傍晚,柳兰给小根和了奶粉喂了,仍放睡下,觉着树根到了回来的时候,便带上收拾好的满满的两包衣物,嘱咐大民在家里哄着燕子玩,便去了树根家。树根这时刚到家,他一见柳兰提着包袱过来,忙让进了屋,笑问:“天都快黑了,家里的事都能放心吗?”柳兰把包袱放了,笑说:“小根睡着了,大民带着燕子在家里玩呢。我趁空就过来,这些东西都是燕子用的,我都收拾好了,冬夏都有。有的拿回来还没穿呢,全都是干净的,早晚都是要做的。”树根只说:“我妈说让双红后天出院。”柳兰笑说:“那可就好了,今儿我就见跟着平常一样了,回来养着别断了药,跟在镇上一样。”树根应道:“双红也那样想的,在家里养着,熟来熟去,不知不觉就好了。”“是呀,孩子都在家里,一个人在那里,怎么能放心,等她回来我把燕子小根都送来,见了小根比她去医院的时候还长一截,乐得两天就好了”,柳兰说着迈出了门槛,又到西屋门口说,“大伯,小根两天就回来了,您可得攒足了劲抱着,比几天前更重了。”老根只笑说:“好——好”,说完却连咳两声,几天来少人过问,饥一顿饱一顿的,虽有双红和小根回来的喜气撑着,可身子到底快撑不住了。柳兰只说这一句,便不敢在门口多站,向树根说了句“好好在家等两天”便回了。树根看天真的黑了,回屋忙着点灯做饭。

三月二十一日,双红虽然几天来还是时轻时重的,然而还是日渐一日的好转了。田婆心气也渐高了。老根得知双红在镇上病情好转,浑身只觉都是轻的,无事时竟握着空烟斗去了趟地里看了庄稼。村里人见老根竟没有丢牛的坏心气,便当双红将要回来了,吁叹也就少了。双红想着明儿就能接燕子小根回家,心底的喜气就更足了,吃拉撒睡也都顺了。

到这日子,村里人连双红回来要讨回燕子的事也都知道了,都不觉得奇,可都惋惜一回,直叹柳兰命苦,“儿子不中用了,这下连一个丫头也养不成了”。小田庄玉敏离得近,也在下地的时候得知双红将在明儿出院回家的事,心下十分欢喜,只等抽空再去看。刘家井的刘云氏也当天就听说了,想双红住了十天又回来,可能不会留什么重症,又念为住院丢了家里的牛,为她心下叫一回苦。

燕子两天就要被双红接走,村里人又说得那样惋惜,然而柳兰养了一年却并不心疼,家务理得一往如常。上午到河边把燕子和小根的的几件脏的衣服和尿布洗刷了,中午便要让柱子回来一起吃顿团圆饭。她晾了晒了衣物,给小根喂饱了奶,嘱咐大民跟燕子好好玩,别在屋里扰着,接着便到后院这边来。

原来田文氏已经生了火做着了,柱子也在灶前跟着玩着。柳兰进了厨房说:“妈,你这里都做着呢,我想今儿把柱子带到前院去吃。”田文氏有点不解,只说:“在哪里吃不都是一样,这里就他一个,没人争嘴,吃的还饱些。”柳兰听了,只得笑说:“孩子本来都吃不了多少,独食吃多了也不好的。柱子这几天只怕都闹了你吃睡不好的。双红明儿就回来,我把燕子小根送去,你这里就轻省了。”田文氏边往灶里填柴,边说:“没什么,一个小子能闹哪里了,他白天跟我一起吃,晚上玩了就睡了。就是我把不住他什么时候会醒,让他尿了几回床。”柳兰听了一笑说:“还是我更习惯,在前院半月也尿不了一回。我心里有数,叫他醒了就行了。可是他在这里尿了,你的被子能顾得过来吗?”田文氏应道:“这几天晴得好,白天晒一会就干了。哪有孩子不尿床的,大民小时候比柱子费事多了,我也能把他拉扯大,尿床不算个事。”柳兰扯了柱子,说:“妈,那样我就放心了,今儿柱子回前院吃,晚上你再操心一夜。”

田文氏看柳兰要回,忙又说:“你把燕子还给了双红,她家欠钱的事可怎么定?到时人送去了,连个字据都没有,她家穷能耍得起赖,提钱就翻脸,可就费钱买气受了。”柳兰笑说:“妈,这个不用担心,我前前后后都细做了帐,养燕子的钱也算得清,连这几天为小根花的也都记上了,一分也不落。”田文氏只好说:“那就好,明儿让你二叔作中间人写个条子,等双红回来当着她的面让树根画了押。趁热打铁易成事,拖一天也不好说。”柳兰早已预备着那些事了,又说:“妈,我早料着那些事了,我今儿晚上就去让二叔写了。”田文氏说:“要去也别晚了,你二叔天天都歇得早,这可是大事。”“晚不了的,我都知道他什么时候吃晚饭”,柳兰说了,扯着柱子回了。

此时各家都生火做饭了,大民一见柳兰回来,也闹着要吃饭了。柳兰并不理她,只嘱咐柱子跟燕子玩着别打闹,回里屋看小根仍睡着,这才系了围裙做饭了。因明儿燕子就要回双红那里,这顿饭做的自然也不同往日,煮的咸鸭蛋,蒸的水蒸蛋,炒了一大盘腊肉嫩蒜苗。大民看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只老老实实在灶前烧锅,半句也不闹了。又一会饭好,柳兰盛好端齐了,让他们围坐在一起,几人各分了一个鸭蛋,又给大民倒了一盅白酒,大民自然欢喜不尽,平日找都没个影,今儿竟拿出来让他喝了。大民和柱子开心吃着,燕子不会用筷,柳兰便让她用小勺吃蒸蛋。

不一会饭毕,村里各家都早过了饭时了。大民吃饱仍是去玩,柱子燕子依了话在院里玩。柳兰给小根沏奶喂了,接着收放了酒洗刷了碗筷,又和食喂了猪,这才抱着燕子歇了一会。

日头刚落,大民玩了半天,又是中午吃的到胃,便早早回来也要柳兰做饭,且说:“还要酒喝”。柳兰念着要办的事,哪里还有那心思,只把上午剩的热了给他吃了,又嘱咐他看好燕子和柱子,看小根睡得稳,便取了记帐的单子,去了二叔家。田志仁已从田文氏那里得了话,见柳兰过来没两句话便应了。在桌上铺了纸,拿毛笔蘸了墨汁写了。不过是把柳兰记的帐单抄一遍,除了格式话,又加了几句柳兰要写的,便成了。柳兰见了很是称心,没等墨迹全干,便说家里孩子闹,并印泥拿了去了。

转眼又是一天,双红今儿就要回来,树根真个比往日觉着轻松,一大早就打了水把缸加满,又草草做了两个人的早饭便去了镇上。老根吃了饭,想着这几天家里破财又遭灾,只叹着等家人回来。

辰时过半,田婆已收拾好双红的衣物和现抓五天的药。双红虽因昨儿吊水过后许久没睡着,可一早还是老早醒来了。田婆即刻要买早饭回来,双红只说怕路上颠了,不能吃多。田婆也想马上就要回家,不用再花那么多的钱,因此只买了四个热包子两个人分了吃了。接着不过说些小根在家会长的有多大,燕子回去以后会不会认生等话。

不一会,医生过来给双红最后一次测了体温,仍是正常。医生去后,树根便赶到了。还没等他歇一口气,双红便催“就能走了,要赶在午前到家的”。田婆立刻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对树根说:“去把昨儿吊水和新抓五天的药钱付了就能走了,一共二十八块。”树根接了钱应了一声“知道”便去了。

双红下了床说:“要是昨儿走,那些钱就能省下大半了。”田婆笑说:“晚一天更放心,钱到哪儿都是中用的,不会亏。”说了,到门口试了一下,又回屋说:“今儿天好,没有风。”两人拎包抱被子,片刻便把衣物桃木棍和药都收放到了车上。双红没在地上多站,紧了头巾,又上车盖了被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怎么再敢冒一点风。

树根交钱回来,把剩的两块给了田婆,问:“这就能回去了吗?”田婆只答:“能。”双红笑说:“早点回去吧。”树根扶了车把,挎上绳,拉着出了院子。田婆想着到家就能抱孙子,走路步子都轻了。

树根想着午前到家,又是双红刚康复出院,因此一路不敢擅歇,比接双红满月回来还快,每次脸上有了汗,就腾出一只手抹了,步子也没慢半拍。双红躺在车上,怕路上有风,掖严被子一动也不动,话也少说,路过去何家湾的路口时,也没叫停一下。好在已过了地里庄稼除草最忙时,便是有两个人偶从路口过,也没人能认识树根的,因此一路无话。

树根一路没歇,田婆一路跟得紧,路颠时不过慢一点,刚一个多时辰便进了甜水沟。这时离午时还有一会,村里几个从河边洗刷回来的婆娘见了,有一个对田婆说:“这下一家人就能守着孙子安稳过日子了。”田婆满面笑色,应道:“是呢,这下再也不用来回跑着过了。”双红进村坐起身,紧了头巾,带着笑,满口“婶子大妈”地问好。不一会,一路还没到家,村里的人大半都知道了。柳兰自然也不例外。

树根把车拉到院门外面时,老根已在院里等着了,忙开了院门,说:“那么快就回来了。”田婆帮着推了门,先树根一步进了院子,见老根竟不像是大病没好的样子,笑说:“他爸,你歇着吧,没事喝口水也好。”老根只应:“半天没动,还是给树根先倒一杯。”田婆并不急倒水,把包袱和药拎回屋,又拿了一个折凳出来,说:“树根,你一路拉得累了,坐着喘口气。”树根放稳车子,拿了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满脸的汗,这才坐了歇了。双红见到了家,心中大喜,可到底病没痊愈,经一路颠簸,这时只觉得头昏脑胀,胸中作呕,浑身没半点力气,只得又裹紧头巾,把被子掖严了,仍坐在车上。田婆擦了手脸,给老根树根各倒了一杯水,这才到车旁说:“双红,你先在车上等一会,肚子颠簸了一路,下急了不好,院子里还暖和些。”双红点头应下。

甜水沟的人从来没有人在镇上医院长住过,双红这时回来,自然成了村里的新鲜事。田婆树根还没坐下喘口气,就有星华妈和田二婶过来看视,她们进院到车旁看双红气色平和,都夸田婆有福,双红命大。星华妈又说:“摊上这个病,要是在从前,十有**是治不回来的。”田二婶又与田婆说起几天前牛被人牵的事,“那天树根不回来没一个人知道,要是树根早上说一声,晚上把牛随便把牛牵到槽边卧一夜,也不会被人牵了。”田婆只一笑说:“也是该破财的运。”双红也笑说:“那天我重得很,要不是妈和树根看得紧,怕是治不回来的,为我一个家里都乱了。”星华妈笑说:“只要能治得好,多忙都是值的,牛没了能买了小的再养,你要是病着不起了,这天就塌了,命说到哪里都比钱重要。”田婆也只说:“是呢。”树根见她二人说话,从屋里搬出了一个凳子,又让了自己的。她们却仍站着说,都不坐。老根听她们与双红田婆说笑,回西屋去了。

不一会,又有大金子抱着孩子来看,院子里一时热闹许多。田婆这时只得笑脸相迎,又叫树根回屋再烧开水。双红看来多了人,便要下来,说:“妈,把鞋拿给我,我这就下来吧。”大金子忙说:“还是躺在车上好,屋里也不如这里。”田婆也说:“你再歇一会,等下来能走稳了就能回屋了。”双红只在车上坐了。

几人见双红不但病愈了,气色竟也出奇地好,大金子先笑说:“双红出了院,不但没瘦倒比原来白胖了,看来树根来回没有白累。”说的在旁的人都是一笑。双红笑说:“在镇上吃了就睡,真的长肉了。”大金子又笑说:“养好了就没多闲了,小根一天到晚怎么也得闹几回。”双红又说:“那样还好些,这样闲着都快添别的病了。”田婆在旁笑说:“不光小根,燕子那丫头马上也接回来了。”星华妈笑说:“这下儿女全了,树根干活都有劲了。”

几人正说笑间,树根烧好了开水,提着水瓶拿着几个碗出来了,要给她们倒水沏茶。大金子见了,忙说:“树根,别忙活了,看到什么时候了,来看看说几句话就要回去做饭了,等不到茶凉的。”星华妈也说:“来看看说说唠唠,哪里就渴了,给双红沏一碗就行了,一路颠着回来,肚子不舒服。”田婆看看日头,说:“吆,真的不早了,来的都是忙人,家里是离不得的。”树根也就作罢,拿了糖,只沏了一碗放在旁边冷着。大金子又说:“以后待双红就得天天这样。”说的几人又一笑。双红只一笑,却没说话。婆媳又安慰双红几句,便回了。田婆含笑把她们送出了院子。

日头已是中天,双红看来的人都回了,下了车子喝了树根沏的茶,竟觉着走的稳了。到厕所小解一回,出来又洗了手,对树根说:“我这就回屋了,天不早了,你随便做点吃的吧。”田婆从屋里给双红铺了床出来,看她起站自如,便说:“今儿的饭我就做了,烧锅也不用他,你先回屋歇着,柳兰等一会就该把小根送来了。”双红笑应:“那也好。”田婆到西屋门口对老根说:“他爸,到厨房帮着烧一把火,就能做饭了。”老根应声出来,去了厨房。

双红让树根抱着车上的被子,便进了里屋。谁知她进来只觉得屋里暗得很,再看窗户竟是封着的,忙说:“那么大好的天,怎么不开窗呢,关了多少天了,屋里都有霉味了。”树根忙放了被子,把挡窗的蛇皮袋扒下来,说:“这些天我都是忙的,怕屋里没人,挡上就没开。今儿也忘了,开了半天潮气就散了。”双红把里屋的帘子卷起来,这才上了床,说:“你把车给二民送过去吧,那么多天了,恐怕都等急了。”“我这就去”,树根应了一句,便出来把水瓶又提进屋,把碗送进厨房,拉了车送了去了。

田婆因想双红从镇上回来第一天,做饭自与往日不同,又听老根说有柳兰送来的腊肉,便不急让他生火。她只先割了一块足有三四两,泡在水里,回堂屋舀了一瓢白面,回厨房和面便要擀面条。老根坐在灶前,看田婆舀多了白面也没说。

田婆擀了面,切了面条,又把那泡在水里的腊肉切了丝,这才叫老根生火。片刻锅热,她滴了一些菜籽油,把肉炒了,这才往锅里加了水。到底是年轻时候就是手巧的,火候和盐味都把握得十成好,往日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然也不致天天杂面锅巴咸菜和稀粥之类。

田婆下了面,让老根灭了火,便开始盛饭。这时树根正好进厨房来看,见正盛着,便要给双红端去去。田婆却说:“你就在屋里吃,双红的我给她端过去。”树根只好依了,端了一碗放到老根的一侧,自己又端了一碗蹲下吃了。田婆拿了筷子,端了双红的去了。

双红正在里屋等着树根,只见田婆端着一碗面来了,忙说:“妈,树根不是去了吗?怎么不叫他端来呢。”田婆把碗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笑说:“我让他在厨房吃了,忙了那么大会了,这也不是大事,我顺手就端过来了。”双红坐直,说:“放这儿就行,你也赶紧吃了吧,你早上都没吃好。”田婆又笑说:“我不急,你就趁热吃吧。”双红拿了筷子,吃了几口,又说:“我这一病,都好多天没吃到你做的饭了。这面条跟何家湾我妈做的一样,又细又长,汤的味也好。”田婆坐在床边,笑说:“平时都是忙,今儿头一天回来,又刚好有柳兰送来的一点肉,我想着做面条挺好,还真合了你的胃。”双红一听田婆说“柳兰”,又问:“柳兰送肉来了?我一直坐在屋里怎么没听见她说话?她来的话该把小根带来的。”田婆又笑说:“是前几天的事了,今儿还是该来的,只安排她都知道你回来了。待会吃了饭,让树根跟她说一声。”双红只应一声“那样也好”,仍接着吃饭。田婆见双红吃着,不再多说,回厨房吃自己的了。

不一会,一家人吃完饭,田婆洗刷了碗筷,可想家里牛被人牵了,连个喝刷锅水的牲口都没有了,只得倒进了粪坑。田婆收拾好,又给老根端回西屋,竟再没事可做,想柳兰该来了,便回里屋让树根去说。双红并不愿意,且说:“只怕她都知道了,该来总会来的,她家里那么多事,还要带上小根和燕子,我家欠下的帐也要细算,没有太快的。”田婆只好笑说:“那样也成,该怎么做,她心里都是有数的。”树根在旁也说:“孩子的衣服鞋她昨儿都送来过来了,今儿不用再带东西。”双红又笑说:“她做事从来都是有谱的。”几人只在屋里等。田婆拿出一包片药备着双红等会服下。

双红这时吃过了热汤面,奶水不一会便有了。她正担心多了要挤掉时,只听院里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忙说:“是小根回来了。”田婆一阵欣喜,忙起身出来。树根也跟了上来。二人刚出了门,只见柳兰一手抱着小根一手提着装有奶粉奶瓶尿布等物的包,快步到了跟前。田婆一见喜上眉梢,笑说:“我正说着你呢,可巧你就来了。这小家伙闹着还不愿意呢。”柳兰进了屋,笑说“我原想趁他吃饱了过来不会哭,可一到家还是闹了,到底认得家了。”田婆看了小根,又一笑说:“果然又长大了一截了,几天不见长的就是快。”树根接过柳兰提的包袱,也说:“我天天见,也是觉着长了。”柳兰又笑说:“正是长的时候,再几年都成小伙子了。”

双红知果然是柳兰来了,便要起身下床。柳兰进了里屋,忙说:“躺着好好的下来做什么,又没个外人,我把小根送来,你在床上抱着不就行了?”双红只好坐在床上说:“我也等着小根来呢,再等几天奶水都要回了。”柳兰把小根放在双红怀里,说:“我也刚喂过他,大概还不饿呢。”双红抱着小根,开怀给他喂了奶,说:“嫂子,燕子呢,怎么没一起来呢?”柳兰坐在床边说:“没呢,我抱小根的时候她正在后院跟柱子一起玩呢。我想多一个不好带,就把她留在家里了。她都认得小根是弟弟了。”双红又说:“到晚上再带她来也好,你把所有的帐目都算齐了,可别落下什么,养一个孩子花那些钱,都不容易的,小根也让你忙了这些天。我眼下虽紧点,可还有以后,嫂子尽管写了就是。”柳兰又笑说:“还没呢,应该不会落下的。我信不过你还信不过树根?以后燕子见了我还叫我妈,就是你以后紧了,我不要了也是能的,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要紧的。”双红满心感激地说:“嫂子,你一个人持一个家,我以后有了钱一定得还上,连利都是不能落的。”柳兰坐近些,又笑说:“眼下倒还不难什么,你也别作急,就算燕子叫我‘干妈’,我们以后还是亲家。拖一点债放那儿,谁又能说道什么了。”双红仍是说:“有了钱能还上是不能拖的。”柳兰又说:“不急”,又提醒说小根吃饱合上眼了,放他睡下。

田婆在旁听她们商议详情,便不好插话。树根站着听她们说话,连倒杯水都忘了。柳兰见树根在旁不吭一声,便笑说:“树根,以后多了闺女,两个孩子更多心思,可别让双红一个人操心。你忙着外面,也多留意着家里,洗衣做饭什么的,双红忙的时候你也多干些,待不了几年孩子就长大了,日子盼头在后头呢。”树根只答:“嫂子,我都知道。”田婆也笑说:“树根能有今天,也多亏你帮着,以后家里人全了,日子不愁就会好起来的。小根长大了,万不能叫他忘了你养他好几天,待他跟亲生一样。我这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能看到这样一个家,就是早下那世里两年也是安心的。”柳兰听得一笑说:“这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忙里忙外过得滋润着,你要去阎王爷也不要呢。”田婆似很得意的说:“一辈子经了那么多的苦,到头来安心做了奶奶,孙子孙女都全了,就是去了也不冤半分。”双红也一笑说:“听妈说的,做奶奶倒是最不易的了。”田婆笑说:“不是最难的,倒也是最喜的,儿子孙子能有个安心的家,那是最不易的。”柳兰边笑又点头说“是”,“怪不得老婆婆们那么喜欢抱孙子,我妈也是那么说的。”几人又一笑。树根站在一旁半天没插上半句话。

几人说笑间不经意竟惊了小根,“哇哇”哭了起来。双红抱起说:“我们说着你还要插话呢。”柳兰这些天喂小根也知他的习性,便说:“是撒尿了吧。”双红笑说:“看我这记性,几天没养就忘了他是个不到两个月的孩子了。”柳兰也笑说:“你都忘了,满打满算才二十岁,到我这岁数怎么也忘不了。”田婆忙拿了一块新的尿布,说:“把他撒净再垫上一个,小孩子拉撒都是这样的,谁能一天到晚记得全了。”双红把湿尿布抽出来,把小根撒了尿,又垫上一块干的,又放睡了。

柳兰恐再次惊了小根,又觉得来的时候不短了,便说要回。田婆只让多呆一会,“接着聊,家里孩子玩着,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柳兰笑说:“来的不短了,家里没事地里还有事呢,这些天都没去,该看看了。再聊就晚了。”双红说:“嫂子要忙,就不多留了,反正离得近,你不过来,我能起了就过去找你唠了。”柳兰又说:“你身子还虚,今儿我就把燕子送回来,到时就有你的忙了。”说了便出了里屋。田婆树根直把她送出院子才住了脚。双红在屋里倒了开水服了药,躺下歇了。不一会,又有两个稍远的婆子的来看双红,见她睡下,没跟田婆说几句话便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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