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魇绝症似失半条命丢家业如塌顶梁柱

田婆树根守在床前,双红一直昏睡着。田婆试了两回双红的温,都是一样热,好在这是在饭后,并不担心。树根呆呆地坐在床头,一点声音也不发。田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过了酉时了,说:“树根,你还没吃晚饭,趁双红这会没醒,再等来不及了,她睡的有一会了。”树根说:“好,妈,你也没吃呢,一起吃吧。”“也好,一起吃更省事”,田婆说了,把桌上的馏布解开,两人分着锅巴咸菜就着开水吃了。

树根吃了两个锅巴,喝了一杯开水。田婆却吃了半个便不再吃了,开水仍是一杯。树根问时,她只答:“半个就够了,在家就是这样。”树根不再问,将剩下的一个又跟咸菜一起包了起来,仍守在床边。

田婆似是料着这时会有事,用毛巾蘸了酒水,轻拧了展开盖在双红的额头。双红好象受了惊吓,浑身抽搐了一下,手脚轻动几下,嘴里竟发出了声,只辨不出是何意。树根见了,很吃一惊,问:“双红这是怎么了?”田婆并不慌张,只答:“该是做梦吧,等一会烧就下去了。”接着,她又把随带的桃木棍拿出来,照着双红的正上边绕了几圈,又贴着双红的身子放在了床的内侧。树根见了,便不吭声。

又过半刻,田婆拿掉了毛巾蘸了酒水再要放上时,只见双红身子又动了一下,干咳了两声,接着如挣扎一般扭动着身子,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汗珠越来越亮了,嘴里说起胡话来了,只叫“姐,你别走,我这就带丫头来了,你别走呀,姐,让我跟你一起。”那声儿虽小,然而田婆听的一句不差,这下慌了,忙丢开毛巾,叫“树根,快,把双红扶起来,是不是快不行了,要把她叫醒。”树根看田婆慌了,几乎呆了,田婆又催,这才回过神来答应:“我这就扶她起来”,说了,忙起身把双红上半身连枕头一起托了起来。田婆又拿了毛巾擦了双红头上的汗,又叫:“双红,快醒醒,这是怎么了,快醒醒,我们这就接孩子回家,快醒醒呀。”双红又干咳两声,像呛着一般,对叫她的声音没一点知觉。田婆又端过杯子,掰开双红的嘴,饮了一口水。双红竟慢慢的咽了下去,咳声也消了。田婆又饮了几口,这才放了杯子,又拿过毛巾为双双红擦了脸,又晃着胳膊叫:“双红,快醒醒,好些了吗?我们明儿就出院了”,又叫树根“再用力抱直些。”树根这时已傻了眼,用力将双红托直,仍不知如何动。田婆仍“儿呀魂呀”的叫。

不一会,双红也许是喝了水润了嗓子,也许是听了田婆的叫声受了惊,干咳两声醒了。田婆忙把毛巾丢在一边,说:“双红,你可醒了,可都梦到什么了?”双红看了灯光刺得眼发疼,又看了田婆和树根,说:“妈,我没梦见什么,我姐在叫我,你给我收拾了东西,我只怕活不到明儿早上了,我欠姐好多呢。”田婆一笑说:“你别傻了,这可不是好好的吗?等出了院把燕子接回去,还欠她什么?”双红这时只觉得浑身闷热,口干舌燥,伸手就要毛巾,“妈,毛巾给我,擦擦身上。”田婆忙说:“让我来吧。”她让双红又喝了两口水,叫树根放双红躺下,掀去被子,拿毛巾蘸了水,把给双红浑身上下擦了两边,又盖上了被子。

田婆放了毛巾,伸手又试了温,问道:“双红,可好些了?”双红并没觉得什么好些,脸色仍是蜡黄,好一会,才轻咳一声,说:“妈,我真的快不行了,采菱姐也叫了我了,明儿出院回家,我也见不了燕子和小根了。”田婆听了,泪如泉涌,可还是背过面,一把擦了去,说:“这都好好的呢,你就放心了吧,明儿树根回家,就让他跟柳兰说,你一出院就接他们回去。”双红听了,又看了看树根说:“你赶快回家吧,还要拐到何家湾,到家见了嫂子就直跟她说了,算了欠她多少钱,把丫头接回来,以后把钱还她。”树根站在床头,见双红说“时候不早了”,便知她烧得连时辰也不知道了,只站了一会,一句话也没说。

田婆这时也才知双红糊涂到不分早晚了,擦了一把泪,又说:“双红,今儿太晚了,明儿一早再叫他回去,只要你在这里能安稳,家里的事都能办。”双红还是记些家里的事,又说:“没人回家,爸可怎么办?”田婆笑说:“怕什么,你大姐二姐中午来前留的有吃的在家里,这天又好,不用操心家里。”双红没应话,片刻竟又睡着了。树根在旁都看呆了,不觉间腿都发抖了。

田婆这下更觉不妙,忙叫:“树根,快叫医生上来,白班医生回了,要请夜班的,快去把他叫上来。”树根连声也没应,跑了出去。已入亥时,外面早已有了夜半寂静了。田婆在屋里拨亮了灯芯,又给双红擦身子和头脸。

片刻没过,树根带着医生回了。那医生用手指测了双红的鼻息,又甩了温度计给双红测了体温,配着药水,问:“昏了多长时间了,怎么这会才去报告,再要等,怕要真出意外的。”田婆一笑说:“才睡了,今儿吃饭可好了,一点也没意外,只有这会睡沉了。”医生配好药水,倒挂了吊瓶,拿了温度计看了一下说:“这烧不是才起的,怎么就拖到这会了,真要烧出别的症状来,可怎么办?”田婆站在一边看着,没有再答话。树根更是站在旁边如木鸡一般。医生给双红输了药水,又说:“待会这瓶吊完再下去叫我,还有下一瓶,早该吊的,拖到现在,还不知道明儿会什么样。”田婆仍一笑说:“您就回去歇吧,这里有两个,能看得住。”医生出去了。

田婆再想刚才医生的话,如摘心去肺一样,无力地坐在床边,又看着吊着水昏睡的双红,泪擦了又满眼。树根坐在床头,全神看着吊水,从头至终没说一句话,屋里静得很。

树根坐在凳子上守着吊瓶,田婆坐在床沿看着双红。两人已折腾了一整天,三顿饭也没吃得好,都疲惫不堪,可这时又不能有半点马虎大意,因此都强撑着。田婆恐树根熬不住,便说:“树根,有九点了,你睡一会吧,这药水刚开始滴,双红也睡稳了。你把家里带的草席铺在地上就能睡了,这屋里干净,天也不凉了。”树根这时怎么能睡得安,只说:“妈,我一点也不困,你也忙一天了,就在床上躺一会,药水快滴完我叫医生过来换,没有大事了。”田婆更放不下心,二人没一个能睡得着的,都守在双红床前,药水尽了,医生换了,仍守着,直至夜间凌晨,药水才吊完。下半夜又被双红惊醒,待神定了,树根扶她去小解一回,等再次睡稳,才把草席铺在地上睡了。

树根醒来还没过寅时,田婆此时仍没睡,见树根醒了,说:“快点趁早回家吧,到家就该天亮了,还有很多的事。柳兰那里也不得不说了,看她怎么算,由她吧,这里有我就行,双红下半夜睡得平静,烧也没起,吃了饭再吊一瓶水,能平稳了。”树根只担心没人买饭,“等一会我去买了饭再回去吧,你走不开。”田婆说:“吃饭还早,双红睡着,我去买就行,你趁早回去的好,家里不了的事,离不了你的。”树根看外面还很暗,于是说:“我就早回了,回家看过再过来。”田婆催道:“你快回吧,家里就你爸一个,别出什么事了。”树根应了声,冷水洗了脸,飞似地跑了出去。田婆在屋里给双红试了温,又静等她醒来。琢磨日后的事,心头乱糟糟的堆了起来。

树根前半段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下半段天都蒙蒙亮了,进村时累得气喘吁吁,便放慢了步子,村里这时还没多少人起来。

树根慢走了一段路,到了院门前已不觉得那么累了,定了神正要推门进去时,竟见门是半开着的,再看牛棚下面,竟然是空的。瞬时几乎腿都软了,“牛到哪里去了?”树根慌忙跑进院子,到棚下看时,拴牛的桩上连一点断的绳头都没有,槽里还有没吃完的草料。他这下全慌了,连堂屋门也不开,三步并两步到了西屋门口,上前大叫:“爸,快醒醒呀,我是树根,家里牛怎么没有了呀?”老根上半夜担心镇上出事就没睡着,下半夜天亮的这会反而睡住了,听见叫声,猛地醒来,看是树根,问:“这时候回来什么事?”树根忙又问:“爸,家里牛怎么没有了?”老根听了,登时被浇了一盆冰水一般,“什么?牛不是在棚下吗?没了吗?是被人偷了吗?”说着就要下床,积了多年的病也如轻了大半。树根也不再问,出了屋院子里各出找,厨房茅房堂屋后,都找了个遍,仍是空空。

老根下了床站在门口,说:“树根,去村外看看吧,是不是我没喂好它到村外吃草去了?”树根答了一句“槽里还有草,我回来那门是开着的”,接着慌忙大步出了院子,向村外跑去。老根一个人在门口站着,发呆。

树根一口气跑到村外,天已大亮。他把山腰山谷,树林里,甜水沟边,金簪河边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哪里会有牛的影子;再找仍不见。想是被人偷了,都唬得两腿发软,又想还有邻居没有问,又立刻转回了家。

这时星华妈,田二婶和桂花等几个婆子媳妇在院里看着老根说这说那。几人一见树根回来,星华妈忙问:“树根,可找到没有?”树根哪有半点心劲,只应:“没有了,桩子上的绳是被解开的,不是挣脱的,我每天都系的紧。”田二婶也说:“早知道回来不了,怎么不安排你大姐二姐在这守一夜,昨儿我还见她们来的呢。”树根又说:“我原打算回来的,谁知道双红发了几回烧,人都不清醒了,就回不来了。”星华妈忙接着说:“是呀,我家星华出事那几天,我来回几趟,有一天回不来,家里几只鸡就丢了呢。”桂花凑到跟前,也说:“这么穷的村子,还你偷我我偷你的,这样偷着过,真个不用活了。”星华妈叹说:“自从星华不在了,我家就经常丢东西。”田二婶又说:“原来偷多的时候,还安排打更,如今日子好了,就是安排,也没人打了,谁知道又有人偷大件东西呢。”桂花也说:“穷到根上的,都想着偷了,不偷怕是睡不着的。”树根听了那些,料定十成被人偷了,一点日后求富的心气都灰了大半。老根蹲在西屋门口,面如土色,一句话也没有。

不一会,几人见没个头绪和结果,都摇一回头回家做早饭去了。树根站在院子里,如木桩一般,做饭的心思也没有了,好大会才开了堂屋门。父子二人一个在西屋一个在堂屋,都没一句可说的话。白大婶和村里别的几个婆子后知道的,在院门口站一会便回了,更有数家听说树根家因为镇上双红病着没回来家里又丢了牛,心都乐得乱跳,早饭也吃得比往日香几倍。

柳兰一早忙了家务又做一家人的饭,只到饭好看着燕子和柱子吃饭时,才听大金子说树根昨夜没回来,今儿一早回来就见家里牛被人牵了。她催几人匆匆吃过,趁小根睡着的空,厨房也没收拾,便过来看。一见院子空空的,径直进了堂屋问:“树根,牛怎么被人牵了?你没去找吗?”树根呆了半天才答:“我回来的时候天刚亮,就见牛槽前空了,往外也找了一大圈,又问很多人,都没见,槽里剩的有草,又没有挣断的绳,可能上半夜就被人牵了。昨儿我原打算回来的,可双红几回发烧都差点断了气,我妈怕顾不过来,我也留下看着了,说家里有我爸,可谁想村里多年也没丢过大东西,会有人偷牛呀。”柳兰听了,大吃一惊,忙问:“你不回来可有人知道吗?”树根有气无力地答道:“没一个人知道,我爸一天都晚都没出院门,我大姐二姐过来也没村里人跟她们说话。”柳兰没问太细,只安慰说:“别想那么多,还是双红那边要紧,以后攒足了钱,再买一个小的,有空把这事报到队里,看能不能找到。”树根几乎滴下泪,说:“报了有什么用呢。”柳兰又说:“时候不早了,先做饭吃了吧,还有不了的事,双红在镇上还等着。”树根听了,半晌都没再应话。

柳兰正不知作何是好时,田文氏已抱着燕子进了院子。柳兰笑问:“妈,家里有事了吗?树根这里出了事,我看看就回去。”田文氏说:“家里柱子和他爸争着吃要恼,非你回去不能安的。”柳兰又说:“我刚才听说这院的牛给人牵了,才紧着过来可看看,可上千块钱呢,还带着犊儿,一家人就指这么个活物,就没了。”田文氏已知了一会了,四下看了空荡荡的院子,叹一声说:“‘人心隔肚皮,谁能看透谁’,稍能值一点钱的,就几双眼睛盯着。”婆媳二人说着出了院子。

树根一人在门口坐了半个钟头才起身给老根做了饭。老根这心气哪能吃得下,不过强撑着咽了几口锅巴咸菜,又喝了几口开水而已。树根什么都没吃得下,等老根吃过,连锅也没洗刷,只把剩的几个锅巴和半碟咸菜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出来向老根说了句“爸,饭菜都在锅里”便锁了堂屋门去了。一个人如失了魂一般,见了村里人一句话也没有,田婆嘱咐的那些话,见了柳兰时也一句也没有了。

树根空着手,揣着满腹的心事,一步一挨地到了镇上医院时已近午时了。他推门进了屋,田婆仍是一人守在床边。田婆见树根垂头丧气的样子,起身问:“怎么拖到这会,没跟柳兰说通吗?双红今儿早上轻了,吃了一个鸡蛋,刚才起了烧医生给她吊了水,睡着了。”树根似没听见田婆的一句话,呆站半天,才说:“妈,家里的牛给人牵了,我没找着。”田婆看树根脸色,尤觉得自己听错了,一屁股坐在床上,顿了片刻,差点“哇”一声号啕大哭起来,眼里含着泪,撑着说:“我的儿呀,怎么能有那样的事,那牛可是我家的命根子呀,怎么被人偷了呀,是谁那么没良心呀,是不是你爸没喂好,挣了缰跑出去吃草了,树根,你再回去找找吧。”树根哽咽半天才说:“妈,我到村外找遍了,到家天还没亮,院门是半开着的,槽里还有草料,被人牵走了。”田婆听树根如此说,几乎昏厥过去,要放声大哭,又怕惊了双红,只拿着毛巾“呜呜”抹泪。树根站在一边,再也没说话。

过了正午,双红才醒了,见树根站在床头,田婆的眼睛都是红的,很吃一惊。她正要起身问,田婆忙擦了泪说:“双红,你醒了,我正要叫树根给你买吃的回来。”双红比昨儿精神多了,自己扶枕坐了,说:“妈,我刚醒还不饿。你怎么了?眼都红了。”“没什么,昨儿没睡好”,田婆一笑,拿毛巾擦了脸。树根听这么说,怕双红受不起,便没提家里牛被人牵的事,只接着田婆的话说:“我去买点吃的吧,再等怕就晚了。”田婆说:“正好。”双红却没再说,想田婆天天都是那么熬的,只今儿眼红了,不明白家里到底有了什么事。

不一会,树根端了饺子上来。田婆接过缸子,看了说:“也不换个样。”双红笑说:“妈,这个就好,从昨儿吃了这个,到今儿就轻多了。”田婆也笑说:“想吃这个就吃吧,趁热更有味,昨儿剩了几个,今儿就别剩了。”双红点头应是,也许是这次睡得久了,醒来竟格外有胃口,浑身也觉得轻爽。

双红自个端缸子吃着,仍不忘家里的事,边吃边问:“接孩子回来的事你跟柳兰说了吗?她那里怎么说的?”树根一听竟怔了,好一会才应:“我去找她的时候她不在,今儿回去再说,孩子在她家都好,早晚不在这半天。”双红住了一下,说:“早一天说好,我这两天就出院了。”不等树根再答,田婆忙接着说:“两天也快,从昨儿到今儿就轻多了,晚上回去再找柳兰说。”双红听了,以为很是,吃完最后一个,才想田婆还没吃一顿,又问:“妈,你还没吃午饭吧,要不再买点回来?”田婆笑说:“还吃呢,你睡的时候我都吃过了,比你还早。”双红便不再问。

饭后,双红便要小憩一会。田婆扶她吃了一回片药,说:“你安心睡一会,要是再不起烧,过几天就出院。”双红应了一声:“恩,觉着就是好些了。”她午前睡得长了,这会只觉耳根发热,并没多少困意。树根站在床头守着。田婆此时又想家里牛被偷的事心头酸楚翻涌。双红只没在意。

屋里正静着,忽听门外有脚步声。田婆虽岁数大,可操心惯了的,听得最清,忙擦了眼角的泪,叫树根:“快开了门,是医生过来给双红试温配药的吧?”树根忙应声开了门,竟见柳兰到了,忙吃惊问道:“嫂子,怎么那么快就到了?家里不是还有孩子?”柳兰来过医院,只问了一个医生,便找到了双红的病房,进屋笑说:“我自然比你快多了,有柱子大舅给我买的一辆凤凰,昨儿大金子回金柳村才替我骑回来的。”田婆笑对双红说:“你嫂子干什么都是个能人,换上别个,就是有也是骑不来的。这才几年,又换了一辆新的。”双红笑说:“嫂子自来都是巧的,什么事见了就会了。”柳兰笑说:“这个是轻便的,好骑。老的那个给我大侄子上学跑路用了。”树根见她们开心说笑,没有插话,忙给柳兰挪了凳子放在床前。

柳兰坐了,看双红气色果然好了,笑问:“双红,你这几天觉着好些吗?要是病没有往复,可就想着出院了。”双红自己扶枕坐正了说:“这几天都是时好时坏的,吃睡没个定时,不过今儿确比前几天都好些。烧也没多起,照这样,几天就能出院了。”田婆在旁陪笑说:“虽说时好时坏,可总的说还是一天比一天好的。中午吃了饭到这会还没睡呢,准是大好了。”柳兰凑近些把手放到双红的额头,试了一会说:“果然是没什么烧了,就这也要仔细调养,千万不能大了意。花钱是小事,身子经不住几次折腾。”田婆忙笑应:“那是呢,一直都是仔细着的”,又暗自庆幸双红昨儿的惨象没留下。

这时有人说话,双红反觉有点困倦了,自己提了一回神,扶直了枕头,想燕子的事该说了,于是说:“嫂子,我这几天做梦见到我姐,她几回提过燕子的事,说在你家养了那么多日子,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眼下我出了院就没什么事了,我想把她接回去,不能再麻烦你了,一家里里外外就靠你一个人,也不容易。”柳兰早有所料,一笑说:“恩,也是了,我养的再久,她知道了,也是你家的人。这会她什么都吃,好养多了,你把她接回去,也就能安心过日子了,只是你这会还没出院,身子弱着,怕一下子照顾两个,忙不过来又垮了。”双红又说:“我都好多了,出院也就几天的事,回家把燕子一起接回去,吃睡都能稳,身子不会再虚的。你这几天操多了心,倒显得瘦了。等回去算算这一年你养燕子花了多少钱,再加上借你的,算齐了,以后攒够了就还给你。你操了那么长时的心,又花了那么多的钱,我姐那边都说你好呢。”柳兰听了,一笑说:“哪里的话,不过都是些常事,也没什么难处,以后你要是觉着怎么办好,依你就是了。”田婆听她二人如此订下,只细叹一声说:“这日子过得飞似的快,转眼就一年多了,你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忙,树根一年四季也帮不上你什么,倒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等出了院,你详算一下燕子这一年的吃用和借你的钱,找人写个条子,我们记下,以后长有长还,短有短还。你前前后后一个人应着,也都不易。心让你操了那么多,钱是万不能欠的。”双红听了田婆的意思,又接着说:“是呀,都是嫂子一手帮着,燕子才有了今儿,我要不是在甜水沟安了家,就是送给嫂子养着,也是能放心的。等燕子长大了,我再对她说,让她一辈子都记着你。”柳兰听双红如此,仍一笑说:“看说哪儿了,谁还没有走窄的时候,再说也不是别人,我只把树根当亲兄弟待。”田婆又身心称谢:“没有你,树根难有今儿这样。”柳兰听了只是一笑。

她们如此说笑间约定还钱的事,树根在旁听着心里早慌了,想着算着都不知算到有多少,插不上一句要说的话,要给柳兰倒一杯水,水瓶也空了。忙打了一瓶回来,给柳兰沏了,放在靠近柳兰的一旁,这才耐着心慌说:“嫂子,说的口渴了,喝口水润润嗓子。”柳兰止了与双红的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在原处,说:“树根,你来的时候家里的牛真的没一点下落了吗?那带着犊儿的,两辆最好的凤凰都抵不过呢。你想会是什么样的人干的,要是确是有个证手,准不叫他好过。”树根听柳兰猛地提及这个茬,心陡地一沉,脚下似空了一般,吞吐半天才说:“要回去看看才能定下,不用急报的。”田婆也如塞了满口的沙子,说:“是——是,呀,怎么能说丢就丢了呢,不会那么快的,还是再找找,报到队里倒是不用了。”柳兰又说:“都大半天了,又不是忙时,谁能用得着它,等到午收,没牲口可用谁去?”田婆树根都说:“还是再等等吧,指不定就有信呢。”

双红听她们说,刚开始还是云里雾里,不知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见田婆树根都是那种神色,便知家里牛被人牵了,忙问柳兰:“嫂子,我家的牲口丢了,也没个人去找吗?”柳兰笑说:“双红,你也别急,丢虽丢了,可不是一点回音没有,从早上算也才半天,回去再打听打听,指不定就有下落了。”双红听了,心如火烧,即刻要下床,且说:“妈,树根,你们回去报到队里查找一下,不会那么没了的,我也回去各家问问。”田婆忙上前按住说:“双红,你还是躺着,还有你爸在家,有了音信,他会知道的,待会树根回去再问问村里人可有见的。”柳兰也劝说:“你好不容易养成这样,再忙乱一阵闪了风,就比前几天更重了。牛的事家里人村里人会留意的。你一动就又乱了。”双红听了这,只恨有气无力,顿了一会,又坐下了,问:“树根,你早上回去,牛是丢了还是逃了,来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树根这时心如乱麻,面露苦色说:“我回去的时候爸还睡着,棚下没有挣断的绳子,桩子也没有活动,我四下里都找了,都没见到,应该是让贼偷了。”双红想亲自去问去找,可怎奈身虚不能多动,半天又问柳兰:“嫂子,依你看要是真被偷了,还能找的回来吗?家里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没有它呀。”柳兰又安慰说:“怎么不能,那牛又不是针线,说丢就丢了的,该能找到的时候就一定能回来。只是你自己先要养着,要是为了它再伤了身子就大不值了。就是找不到,这一家人的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去?”双红听了,思索着前后,不再言语了。田婆坐在旁边眼里已有了泪。树根仍木桩一般站在一边,没一点主意。

柳兰把那杯水喝了,觉着来的时间不短了,家里又有一团子事要做,又说几句叫双红如何爱惜身子把心事放下的话便要回了。双红想要起身送,却无力动弹,只说:“嫂子,你这回去把小根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再几天就出院了。不满俩月的孩子在你家养了好几天,给你添了不少的事,为他花了多少钱,到时一起记上吧。”田婆也说:“是呀,眼下虽紧点,可以后总有宽的时候。”柳兰笑说:“小根那么小的孩子,才这几天能花多少钱?不过两袋奶粉罢了。还是先紧着你这里,要是缺了钱,跟我说一声,作不了难的。”双红笑说:“这以后用药就少了,不花什么钱了。”田婆起身送柳兰出了屋,说:“这里的还够的,看今儿这情况,不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了,昨儿刚交的钱,能撑得住。”柳兰笑说:“大妈,说到底还是这里的医药好,要是早来,双红只怕都能下床了。不过也不晚,在等几天就出院了。”田婆又笑:“家里的小根还要你接着操心了。”柳兰笑说一声“不过几天的小事,我要长养着,双红也不肯呀”,接着便开了锁,骑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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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河边的女人之甲午精华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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