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热心人反遭冷心怨善心女被袭揪心灾

树根担着水桶到西屋门口,问:“爸,有什么事吗?我趁天去打两桶水回来,要急用了。”老根咳了一声,说:“双红的病轻了吗?小根都被柳兰抱去五天了,再不回来钱可是早不够的。人都说在镇上就是不打针吃药,也要花不少钱的。”树根只答:“爸,双红的病轻了一点了,可还有犯的时候,医生说还要再等几天稳了再说,钱还够花的,没人说的那么多。”老根听了,稍放了心,又说:“你快去担水吧,担回来烧一瓶开水出来,我一天都没喝水了。”树根应声挑着空桶出了院子,这几天忙的不分南北,村里人都少见,又有繁杂的心事,见了邻近也没了说话的兴头,好在这时各家都快到了晚饭时候,打水的早就没了,只管大步往水井边走来。

不一会,树根打水回来,刚把水倒进缸里,见柳兰进了院子,忙放了桶,笑说:“嫂子,坐吧,我也刚到家。”柳兰站在厨房门口,并不找坐,只说:“树根,这几天不到我那里跟我说说双红怎么样了?我这几天看着他们几个,也没空过来看看,这一会还是难赶小根睡着的。”树根只如实说:“嫂子,双红去了这几天没轻多少,时轻时重的,吃喝比家好一点,天天发几回烧。医生又说发烧昏迷时用酒水给她擦身子,好几回醒来后都跟往常一样,可她脸色越来越黄弱了,床前一会也离不了人,大小便都要人扶着去。”柳兰又问:“医生没说准她是个什么症状?”树根又答:“几个医生看了都说不准,可还都能对症下药,又说双红的病多靠养,可几天也没轻。这两天吃了午饭开始发烧,用酒水擦了一遍身子,到日落也就轻了,这两天连端茶拿勺的力气也有了。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柳兰听他这样说,半个心都提了起来,忙说:“要是那样的话还要在镇上医院多调养几天,钱可够用吗,不能缺了呀?”树根仍照实说:“这两天比第一天都省了,你的那三百还没动,明儿就快交了。我妈说要是再不够用,就把牛卖了。”柳兰听得明白,于是说:“再不够用,我还有,只要人能好过来,多少钱都是能挣的。牛万不能卖的,肚里还一个小的,眼看没两个月就要午收了,不能用多也能用少,要是一起卖了,还能再买的回来吗?先撑着再说,要是还用的多,我出去转转也能凑齐的。千万治病要紧,不能拖误了。”树根听柳兰说的真切,竟不知怎么答谢,只说:“嫂子,多亏你了,双红的病不会耽误的。”柳兰虽十分担心,然而自己无法抽身,只说:“你自己懂得就好,我没空去镇上,你要照顾周全。可别心疼钱,有什么难处别放着不跟我说,熬过了这关口就好了。”树根听这么说,心事放下了许多,又说:“你就放心好了。”

柳兰见树根经了那么多,到底开些窍,看日头已落了,便不敢多等,说:“树根,我来也有一会了,家里离不了我。”树根勉强一笑说:“是不早了,都是小根拖累了你。”“看那说的,谁还没个难处,多一个家里倒还热闹些,柱子这几天都比原来开心多了。你就安心忙自己的吧,一个人来回也不容易”,柳兰几步到了西屋门口,对老根说,“大伯,你在家养着身子,孙子在我家可好了,一点也没瘦,有空我抱过来让你瞧瞧。”老根正在屋里等着水喝,又加有点耳背,前两句都没听清,一见柳兰在门口,忙要下床,且说:“是柳兰吗,我是好着,小根可多亏你了,只要他吃睡都好,在哪里都成,不用抱过来我也放心。”柳兰笑说:“您就躺着别动了,我这就要回去了,树根刚才说双红在镇上都见轻了,不过多养几天才放心。”说了,便离了门口,出了院子。老根仍在床上等着水喝,树根忙着烧开水做饭,不须详述。

柳兰回到家里,大民和柱子正在院里玩呢。大民一见她回来,笑说:“小根在屋里呢。”柳兰这才知道大金子又来给小根喂奶了,快步进了里屋。原来田文氏也在,抱着燕子坐在床边。大金子已把小根喂好放在了床上,一见柳兰进来,笑说:“我刚喂了他,怕是到晚上又吃不惯奶粉。”柳兰笑问:“惯了就好,你怎么知道小根该饿了?”大金子笑说:“刚打水到家,大民就到了我家说‘我儿子醒了,要吃奶’,把我拉来了。”

田文氏这几天都少进柳兰的院门,这会柳兰不在家,听见孩子的哭闹声,便过来看了。这会见柳兰回来,便抑着气说:“一个人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家里那么多事,养一个孩子在家,这一个都一年多了,又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走,就看他一家人的样子,省下半年的吃用,也难够这几袋奶粉的钱,平时还没完没了地借,也不想能不能还上。”柳兰只得一笑说:“妈,双红是我带来的,也不好看着不管不是,钱是借了几回,可他一家都是甜水沟的,还能跑了不成?双红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了,这孩子也嫌不了我几天了。”田文氏又很不平地说:“只怕对他家再好,到头来也是白搭,生的就是穷根,到什么时候也过不上好日子。吃饭都顾不上,还有钱还债?”柳兰又笑说:“都是有数的,她家也赖不掉,前年借了我一个八斤的被子,还我的就有十斤多。马上双红出院了,我算一下总帐,让二叔写一个条子,再说这丫头养在这里,我说多少就是多少。”田文氏让燕子站到地上,没再说。大金子一旁又说:“嫂子都是好心,自来是个菩萨,看不上别人受苦,我刚生那两天奶水不够,又没邻近能喂奶的,还是嫂子给了半袋奶粉应了,才等到我奶水足了。”柳兰把燕子抱起说:“那算什么事呢,谁还没个难处?”田文氏听了,不以为然,说:“难也没见老根那一家那样的,不是你一个人,他家只怕连香火也续不上,如今也没见他报半个子的恩。”

几人正说着,忽听院里柱子哭了,都忙出来看,柳兰抱着燕子走在最前。原来柱子跟大民争石子,不小心把灰尘弄到眼睛里了,柱子没争到,眼睛又难受便哭了。柳兰一看便知了原委,呵训大民说:“也没见做爸的跟儿子争东西,这天也不早了,还不扯了柴禾回来备着做饭,仔细吃不了饭。”大民一听“吃不了饭”,忙丢了石子去厨房拿草筐。大金子见了笑说:“大哥真听嫂子的话,这样就顺当了”,又上前给柱子擦了眼,说,“擦干净就好了,男子汉不哭了。”柳兰只得笑说:“这样的事常有,也都没个大小的。”田文氏见柱子不哭了,上前扯了,对柳兰说:“今儿就让柱子在我那里睡吧,你这里也太挤了些,晚饭也在后院吃了,在一块怕到时又闹起来。”柳兰笑说:“妈,那也好,家里多了小根,大民就比往常精神些,也多喜欢闹事。”田文氏没多说,扯柱子便回了。

柳兰送了大金子,回屋给小根换了尿布,正要叫大民烧锅做晚饭,只见桂花掀了帘子进了屋。柳兰不知所以,便笑问:“柱子三婶,这会有什么事呀?”桂花凑近看了床上的小根和燕子,笑说:“嫂子,我是没什么事,只是我家三民看这天气还好,想趁日子买个小猪。我原想去年入冬,那个卖了,等开春再买一个,谁知道手里没收住,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柳兰又问:“你家去年那个不是卖了四百多块吗,买一个小的早该有余呀。”桂花坐在了床沿,又笑说:“原本是那样打算的,可谁知道钱就花得那样快。光过了年我家二小子拉肚子就花去了好几十,到这会都快光了。”柳兰又问:“那到底缺多少够一个小猪的钱?”桂花忙应道:“大概凑齐还要三四十。”柳兰摊了一下手,说:“那也太多了些,三块五块手头是现成的,要不你到老二家看看?”桂花舒了口气,无奈的说:“老二家刚把欠你的还上,手上也没有了。”柳兰无奈似的说:“是呀,老二还我五十,又加上手上的五十,凑够一百,被树根借去给双红到镇上看病了,我手上只有点零花钱了。”桂花撇了一下嘴,说:“嫂子,你把钱借给他家那么多,他家从根穷到梢,猴年马月能还上呀。”柳兰叹了口气说:“说是那样的理,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呀,再说他家穷不一定就还不起债,树根结婚那时候,燕子用被子,从我这借去一个,借的是八斤,还的是十斤。谁都有走背字的时候。”桂花不解的说:“他家穷的一辈子没见过大票,双红要是那时候带着孩子嫁给我哥,这日子只怕什么都不用做,吃饱等着饿了。”柳兰说:“人的命谁知道呢,树根要把小的押我这借钱,一个村的,不能不借吧,再说那双红也真是的,好好的刚满月,偏想去洗头淋雨,生个病去作死呢。她活该遭那个罪,我也只能钱上帮一点了。罪还是她自己要受,什么时候是个头,只看她自己的命了。”桂花听如此说,虽自觉无趣,也没什么可说,叹一回双红命苦,便借口家里孩子闹,回了。柳兰这里查验了一下小根的尿布,把燕子抱出里屋,叫大民回厨房帮着做饭了。

双红转到镇上医院刚两天的时候,大丫从村里人赶集的口中听得了双红生病的事,又都知老根在这几天必是孤苦伶仃没人照应,因此传话给二丫,在双红住院的第六天先来甜水沟。树根前脚刚去,两人就到了。她们一见果然是老根一人在家,帮着把西屋里收拾了,又把脏的衣服洗刷一遍,把给老根留了点吃的,便立刻转到镇上去了。

两人一见双红比她们上次来更黄瘦一圈,都替树根心疼,只恨不能替树根分些愁。两人各家在这日子都是一家比一家紧,在这样的关口,每人只能紧出十块钱的家用留给树根备着用。田婆也只忍着泪说不让她们担心。双红见她姐妹日子虽紧,却能常有空走到一起,又想投河的双云,泪直难止住。田婆和大丫二丫都不知为何,只劝双红凡事想得开,吃好睡好病自然就好了。

午饭时,树根给双红买了二十个饺子回来,大丫二丫却什么也不吃,也不让买。几人只守着,双红吃到一半再难以下咽,只好放下了。田婆安慰似地说:“这样就好,比昨儿还多吃几个,照这样可几天就全轻了,只要能吃下饭就能撑得住。”大丫也笑说:“是呀,十个饺子也有三两,快到常人的饭量了,能这样连续着,几天就能下床应事了。”双红又喝了几口开水,躺着却没说。树根站在一旁,心中陈杂百味,话也难成句了。

双红饭后不一会,大丫二丫便说要走了。田婆也说早回不摸黑。树根把她们送出大门,又回病房提了水瓶打了开水回来时,双红已睡着了。田婆守在一旁,见树根进了屋,说:“树根,双红没吃完的那几个饺子你就吃了吧,再放就凉了,医生说双红不能吃凉的东西。”树根顿了片刻说:“妈,你也没吃东西呢,我再去买几个回来吧?”田婆应道:“我不饿,也吃不下,要吃这还有开水饼干呢,你带来的锅巴咸菜也有。你天天跑得路多,不能亏了肚子,别撑不住。”树根听了,将开水倒了半缸子说:“妈,你泡饼干吧,要不我去买一点干烧饼?”田婆又说:“别浪费了,这么就成,在家都习惯了,你赶快吃吧,双红醒了怕是烧就要起了。”说了她拿了几块饼干泡在水里吃了。树根不再说,将早上带来的锅巴就着咸菜吃了两个,又把双红吃剩的饺子吃了,坐在床边守着了。

双红静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只觉浑身燥热,双手双脚似被捆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梦里又像有人叫,却什么也不辨了。田婆见双红的头微微一动,便知是起烧加重的苗头,用手放到额头试了试,天哪,竟似热馒头一般,比昨儿更重。树根见田婆脸色一变,几乎也傻了,站起身半天才问:“妈,双红是又重了?”田婆顾不得用另一只手去试,一把拿过床头的湿毛巾,捂在双红头上,忙催树根:“快叫医生来,双红怕是快不行了。”树根一听,唬得腿都软了,幸而类似的事经过几回的,忙说了句:“我这就去”,接着飞似的下去了。

轮下午给双红打针换药的医生正给一个孩子量体温呢,树根飞奔到屋里,说:“医生,快去看看吧,我媳妇的烧又起了,都快没气了。”那医生见树根说的这样重大,也不敢再等,忙对抱小孩的那妇人说:“先量一会,夹紧,我过去看看”,立刻跟了树根出了诊断室。

双红这时竟真的不省人事了。医生拿掉毛巾,手测了一下温,又又把了一下脉,看了一下舌苔,这才说:“先吊了水退烧再说吧,要是不见效验就出院准备吧,这样的症状少见,十治九不成的。这样的病多半靠养,养不成治也不出个头绪。还是早该重视的。”树根听了,僵了半个身子了。倒是田婆经过的多,听那样重大,也不忙乱,又催树根:“快去看看,双红这是昏迷,退了烧再看吧。”树根忙出了屋,还没走出几步,医生已拿了吊水过来了。

二人又回病房,医生忙着配药扎针吊水,树根只在一旁干站着。田婆心焦,问:“医生,今儿怎么比前几天反重了?”医生调了药水流量说:“轻重都是正常的,要找准平时调养的长法,要精要匀,不能差别太大,睡得也要好。我看她心头堵的事太多了,心思忧虑过重,反过来又吃睡不好,反复发作,一回就比一回重了。”田婆听医生这样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一家人都小心翼翼,没钱借了,吃的也还好,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次次都是这样的结果,想想前后,泪难再尽。

医生给双红吊上水便要下去,临出门前说了“田树根,你们的押金该续交了,上回交的到上午就完了,再用就超了。下面有人等着,等药水快吊完的时候叫我一声。”树根默不作声,也没问再要续交多少,上回交的用了四天半,这里所有的加一起也才三百多了。田婆从贴身兜里掏出所有的钱,从中数出二百五,说:“再交上去吧,还能撑几天。”树根话也没说,接了钱出了病房。

田婆静坐在床边,看着无声滴下的药水和床上昏睡的双红,想着医生说过的话,又摸了摸兜里所剩的几十块钱,这样的事都有几次了,想这次最重,要是真如医生说的,树根和小根以后的日子真的是过不了的,那泪更如滚泉一般涌了出来。

不一会,树根办了交款手续,拿着一张这几天的明细纸条。他怎么能看得懂的,只把它掖在床头,仍同田婆守在床边。田婆擦了泪,问:“医生说什么了吗?”树根只答:“没说什么,我交了钱开了条就回来了。”田婆还要说时,只见双红脖子小动了一下,接着脚胳膊都动了嘴唇张合却没发出声,似是梦魇了一般。她一下慌了神,忙叫:“树根,快按住双红扎针的那只胳膊。”树根也慌了,上前按住,又问:“妈,双红是烧成这样的吗?”田婆缓了气答:“看样不是,像是快要醒了,又像给魇住了,不烧的时候这样都好几回了。”

双红被树根按住胳膊,上半截身子都动弹不得,越发显得困厄。不一会,她竟真的醒了,烧还没退,眼难以睁开;又过了一会,气息匀些,才慢慢睁开眼。田婆见双红醒来,猛提了一回神,问:“双红,你醒了,喝口水吧”,又叫树根倒水。“别——”,双红终于说了话,声儿已发哑了。田婆说:“双红,你刚才睡着了,才醒了。”双红眼神无力地看着田婆,好一会才说:“妈,把丫头接回来吧,我姐要见,就让她带去吧,我只怕是难回家了。”田婆听了,差点号啕大哭,仍忍着泪说:“你刚才睡着了,八成是做了不好的梦了,回过神来就好了。”又叫树根“别按了”。树根竟忘了自己还按着双红一只胳膊,忙放了站在一旁。双红又见自己胳膊上扎了针,说:“妈,这水什么时候能吊完呀,快叫医生拔了吧,只怕再吊也没什么用了,又要花那么多的钱。”田婆背过面,抹了泪,又说:“这都快好了,中午还吃了十个饺子,医生都说不像是个病,是太虚了,你大姐二姐来都说不多日子就能出院了。”

双红听田婆说的有点靠音,可自己竟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了,脑袋如在蒸笼里一样,口干舌燥,却没一点喝水的心气。她到底是做妈的人,头脑虽又昏又热,却不忘小根,又说:“妈,小根还在嫂子家里吧,把他抱过来,没有我他怎么过呢,她家又闹,早该过不惯了。燕子也在她家,今儿我没事了,等我出院就接回来,再等恐怕就不认识我们家了。”田婆这时只有顺着说:“都行呀,等你出了院就能做别的事了,把他俩都抱回来。明儿我就跟柳兰说,她辛苦养了一年,只没什么答谢她。”双红平了心气,又看看吊瓶里的水,还有小半,又对树根说:“一小会就能拔掉了,你今儿早回去,到何家湾拐一趟,妈怎么还没来,来了我就出院,接两个孩子了。”树根只好也顺着说:“我回去的时候再问一回,明儿不来后天就能来,你几天出了院接小根回家的事到时再说。”双红轻轻地又说:“回家再说也不能拖了,你今儿回去先给她打个招呼,不然她养一年多怪舍不得的。”树根仍应:“我回家就跟她说。”田婆看双红有气无力说着接孩子的事,想家里的境况,只有擦不干的泪。

又一会,双红没了说话的力气和兴头,躺床上闭着眼又睡了。田婆看药水要尽了,叫树根:“能叫医生上来拔针了。”树根应声出了屋。田婆给双红掖严被子,又收拾杂物。片刻医生过来拔了针说:“现在情况还不明确,有时出现反常一定要去说。”田婆应了,仍在床前守着。树根此时无事可做,想回家看时候还早,又没得田婆的话,只还搬了凳子也做在床边守着。

日头渐渐西坠了,树根坐在床边想家里没人照应,可看双红今儿的病不同前几天,心里焦急如火,也没个行动的主意。田婆坐在床头,泪还是不断,看日头不高了,可双红这样,仍不敢轻易叫树根回去。她擦了泪,手放到双红额头,又比刚才烧一点了,看来药力对双红已尽了。树根看田婆脸色又变,轻声问道:“妈,双红的烧怎么样了?”田婆拿毛巾擦了双红脑门的一层汗,说:“只跟昨儿不一样,你下去趁早给她买点吃的,一会就要醒了。”树根听了,忙提了神出去了。

树根片刻买了半缸子鸡丝汤面回来时,双红果然快醒了,只见她腿伸蜷了几下,嘴唇也动,只没出声。田婆忙用毛巾蘸了酒水给双红擦脸和脖子,又叫“双红,快醒醒,该吃饭了”。双红依然半睡半醒的。田婆又试了她的热,越来越烧了,忙又说:“树根,快把饭放下,叫醒双红,不能叫她这样昏着。”树根见此,已快傻了,听叫了才把搪瓷缸放了,把双红托了起来。田婆晃了晃双红的胳膊,又叫:“双红,快醒醒呀,树根给你买吃的回来了,吃了再睡,明儿叫他小根和丫头都接回来,以后就都在我家,你也不用去想她了。”双红这时才睁开眼,仍不能清醒,嘴里稀里糊涂的说:“姐——丫头回来了,你放心走吧。”田婆又拿毛巾给她擦了一次脸,这才无力地看一眼周围说:“妈,燕子在家里吗?我们回去吧,她该急哭了。”田婆笑说:“在,都在,她在家里跟小根玩呢,你先吃了饭,等明儿病好了就能回了。”双红听了这,眼睛才似有点神,“恩,那可就好了,燕子以后就叫我‘妈’,嫂子为养她花了那些钱,以后记上帐,我都还她。”田婆跟着说:“是不少呢,一天一块也有好几百,叫书记打上条子,我们都还她。她一家大小也不易,你先吃饭养好,树根明儿回去就跟柳兰说这事,你回去了,就能跟他们在一起了。”双红听了,真的恢复点气力,抬手就要拿吃的。树根怔了半天,这时竟能会意,扶正枕头让双红半躺着,说:“我这就给你端过来。”

田婆端了缸子说:“这就交给我,你还扶着”,又伸手试了试双红的温度,还是没退,又说:“双红,赶快把饭吃了,都比刚才退了。”双红应声吃了几口,蓄了半天的力,说:“妈,我这样吃了饭,我想不用两天就能出院了,明儿先叫树根跟嫂子说,等回去就把俩孩子都接回家。”田婆笑应:“好,你先吃饭养好身子,人是铁饭是钢,饭也能治病。接孩子的事好办,那么几步远,在这里不用着急。”双红又应了一声,接着吃。

不一会,双红竟将半缸子鸡丝面连汤吃了个尽。田婆欣喜万分,“照这样的胃口,你掐指头不用几天就能出院了。”双红依然依枕半躺着,说:“我本来就不太重,要早明儿就能出院。”田婆恐她心急,忙又劝说:“那还不能,医生都说你的病还不稳,多养几天才成。要不然回了家,跟两个孩子在一块,时轻时重的可让他们没个稳靠头。”双红听着在理,便消了尽早回家的念头,又想自己已吃了,田婆和树根还都没吃,又说:“妈,我都吃好了,你和树根还都没吃呢。”田婆把缸子交给树根去洗,笑说:“我和树根午饭都吃的晚,这会还不饿,待会再让树根买了吃。”双红没再问,觉得浑身燥热无力,把枕头放平又躺下,片刻工夫,又睡着了。

树根洗了缸子,西天已只剩一片霞光了。他进了病房,见双红已睡着,便说:“妈,双红睡了,我赶紧回去吧,就爸一个人在家里。”田婆凑到床前,给双红又试了一下,比吃饭前热多了,于是说:“今儿恐怕你要留这守着了,双红一天都不正常,多一个人放心。”树根却不放心家里,又说:“妈,就爸一个人在家里,饭都没人做,牛也饿了大半天了。”田婆斟酌半天,还是说:“双红这里不能离得了两个人,眼看这烧又上来了,还从来没这样过,你爸会喂牲口的,你大姐二姐来时给你爸留的够吃的,家里的事,你爸会操心的。双红病到这个关口上,熬过去可就好些了。”树根又见双红微红的脸,只轻挪了凳子放在床边。

天已全黑了,树根和田婆守在双红床前,老根却一人在家,等了半天也没见树根回来。除了大丫二丫来的那会,一天都没个来看的人,一句话也带不出去,他只得强撑着起来摸了火柴点了灯,深一脚浅一脚地收了洗晒好的衣服,给牛搓了几把草放进槽里,要给它饮水却提不动水桶了,只拿瓢舀了几回倒进槽里,也算比净吃干草强些。如此一会,老根已不能支,气喘吁吁,大半天没吃一口饭,没进一口水,怎么能撑得了?他想大丫到镇上时留了吃的在锅里,于是摸着到厨房里掀开锅盖,拿了锅巴夹了咸菜吃了,吃后又喝几口凉水,又回西屋躺了。如此没烟没火的吃了一回,倒算应了饭时,再等树根仍不回来,想是镇上出了事,可他自身难保,熬了半夜还是闭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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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河边的女人之甲午精华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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