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那五 附录(9)

9.那五 附录(9)

有例为证。康孝纯深更半夜请金竹轩对酒的一段对话,写得相当生动、传神。当康举杯祝酒时,金按住酒杯说:“请你把宣我来陪膳的用意说一说,不然这酒到肚子也不消化。”这里,“请我”不说“请”,单用一个“宣”字;二友对饮本是平起平坐,但他又说是“陪膳”,仅仅四个字两个词,干净、利索,但金竹轩作为清朝贵族子弟的身分,对康孝纯这位上司的尊敬心,合盘托出来了。但他毕竟是个流落北京民间的普通市民,所以他所说的“这酒到肚子也不消化”,就是纯京味儿,而不带一星半点的宫廷用语的气息。又如《那五》对“清音茶社”场景的一段描写,前池的雅座和两廊后排的形形色色的观众,台口白粉纸写的演员艺名,台上的檀板一撂的大鼓艺人,走前窜后送毛巾和接钱的茶房,对这等场面,作者有全景的鸟瞰式的“俯拍”,又有近景的“特写”,真是面面俱到,妙笔生花。他的遣词造句,以及句式的构成,有北京人的口语,又有鼓书艺人和茶社的行话,从而构成了古都娱乐场所的“交响曲”和风俗画。作者对于行话或专业性用语的使用,偶尔也有失去节制的地方,如《〈铁笼山〉一曲谢知音》所用的戏行语,有的冷僻、难懂,但从作者这一组民俗小说看,在语方面取得了不可等闲视之的成就。他采风于北京方俚语,但不是照搬,而是经过了加工提炼,新鲜而不乖僻,通俗而不俗气,颇耐咀嚼,形成了他自己独有的风味语。

邓友梅在漫长而曲折的人生旅途和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上,历经坎坷,孜孜矻矻,探求不已。他已经拥有了相当丰富的生活经验,拥有了他自己的“人物班子”、语和表现方法,已经形成了他的独特风格。这风格朴素而又秀逸、明朗而又深沉、通俗而又含蓄、严谨而又洒脱。他在艺术上惨淡经营,哪怕是一个细节,一个用词,他也刻意求工,但又不留人工斧凿痕迹,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他的小说如同醇香老酒,从表面看,写的不过是一些生活本色的东西,平平常常,似乎清淡,但味在其中。他没有剑拔弩张之笔,也没有爆炸性的节和刺激性的语,读他的作品决无吃力之感,在恬淡、闲适的艺术享受或忍俊不止的笑声中,又使人惊醒、思索和回味无穷。有些论者说,作者近年来所写的北京民俗味小说,标志着他“找到了自己”。是的,这,独属于作者自己的,但不能因此说是他惟一的风格。这是我们民族的、北京地区文学的、他自己的“土特产”,但不要因此而否定作者曾经孜孜以求的《我们的军长》、《追赶队伍的女兵们》的那种描写军事题材的夹带战火硝烟味的风格,也不能忽视作者所创作的《别了,濑户内海》那种以散文笔法所描写的异国调与乡土风味相融合的作品。它们和民俗风味小说有差异但也有相通的东西,应该说它们同属于邓友梅的。当然,论述作者这几种手笔几种格调的差异性和同一性,不是本篇的主旨,将是另写一篇论文的任务了。歌德说得好,“风格,这是艺术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文学史上,多是一副笔墨一种风格的作家。但也不乏握有多种笔管、善于写出多样调和色彩的作家。中国的鲁迅,俄罗斯的列夫·托尔斯泰,他们的杰作自有其创作的总基调,但风格也是多样的。我们评论工作者有责任认识和评价作家的风格,也有像朋友一样的向作家提出建议的义务,但没有权利规定作家选择哪一种风格,走哪一条文学道路。文学的道路和艺术的风格,归根结底,应由作家在创作实践中去探索、寻找和扬光大。我们真诚希望从作者那里继续看到《追赶队伍的女兵们》或《别了,濑户内海》那样的艺术形象,我们也热切等待作者的“清明上河图”式的文学画卷徐徐地展开,看到像中篇小说《烟壶》、《“四海居”轶话》及其它更多更好的民俗风味的市人小说。一个作家完全应该全副身心沉浸于自己的艺术追求之中。但对于一个成绩卓著的作家,我们更希望他放开眼量,昂世界,具有全民族的以至世界性的艺术胆识和巨大的艺术气魄,用自己辛勤耕耘的作品,当之无愧地列入世界性的艺术画廊。为社会主义、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文学道路是广阔的,它可以容纳丰富的文学观念,它应当允许并迫切需要多种多样的创造力。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那五(全本)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那五(全本)
上一章下一章

9.那五 附录(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