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母水》简论(11)

29.《母水》简论(11)

陶诗名句是“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不不语的“象”,不不语的“道”,于是乎颇为近似。意之辩无法进行下去,就是因为形象本身已经处在开放状态,取得了本体地位,由此贯通、意的界限——语中的声音和语中的概念各自走向对方,打成一片,化为理性认知不能约束的一个明澈饱和的光与影之共生体。

汉字的达意功能而今大大削弱,盖因我们身处一个消费时代——汉字的、象、意三层次最先受到抛弃的是“意”,广告词可为代表——广告叙述中的形象反复向我们强调它的用意,指向某一确定物品,汉字的表意潜能在这一操纵下沦落为纯粹的导购解说。“象”成为消费要素,成为“意”的附庸和殖民地,任何明晰、确定的诗歌形象都开始沾染上商业气息——无形中的那双手,已经剥离了形象的审美向度,含混、无意识的诉说在公共语中不再可能也不被允许。

成路的诗歌形象力图对声响中可能包含的别样意义重新肯定,在形象与“词”之间恢复一种古老联系。由前述形,不难知道:这种联系会给我们习惯了将形象当做消费符号的大脑带来陌生感和晦涩感,甚至是“理解”上的困难——

“而我,和十二个姊妹/把河水扶起,把城堡扶起/沐浴岁月的慈光/就像英勇的死者倾听祈祷的颂词”(《母水》第2末段)。“既然如此,在河水,在边墙/我都把血当成花籽播种/换下骨笛的奏鸣”(《母水》第33段)。“点种,养育的王女/在风缓行的广空点种石头”(《母水》第61段)。

4。《母水》中的抒者

祖母、光、血、鲤鱼。这四组名词分别是《母水》前四诗的核心事物,保藏了四种场合下必有的四种绪:静默时的仪式感、声音与火合作时的悲壮、置身于历史头顶的使命感、期待者的期待。

依次给出四诗的例句:“让我的兄弟把五月的甘草和盐巴/敷在旷野上,煮沸黄河夹裹的冰”(第一)。“铜鼓在响/祖母的马群的铃铛在响”(第二)。“是,口传音乐/固定在岩石的上方”(第三)。“这是子夜,鲤鱼亮出鱼肚白/躺着。像临盆的姊妹净化在广空的白里/等待羊水的泛滥”(第四)。

请稍微留意一点:吐露绪的那个“我”,在这四诗里各不相同,较为接近的猜测结果可能是——祖母尚未出生的那个儿子(题记中的族长),传说中的西征者,老牛湾故地的村庄,远征结束后得以回乡的幸存者。

《母水》之外的抒者都像这里猜测的那样,具有异样的身份——某一历史现场的目击证人,可能是“人”,可能是“物”,但不会逃到历史文化以外的地域。

5。手中的秘密

手是不是五个指头的总和?手是不是手指+手背+手心?离开人体的手还能不能叫“手”?包括画家脑海中的手和画布上的手、幻灯片映出的手,包括母腹中胎儿的上肢末端、原始人终日抓握木棒石头野果薪柴的那个部位,这些“手”,在上帝创世之前那混沌永恒的世界图景里可有其一席之地?

“手”的形象是诗歌世界无法抛开的秘密。“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李白),“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南朝?宋?陆凯),“一弹猛雨随手来,再弹白雪连天起”(韦庄),“秋霜欲下手先知,灯底裁缝剪刀冷”(白居易),“秦筝不复续断弦,回身掩泪挑灯立”(崔公远)。

徐志摩的别打动人心的力量,来自于“手”的意象早已含纳的丰富潜台词——“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挥一挥衣袖,作别西天的云彩”。古典诗歌对“手”的叙写早已详尽备至,穷尽其表、神态、意绪、味道,有种种的思念、痛惜、泣诉、哀愁,种种的忧郁、高雅、疏旷、萧然。用现代汉语记录的那些单纯的诗歌形象,对形象的哪怕最机巧的现,也依然不能不是古典诗歌大树上的一枚叶子。从“手”这一概念的内蕴(意)来讨论的话,对《再别康桥》这样的现代诗歌,不得不回归到古典诗的形象系统,以探寻它们打动人心的依据。那是一个早已被中国读者烂熟于心,并在我们诸多古典型审美心态中深隐着、成一无意识结构的形象系统。进一步地,说这个形象系统已经成为操作现代汉语的写作者进行形象思维时的牢笼,恐怕也并不算很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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