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猎杀档案4:死亡陷阱》(5)

第二十二章《猎杀档案4:死亡陷阱》(5)

无知无畏难无怨破案心切中暗箭

1

大头说的那件事,还是和钱有关。

上一次赢了铁牛,那一笔可观的费用,让艾司的小金库又稍稍有了盈余,距离恩恩的生日还有二十多天,艾司计算着,以目前的频率,每周打一次拳赛,还能打三次。

大头在一旁鼓动,如果艾司每次都能打败坏蛋,他们的老办法第三方押注可以实现资产倍增效应,那么这四次下来,艾司的十万目标有可能再次实现!

不过有一个问题,他们的本金不够!

这也是大头的说法,要想实现资产倍增,当然在前期投入阶段,越多越好,如果想要在恩恩生日之前凑够十万块,还要除掉两人的利润分成和代投的手续费,第一笔本金最好就有一万多。

可是上次打败铁牛的总金额才一万多,而艾司打败蜥蜴时大头藏起来的奖金又被太爷没收了,那一个星期大头是靠躲债和求爷爷告奶奶地借债还钱度过的。

所以打败铁牛之后,大头第一件事情就是还债。他不敢乱坑艾司的钱,他自己的钱还债还不够,所以找艾司借了一部分,所以现在两人加起来也不过几千块。

艾司从忠伯和周老师那里领了11月的工资,七凑八凑还是不够一万。

大头又怂恿艾司去借钱,不过艾司想了想,恩恩是没钱的,忠伯和周老师都才超额发薪给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再去借,爽姐那里借了好多次,也不能再去,想来想去,也只有师父那里可以借钱。

大头一听吓得手脚发颤,赶紧阻止了艾司的疯狂想法,又说了许多吓人的话,总之,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贺柱德贺太爷,也绝对不可以找他借钱,否则你帮恩恩筹款过生日的事情百分百会失败。

艾司将信将疑,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大头是一早就表明了立场的,我真的将能借的人都借遍了,我是一毛钱都借不到了。

一筹莫展之际,大头看到他一个朋友,也是瘦得跟竹竿似的,人称骷髅老三,一看到那人,大头想到一条挣钱的路子。

原来,那个骷髅老三是个靠卖血为生的血人,大头想如果我们要的不是很多,几千凑不到几百块总行,他便向艾司推销卖血的好处!

“你知道为什么女人比男人长寿吗?就是因为女人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会定期排出体内的污血。

“血是可以再生的,抽出去之后呢,吃两个鸡蛋,很快身体又补充回来了,而且定期献血,可以增加身体的免疫功能,不信我带你去看,献血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大头带着艾司联系上了血头,给艾司抽血做了检验,然后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艾司问大头怎么不献,大头说自己的血检查过了,不合格,人家不要,艾司半信半疑。

现在验血结果出来了,大头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艾司。

“怎么这么慢?等你好久了。”大头一副急不可待的口吻。

“很远的,我去西边了。”艾司回答。

“跟我来吧,”大头将艾司带到一个小贩打扮的中年男人身边,“超哥,叫超哥,这是我表弟,艾司,没问题,身体很健康的。”

叫超哥的中年男子看了看大头拿过去的验血报表,点头道:“B型血,好,跟我来吧。”

超哥将艾司带到一个采血点,里面还坐着四五个采血的男子,超哥叫来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这儿有个B型的,你帮他采一下。”然后斜睨着艾司,问道:“血浆还是全血?”

“啊?”艾司不懂。

超哥道:“四百毫升,血浆三百块,全血五百块,都是这个价,你采血浆还是全血?”

大头在一旁忙不迭地道:“全血,全血。”

针头刺进去,暗红的血液沿着管道蔓延,有点疼,艾司已经不怕打针了,再说,比起那剧烈的头疼来,在擂台上被人家重拳打中,都算不上有多疼,更何况这小小针头。

想到自己的头疼,艾司不禁问大头:“我的血真的没问题吗?”

大头拍胸脯保证:“当然,这里很严格的,他们是和采血车直接合作,不像那些卖血窝点,那里设备又差,环境又脏,血没卖几个钱,说不定还染些什么病。”说着,将艾司的血液化验单递给艾司看。

艾司毕竟在医院里待了那么久,他一面自学,一面常帮别人看报告单的,看了看自己的血常规、生化五类、传染性疾病什么的,都没有问题,不禁对自己的头疼担忧起来。

究竟是怎么引起的呢?为什么去医院里做过全部的检查都说没问题呢?连师父也找不出原因来。

四百毫升有满满一袋,艾司站起来略微有些眩晕,那超哥从腰包里取出一沓钱,大头在下面眼巴巴地望着。

这时候一名身穿白大褂,头戴红十字帽的医生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焦急的小伙子,那名医生道:“老张,B型血好了吗?”

超哥点点头:“稍等一下,待会儿我就带他过去办家属互助献血手续。”

那名医生急匆匆又走了。

大头拿着钱走过来:“走吧,没我们啥事了,去吃点好吃的,把营养补上。”

艾司扭头看到那超哥拿着新采集的血袋走向那名焦急的青年人,说了几句什么,带着那名青年人出去了。

“他们这是干什么啊?”艾司好奇地问。

“哦,那是买血的嘛,”大头一脸无所谓,“那些家属做手术,需要大量输血的,市血库库存不够,等不到,就只能找血头买血。那血头一般都掌握着好多血人,现买现抽。所以说你运气好,人家需要什么血型是要等档期的,不是你想卖就能卖。”

“咦?这样就能直接给病人用吗?”

“是啊,不然呢?听说我们市有个规定,就是需要用血又无法从血库调取的时候,可以通过家属互助献血。家属同意,血型匹配,可以家属献血,不额外收费。”

“可,可那是我的血啊?”

“这文件上的事情,他们有他们的办法,复印一下献血证,登记一下表格,有血救命就可以,谁管那血是不是家属的,医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刚才那个白大褂看到没,就是旁边采血车的,人家正规采血车都要找血头买血呢。”

“等等,旁边那个才是正规采血车,那他们这个是不正规的啊?”

“废话!正规的谁敢给你五百块,发一百块什么交通营养补贴就不错了,好多地方一分钱都不敢发,国家规定义务献血嘛,谁敢乱发钱。你别看他们给我们五百,那血头转手说不定卖五千呢,家属急着用血救命,这点钱他们还是肯出的。这才是真正暴利,赚翻了!”大头一脸憧憬,艳羡不已,“要是我有门路,也养一帮子人,卖血挣钱,啊,我一天就抵人家干几个月工资呢,真是爽翻了!”

艾司跑到采血车旁边去看,采血车旁竖了几幅半大的采血告示,说了国家的义务献血政策,也说了采血没有坏处,同时提到了非法卖血采血的危害。

艾司指着其中一条对大头道:“你看,国家明令禁止非法采血卖血,要处以十万块以下的罚款,还要判刑,这是犯法的!”

大头嗤之以鼻:“你才知道啊?”

艾司想了想:“不行,我要去揭发他们,我要去报案。”

大头大惊,赶紧抱住艾司一条胳膊:“哎哟,我的小祖宗哎,您哪根筋又不对了,拿了人家的钱转过头要去告人家!”

“那,那把钱退给他们,我们不要了,怎么能做违法的事情呢?”

退钱!大头哥还从来没有将到手的钱退回去的习惯,哪怕命不要了,钱也要拽着!

不过大头对说服艾司还是很有一套心得的:“没用的,你报案没用的,你知道他们的关系网有多错综复杂?你前脚进派出所的门,人家这边马上就得到消息了,几个人一散伙,你查什么?什么都查不到,反而得罪了他们,他们会找人跟着你,要砍你。你那么能打,当然不怕喽,可是我很怕呀,大哥!”

“早知道就该弄清楚再来。”艾司嘟哝着,不怪大头,怪自己不小心。

“再说了,没有市场,就没有买卖。那血头是赚了很多黑心钱,怎么赚的?还不是因为有人急着要。现在天气冷了,义务献血的人越来越少,这血听说也有保质期的,而且还很短,过了期没人用就得扔掉,必须一直有很多人义务献血,那血库才能有保证。

“现在这个季节,各个血库都在告急,那病人怎么办?没有备用血,上了手术台,就躺在上面等死?你也看到那个买血的小伙子了?多惨?多着急?他为什么这么急,为什么这么急?就等着大哥你的血救命啊!

“你不是在献血,你是救了一条命啊,艾司!你想想,好好想想,多光荣!多伟大!你或许是违反了一些国家的什么什么规章制度,但和救人一命比起来,你选哪边?”大头又开始越说越有精神,唾沫四溅,小样儿,还糊弄不了你,我大头哥白混这么多年江湖了。

艾司眉头又紧紧皱起,他知道大头肯定在误导自己,可是血头又确实是在病人需要大量用血时才组织人献血卖血,因为平时卖储存不了多久,这么说起来大头说得似乎也有道理?血头那里卖的血,都是救命用的。

艾司不禁又想起了师父问自己的问题,究竟谁对谁错呢?

“我,我说不过你,但是肯定哪里不对,不然的话,国家不会明令禁止的,救命献血肯定有别的办法,才是合理合法的……”艾司嗫嚅道。

“嘁——”大头见艾司理屈词穷了,正准备再教育他一番,手机响了。大头接听:“什么!提前了!哦,好,好的,知道了。”

“喂,艾司,这下糟了,他们把明天的比赛改到今天晚上了,怎么办?”

“你是说拳赛吗?去啊。”

“你刚献了四百毫升血,行不行啊?”

艾司歪着头想了想:“没问题。”

没多久,艾司的手机也响了。艾司一看,苏姐姐打来的,艾司接起电话,苏姐姐请艾司无论如何,抽时间去她家一趟,就现在,越快越好,见面再说。电话里苏姐姐带着哭腔,似乎急得不行,艾司便和大头约了时间碰头,又赶往苏姐姐家。

自从小胖墩认祖归宗,大胖墩认清形势之后,艾司有一段时间没和苏姐姐联系了,苏姐姐能被什么事急得快哭出来呢?难道是黄下流黄大哥欺负苏姐姐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艾司赶到黄家,发现黄大哥家已经鸡飞狗跳,满地狼藉了。

黄奶奶斜靠在沙发上,黄爷爷和苏姐姐又是递毛巾又是喂药的,黄大哥怒容满面地站在卧室门口,大门也没关,那卧室,不正是小胖和大胖的房间吗?

艾司刚推开大门,就听黄大哥一声怒吼:“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把门打开!”

一看这架势,艾司哪还不明白。

苏姐姐一看艾司来了,赶紧迎上去:“哎呀,艾司你可算来了,这次我们可是全家都没招了。”

黄大哥也告状道:“艾司,你可得好好教训那两个小崽子,瞧把他们奶奶给气的。”

黄爷爷教训儿子道:“有事儿说事儿,别动不动就教训教训的。”

苏姐姐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艾司,原来,大明和小明今天在街上打人了。

本来是周末全家出去玩儿,在商场里小明遇到他同学了,苏姐姐和黄大哥去购物,黄爷爷和奶奶就在商场的儿童乐园看着小明他们玩儿。

本来一开始是玩得好好的,黄爷爷遇到一位老街坊,就聊了一会儿,谁知道就那么一会儿工夫,里面就打起来了。

小明和大明这次是站在同一阵线,把小明那个同学一顿胖揍。那位同学的家长也不知道是在打电话还是在做什么,没留意到在乐园里的孩子。

等双方家长发现的时候,儿童乐园里已经闹翻天了,小明那个同学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都流出来了,大明下手那叫一个狠!

双方家长赶紧将人拉开,那位同学的妈妈气得破口大骂,所有小朋友都说是小明先动手打人的,黄爷爷急得没法解释,只能先把小明捉过来打了两下屁股,让他向同学道歉。

小明本来乖巧懂事,还没被爷爷打过屁股。这两巴掌拍下去,小哥俩就不乐意了,坚决不道歉,两个脖子梗着,就像去刑场英勇赴死的好汉。

苏姐姐和黄大哥接到电话也赶来,又是道歉又是送孩子去检查,把一家人折腾得够呛,还好只是皮外伤,不过那小孩被打得血肉模糊挺吓人的,那位同学家长说孩子受到心理上的伤害,这事儿没完。

不管怎么说,打人都是不对的,更可气的是,不管是在商场里,还是在家里,这两个小浑蛋就是不认错。这打人还有理了,黄大哥气不过,要狠狠地收拾两个小家伙。这下惹麻烦了,两个小家伙自己反锁房间里了。黄奶奶又气又急又心疼,老毛病又犯了……艾司一听,黄大哥的态度显然不对,难怪闹成这样,怎么也该先听大小明说说是怎么回事啊。

“行啦,你在那儿说再多有什么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艾司你看能不能让他们先出来?”黄爷爷制止了黄大哥不停的抱怨,征询艾司的意见。

“我先看看吧,”艾司站在卧室门口,敲门,“小明,我是艾司哥哥,先把门打开,我保证其余人不会进来,就艾司哥哥先进来,好吗?”

艾司毕竟教了两个小胖墩一段时间,很清楚大明更有主见,小明更听话。

房间里有窃窃私语,显然小哥俩在商量什么。过了一会儿,大明发话道:“你让他们都走开,站远一点!”

艾司挥挥手,做了个散开的手势。黄大哥横眉倒竖,这两个小崽子还翻了天了,他站在原地没动,待会儿开了门,自己就冲进去捉了出来,一个一个狠狠地打。

艾司看见黄大哥没动,走过去,有礼貌地请他后退几步。黄大哥一瞪眼,我们又没出声,那两个小家伙怎么知道我们在哪个位置。

艾司还是将黄大哥往后推了几步。大人往往低估了小朋友的能力,就是出于对小孩认知度和能力的理解不足,才会导致许多家长不分青红皂白先打孩子的事情发生。

一看都退到警戒线以外了,艾司才道:“好了,他们都退开了,可以开门了吧?”

里面没声音,过了一会儿,一面小镜子从门缝下面斜着探出来,借着反光,移动了两个角度,观察他们是否已经退开。

黄大哥一阵无语,臭小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猴精猴精的!

“现在可以把门打开了吧?”艾司隔着门问。镜子在脚下,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反锁扣似乎被打开了,艾司给大家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让其余人留在原地,自己推门而入,进去之后,重新将门反锁上,看着站在门后的一大一小两个胖墩。

两个小家伙瘪着嘴,用眼角余光瞟艾司,一看就有一肚子的委屈。

艾司蹲下身,将两个小胖墩一手一个搂了过来:“好了,艾司哥哥来了,你们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我给你们出气!”

一看艾司哥哥是站在自己这边了,这次是真的来了救星,大明小明才你一言我一语,竹筒倒豆子般地诉说着。

孩子间的矛盾起因都很简单,儿童乐园里,大明带着小明一起玩,小明的同学先在那里玩,于是就三人一起玩。

大明年纪大些,就开始安排大家玩项目的顺序,要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这安排顺序的过程中呢,大明就向小明偏了心眼儿,让小明多玩了一会儿。

小明的同学本来是一个人在那里独玩,现在多了两个人不说,还让自己少玩次数,顿时觉得很不公平,矛盾就是这样产生的。

于是小明和他同学起了争执,都抢着玩,不听大明的安排。大明想劝和,那小明同学觉得大明偏心,大明才是罪魁祸首,就骂大明,越骂越难听。

后来骂到大明没妈妈,是野孩子,是杂种,这就犯了大明的绝对禁忌。

那小明的同学是怎么知道的呢?自然就是小明和大明还在闹矛盾的时候,小明说出去的!现在小明和大明关系好了,小明听到有人这样骂大明,第一个不干,冲过去和同学厮打起来,结果小明不是他同学的对手,于是大明又上去帮忙,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就将小明的同学狠揍了一顿!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2

艾司耐着性子听完,一句一句地引导,总算弄清楚了前因后果。总的来说,还是这两个小胖墩不对,不过小明那个同学骂得也够毒,佛也有火,更何况黄明荃,这黄家小霸王是白给的?

如今小哥俩死不认错的原因就是,一向溺爱他们的爷爷居然打了他们,还是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

这其实也不能怪黄爷爷,那小明的同学被打得鲜血长流,据黄大哥说当时都不知道是不是给打闭气了,这祸惹得够大,黄爷爷也是一时激愤。

那汽车撞人还有无责赔付呢,艾司给大小明开导:“骂人不对,打人更不对。”

孰料,大明眼中露出不符年龄的沉稳,稚气但却坚决地说道:“我知道,但他还敢那么说,我照样打他。”

艾司心中一突,大明说这话的语气,已经不再是孩子似的撒泼,带着远超年龄的阴狠,不容置疑的决心。

艾司清楚,这位黄家小霸王,确实是在甜水中长大的,由于家族财力和势力,恐怕从小到大,还真没受过任何挫折,就上次自己打那两耳光,几下手掌心,恐怕是他第一次被震慑住。

这种性格发展下去可不妙,他一旦发起狠来,只顾欺凌别人,完全不知道别人受到的伤害,就像恩恩告诫自己的一样,在打人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被打者的伤痛的。

怎样才能将大明心中那股戾气消磨下去?如果大明继续这样,不光他会越来越暴虐,就连小明都会受到他的影响。

堵不如疏,黄明荃的戾气是在长期溺爱环境中养成的,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丝毫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需要更直观地让他意识到,伤害放大会变成什么模样,有些事情不能从头再来,无法后悔,艾司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带大明小明去看自己的拳赛,那是最直观的搏斗与厮杀,那就是不加控制的大明十年之后要遭遇的事情,那种血腥和暴虐的环境会让他们有最清醒的认识,如果不想人生变成那样,就必须做出改变。

艾司知道,正确的引导往往比扭曲事实、去欺骗更为有效。他更了解大明小明的认知能力,他也相信自己有能力让他们分清真正的好与坏。

确定了想法,艾司对大明道:“他骂你妈妈,是不是觉得受到了侮辱?所以想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让他受到教训!”

大明点点头,果然还是艾司哥哥最了解自己,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可是,你知不知道,真正的男子汉有三不做?”艾司开始回忆恩恩的教学模式,“第一,不会用自己的力量欺负女孩子;第二,不会用自己的力量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第三,男子汉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不会简单粗暴地去解决问题,他们更多地会用自己的智慧。”

大明嘴一翘,露出不屑和轻蔑,似乎想反驳。艾司接着道:“真正的男子汉还有三必做:面对强大坏人他会站出来;他们勇敢地直面困难和责任,做好他们该做的事情;犯了错误,他们不会遮掩和感到羞耻,他们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改正它。

“错了就是错了,不但要敢于指出别人的错误,更要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小明的同学比你小很多,虽然他激怒了你,但我们都认为,你将他打到流血,并不是一个正确的解决问题的方式。艾司哥哥问你,你打的是比你小很多的小朋友,如果是比你大许多的人打你,比如艾司哥哥这样的,你打不过,你又怎么办?”

黄明荃愣了愣,因为除了上次被艾司哥哥打,他还真的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艾司解释道:“当你朝比你小的孩子挥动拳头时,那么比你更强大的人同样也拥有了向你挥动拳头的权力。你打了他,他会找他的爸爸、哥哥,再把你打回来,你爷爷当时打你,就是为了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好好想一想,我觉得小明都比你更懂。小明你说,你觉得你哥哥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应该受到惩罚?”

小明看看艾司哥哥,又看看大明,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想法,他小时候可没少挨妈妈的揍。

“那我应该怎么办?”黄明荃似乎想明白了些,放下对立的态度。

艾司给他们说了几个正确的处理办法,同时也向两个小家伙传授,当他们感到非常愤怒时,在尽量不伤及人和物的前提下,发泄内心愤怒同时震慑住对方的一些办法。

“我的方法有没有效,你们可以自己去验证。记住,下一次还有别的小朋友惹火了你,就想想艾司哥哥教你们的办法。尤其是大明,你要记住,恩恩说过,在你伤害别人的同时,你只解决了你自己一时的气愤,但是你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有可能让你后悔一辈子。”

艾司盯着小哥俩,问道:“知道该怎么做了?”小明低头道:“知道了。”大明却站在一旁不吭声,小明悄悄拉大明的衣服,大明挥手甩开,看来要让小家伙服气没那么简单。

艾司又一次蹲下,将小明带到自己身边,告诉他:“今天晚上,艾司哥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保守秘密。大明,过了今晚之后,如果你还是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一味地怪别人不对,我会对你非常失望,以后你身边将没有一个小伙伴陪你玩,不管你做什么都只有你一个人,我希望你用今晚的时间好好想想。”

艾司打开房门,抱着小明,牵着大明走了出来。在艾司哥哥的鼓励下,小明跑过去给爷爷奶奶道歉,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该和哥哥一起打同学,不该闹情绪回家反锁门,大明则在一旁看着。

艾司说想带小哥俩出去走走,在他们睡觉前将他们送回来,虽然不知道艾司想做什么,黄爷爷还是同意了。

艾司先将小哥俩带到天天见后厨,参观他工作的地方,小哥俩都没见过盒饭配送中心的主厨,对里面的东西充满好奇,很快就将今天失落的情绪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做饭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看着艾司哥哥忙得一头大汗,近两个小时几乎没有停下来喝一口水,还有那各种香喷喷的配菜,馋得小哥俩口水直流,肚子也很快就咕咕地叫了。

但是艾司没有让他们吃饭,而是让他们跟着自己,了解自己下午的工作流程。

起锅、分菜、打包装箱、配送,骑着摩托走街串巷,小哥俩戴着头盔坐摩托,觉得好刺激好拉风,只是在饿得狠了的时候会有小意见,明明装了那么多香喷喷的盒饭却不能吃。

“肚子好饿啊,艾司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在外独处时,大明和小明一样,都愿意与艾司亲近,没有太多抵触情绪。

“我的肚子也很饿啊。但是必须先完成自己的工作,这是责任,上学就要好好学习,认真地听老师教你们新东西,艾司哥哥要做饭送饭,就必须先让顾客吃到最好的东西,最后才轮到自己。所有的餐馆都是客人先吃,大厨最后吃。”

等到送完几轮配餐,艾司才和他们一起坐在路边吃盒饭,小哥俩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盒饭,大明甚至觉得里面每一粒饭都比自家的香。

艾司看着两个小家伙吃得狼吞虎咽,黄明荃满嘴流油,正和弟弟交换着饭盒里不同的菜品,伸手揉揉小家伙的头。

三个男孩子坐在路边,吃着三盒盒饭,不时地你夹我一筷,我夹你一筷子,忽然被摸了头,黄明荃感到一种久别重逢的温馨。

小霸王心中的柔软被触动,他有些想哭,看到弟弟满嘴的饭粒,却发出了“嘿嘿”的傻笑,每次和爸爸爷爷他们一起出去吃饭,都会穿着小西服,打领结,和新妈妈相处也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但是在艾司哥哥这里,他真的像自己亲哥哥一样,还有弟弟,要是能和艾司哥哥在一起,自己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送完货回到天天见总店休息了一会儿,大牛小马逗大小明玩儿,给他们说了些他们的艾司哥哥当年是怎么为天天见出谋划策,才让天天见短短三两个月就扩张到如此程度。

听得两个小家伙两眼放光,艾司哥哥在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层级噌噌地往上蹿。

见休息得差不多了,艾司带两个小家伙去与师父他们会合。

“你带两个小家伙干什么?”见到艾司带了两个小跟班,贺柱德两眼直愣。

“这是贺大伯,叫贺伯伯,他是艾司哥哥的师父。”

“贺伯伯。”“贺伯伯好。”

“哎,真乖。”贺大叔看起来生人勿近,一脸凶相,谁知道被两个小家伙一喊,那张老脸立刻挤出了笑容:“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小明那个小胖墩,肉肉的很可爱,又擅长卖萌,虽然认祖归宗没几个月,却能讨得黄老爷子的欢心:“我叫小明,今年六岁了。那是我哥哥大明,九岁了。”

这小子是个人精,一看是艾司哥哥的师父,那当然要搞好关系,这位伯伯又一脸欣喜的样子,便伸手要抱抱。

贺柱德一把将小胖墩抱起来:“哎哟,哎哟,哎哟喂,呵呵,真沉,啊,哈哈。”

“师父,我打算带他们去给我助威。”艾司提出自己的想法。

贺柱德一只手将小明托住,扭过头来,脸色一沉:“你怎么想的?那种地方带这么小的孩子去,合适吗?”又笑容满面地扭过去:“哎,小明,别扯伯伯的头发。”

“我想带他们去看看真正的男子汉之间的战斗。”艾司信心十足。

“你以为你还能像上一次赢得那么痛快啊?”贺大叔扭过头来,脸色铁青,“这次是特意给你选的对手,为的就是让你明白,不是技术好就通吃稳赢的,有些天生的东西,你改都没法改,不占优势就是不占优势。”似乎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贺大叔又扭过头去,笑意融融:“小明这个时候不是该在家看动画片吗?你们爸爸妈妈同意你们出来呀?”

“嗯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同意我们跟艾司哥哥出来。是吧,哥哥?”

“嗯,今晚我们和艾司哥哥在一起。”

贺大叔恶狠狠地瞪着艾司:“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出点问题你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

艾司道:“所以要麻烦师父你帮忙照看一下大明、小明啊。”

贺大叔笑盈盈地问小明:“那待会儿和贺伯伯在一起,你们愿不愿意啊?”

“嗯。好啊。贺伯伯会讲故事吗?”

“这个呀,还真是,啊,哈哈哈啊哈。”贺柱德挠头,有些尴尬地笑着,然后将脸一板,问艾司:“你叫老……叫你师父给你当保姆啊!”

“交给大头不放心啊,师父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啊。”

这么说倒也是事实,贺大叔对着小明眉开眼笑:“待会儿人会很多,你们不能乱跑噢。”

“嗯,我和哥哥会很乖。”

“噢,呵呵,知道了知道了,大明、小明都很乖,呵呵呵。”

四人与大头碰头了,大头暗示艾司,下注的事已经办好了,不用担心。

尽管在大明小明面前,大头想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但还是没用,很快就被小家伙们发现,这个大脑袋叔叔比贺伯伯还要好玩。

艾司今晚的对手绰号叫钢炮,也是岩石级选手,但有所不同的是,他是刚从九条龙里被挑战下来的,他被艾司曾经的对手蝎子打败,丢掉了钢铁巨龙的称号,而蝎子凭借出色的腿功,荣获了雷龙的称号。

身高一米八七,几乎比艾司高了一个头,不过在贺柱德看来,那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距还并不是最明显的优势。这个家伙臂展有两米零一,比起艾司不到一米七的臂展来说,他每一条胳膊比艾司都长十几厘米,对拳手来说,这就很致命了。

还好没有和那天那个金发老外对战,那个一米九几的家伙,单臂怕比艾司要长二十几厘米。

贺柱德告诉艾司,一定要想办法利用你的身体灵活,攻入他的攻击范围,想办法主攻下盘,让他失去重心。

大明和小明这才知道原来艾司哥哥是要和比他高大得多的人打架,立刻兴奋起来,给艾司哥哥加油鼓劲。

上到台上,艾司才亲身体验到那种体形和体重上带来的巨大压力。在路上看到一个人高出自己很多,和面对面有个人高出自己很多,浑身散发出敌意,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钢炮是重量级选手,之所以被蝎子挑战时失败,是因为已经快一年没被人挑战过了,养尊处优,体重又增长了近二十公斤,达到了一百一十公斤。

他可不是蜥蜴那种已经从神坛上退下来许多年的中年选手,败给蝎子也只是一时失误,被蝎子打败后更是憋着一股戾气,地狱式的恢复训练了两周,体重减到一百公斤,这次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竞技状态都比与蝎子打时好许多。

看到艾司哥哥和那个大块头站在一起时,两个小家伙都呆住了,黄明荃发出不可思议的质疑:“艾司哥哥不会输吗?”

“别小看你们的艾司哥哥,他很厉害的。”大头在一旁肯定道。

贺大叔的回答则要稳重许多:“我们先确保不败,然后再想办法看能不能赢。”

毕竟这地下格斗和拳赛不同,没有什么中场休息,十分钟内,打倒或是被对方打倒甚至重伤,这个台上体能差的一方处于绝对劣势。

“哦,哦,哦!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前面那场开胃菜显然还没有让大家都燃起来!”主持人站在一个吊篮里,拿着话筒在高处喊话:“今天的两位岩石选手看上去似乎是两个极端啊!很荣幸见到了曾经的九龙之一,钢铁巨龙巴图格勒!”

“哦……”拥有蒙古血统的钢铁巨龙展开双臂,仰天咆哮,铁笼外尖叫不断。

“当然,虽然现在巴图失去了巨龙的称号,不过他发誓,一定会夺回这个称号,看看他的体形!以钢铁般的防御和火炮出膛般的重拳打遍龙场的钢炮又回来啦!”

“巴图!”“巴图!”“巴图!”兴奋的火被点燃,人群爆发出有节奏的呼喊。

“哎——与以防御和重拳著称,以体形和臂展为尊的巴图截然相反的是,我们一路从新人打上来的小鸡仔!”

呼喊平息下来,这一场可真没人看好艾司了,差异太巨大了。

“看着这位小鸡仔从新人成长起来,一路打到岩石级,以敏捷的闪躲和毒蛇般的快拳,上一场更是爆冷直接KO了那头铁蛮牛,他还会创造奇迹吗?”

没人回答,突然下面有人大吼了一声:“艾司!艾司!”

所有的目光立刻聚集到大头那里,大头噤若寒蝉,立刻没了声。

“好吧,看来小鸡仔又处于一个不利的位置了,让我们用事实来说话!开始!”

3

主持人一声开始之后,大家预想中的直接肉搏并没有出现。艾司在观察,他需要计算对方的力量、速度、反应等数据,而钢炮则是无所谓,等着艾司来进攻。

铁笼外聒噪起来,嘘声不断,钢炮大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肌,又用手指指着自己额头,挑衅艾司。

对方就大剌剌地站在那里,根本不怎么移动,也无法观察到对方的优劣,艾司决定抢攻,偏身侧滑,两个小跳步,在钢炮还没有举手还击时,就已经抢到他的近处。

“啪”的一声,艾司准确命中钢炮的小腹,但同时感到,对方那厚实的肉垫,将自己的力量像波浪般朝全身散去,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打击,只怕连痛感都不是很明显。

“啪啪”又是两拳,艾司觉得自己就像打在包裹了橡胶的石柱上,对方动也未动,反震力令拳头有些微微发麻,只见对方已经抡起堪比常人大腿粗的胳膊,艾司选择了后撤。

钢炮那一拳也没打到艾司,不过拳风刮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刺痛,钢炮掸了掸自己的肚腹,轻蔑地摇头。

艾司再度抢上前去,这次主攻下盘,别腿,不行,纹丝不动;艾司小腿一弹,左踢,右踢,还是不行,这家伙的小腿大腿都太粗了,难以撼动。

钢炮的体形与以靠灵活移动见长的拳手完全不同,更像相扑和摔跤选手,浑身上下一般的粗大,就像一座移动的肉山。

艾司见小踢无效,转身使出了旋风侧踢,这无疑是所有竞技踢法中最具力量的一种,艾司曾一脚将司徒文风踢飞。

钢炮也认得侧踢的厉害,身子微微侧移了一下,腰部发力,硬吃下这一踢,手臂一箍,夹住了艾司的脚踝,跟着身体一转,将艾司像风车一样抡起来,远远地甩了出去。

台下齐齐发出惊呼。

艾司在空中团身翻转,双腿蹬在铁网上,稳稳落地,没受什么伤。

大明小明都看傻了眼,平日里笑嘻嘻的艾司哥哥好厉害!面对那巨人般的壮汉,竟敢发起接二连三的进攻。

艾司又一次冲了上去,这一次钢炮早有准备,大掌一探,准确地拦在艾司进攻路线上,手掌撑住了艾司的额头。艾司左刺拳,右刺拳,闪电般地进攻,结果两拳都抡空,手臂不够长,够不着对方!

围观的人为这一幕感到好笑,这差异太大就是如此,像一个成年人欺负一个小孩一样。

艾司两拳刺空,没有丝毫停顿,忽然双臂往上一抬,抱住了巴图的小臂,跟着腰身发力,整个人挂了上去,两条腿夹住了巴图的上臂,他使出了锁技。

可惜,锁技的使用,也需要是格斗双方力量体重相当才能奏效,艾司虽然锁上了钢炮巴图的胳膊,却根本不能将巴图扳倒,他自己反而像挂在树枝上的树袋熊一样,下不来了!

不过还好艾司锁得很紧,巴图大力挥动自己的胳膊也没把艾司甩下去。

钢炮可是做过龙场顶级选手的人,自然不会愚笨到不知变通,一看无法将艾司甩掉,立刻用左拳朝自己的胳膊刺了一拳,打到艾司的大腿外侧。

艾司腿上吃痛,反射性地单腿失力,巴图却在这时候猛地一甩,艾司锁住巴图胳膊的两条腿被甩了下来。

巴图甩的动作是由下往上,像排球运动员发出一个高抛球一样,艾司失去了重心,划了一个半弧被抛向空中。跟着,巴图的左拳后发而先至,以与体形完全不符的速度重重正面击中了艾司。

钢炮赖以成名的,炮拳!如大炮出膛的速度与力量,若击中要害,往往一拳就能KO对手,不死也掉半条命。

艾司完全吃下了这一拳,身体的方向由上抛变为横飞,重重地撞在了铁丝网上,将铁丝网都撞出一个U形凹槽。

观众有的在兴奋地尖叫,也有的人在惊呼,大明小明蒙住了眼睛不敢看,大头心叫完蛋了!这下没搞头了!

只有贺柱德贺大叔瞪大了眼睛,贴着铁网大喝一声:“漂亮!”

没人看清,电光石火之间艾司做了一件什么事,他敏锐地做出了预判,利用强大的腰力和韧性,在空中无处着力的情况下,将身体团了起来。

巴图那一拳确实击中了艾司,不过是击中了他的脚底板,减震鞋卸掉了小半冲力,而艾司身体的柔韧性使他像弹簧一样被压缩再弹出,虽说被击飞的速度惊人,但艾司准确的防御,令他并没有受到多少实质的伤害。

巴图似乎也察觉自己这一拳没有建功,趁自己占有优势,想要一步将它化为胜利,他两步追到了铁网前,赶上艾司从凹陷的铁网中滚下来,抬起他那如象腿般粗壮的大腿,对着艾司跌落的方向就是一个侧踢。

生死之间,艾司十指探出,牢牢地抠住了铁丝网,止住跌势,巴图那一脚直接踢穿了铁丝网,陷在里面一时拔不出来。

好机会,艾司左闪避开,肋下勾拳,三连寸击,暗劲,避开巴图后甩摆拳。艾司又窜到右边,攻击巴图的左后肋,这里肌肉覆盖少,里面是肝脾肾等脏器,指骨和肋骨相互碰撞,带来巨大的痛感。

巴图发出“昂”的吼叫,左右摆腰倒肘,像驱赶虫子一样试图击中艾司,艾司俯身横扫,往巴图腿弯踢了一脚,那庞大的身躯终于失去了平衡。

为了维持住身体不倒,巴图身体前屈,重心后移,又想将另一条腿抽出来,无形中做出一个盘腿独立的姿势。

艾司一个箭步就踩上了巴图弯曲的膝盖,跟着弹跳起来,这一下总算能攻击到巴图的头部了。

巴图双臂一合,使出霸王抱瓮的动作,但艾司比他更快,整个人撑着巴图的头顶跳起来,用膝盖狠狠地顶上去,再借力反弹一个空翻,脱出巴图的蟒缠抱死。

巴图再怎么练,颜面始终脆弱,被艾司膝盖这么一顶,鼻血顿时飙射出来,同时伴有“噢”的惨叫。

解说在一旁看得分明:“小鸡仔选手刚从炮拳的余威下活下来,立刻还以颜色,这一记膝撞真是力量十足。不好,巴图发怒了,靠山贴啊!”

那巴图吃痛后猛地一振,将腿从铁丝网中抽了出来,踉跄退了四五步,稳住了桩子,而艾司刚才反弹空翻是跳到了铁丝网上,从铁丝网借力弹向另一个方向。

不想被巴图预测到了艾司弹跳落地的方向,头一埋,像野牛冲撞一般朝艾司落地的方向跑去。擂台一阵颤抖,艾司还未落地,巴图侧身的肩就和艾司撞在了一起。

这一撞将艾司击飞向另一端的铁丝网,靠山贴,靠山山倒,靠树树折,这一撞艾司没能避开,横飞数米,整个人贴在铁丝网上,翻滚着落地。

整个过程兔起凫举,观众还来不及给某一方喝彩或是替某一方惊呼,攻防已经数次转换,两人皆已受伤。

明显艾司伤得更重,竟躺在了地上,似乎短暂失去了知觉。

艾司正跌到贺柱德他们一方,大明小明急得大叫:“艾司哥哥,快起来啊!”

“起来啊!起来!”大头也是大声吼叫。那巴图正阔步朝这边赶来,这擂台上除了一方彻底倒下,可没有什么不能攻击倒地选手的说法。

大头很清楚,以钢炮的残暴,绝不会轻易使用什么锁喉技这一类温柔的招式赢得比赛,肯定使用各种断头技,诸如将敌人倒栽葱地拦腰抱起,将敌人头部塞进裆下,这样抱着敌人跳起来往地上坐的墓碑式断头;反锁敌人,下腰反摔的桥式断头;将敌人横举过肩,再猛地下摔,同时用膝盖蹲步横在中间的腰斩式断头;或是将失去意识的对手骑放在自己肩上,猛地弯腰,当对方头触地时再狠狠地坐上去,横挫式断头。

各种断头技都极为暴力,中招者就算没有当场死亡,也是半身不遂,高位截瘫。

贺大叔见艾司睁开眼睛,大声提点道:“想想你的优势!打他的穴!”

话音刚落,巴图已经拎小鸡似的将艾司拎起来,一手抓住腰带,一手捉住衣领,高举过头顶,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开始转圈,跟着就要往下一摔,腰斩式断头!

大明小明又蒙住了眼睛不敢看:“不要!投降,我们投降!”大头也不想失去自己的摇钱树,发现怎么喊都没用的情况下,大头在周围一片“杀了他”的疯狂叫喊中,忽有神助般吼了一嗓子:“恩恩啊!你还想不想给恩恩过生日啦!”

艾司意识已经恢复了一会儿了,只是身体还没有恢复控制权,那次撞击的力度超乎自己的想象,和被卡车迎面撞上没什么两样。

眼看对方将自己横扛在肩上,不管接下来是什么动作都免不了一摔,艾司思索着怎么尽快恢复体力和师父提醒的优势,忽然听到大头的声音:“恩恩啊!”

仿佛注入一针强心剂,艾司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同时梳理了一遍自己的优势,身体柔韧度和灵活性无疑是自己目前最大的优势,自己一直想要获胜,但力量和身体优势差距太大,应该先抱缺守成,在试探中找到对方足够多的弱点,再给对方制胜一击。

这时候,巴图手臂发力,将艾司高举过肩,接下来就要往下摔,千钧一发之际,艾司将身体蜷了起来。

艾司将身体的柔韧性发挥到了极致,在被人捉住腰带和衣领的情况下,他挺胸折背,昂首勾腿,将身体反张成弓形,最后圈成一圈,双手捉住自己的脚踝,形成一个大号的人环,就挂在巴图的脖子上。

巴图用力一摔,不仅没将艾司摔向自己的膝盖,反而带得自己重心不稳,向前一个踉跄,艾司趁机从巴图身上下来,巴图怎肯放过大好机会,伸手就是一搂,粗壮的手臂反箍住艾司两肩和上身。

艾司用力挣扎,可那手臂似钢浇铁铸,纹丝不动,力量差异太大,艾司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艾司伸手握住了巴图的尾指,掰开,用力一拗,巴图痛苦地叫了一声,松开手臂,抬腿就朝艾司拦腰扫去。

艾司跳起来,向后蹬腿,避开巴图的横扫,蹬在巴图的胸口,借力弹开,躲出了巴图的攻击范围。

两人都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弱点,都试图将对方带入自己的攻击节奏,险之又险的数次交锋,谁都没占到多大便宜。

但艾司受伤更重,不得不说,巴图的冲撞和拳力,不是铁牛那个级别可以比的,而艾司的有效攻击手段,印在这座肉山上时,就大打折扣。

但是两人对这场格斗的走势和判定却有了极大的不同。艾司不再一心求胜,也就不急于进攻,巴图却无法忍受这个小东西三番五次从自己的必杀技下逃生,炮拳、靠山贴、断头技,居然一个都没奏效,而且这小不点还把自己弄疼了!

这场比赛,不能完美地KO这个小子,自己就算是失败了,如果打这么一个小不点也不能完胜,自己拿什么去挑战九龙,去夺回自己的巨龙称号?

“吼!”巴图发出类似龙吟的吼声,一手抱肩,另一只手固定住这只手,以肘关节为矛,以肩为盾,又发起靠山贴的冲锋。

艾司闪身避开,巴图一个急停,腰部发力拧身,两只胳膊臂展完全打开,两个拳头抡成风车,巴图的又一绝技,旋风拳,靠腰部巨大的旋力,双臂横扫,每一只胳膊的扫力都有八百磅,一旦被扫到,就像持棍击打棒球一样给抛飞出去。

面对迅捷如旋风的横扫拳,艾司并不慌乱,他只需要矮身,巨大的身体差异就足以避开巴图凶猛的攻击,但艾司并没有停下,他闪电般地向上探出,刺了两拳。

人体以骨骼为架,皮、肉、筋,覆盖其上,血管神经密布,一者输送养分,一者收集信息反馈,但科学发现,有些地方是血管神经的疏松处,那里的细胞靠什么滋养难以解释。

中国古人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现象,刺激某些特定的点位,可令经脉畅通,活血活络,祛病,通气,这些特殊的点位被称为穴!

几千年的武学发展,发现用意念将不同的穴通过特定的通道连接起来,一遍遍地用幻想构筑那些无形的通道,可以令人不依靠肌肉也能爆发出极大的力量。

而反过来同理,巨大的外力刺激那些穴,令其封闭受损,原本看似与之无关的血管和神经,反而运行不畅,传递失灵。这一手法,在中国古代武技中,被称为打穴!

巴图一轮横扫没有打中,身子一拧又踢腿反扫过去,艾司后翻避开,头下脚上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在格斗中突然出现这种情况艾司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忘记了他刚抽走四百毫升全血。

艾司眩晕的结果就导致后翻的速度变慢,巴图没有扫中艾司的身体,将小腿往下一沉,扫中了艾司尚在撑地的双臂。

艾司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扑倒在地,不过他在被巴图踢中手臂时,也不忘伸手在巴图脚踝穴位处狠狠地掐下去。

巴图一个虎扑,艾司翻身避开,但眩晕感更强了,他单臂撑地,晃头试图清醒过来。

贺柱德疑惑道:“这小子怎么回事?这时候发什么蒙啊?”

大头将担心藏在心里,只有他知道艾司怎么突然会发昏。

巴图一扑没有扑到,但是抢先爬起来,艾司刚爬了一半,巴图一脚踢得他翻了两圈。

艾司靠着铁围栏站了起来,巴图已经赶到面前,拎起两个硕大的拳头,开始无序攻击。艾司试图闪躲,却发现快速动作会加剧眩晕的发生,只能护住了头面,尽量减少身体的吃拳范围。

巴图也很纳闷,自己重拳,别说这么一个小个子,就是和自己体形相当的对手也早该倒下了,今天自己的状态怎么这么差?两只胳膊没挥几拳就变得又酸又麻,渐渐感觉还挺沉重,打在这小子身上的力道,连自己平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巴图越着急,挥拳越快,越找不到自己的力量,而艾司则是眩晕后遗症,干脆不躲避,就抱住头脸,蜷着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打满了全场。看上去巴图占尽优势,艾司却依然坚持着不肯倒下,主持人都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小,小鸡仔选手,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能扛打的拳手,在钢炮暴风骤雨般的炮拳下,他坚持了多久,他足足坚持了两分钟!这个平局真的是一个奇迹!让我们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小鸡仔和蝎子的那场格斗,当时还是两位新人的他们就上演了一场精彩的格斗,同样是苦苦支撑,同样的平局。如今两人都站到了新的高度,真的是不可貌相,我记得蝎子放过话,他还想和小鸡仔打一场,公平一战!而蝎子,就是打败了钢炮的雷龙!真是期待啊!……”

没人理会主持人的长篇大论,只是欢呼声有些少,毕竟谁也没想到,小鸡仔居然在钢炮的弹幕攻击下撑过来了,只有极少的人买了艾司赢或是平局。

艾司也是侥幸,打穴虽然能令对手暂时失去一定的力量,但三五分钟之后,那力量就会回来,身体可自动调节恢复,若是场上时间再延长半分钟,艾司就不一定像现在这样完整了。

不过身上的青紫还是不少,尤其是被靠山贴撞那一下和后面踢那一脚,最后那一番暴雨攻击不过给艾司添了点皮外伤。

贺大叔将艾司扶下场,大明和小明完全看呆了,小明伸手轻轻触碰艾司身上的青紫:“艾司哥哥,不疼吗?”

艾司龇牙咧嘴地回答:“疼啊,很疼的。”

“可是你都没有哭。”

“男子汉才不会为这点事掉眼泪呢,因为我觉得我做得很有意义啊。”艾司给小明大明说自己的愿景,他要给一个好漂亮的姐姐办一个好大的生日宴会,会让一个人一生都难以忘记,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自己吃那点苦,受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明没有说话,这才是真正的勇敢啊!

和贺大叔讨论了一下得失,大头领到了赏金,艾司恢复了体能,便将大小胖送回家去。

一路上,大明都没有说话,快临近家门了,才突然问道:“艾司哥哥,你为什么那么拼?”

“哦,这个啊?”艾司笑道:“如果你心里有想着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你就会很有干劲去做啊。恩恩说过,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是大多数人没有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他们浑浑噩噩地活着,连百分之一的努力都不肯付出,然后抱怨说自己天赋不够,那些真正肯努力的人,才有机会做人生的赢家啊。”

“努力就一定有用吗?”大明似乎想表达什么,但表达不出来。

“不一定噢。但是努力了,就会有机会,不努力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呢。”艾司坚定地看着前方:“每个人啊,在不同的时期,都一定会有自己很想去做的事情,有人努力地去尝试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至少做过,想来那一段人生他会觉得很有意义。而更多的人,永远只能想想,于是,在想象中获得了成功的幻境,又或者在想象中庆幸自己逃脱了失败的厄运。他们会不停地哀叹如果自己当初怎么样,现在会怎么样,但他们的人生,总是有缺憾的。我呀,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有太多的缺憾呢,你们现在还小,想做的事情,和拥有选择的权利会更多,所以,要更加好好努力噢!”

回到黄家,艾司领着大明乖乖地向爷爷认错,黄大哥似乎和什么朋友在谈事情,小明跑到另一边去找妈妈。见这一晚的经历,似乎让大明领悟了许多,艾司也就放心了,正准备告辞,被黄大哥叫住了:“艾司啊,你就在那个‘天天见’里面工作是吧?”

艾司点头,自己骑着天天见的摩托到处跑已经好长时间了,黄大哥这时候问这事儿是什么意思呢?

原来,黄刘夏家族做的也是食品生意,而且还是完整的产销供货链,他们有自己的饲养基地,有海角市最大的冻库,在几处闹市广场都有很大的食府门店。那云从龙大酒店就是黄家产业,黄刘夏不就一直瞒着艾司吗?

除了从生产源头到消费终端一条龙服务,冷鲜供应在黄氏家族企业中占很大比重。原本海角市的冷鲜猪肉的超市供应基本是他们独霸市场,可最近被两个外地大商户狠狠地冲击了,在对方一系列优惠回扣措施面前,黄家的市场份额锐减。

而目前海角市食品行业里,就数遍地开花的天天见快餐盒饭宅急送增长势头最猛,几乎几天就要开一家分店,准确定位快速占领市场。刚才黄大哥正和生意上的合伙人探讨怎么将天天见的营销方式用于自家冷鲜推广,以便守住自己海角市市场老大的位置。

正聊着,小明回家,在沙发上玩儿,然后就说艾司哥哥就是天天见的,而且小明听说是艾司哥哥把天天见做到这么大的,在小明口中,偶像级的艾司哥哥基本就稳坐CEO的位置。

黄大哥虽然不相信艾司会是天天见的负责人,不过听听内部人士谈谈天天见的发展历程对自己还是很有帮助的,因为小明很肯定地说,艾司哥哥去天天见之前,天天见还只是一个卖豆浆油条的路边摊。

黄大哥三言两语说了请艾司留下来谈谈的理由,艾司也没有什么藏私的商业想法,当然就将当初怎么改造天天见的过程说了出来。

原本不相信,没想到越听越不可思议,原来那些点子,竟然真的是艾司设计出来的,至于后来的风投发展基金,不过是将艾司完善的那套营销方法复制到了海角市各个门店而已。

黄大哥两眼放光,如获至宝,这个家庭教师居然有这么好的商业头脑,简直就是一个天才啊!

4

如此良机,黄大哥当然不打算错过,他立刻向艾司说了他们目前面临的窘境。

对方的猪肉是从外地运来的,照理说加上运输成本,应该比他们的本地冷鲜猪肉成本更高,但是由于对方的养殖基地遍及全国,或许在收购肉猪时成本有所降低,加上在全国范围进行战略布局,为了抢占市区,总公司肯定从资本市场进行融资补贴。

现在黄家的鲜肉市场,面临的就是赤裸裸的价格打压,作为海角市的本土小企业,在价格战方面,确实无法与那些上市公司竞争。

黄大哥说什么融资、什么上市,艾司不是很懂,还没有去研究过,不过他听懂了一点,黄大哥家的猪肉价格比人家高,如果质量相近的话,那肯定选便宜的。

黄大哥他们想要保持市场领先优势,那么就得分清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本土!这个优势就很明显了。

显然黄大哥家有个很大的养殖场,艾司问黄大哥,对方的肉要运进来,需要多长时间呢?

“起码要一两天。”黄大哥解释道,因为海角市本土的几家大型养殖基地几乎可以满足海角全市需要,对方要打价格战,必须从外地运来。每个养殖基地的供货范围都是有面积的,周边几个县市的养殖基地和散户,黄大哥他们都打听过了,对方是从更远的养殖基地拉货过来打价格战的。

“冻了一天以上,那就是说不是很新鲜喽?”

黄大哥和他的朋友相互一望,这小子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或许真的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本来黄大哥还不是很相信艾司说的他在天天见做那些事儿,毕竟有可能是听来的或是看到别人做的,可是艾司大略一听就听出了问题的关键,黄大哥对艾司有了信心。

艾司又帮黄大哥进行了分析,为什么很多老百姓愿意去家附近的农贸市场,而不是去超市,因为他们觉得市场上的猪肉更新鲜。这是黄大哥他们家的一个优势,但是如果价格相差太大,这个优势还不足以弥补市场缺口。

需要进一步扩大优势,艾司说,实际上很多产品的成本和销售并没有多大区别,想要留住客户,就需要在服务上做足文章。

艾司从自身出发,作为一名大厨,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艾司还要兼任墩子,毕竟他就是从墩子做起的,切肉切片、切丝、切块、剁馅儿,真正要准备很多食材的时候,这是一项繁重却又重复的活儿。

艾司认为,一切可重复的动作,都可以利用机械模拟,如果有超市提供切好的肉片肉丝,和用重锤敲打过的肉酱,而价格和大块生鲜猪肉相差不大,那么不用想,也知道买哪种更实际更划算。

艾司建议黄大哥他们可以直接出售食材,而不仅仅是卖肉,这是一种服务和竞争手段,但这不是硬实力竞争,一旦对方发现你卖肉片肉丝,他们很容易模仿。

真正要抓住顾客的,是软实力,服务的态度。艾司说他看过一个卖米商人的故事,那名商人第一个提出,可以赊米给大家,而且他会统计每家人吃多少米,估摸着米快吃完的时候,就送货上门,这样就赢得了很多顾客。

艾司建议黄大哥,是不是搞一个送猪肉上门的服务,现在淘宝什么都卖,如果能在网上下单,很快将生鲜猪肉送到各家各户手中,抢占第一级市场,至于超市里面,就只剩下一个品牌效应了。

艾司还想出了许多优惠服务,定期送小礼品什么的,然后以海角市地图为蓝本,进行点面覆盖,实行网络下单,一小时之内食材和肉制品送货到家,应该可以打开局面。

具体实施细节显然还有许多可待斟酌,但是艾司的想法却让黄大哥他们耳目一新。确实,现在全国各地的快递业正蓬勃发展,也有许多地方搞起了生蔬快递服务,不过其体系还在探索中。

见黄大哥和他朋友兴致勃勃讨论起可实行的细则问题,艾司才告辞离去。

回到家,艾司才刚掏出钥匙,门就被打开了。恩恩站在门内,用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艾司,嘴里“嗯嗯嗯”叫个不停,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但气鼓鼓地又不说话,艾司看过去,恩恩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恩恩,你是怎么了?”

恩恩吹动额前的刘海:“嗯嗯嗯,嗯嗯嗯嗯!”

看着恩恩的表情,艾司似乎听懂了,恩恩在说:“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都怪你!”

艾司回到家里,看到婉儿和雅欣,两人都笑得贼兮兮的,艾司追问:“到底恩恩怎么啦?她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雅欣咧着嘴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谁叫你把菜做得那么好吃的。”

雅欣解释说,因为文风没有拒绝恩恩的情书,恩恩心情大好,吃饭时变成了话痨,结果艾司做的狮子头实在是太好吃了,所谓令人恨不得吞下舌头莫过于此,恩恩又想大块吃肉,又兴奋地拼命说话,这不,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一口咬下去,对自己下手,不对,对自己下嘴那叫一个狠哪,咬得满嘴是血,医生给恩恩上了药才止住。医生说,虽然舌头血管丰富,治愈能力较强,但恩恩咬的范围有些大了。因为舌头太灵活,为了不让伤口再次裂开,恩恩至少一天不能说话。

所以,恩恩就只能通过鼻音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自己菜做得太好吃了也有错?艾司愁眉道:“恩恩啊,这是你自己不小心咬到的,不能怪我吧?”

恩恩微微低着头,翘起小嘴:“嗯唔嗯唔唔嗯嗯嗯嗯嗯嗯嗯!”

艾司听到恩恩说:“谁叫你把菜做得那么好吃的?”看着恩恩的表情,艾司也忍不住笑了。

恩恩大怒,扬起拳头,照着艾司胳膊就是一拳,打在艾司伤口上,艾司疼得差点没叫出声来。看艾司眼睛一下就蒙了一层雾气,恩恩似乎才平息了些,说道:“嗯嗯唔唔嗯唔。”

恩恩说:算你有点良心。

艾司心道,还好疼出眼泪来了,否则还不知道恩恩准备了哪些刑罚。却见恩恩一脸忧郁地坐回沙发上,叹息道:“嗯,唔唔嗯嗯唔唔嗯!嗯嗯唔唔唔。”

艾司奇怪道:“明天要去哪里玩吗?”

雅欣和婉儿都奇怪道:“谁说要去哪里玩了?”

“恩恩说的啊,她说明天怎么办,没法出去了。”

艾司说完这一句,就见恩恩欣喜地跳起来,捉住艾司的肩膀,又把艾司疼得龇牙咧嘴的。恩恩“嗯”道:“嗯嗯嗯嗯唔唔唔?”

“我听得懂你说话吗?”

“嗯嗯嗯!嗯嗯嗯唔唔唔唔……”

“太好了,你真的听得懂我说话!是这个意思吧?恩恩你快放开我,不要抓那么紧啊,到底明天要做什么吗?”

婉儿和雅欣一脸木然:“这样也能听得懂什么意思?”

艾司解释道:“鼻腔发出来的声音还是有所不同的,再看恩恩的表情啊,动作啊,也能听懂七八分吧。”

雅欣不信,马上闭上嘴巴,然后说道:“唔唔嗯嗯唔唔唔!”

艾司马上回应:“雅欣你才是大笨猪!”

雅欣张口叫道:“天才啊!艾司,你太厉害了!”

婉儿微笑着也闭上了嘴,然后道:“嗯嗯嗯嗯唔唔唔唔嗯嗯嗯……”

“恩恩明天和同学约好了去公园玩?和谁呀?”

婉儿也惊喜地睁大眼睛,然后一屋子三个女生就开始“嗯嗯嗯”“唔唔唔”“嗯嗯嗯嗯唔唔唔”地和艾司对起话来。

艾司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恩恩是约了那个高个儿的司徒文风同学,所以才一天都喜形于色,结果得意忘形,咬了舌头。一想到明天两人见面,近在咫尺却不能交流,恩恩别提多着急了。

这下好了,艾司居然能听懂这些嗯嗯唔唔的声音,恩恩决定,明天带上艾司给自己做个翻译。

可得知是要和司徒文风同学去公园,艾司就不乐意了,当即表示,我不去,然后开始装傻,我不是每句都能听懂的,要是把你意思弄错了,你还不又得把我怎么样,不去不去。

恩恩开始和艾司说好话,后来就翻脸了,卖身契还在我身上,还反了你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艾司又找理由,说司徒文风同学可是见过自己好多次了,又当过家政服务员,又送过外卖,还打过人家,要是把自己认出来了怎么办?

恩恩大发雌威,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会化装,刚捡到你没多久,婉儿就教过你化装了,送外卖的时候你不是化过装嘛,明天给我化一个普通一点装过去,不许让文风同学认出来,否则要你死得很难看!

艾司心里别扭,不敢哼哼,带着擂台上留下的一身伤,去书房,一边给恩恩雅欣抄作业,一边生闷气去了。

第二天,在恩恩的监督下,艾司给自己上了点面妆,改变了基本形象,再戴个假头套,就完全认不出来了,艾司问恩恩,婉儿和雅欣怎么办。

恩恩说,她们自有安排,不用你管。

九龙公园,是距离学校最近的一处公园,免费开放,公园里有许多景观园林,僻静优雅,还有一处小湖泊,可以泛舟,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艾司又见到了这个高个子司徒同学,他看起来比昨天痛殴自己的那个人也矮不了多少,高个子就是讨厌!

可惜艾司在出门前就被威胁了一番,见到司徒文风同学还不能闹情绪,要笑,要如沐春风,如见亲友。

文风对恩恩带着一个跟班也很是不解,这人又不认识。“恩恩,这位是?”

恩恩抿嘴一笑。艾司腹诽,恩恩笑得好媚俗,正想着,恩恩就微笑着朝艾司示意。

艾司脸部抽筋一样地拧巴在一起,勉强算是做到了笑,然后道:“我是雅欣的远房亲戚,特意来这边玩几天。恩恩她听说是昨天吃饭时咬伤了嘴,不能开口说话,我以前呢,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是不能张嘴说话,所以能大概听得懂恩恩的意思,特意来帮助你们进行沟通交流。大概就是这样……”

艾司语气死板地介绍完了,一抬头,看见恩恩正非常凶恶地冲自己瞪眼睛竖眉毛,省悟过来,赶紧又将脸拧巴在一起,眼睛愁眉苦脸,脸却在笑着。

恩恩瞅着文风,依然抿着嘴,发出“哼哼哼哼……”的笑声。

“哎呀,你把嘴巴咬伤哪,那就该在家里多休息嘛,医生怎么说?要不要紧?其实你可以叫婉儿或雅欣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没必要还特意跑一趟,这实在是。”文风立刻表达了对恩恩的关切。

恩恩心里甜甜的,艾司没好气地望了司徒文风一眼,心道:虚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发出这样的邀约,恩恩要兴奋多少天,九头牛都拉她不回去,还打电话。

“嗯——嗯,嗯嗯唔唔嗯唔……”

“她说没关系啦,今天天气这么好,一起在公园里逛逛吧……嘿嘿!”艾司在说完之后停顿了一秒,加了两个嘿嘿,算是笑过了。

恩恩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威胁艾司,你再这样搞,回去和你算账。

“哦……”司徒文风觉得这个情况有点复杂,这个雅欣的远房小兄弟连名字都没说,就这样三个人一起走吗?好尴尬。

恩恩在一旁拉起文风的手,朝艾司那边扬了一下下巴,然后对文风摇摇头,说道:“嗯嗯唔唔,唔唔嗯嗯唔嗯唔嗯……”

“她说,不用理我,我会跟在你们后面做一个忠实的翻译,我不说话,你们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的,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影响……嘿嘿嘿!”这句话艾司实在笑不出来,不过句末还是很尽职地加了三个嘿。

“这,这样好吗?他叫什么名字?”

“唔唔唔,嗯嗯唔唔,嗯嗯……”

“她说,没有必要,过两天我就回去了,说不定以后都见不着了,她是付了钱的,你就当是两个领导会面谈话一样,哪有领导去问翻译的名字的……”恩恩啊,我翻译得好想哭,艾司越翻译声音越小,惹来恩恩杀气腾腾的锐利目光,艾司赶紧挤出两个蚊子一样的发音:“嘻嘻。”

“那,那好吧。”司徒文风看了艾司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少年,可是为什么感觉有点熟悉呢?而且这翻译的表情也太奇怪了,真的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于是三人沿着林荫小道,往湖边走去。恩恩和文风手挽手走在前头,艾司跟在后头,一步一个脚印,默默地踩着恩恩走过的地方,然后渐渐进入翻译的角色。

“都有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

“嗯唔,唔唔嗯嗯唔嗯唔……”

“是啊,算下来应该有四五年了吧。”

“嗯嗯唔唔嗯嗯唔……”

“上初中那会儿,你可没这么高。记得那时候你就好勇敢,那次和雅欣碰到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如果不是你冲出来,我和雅欣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咦?该不是你故意的吧?”艾司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恩恩赫然回头,怒目瞪视,叫你翻译就翻译,谁让你擅自添加旁白的?

“怎么会呢,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文风还以为是恩恩说的话里面就有这句,笑着解释。

恩恩望着文风,微笑,温柔地摇头,和艾司印象中那个恩恩完全判若两人。艾司又跟在了司徒文风后面,伸长脖子探出脑袋,可以从侧面看到恩恩的表情。

“嗯!嗯唔!唔唔唔唔嗯嗯唔唔……”

“啊!快看,那棵树,我们小时候在那棵树下面量过身高的。”出门前恩恩特意交代,翻译必须给我翻译出语气和抑扬顿挫的情感,你要是敢像个复读机那样冷冰冰的只是机械发音,没你的好果子吃!

“嗯嗯唔唔嗯唔嗯唔嗯嗯嗯唔唔?嗯唔唔唔嗯……”

“还记得我们在树上刻过标记吗?那时候我可比你高,就像刚过没多久一样,一转眼你就比我高这么多了……但是长得高也没什么卵用啊?嗯!”

艾司不自觉地又多吐了一句,说完之后赶紧自己将自己的嘴巴捂上,小心翼翼地抬头,就看到恩恩那要吃人的目光!

“最,最后那句是我不小心说的,不是恩恩说的。”看到恩恩望着文风那种惶急不安的样子,艾司赶紧承认错误。

“呵呵,这位翻译真有意思,”司徒文风无论何时,似乎都是那样彬彬有礼,不怒不躁,谦和稳重,“没错,我看过一些报道,说人体的黄金身高是一米六六,这样的身高心脏供血能力和对抗地心引力是最适当的,这样的人最聪明,而且也符合我们国家男性的平均身高,太高了,心脏对大脑供血负荷就更大。我想如果我能再矮一点,说不定还能更聪明些。”

艾司一愣,这家伙智力没问题吧?自己明明在损他,他还反过来夸自己?果然是长太高了,大脑供血不足!

“嗯嗯,嗯嗯唔唔嗯唔……”恩恩却在一旁表示不满,什么一米六六,三级残废好吗。

艾司苦着脸,考虑要不要翻译过去,太伤自尊了!恩恩怎么能这样说呢?艾司就在你旁边啊。

恩恩柳眉一竖,对着艾司一瞪眼,还不快翻译!

不过还好,司徒文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继续说着:“只有在远古时期,体形大小才和生存息息相关,那时候的巨猿真的像电影里的金刚一样,搏杀霸王龙不在话下。可是随着生存环境的改变,体形巨大的优势已经被淘汰掉了,从巨猿到类猿,再到始祖人猿,从侏罗纪一路进化过来,体形越来越小。当今的社会太浮躁,人们对美和高的标准太过功利,已经偏离了自然演化的生存法则,可以说,人类太任性了,就连身高、形体美,都开始动用非自然的手段进行加工。我不赞同这种违反自然的做法,破坏了那种天然性,功利主义发展到最后,恐怕会导致很不好的结果呢。”

恩恩倾斜十五度角仰望文风,满眼都是小星星,一脸花痴状,根本不用发出任何声音,艾司都能看出恩恩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我好崇拜你,你知识好渊博。”

所以这次恩恩还没发话,艾司主动跳出来纠正:“错!第一,侏罗纪是指距今一亿九千万年前至一亿四千万前这段时间,那时候还是以恐龙为主的爬行动物天下,并没有出现灵长类动物。灵长类动物的出现,是距今六千万年前那次生物大灭绝之后,爬行动物大量消亡,原始哺乳动物勉强活了下来,这才出现了灵长类分支。第二,现今发现的最早的灵长类动物始祖中华曙猿并不比一只家猫大,而猿类始祖原上猿身长不过四十厘米,人类和类人猿的共同祖先森林古猿身长六十厘米,再到南方古猿,到猿人,到能人,到直立人,到智人,身体进化是逐渐增长巨大的。至于你说的巨猿,则是在进化史中猿类分支,它们与直立人和智人生活在交互时间范围,并没有参与到人类进化过程之中,只是平行发展的趋同进化分支而已。”

说完,艾司一脸得意,和我转百科大全书,你还差得远呢。

5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恩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嗓音:“唔唔!嗯嗯唔唔!唔唔嗯唔!唔唔嗯嗯唔嗯唔嗯唔唔嗯……”

“闭嘴!要你多嘴,闪一边去!出门前是怎么跟你交代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艾司的纠错引来恩恩一阵怒斥!

怎么……怎么会这样!艾司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委屈,自己说的明明是对的,百科大全书上就是这么说的!恩恩搞区别对待!不公平!艾司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

恩恩对艾司还不了解,见他嘴一瘪,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恶狠狠地威胁:“嗯嗯嗯!嗯嗯唔嗯嗯……”

“你敢哭!你哭一个试试!你要是敢在这里给我丢脸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艾司瘪着嘴,上眼睑和眉弓向下耷拉,一脸哭相,呼吸急促,身体开始有节奏地抽动起来,“哼呼,哼呼,哼呼……”那节律和抽泣一模一样,但慑于恩恩的淫威,居然硬生生地将眼泪给憋回去了!

恩恩的态度司徒文风都看不过去了,虽然听不懂她“嗯嗯嗯”地在说什么,不过一看恩恩和后面那个小翻译的表情就知道。文风赶紧劝和道:“好啦恩恩,他只是没理解我要表达的意思,不过听他说起来似乎有根有据的,懂得真多。”

艾司嘟着嘴,没好气地扫了司徒文风一眼,用不着你拍我马屁,哼!不理你!

文风又道:“恩恩你也不要那么凶,我一直以为你长成淑女了,你还像小时候那么霸道啊?”

恩恩立刻变身小女生姿态嘤嘤道:“嗯嗯嗯嗯嗯……”

半天没反应,恩恩板着脸往身后一扫,艾司就得捏着嗓音声情并茂地将那种扭捏的语调表达出来:“人家哪有嘛——”

恩恩暂时放过了艾司,三人两前一后沿着林荫小道走到湖边,漫步湖堤,看轻舟泛泛,赏湖光山色,似乎知道艾司有心捣蛋,一路上恩恩不再像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凭微风拂面,远眺粼粼波光,手握着手,偶尔一个眼神的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段路对艾司而言,那可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恩恩不说话了,自己又不能搭话,感觉跟在他们后面,就算踩着恩恩的影子,自己也是一个完全多余的存在。

又不许哭,又不许走,恩恩到底是要怎样啊?

沿着湖边走了十几分钟,恩恩和文风找了一个公园长凳坐下,艾司只好像根木头桩子站在旁边。

恩恩懒得说话,直接用眼神命令艾司:站后面去,不要污了我的眼睛,破坏了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

艾司只能退后两步,让自己淡出恩恩的视野,看着他们两个手拉着手,肩膀挨着肩膀,很快就要头挨着头了!艾司忍不住在后面臆想,要是自己手中有根棍子,照着司徒文风的脑袋敲下去,嗯,不好,最好是陶慧颖突然出现,然后司徒文风就站起慌张地解释:“不是你想象那样的,慧颖。”然后恩恩就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拉住自己的手,说:“艾司,我们回去。”那就可以很高兴地回家去啦!

要不然,或者还可以……艾司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司徒文风对恩恩说了句什么,恩恩笑着点点头,所有的想法顿时如肥皂泡一般幻灭了。

不过,说不定恩恩需要自己翻译一下?艾司一下又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向前走了一步,等待着恩恩的召唤。

可是,恩恩笑盈盈的,眼里全是司徒文风,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只见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空中似乎在酝酿着某种玄之又玄的奇妙氛围。

他们两人的脑袋似乎正在渐渐靠拢?这是什么情况?艾司不自觉地又向前一步,探出脑袋去观察这种以前在自己身边并未出现过的化学反应。

恩恩和司徒文风正在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情激荡,欲拒还羞,突然艾司的脑袋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两人都是一惊,恩恩甚至被吓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看清来者面貌,恩恩顿时怒不可遏:“要死啦!艾司!”糟糕,把名字叫出来了,恩恩赶紧补充道:“艾司八格牙路!”紧接着恩恩就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舌头没有疼痛的感觉了!

恩恩赶紧张大嘴让司徒文风瞧瞧,舌头伤口有没有开裂,有没有出血?文风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外人在这里呢。艾司倒是一脸无所谓,把头挨过去,将司徒文风的头挤开,认真地看了看:“没问题啊,舌头很容易自愈的,我看医生叫你二十四小时不能说话,只是为了稳妥起见。”

重获说话的能力,恩恩自然高兴:“真的吗?那太好了,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艾司一脸怨念地看着司徒文风,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恩恩,恩恩眼睛一瞪:“怎么?你还怕迷路啊?自己回去。”

“那,那你早点回来啊。”艾司终于重获自由,可以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痛哭一场了。

“知道啦,你烦不烦,走吧,快走。”

艾司只走了几步,便站着没动,看着恩恩和那个高个子的司徒文风同学相依相偎,越行越远。艾司很想跟上前去,哪怕只是像刚才那样踩着恩恩的影子也好。

可是恩恩叫自己回家,她很不耐烦自己跟在旁边,一想到这个,艾司就不禁悲从中来,觉得自己的心脏痉挛抽搐般得疼着。

为,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伤心?这种胸口的绞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艾司而言,这又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和体验。自己明明没有想要号啕大哭,眼泪却止不住地顺着面颊往下流,这就是书里说的,怔怔地流下泪来的意思吗?原来站着不动,眼泪也会一直涌出来啊。

见恩恩他们去得远了,艾司又回到湖边长凳上,坐在恩恩刚才坐过的地方,一边没有哭声地泪流满面,一边掏出手机来。给谁打电话好呢?

眼泪模糊了视线,艾司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揉着眼睛,手机拿出来,又放回去。

这一天绝对是人生中极具纪念意义的一天,恩恩觉得幸福满满地将自己包围着,就这样静静地一起漫步,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恩恩也觉得,空气是甜的。

他们泛舟湖上,共赏花香,然后在公园的小卖部吃了一点小吃,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重要的是心情,和文风单独约会,吃糠咽菜也甘之若饴。

等到下午两三点,司徒文风有事离开,恩恩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雅欣和婉儿她们,分享自己的幸福。

听恩恩叽叽喳喳地说完,雅欣那头回道:“你这个死丫头片子,要不要在这里拉仇恨啊?你倒是吃香喝辣泡帅哥都占全了,我和婉儿还饿着肚子在这里商量中午吃点啥混过去呢。”

“咦?艾司呢?他不是回去了吗?”

“是吗?他什么时候回去的?我们不知道啊。没给我们打电话。”

“这小兔子崽子,胆儿肥了他!我很早就叫他自己回去啦。”

“该不是看家里没人,自己跑忠伯或大叔那里弄吃的去了吧?”

“那也该打个电话啊,你们等着,我打个电话问问他。”

真是让人不省心,回去就该通知雅欣和婉儿回家吃饭嘛,一想到艾司今天调皮捣蛋,恩恩就觉得有气,拨通艾司电话。

“喂,恩恩啊?”呜……

“艾司,你在哪儿呢?回家了吗?”

“……没有。”

“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还在公园里。”

“还在公园里!我那么早就叫你回家了,你还在公园里干什么?”

“我在公园里哭。”

“哭?你哭什么哭?”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好伤心啊!”呜,哼哼……

“你在哪儿,你等着,我过来找你!”

恩恩找到艾司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大男孩,独坐在一条长凳上,眼神悲切地望着湖中央,有节律地缩腹耸肩,似乎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唉哟,哎哟哟,瞧你这伤心的,小样儿,咋了?”恩恩靠着艾司坐下,伸手钩住艾司的肩膀,摇了摇,“怎么啦这是?有啥这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嘿嘿!”

“看见恩恩和那个司徒文风同学在一起,还那么开心,我就好伤心,好难过。”艾司很老实直接地就说了出来。

恩恩照着艾司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神经病啊你,你看到我和文风在一起很开心,你就应该感到高兴开心才对,你难过什么你?给我笑!”

“可是人家就是好难过嘛,呜……哇……”

恩恩一把将艾司嘴捂上,警惕地看看四周:“行啦,哭什么哭,你到底难过个什么劲儿,给我说清楚。”

“三个人一起来公园,你只和他玩,不和我玩,呜……呜呜。”

原来是这样啊,恩恩心里有数了:“你知道我们是在约会啊,你知道我很喜欢文风啊,是那种喜欢哟。这次是我舌头被咬了才带你出来翻译的嘛,要不是我不能说话,你就可以和雅欣、婉儿她们一起去玩了,她们今天逛街买衣服,好好玩哦。”

“可是……可是……可是我也好喜欢恩恩你呀。”

“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欢你呀,但是我们这种喜欢,和我和文风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啊?就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啦,我的这种喜欢,可是心会怦怦跳的。”恩恩得意地笑。

“我喜欢恩恩,心也会怦怦地跳啊,我那么喜欢恩恩你,你却只喜欢那个司徒文风,不公平!”

咦?恩恩愣了一下,艾司说心会怦怦跳地喜欢自己,这小子什么时候起了花花心思?在恩恩的记忆里,艾司还是刚刚被捡到时那个样子,听话又聪明,有时会犯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错误。

或许是由于一直陪在身边,恩恩没有留意到艾司身上发生着某些变化。

“你对他那么好,对我这么凶!我都那么喜欢你,心会怦怦地跳的,你和他在一起,都不用正眼看我,我好伤心好难过啊,哇哇……”艾司好像终于找到自己伤心难过的原因了,立刻大嚷起来。

恩恩脸一沉,盯着艾司:“不许哭。”

艾司闭上嘴,抽抽搭搭。

艾司以前都很听话的,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别样的心思啊,自己居然没留意,恩恩伸出食指轻轻点着自己下颌,斜睨艾司,问道:“你喜欢我噢?”

“嗯啊。”呜呜……

“心会怦怦跳的那种喜欢噢?”

“嗯啊。”艾司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在恩恩的目光下有些不安起来。

果然,恩恩声调一高,一拍大腿:“喜欢我?谁允许的?”

艾司一下就茫然了,这个,需要得到允许的吗?

“你申请过了吗?谁批准的?说!”恩恩指着艾司质问。

艾司无言以对,满脑子都在想,还要申请吗?向谁申请呢?这个,这个又该由谁来批准呢?

“你以为说喜欢就喜欢啊,你一不打报告二不写申请,又没经过组织的批准同意,谁让你乱喜欢的?”

原来,原来程序是这样走的吗?怎么和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不太一样?艾司眼泪汪汪地望着恩恩:“那,我该怎么做啊?”

“怎么做?回家做饭啦,一不顺心就是哭哭哭,女孩子不会喜欢整天哭哭啼啼的男生啦。”

“哦。”艾司将眼泪鼻涕都吸回去,抹脸揉眼睛,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写了申请书,组织上同意了,你就会对我好一点?”

“我对你不好吗?”见唬住了艾司,恩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和以前没多大变化,说不定过几天,他那种心怦怦跳的喜欢就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了,明明心理就是个小孩子,装什么大人。

“平时……是很好,可是,你和文风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点都不好。”艾司的眉毛还是耷拉着的。

“你先说说,怎么对你不好啦?”

“嗯,你不拿正眼看我,你牵文风的手不牵我的,你对着他笑,对我好凶,他说的你就觉得很对,我说得才是对的,你却骂我,你都没认真听我说话,我好想哭的时候你不准我哭……”艾司开始掰着手指一五一十数落恩恩的不对。

“好啦好啦,知道了,下次对你好一点。但是你也有不乖啊?这次出门前我们是怎么说好的?说好了你只当翻译,可是你却乱翻译,你不听话,我当然要生气。”

艾司想了想,恩恩似乎说得也有道理,便低下了头:“好嘛。”

这次风波暂告过去,回到家,恩恩自是和雅欣婉儿她们两个叽叽咯咯说个不停,时不时望一眼艾司,三人又是一阵嬉笑。

恩恩特别兴奋,文风告诉她,这个周四,也就是6号晚上,有一次奥赛交流会,他可以带恩恩去参加。

像奥数奥物这些,别说恩恩,就连婉儿都摸不到门槛,每一个人都是代表国家去参赛的顶尖高手,一个学校要是出了这么一个学生,那都是莫大的荣誉,更别说海角二中,连续三年都有学生代表国家夺冠。

这个学生自然不是别人,只能是司徒文风。他每一年全力备战一个项目,三年分别拿了奥数、信息和生物三个冠军,所以就连整个海角二中的老师,都为自己学校有这样的学生而感到与有荣焉,更何况同学。

像这种高规格的交流会,陶慧颖只怕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照恩恩的话说,她连去端茶递水的资格都没有。

6

为了赶时间,高风又是一夜加班。最无辜的当属小刘,这位还以为月底会有奖金的小伙子跟着高风加了一夜班,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件还没有立案的案子。

一夜无眠,高风做了比对,车内发现的毛发和人体脱落组织与张丽春提供的侯伟南组织物吻合,此外车内没有发现挣扎痕迹,有擦刮留下的织物纤维与侯伟南当日所穿衣物纤维属于同一种类,从车胎中取出的砺石是西郊山岩砺石,从车衣灰迹则能判断出这辆车在11月9日晚开到停车场之后估计就再没有挪动过。

车内油已经不多,有行车记录仪被取走的痕迹,车载电脑里也没找到有用信息。

司徒笑和章明则通过发动机编码查到,这辆全进口奔驰G级SUV居然又是伍文俊的,只是车身颜色经过了喷涂改装。他在三个月前报失,时间早于他哥哥伍文斌出车祸的时间。被套车牌的是一家合资企业的商务用车,经调查只是车型一致,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茜姐也帮忙在家加班到凌晨,找出了11月9号晚间这辆奔驰进入地下停车场后所有路过的监控资料,并根据监控指出几个可疑的时间段,那在几个时间段都有可能将车里的人质调包。但无法确定是哪一辆车,只能逐一排查。

至于朱珠,司徒是不指望了,她最近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据说和瞿律师经常约会逛街,出双入对。个人选择,为此司徒笑也不便发表多少意见。

而张子成和李开然没能通过晓玲的测评,这两名干将还得再考察一番,缓一缓。

第二天快天亮的时候,小刘实在坚持不住了,不得不佩服同样熬夜的前辈:“风哥,你太牛了,检测了一个通宵,精神还这么好。”

小刘知道,那些生化分析和毒理分析,都需要全神贯注,容不得半点差错,偏偏又很枯燥乏味,自己连续做上两三个小时就昏昏欲睡,对前辈的战斗力必须钦佩。

“是吗?”高风自己倒不觉得,无意识就探头朝门外看了看。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清楚,重案组办公室的灯肯定是亮着的,有那么一尊战神顶在前头,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和精力充沛有多大关系,司徒笑的朋友不是那么好当的。

对新出现的嫌疑车辆需要逐一比对,没有发现套牌,就需要对车主登记信息进行逐一核实,以及背景关联调查,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完工的,另外还有调查权限问题。

除非张丽春报案,正式立案之后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不过有点小问题,目前调查的线索还不足以立案,尤其是张丽春不能说明这些线索的由来,顺序不对。

不过这难不倒司徒笑,他拨打了一个电话,两小时后张丽春就联系了他,说有人通过同城快递寄了一封打印好的信到她家里,她丈夫可能被人绑架了。

司徒笑叫张丽春立刻带着勒索信来警局报案,他亲自为其办理好立案手续,这样调查就合法了。

“司徒大哥,伟南他被绑架了吗?”

“我们会认真查找的。”

“可是,为什么过了一个月才发消息来要钱?”

“我们会查出真正的原因的。嗯,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你做得很好,但是,嗯,还是要有一点心理准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司徒笑将证据封存好交给章明。

章明看着塑料袋里的打印纸,上面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就打了一行字“将一千四百九十九元汇到指定账号××××……,否则你知道的”。

一千四百九十九元?这么便宜?章明当时就愣一下,这究竟算勒索还是算什么?再看快递单上的地址,只有张丽春家的明确地址,寄件人信息却很模糊,只简单写了一条街道名,手机号码更是少一位数,估计快递员也没注意。

司徒笑提醒章明道:“不要管这封勒索信,就顺着我们现在已经掌握的线索继续查下去。”

章明似乎明白了什么,惊讶地看了司徒笑一眼,拿着物证袋归档,喃喃自语:“这样也行?”

司徒笑还是决定让张子成和李开然加入调查,告诉他们是一起人口失踪案,柏铺村围标案的资料转交和协助办理已经结束,因为英姐同意的原因,他们暂时都还没接到新的案子,一切由司徒笑暗中调配,老刘也乐得清闲。

两只老鸟的经验确实丰富,李开然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又是伍文俊丢的车?这家伙专丢豪车啊?这个案子和伍家的案子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现在已经查不出二者有什么关联了,你和子成带上朱珠和章明,负责将这九名车主的背景关系摸一遍,想办法查出他们和绑匪有没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自由发挥,机灵点。”

两人拿着名单带上新人做走访排查去了。司徒笑还不放心,找来王克生辨识监控的真伪。

监控没有作假痕迹,是对方认为警方就算拿到监控也查不出什么来吗?不屑还是忽略了?来不及?

查访很快有了回馈,出现了重大疑点,九辆车中的一辆奥迪车主,非常肯定那天晚上自己没有去过金融中心广场的地下停车场,因为那晚是他一个朋友生日,他去参加了朋友的生日聚会,有很多人证。

不过在李开然的细问之下,很快发现,当晚这名车主去的酒店有代客泊车,这名车主就交给了侍应生去停车,晚上吃到十点多,又在酒店唱歌,直到凌晨才醉醺醺地请了代驾回家。

中间有足足近五个小时这位车主并不能清楚知道自己车的行踪,而那家酒店距离金融中心广场的直线距离仅有四公里,走二点五环用不了十分钟。

李开然他们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酒店,取得酒店监控,两边一对比,酒店泊车员是七点四十五分将车停好;八点五十八分,另一人将车开走,九点二十进入金融中心广场地下停车场监控;十点零七分,奔驰车进入金融中心地下停车场;十点十一和十点十五分两车在同一路段的监控中出现,方向相反,监控盲区停留时间最少在三分钟以上,其间没有别的车辆经过;十点三十六分,奥迪又重新开回酒店停车场。

经酒店方辨认,那人不是酒店员工,那名车主也辨认那人不是自己的朋友,根本不认识。

而与此同时,司徒笑联系了交警部门,通过天网和警用监控查询奥迪车的行踪。结果发现,奥迪车出了金融中心,竟一路未停,直接开回了酒店停车场。

对方显然不太可能重新剪辑编排天网和警用监控,那么问题就来了,奥迪车离开酒店等候在金融中心,竟然没有用来转移人质?

陪司徒笑一同细查监控视频的茜姐也感到奇怪:“难道不是这辆车?”

司徒笑想了想,忽然道:“代驾!”

“什么?”

“酒后代驾,看凌晨之后的视频。”

同时司徒笑打电话通知李开然和章明,让他们询问车主是否还记得回家后的事情。

奥迪开出酒店之后,一路西行,最终离开了市区,脱离了天网监控范围。

“西郊?这家伙住在西边啊。”没有太多意外,开着奥迪A5的人确实很可能是西郊那片富人区出来的。

李开然打电话来,说那位车主那晚喝高了,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醒来已经在自家床上了。由于没丢任何东西,当然没什么觉得值得注意的地方。李开然顺带还问了一下车辆相关情况,这位车主每周洗两次车,那辆车已经洗过七八次了,上周还做了一次小保。

要从车上查找残留的线索概率变得极小,不过司徒笑并不觉得遗憾,吩咐李开然探听清楚那名车主的具体住址,同时打探代驾公司方面的信息,问清楚,那天晚上是不是代驾公司派人去接车主回家的。

李开然他们还没离开酒店,信息很快反馈回来,那晚是酒店帮忙联系的代驾公司,代驾公司派了一名姓张的师傅送车主回家,那名张师傅还记得,当晚车主喝得很多,还是他帮忙开门送回家里去的,要换了别人,说不定顺走一两件东西他都不知道。

代驾没有问题,似乎没有司徒笑他们想要找到的线索,茜姐提醒道:“会不会方向弄错了?只是酒店泊车员的朋友偷偷开出去做私人的事情?要不我们再看看视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可疑车辆。”

“不太可能,金融中心监控里车辆交会时间过长就只有这几处,在车少的情况下开得如此慢,而且同一时段视频里极少出现其他车辆,只有这些条件满足,才能进行人质的转移,如果有太多其他车辆经过,犯罪嫌疑人是没办法顺利转移人质的。”

“如果是装作熟人,用胁迫的方式让人质上另一辆车呢?”

“别忘了在巷口失踪的监控,侯伟南长期在建筑工地打工,身高一米八二,体重八十三公斤,而那辆绿色奔驰车,无论是天网调取的逆向监控,还是车内的痕迹,都只支持侯伟南和另外一人同时存在的证据。而另外一人你也在监控里看到了,身高仅有一米六左右,体格也远不及侯伟南健壮,就算手里拿着武器,只怕侯伟南也不会感觉到威胁,而且他还要开车,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侯伟南劫持上车,并让他不做出任何反抗,只能是令其昏迷或有效束缚。无论是昏迷还是束缚,想要不为人知地将侯伟南从一辆车转移到另一辆车,被别的车辆发现而不被人怀疑,只能是和嫌疑人一起的两辆车交会。”

“可是这一辆车就目前看起来,除了被人开出去一段时间,其余没什么可疑的啊?”

“不对,所有车主信息和背景都已经查到了,他们身份翔实,背景也和侯伟南以及其他事件没有明确关联,其余车主都能清楚回忆起当晚去过金融中心并有据可查,只有这辆车是在车主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前往金融中心的,而且他的时间点卡得太巧合了,我不相信是巧合。”

司徒笑说着,又打了个电话,嘱咐李开然探听车主的私人生活状况,有没有经常参加饭局和参加饭局后醉酒情况。

“侯伟南最后出现在路边天眼的时间是八点五十,奥迪车离开酒店是八点五十八,奔驰车在路上开了一个小时,行进路线也不像是摆脱跟踪,他不过是在等奥迪车找好停车位。还有,如果是酒店员工偷开客户车辆办私事,在警方的询问下,酒店方面没必要也不敢在监控指认上说谎。”

“可是这车开回酒店之后,就没有任何异常了啊,也没看到他们在路上转移人质。”

“错,往深处想一想,为什么绑匪要选中这辆车?是临时起意选了一辆车来进行人质转移吗?我觉得不是,这群绑匪应该早就观察研究过车主的私人信息。等开然那边反馈回来我们就知道是不是正确。如果这名车主是一名经常有应酬而且时常喝得大醉需要代驾送回家的人,那么在车主进行饭局同时和醉酒之后,都给绑匪提供了许多便利的借车机会。还应该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这名车主距离绑匪们的居住地,或者是最终选定关押人质的地方,很接近,又没有什么监控探头,绑匪才会选择这辆车作为转移人质的工具,这叫借尸还魂,借壳出窍。如果人质是以昏迷或死亡形式藏在车的后备厢中,那么就算请代驾公司将车主送回家里,他们一路上恐怕也不会发现什么异常。抵达目的地之后,再转移人质即可。”

“听你这么说,这群绑匪不是一般的专业啊?司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这看上去不像是你朋友私人请你调查的绑架案啊?怎么感觉和我们前面查的伍家凶案有相似的专业作案手段呢?这群绑匪不是普通人吧?”

“茜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身处险境而不告诉你们真相的。”

“跑跑电信局,看看视频能有什么危险,我是担心你,你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太危险的事儿就请示上级,开然和子成他们多少也能帮上点忙。再说伍家凶案搞得大家都精疲力竭,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英姐的强制休假现在好像对你效力也不大了啊。”

“谢谢,我会重视的,办完这个案子我就好好休息一下。”

“每次都是这样说,也没见你真的好好休息过。”

“对了茜姐,我有一条线索需要你帮忙查一下……”

李开然的电话又来了,如司徒笑所料,那名车主确实很多应酬,基本上隔一天就要醉一次,三天一小醉,五天一大醉,到了周末更是常常酩酊不醒。

车主的住址也询问到了,是一个富人小区,开发较早,叫青云城。

平步青云,请入此城。

司徒笑稍做伪装,赶到了青云城。这片小区占地面积两千亩,以独栋别墅和联排别墅为主打产品,只有两栋公寓住宅,一左一右,高三十三层,就像两根擎天柱。

由于开发较早,周边配套设施就赶不上后来的欣雅乐苑、碧桂园、万科等楼盘,不过在那个年代,独栋别墅已经是身份的象征了。

等了一会儿,李开然就和车主称兄道弟地回来了,然后以车主朋友的身份一同进了小区。

车主姓庹,名文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事业有成,经营着两家文化公司,做出版、网络剧、参投电影什么的,平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唯饮之一道,嗜茶、嗜酒。

李开然已经和这位庹兄聊得是相见恨晚,两人都约好晚上去把酒言欢了:“哎呀,其实只是可能酒店有小弟借我的车出去偷偷溜达一圈啦,我又没什么损失,还要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主要是我们查办的一起案件可能与庹大哥你被别人借用的车有关,庹大哥你这么配合,不好意思的是我们啊。”李开然坐在后面,向司徒笑和庹文正相互做了介绍。

“司徒兄,听开然说你是警局里的这个。”庹文正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叫我司徒好了,庹大哥你开慢一点,我们看看周边。”

“听开然那小子说你破了不少大案子啊,什么时候说说呗,说不定我弄个剧本什么的,到时候拍电影啊。”

“好啊,到时候我们来当演员怎么样,老庹?”

“你,你不行,现在演员要选有型的,像司徒这种演个反派没问题,你和章明都不行。”

“庹大哥,你们这里环境不错啊。”章明偶尔插上一句。

“那当然,当初就是看中它清静,那时候我自己也写点东西,下午泡杯茶,和文强、阿伟他们几个吟点小诗啊什么的。”

“庹大哥,你和周边邻居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都住了这么多年了嘛。”

“有没有最近搬来的新邻居,一年、半年这样子的?或者是租给别人住去了?”

“租房子的应该很少,那高层公寓可能有人租,谁会租别墅啊。新近一两年搬来的就不好说了,这里换手率还是比较高的。”

“入住率呢?”

“平时不多,三四成吧,到了夏天或是现在这个季节,就有六七成,你知道的,许多内地的有钱人,候鸟嘛。看到了吗,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拐弯就到了。”

“庹大哥,这周围哪些邻居是你认识的,都做什么的,能不能简单跟我们说一下?”

“哦,平时比较熟的没几个,不过物管应该有登记。”

“我们待会儿再去问物管,你先说说。”

7

“这家姓熊,是银行的。

“这家没人,夏天才有人来。

“这家是MIKE,加拿大人……

“那家……不认识,很少见到……

“那家好像姓冯还是姓洪,偶尔看到他家开派对,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年轻人,据说是道上混的……

“那家以前是个台商,后来搬走了,不知道是卖了还是租给别人去了……”

不得不说,这位庹文正兄人脉很广,小区里常住用户基本认识十之五六,一面听他介绍,司徒笑一面观察,不常住的有没有经常有人出入的痕迹,常住的有没有紧闭门窗,拉紧窗帘等不合常理的突兀现象。

小区监控探头远没有达到一户一探头的境地,而且进入小区后,司徒笑就注意到小区好几条主干道上的探头都老化失修,这是一个较为理想的藏匿窝点。

据庹文正说,小区治安还不错,这么多年也没发生过什么盗抢案件,所以小区住户对监控探头的好坏已经习以为常。大家觉得,能住进这样小区的人,都是有地位有身份的,只要严格控制外来人员,小区里还是比较安全的。

“哎,到啦,这一栋就是我好朋友宋文强的家,我们两家挨着的。”

庹文正热情地邀请司徒笑一行人去家里坐坐,司徒笑让李开然作陪,带着章明从庹家车库开始查起,观察周边地形和监控。

司徒笑先查访过了,小区对于陌生人和车的登记做得比较好,不过进入小区之后就显得比较松散了,倒是符合业主需求和人性化管理。

但是杀手正好就钻了这个空子,司徒笑不禁想起《天下无贼》里的名言:开好车就一定是好人吗?

为什么要把侯伟南绑到这个地方来?一个月杳无音信,梅恩书、侯伟南、王述,三个人当年究竟知道了什么事情?不知道茜姐调查那个助学基金会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线索。

司徒笑带着章明找到了物业保安,从业主登记上查找了庹文正周边住户的信息。至于小区监控,虽然这个富人区的服务器设得够大,但还是不能保存一个月以上,9号那天小区的监控视频已经被覆盖。

章明遗憾道:“这么高级一个小区,监控居然只能保留一个月,连家超市都不如。”

司徒笑道:“知足吧,实时监控对硬盘要求量很大的,尤其是这种多摄像头、大面积的小区。你知道吗,按常规规定,天网的实时监控也就保留十五天,由于我们海角市案件比较多发,时常有好几个月才发现案件的情况,所以才硬性规定,公共场所,包括超市、酒店、零售业都需要保留三个月以上的监控视频,重点区域则需要半年到一年的保存期。”

“可是没有监控,我们该怎么查下去呢?”

“没有监控就不能查了吗?再说,我们只是没有当晚的监控,最近一个月的监控还是可以调取的。你注意到没有,这些独栋别墅都是单独车库,根据小区规划的路线,距离庹文正家较近的邻居都会从这条路上经过,然后从这道大门出去,如果绑匪真的和庹文正住得很近,他们的车也会从这条路上经过。”

“可是……每天那么多车,我们怎么知道那辆车是绑匪的呢?”

“从目前看到的绑匪行事风格看,小心谨慎说得上吧?”

“嗯。”

“以他们的小心谨慎,难道他们放心一个代驾师父拖着一名醉酒男子一路开回家,就不怕中途出现什么意外?比如庹文正忽然想打开后备厢看看或者路上遇到了擦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绑匪的作案风格,我觉得绑匪的车应该会跟着这辆奥迪,所以,我们查看监控中前后一直尾随奥迪并与之同路的车辆,再与小区出入车辆进行比对,如果有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车辆,那么它的嫌疑就很大。

“除此之外,有时候询问邻居,也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是这次绑匪极有可能就混藏在邻居之中,所以不宜打草惊蛇,对了,待会儿去小区外的房产中介,看看有没有什么租房信息。”

“周边的中介好像很多,这个有的问啊,笑哥,你说我们这样打听会不会引起绑匪怀疑呢?”

“找高队长要两个生面孔的兄弟,在庹文正家附近租一间房,监控小区内非正常作息时间出入的嫌疑人,他们应该就藏身在这片小区内。中介挨个问,租房的同时就将租房的信息打听清楚。”司徒笑做出了决断,“看监控工作量也很大,还有的忙,再陪我走一圈。”

两人从物业走回庹文正家,司徒笑一路走一路看,在一间别墅前停了下来,刚才开车经过时这栋别墅门口放着的牛奶现在已经不见了。

这是上午十一点,这个点起床取牛奶?

司徒笑带着章明绕着这栋别墅走了一圈,二楼窗户还拉着窗帘,门前没有任何植物,一片草坪,视野开阔,周围几株物业种的大树也相隔较远。

司徒笑在脑海里计算了一下这栋别墅和庹文正的距离,抵达庹家的路线,路上的监控情况,有三条路径可以通往庹文正家,只有一条路上有监控。

恍惚间,司徒笑余光察觉窗帘后有人影闪动,立刻扭头背对窗户盯着章明。

章明被看得一愣,笑哥这样看着我,是想表达什么?

司徒笑提醒他道:“看着我,不要抬头,笑。”

章明双眉一耸,看着你我怎么笑得出来?

“这是命令,笑!”

章明挤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司徒笑又道:“保持匀速前进,随便说点什么。”

“我……我今天早上,好像有点拉肚子。”章明微笑道,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记得重点监控这栋别墅,别说话,继续笑,自然一点,我们从这边走。”

迎面走来一位扎马尾辫的老外,留着金色短须,体形与司徒笑相近,身高还要高上一点,披着风衣,搭着围巾,十分友好地冲司徒笑和章明微笑点头。

章明回以微笑,觉得这金发碧眼的家伙挺高大有型的,司徒笑却看着那名老外布满青筋的手皱起了眉头,虽然风衣下看不出体形,但这名老外的脸形和手形都让司徒笑觉得充满了爆发力和攻击性。

擦身而过之后,司徒笑索性转身,一面目送那名外国人离去,一面暗中观察目标建筑内的情况,那名老外并未与目标建筑有任何接触,刚才目标建筑内的被窥视感也已经消失。

回到警局,任务很快分派下去,看视频的看视频,指挥监控的指挥监控。

这次茜姐突然爆发出极高的效率,只用了不到半天就从众多的视频资料中剥离出嫌疑车辆,朱珠对章明佩服不已,向茜姐请教经验。

“反推啦,司徒不是已经将嫌疑人锁定在与被盗用车辆的车主同一小区了吗?证据都应该是相辅相成的,才是完整的证据链,如果单纯从天网视频上逐帧分析就需要很多人手和时间,我想既然绑架犯和被盗用车在同一小区,那么先观察小区出来的车辆,着重锁定上下班高峰时段之外的车牌,然后再有针对性地查看9号晚上奥迪车开回小区时,它前后的车牌,这样就更容易发现问题。”

朱珠和章明欣然受教,但事实上,茜姐给司徒指认的两辆车并不相同,一辆是银灰色的斯柯达,另一辆则是大众桑塔纳。茜姐在单独的房间内询问:“司徒,你老实告诉我,这起绑架案的嫌犯是不是与伍家的凶案是同一伙人?”

司徒笑摊开手:“为什么这样问?”

茜姐解释道:“我查视频的时候,最先发现有两辆不同的车主穿着相同的服饰,经过比对之后,我觉得应该是同一名驾驶员,然后我追查了这两辆车的信息,发现它们都是租车行的车,租车人是借用他人身份信息进行的租车登记,然后我回头再查的9号晚上监控里出现在奥迪前后的车辆,将车牌逐一比对,找出了唯一一辆租车行的车,随后在所有奥迪车出现的监控时段范围内,都出现了这辆车的身影。你不觉得这手法很熟悉吗?而且,当我发现这种手法之后,就调取了伍文斌和卓震车祸死亡现场的视频资料,虽然不是十分肯定,但住在青云城里的这名嫌疑人,和致伍文斌卓震车祸的嫌疑人,相似度极高。”

司徒笑迟疑了片刻,自己的组员除了那两位新人,各自都很有经验,想瞒住他们非常困难,但自己的反向观察还没有达到评判标准,尤其是对李开然和张子成这两人,还需要一些时间。“茜姐,这件事还请你暂时保密,再过两天,不,过了明天,我就可以向你们说出一些我的想法和某些真相。”

“司徒,你是不是怀疑我们有内鬼?”

“呃……”

“晓玲那个丫头,虽然问得很有技巧,但也就能瞒住章明和朱珠他们两个新人。伍家的案子,确实很蹊跷也很巧合,感觉每次我们查到一定阶段,案件就会发生重大转变,变化之快,多次推翻我们原本的想法,而那些想法,大多是经过大家讨论和你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

“我也很少看见你对一个案子没有流露出那种强大的自信。你可是司徒,重案二组的司徒,当你都觉得不自信的时候,这起案子的难度确实超乎我们以往侦办的任何一起。而且最后伍文俊的自杀也让人觉得很突兀,感觉总有什么地方说不清楚,但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证实了伍文俊自杀的事实。

“只有你……我感觉只有司徒你不相信伍文俊是自杀的。所以这一起绑架案,你先前说什么私人朋友请你去调查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又直接给它立了案,如果这起案件真的和伍家凶案的凶手是同一批人的话,你还要求我要对此保密,那么显然你在进行有限信息透露的反侦察模式。”

“茜姐你果然老辣。”

“少拍我马屁,连茜姐都怀疑,这笔账先给你记下。不过既然已经在正式查办这件案子,开然和子成你能瞒多久?还有老刘那边你不做个交代?”

“交代什么?接案立案,我有这个权力,只要他不出来干涉就万事大吉。”

“我就是怕他出来干涉,还有最主要的是你自己要小心,伍家凶案行凶的那伙人,真的很不一般。”

“所以才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啊。对了茜姐,那个基金的线索你查到什么没有?”

“时间太久了,一时还难以查出什么线索,教育局、工商局和民政局我都联系过了,他们的档案保管不是太完善,查找需要一定时间,主要还是时间过去太久了。”

“好的,辛苦你了,回家去吧,孩子该放学了。”

“对了司徒,今天章明是怎么回事?老上厕所?”

“哦,他吃坏肚子了,我让他去看医生,嗯,他没什么嫌疑的。”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自己小心点。回见。”

送走茜姐,便衣小队的同志打来电话,已经问到司徒叫他们监控那间别墅的基本信息了,是今年三月租住的,登记者名叫袁艺。据中介回忆是一男一女来看的房,像是一对夫妻,直接租了一年,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不过已经有一阵子打不通了。

袁艺!司徒笑没想到居然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显然袁艺这个身份是冒用了相貌有几分接近的真实身份信息,难道这次真的是这些杀手没想到会有人来调查梅恩书的死和侯伟南的失踪?留下这么多明显的破绽,这次还抓不到你们?

司徒笑马上通知便衣,加派人手,他想办法申请搜查令。

可是便衣那边的回应让司徒笑很诧异,他们说和负责监控的那位联系过了,别墅里黑灯瞎火的,不像有人居住在里面。

怎么可能?司徒笑愣了愣,明明早上还有人取牛奶和报纸,还察觉有人从窗帘后偷偷观察他们,肯定是有人的。自己离开小区前还特意让李开然在庹文正家做客,叮嘱他严密监控远处的别墅,别墅里的人脱离他们视线的时间也就是自己和章明回到庹文正家中这段时间,当时自己和章明路过,都是背对别墅窗口的,里面的人应该看不到他们的相貌才对。

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再警觉的人也不能发现什么啊?难道是?司徒笑想起路过那名金发男子,但是不应该啊,途中相遇,路上还见到几个陌生人呢,但都和那栋别墅没产生过任何交集。

难道是脱离监控的时间,有事出去了?司徒笑命令监控人员,严密监控,有任何异动马上汇报。

司徒笑不放心,决定再去一次,路上和高风联系,王述有没有消息。那头黎晓玲抢过电话,说高风在开车,没有消息,他们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那家伙离开福利院之后去了哪里。又说下班就帮着查,累死了,抱怨了一通。

始终没有王述的消息,司徒笑心中不安,虽然渐渐掌握了作案嫌疑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找到侯伟南或是王述,只怕始终没有答案。

司徒笑找到李开然,他就待在庹文正家,这时候庹文正家里又来了一个客人,光头,眼镜,眼睛挺小,鼻头较大,看上去神似孙红雷。李开然介绍,那是庹文正的好友宋文强,自己开了一家文化公司,同时还是金鹰影业公司的项目经理。

司徒笑只是打了个招呼算是认识了,便和李开然进了房间。宋文强看着司徒笑的背影倒是疑惑起来,对庹文正说道:“这个警察我总觉得好面熟。”

庹文正笑道:“得了吧,就你那眼神儿,取了眼镜什么都看不到的。”

宋文强摇头道:“不对,我想起来了,他很像以前的不哭死神!没错,妈的,我说怎么看到这背影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不是吧,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一个人砍十八个的那个,号称不哭死神的?你不是说那家伙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吗……”

房间内,司徒笑问李开然:“你一直在监视着?”

“对啊,小张和小李没住进对面的房子之前,我一直盯着的。”

“没有任何可疑的事发生?”

“没有。”

“没有任何人出去?”

“没有。”

“一直就像现在这样?”

“对,窗帘都是拉上的,没有感觉到里面有人,一直到天黑下来,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光亮。”

“现在已经基本确认,住在里面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伍家凶案中的杀手,今天白天肯定有人在里面的。为了防备万一,我觉得有必须进去查一下。”司徒笑注意李开然的反应。

些许惊讶之后,李开然很快镇静下来,思索道:“没有搜查令没有逮捕令,就这样闯进去?”

“时间不等人,谁说我们是去逮捕犯人,我是去……增进一下感情。”

司徒笑直接通知另一栋别墅里面的监控人员,将嫌犯所住别墅的四个角围了,悄无声息地靠近。司徒笑走上门廊,敲门:“里面有人吗?查水表!”

没有反应,司徒笑贴门倾听,里面一丝声音都没有,难道真的没人?

“笃笃笃”,“里面有人吗?我家的猫刚才好像跳进你家窗户去了,没人的话我就进来喽?小土豆,喵……”没有任何反应,司徒笑一脚将门踹开,进入别墅。

8

司徒笑一手持枪,一手反握警用手电,迅速地扫了一遍屋里的各个角落。他看到了桌上的半瓶鲜奶、食物残渣和未收拾的碗筷,看到了胡乱蹬踢甩在一旁的室内拖鞋。走上二楼,又看到了虚掩的衣柜推拉门,窗帘旁边的烟灰,匆匆掐灭再被碾过的烟头。

浑蛋!跑掉了!是我和章明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吗?走得如此匆忙,应该是发现我们之后就马上撤离了。司徒笑打电话通知鉴证科的同事来采集证据。

老刘打来电话质问司徒笑为什么没有搜查令却擅闯民宅?司徒笑以疑似A级通缉犯居所便宜行事,搜查令已经做了补救,如果租住房客出面起诉,自己愿意承担后果。

这次收获很丰富,指纹、鞋码、衣裤尺码、日常作息习惯、生活垃圾、通信网络数据接口等,不过笔记本电脑应该被对方带走了。

又一次与对方失之交臂,不过这一次是在明确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被对方提前一步逃掉了,虽有不甘,但杀手若是这么好捉,也就不叫杀手了。司徒笑对杀手的警惕意识和反侦查能力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司徒笑守着鉴证科的同事等结果,直到第二天快天亮了才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小歇了一个小时他便又睁开了眼睛。

许多同事都是在笑哥的威逼利诱下加班的,午夜效率很差,很多结果都还没出来。

上班点,司徒笑又收到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晓玲发来的,说梅院长通知她,王述给福利院打过电话了,当时似乎有很急的事找侯伟南,但没有说具体的事由,问到张丽春的信息就挂了。不过现在有了他的联系方式,而且起码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他们将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关机。

坏消息则来自反贪局那边,结案报告已经起草完毕,就等着领导交审,接下来就是走公诉的流程了,再继续调查的事则会无限期延缓。

司徒笑伸了一个懒腰,终于还是要动用那件杀器了啊,他决定先处理好反贪局的问题,再马上联系张丽春。

司徒笑离开警局,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拨打了一个号码,说了几句之后,回到警局,找到王克生。

“笑哥,这么早?”

“克生,你能不能把你的电脑上的操作痕迹都清理干净?”

“这个是黑客的基本功吧,为什么这么问?”

“你还记得吗?我们不是拷贝了一个卓思琪留下的视频硬盘,一直在暴力破解,现在都还有好几个视频没破解出来。”

“笑哥,这事儿你可别给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不是,现在反贪局不是快走结案流程了嘛,我看还有几个大贪官都没公布他们的信息,似乎想内部瞒下这件事情,我一时激愤,就把那几个没有公开的视频传到百度云去了。我本来是设置了密码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几个记者发现并破译了密码,可能很快就会被公开出来。”

“so?你想让我帮你抹掉你操作过的痕迹?”

“那倒不是,我是用你这台电脑操作的,我只是问问,你也可以不用管它。”

“笑哥!你这是杀人不偿命啊!”王克生大惊,十指如飞地在自己的电脑上操作起来。

见王克生已经进入工作积极状态,司徒笑先拨打了王述的电话,仍然关机,估计对方处于某种特殊状态下,司徒笑转而联系张丽春。

“你好,我是司徒笑。”

“司徒警官,有伟南的下落了吗?”

“暂时还没有,你接到王述的电话了吗?”

“王述……是谁?没,没有啊?”

“哦,他是侯伟南的朋友,他可能知道侯伟南失踪的原因,我们得到消息,他刚从福利院问到了你的联系方式,估计很快就会给你打电话。我们这边会派出技术人员给你家的通信器材装上监控,一会儿就到你家。”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直到傍晚,张丽春才接到王述的电话,其间司徒笑还特意查了这个号码来源,证实是王述的手机,注册登记地是在一个叫安远的小县城。

“你好,是侯伟南家吗?”

“是的,我是他妻子,你是?”

“我叫王述,和伟南都是福利院出来的,你必须告诉他,最近有危险,千万要小心。”

“请,请等一下。伟南已经失踪了,我想问一下,究竟是什么危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什么!已经失踪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已经有一个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现在才说有危险啊!”

“对不起,嫂子,我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快就动手了。好像梅恩书也死了,是我对不起他们,我没想到会这样,不过放心吧,嫂子,你很快就能看到伟南了。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这样,我已经回到海角市了,我们见个面吧,我当面跟你说一下情况。”

有工作人员提示张丽春拖延时间,另外有工作人员在白板上写了提示,问要不要报警。

“你,你等一下,你就在电话里先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事情真的不好说,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对了嫂子,你没报警吧?”

“我,我给派出所报案了,可是他们说时间不够,没,没有……”

“没有就好,千万不能报警啊,不报警伟南还有希望活着,一报警他就死定了,我们都死定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希望我怎么样啊?”

“这样,两个小时后,你在利群广场等我,到时候我给你电话,我必须关机了,不然会被他们找到的。”

通信中断,再打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关机音,工作人员对司徒笑道:“他在移动中,不能进行三角定位,时间掐得很准,他似乎知道怎么防止被窃听追踪。”

“喂,开然,王述说他在海角市,马上派人去利群广场建立观察哨,提前发现可疑目标立刻向我报告。”司徒笑让李开然去布控。

“怎么办?他说不能报警?否则伟南可能……可能……”张丽春哭泣着。

司徒笑安慰道:“不要慌,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我们警方一定尽全力将你丈夫找回来。”

“到时候他还会给你打电话,保持通信畅通,就按他说的去做。这个是录音笔,放在你包里,见到他之后,按这个键。因为害怕你们谈话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我们需要记录下来,知道吗。”

“嘿,那个,小刘,你给张女士说一下录音笔怎么用,我接个电话。”

司徒笑打开手机:“喂,有什么消息?”

高风道:“该做的我们这边都做了,没有发现与侯伟南有关的证物。”

司徒笑走出屋子:“就是说,那里只是他们的一个暂时住所,侯伟南没有被转移关押在里面?”

“没有任何遗落物的话,起码他们住的地方不是关押侯伟南的地方。不过那个房间没有地下室也没有什么暗道,若侯伟南不是被关押在房子里,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那庹文正和他们是一伙的,用他的车将侯伟南转移出去了;二、他们另外租车转运,那个小区只是作为中转站。”

司徒笑陷入了思考,侯伟南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工人,要杀要剐对那些杀手而言都很容易,何必还用几次倒车转来转去,没必要这么麻烦。可如果那栋房屋没有关押侯伟南,那么侯伟南又去哪儿了呢?

司徒笑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丝阴谋的味道,如果说杀梅恩书还在想办法隐瞒杀人的真相,那么绑架侯伟南,感觉就像绳索上拴着的一个饵,线索忽明忽暗,让人总是追着饵往前查,却又总是摸不着头脑。

究竟有什么东西是被我忽略了的呢?

高风在另一头补充道:“对了,还有第三种可能,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侯伟南根本就不在车上?”

“不会,所有的线索已经形成完整的链条,我们从街口监控追踪到奔驰和世纪广场,又从世纪广场追踪到奥迪,再由奥迪追到这青云城,如果侯伟南不在车上,对方有必要做这些事情吗?”

“那就是被运走了,不过这样也很奇怪呀,干吗要在自己的临时租住地转移一下呢?是因为觉得警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侯伟南失踪的事情吗?”

没错,这解释不通,为什么要特意带到自己居住地转一圈再转移呢?是相信警方无论如何也查不到这里吗?可是带过来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因为这里较为熟悉,方便转移?

怎么想都很别扭,司徒笑觉得里面还有什么关键点自己没有想到,究竟是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掉了?

“对了司徒,我们在其中一双鞋的鞋底附着物上查出沙合土。这是建筑工地上常见的,从干涸程度和附着物压层来看,应该就是最近几天,他们去过某个建筑工地,希望对你有帮助。”高风没底气地说道,他也知道可能没什么帮助,海角市在建工地实在太多了。

“好的,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暂时没有了,就这么多。有新发现我马上通知你。”

挂掉电话,司徒笑沉思起来,到底自己忽略了什么呢?首先专业人士绑架普通人这件事情就很说不过去,然后大费周章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住所又带走了,这也很奇怪,感觉整件事情缺少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司徒笑觉得,他们已经足够小心了,那些杀手是怎么察觉到他们存在的呢?有没有可能,那侯伟南没有离开青云城小区,只是没有被带到那栋屋子里?

对了,那个外国人很可疑,需要确认一下,司徒笑马上打电话给章明:“章明,你在哪里?你暂时不用去了,你去青云城,找保安,确认一下那天我们碰到的那个老外是不是住那里的,是,是住哪间房,不是又是去做什么的。”

“就是那个个子特别高的,金头发的!你忘啦?对,他的形体特征很明显,保安应该有印象,没有就调监控,马上去办,联系到了给我电话。”

手机还没放下,李开然的电话又来了,说人员已经到场,不过广场范围很大,布控点太多,有点不好拿捏。司徒笑道:“好的,我把这边安排一下,马上赶过来与你会合。”

司徒笑向张丽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工作人员陪着她,自己先一步赶去现场。

走到半路上,又有电话打来,司徒笑看了看手机,立刻靠边停车。稍做思考,他先点开了手机上的录音软件。

电话号码显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王述,本应关机的王述居然会给自己打电话,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诡异。

“喂你好,请问是司徒笑警官吗?”

“你好我是,你是哪位?”

“我叫王述,我要报案……”

司徒笑插话道:“报案应该打110或是去警局……”

但电话那头王述却并没有停:“我听说你是海角市最好的刑侦警察,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实际上,在你们警方监听之前,我已经和张丽春联系过了,是她告诉我,你可以信任,但我现在还无法完全相信你。司徒警官,希望你不要打断我的话,这很重要,关系到三条人命。现在已经死了一个了,另一个下落不知,我很可能就是第三个。”

司徒笑静下来,听王述想说什么。

“一旦通话时间过长,他们就会发现我,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我需要你的帮助。半小时后,我在九江好吃街,安记河粉馆等你。”

“你要先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我……喂,喂?”对方手机断掉了,根本没有给司徒笑问话的机会,司徒笑再拨打过去,又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究竟怎么回事?司徒笑有些迷惑了,那九江街是老城区的一条小吃巷,就在新门大桥下面,可是和利群广场却是两个方向,这个王述究竟在搞什么?

不过从通话中可以听出,王述知道警方监听了张丽春的电话号码,显然他知道某些事情,那些事情让他不敢相信警方,这么说来,利群广场也是故意说给警方听的,要不要相信他呢?

司徒笑很快就有了决断,他通知李开然监控好利群广场,遥控指挥了几个布控要点,自己驱车前往九江街。

九江街多的是苍蝇馆子、火锅店、大排档,在晚上更是老城区居民最向往的一条街,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叫卖声和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踏进街口就让人馋虫大动。

安记河粉是老字号了,这里也一向是宾客满棚,这么多食客,找个座位都难,司徒笑也没法从人群中分辨出谁是王述。

司徒笑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正好还没吃晚餐,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份招牌牛杂河粉,一面吃一面注意观察周围的人。

时间到了,没有人,也没有电话,司徒笑打过去,关机。

司徒笑决定再等等。人来人往,他细嚼慢咽,河粉吃了五份,老板和旁边的食客有些瞠目结舌。

又过了半个小时,安记河粉店进来了三十七人,离开了二十二人,还是没有电话,也没有人在寻人的样子。司徒笑给李开然打电话:“你那边什么情况?”

“时间还没到吧?没有什么情况,人很多,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好,我现在过来,你继续监视,张丽春有接到电话吗?”

“好像没有,笑哥,你去哪儿了?怎么……”

“待会儿再说。”司徒笑起身,长凳往后移,只听“嗒”的一声,一个箱子倒了。

司徒笑回头一看,自己长凳旁边,什么时候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公文手提箱,褐色皮质,是身后的食客的吗?可身后那人不像是商务人士。这时候,司徒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内容是:“褐色皮箱,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帮我。”

短信是王述发来的,司徒笑非常诧异,自己一直保持警觉,观察四周,什么时候座位下面多了个皮箱竟然毫不知情,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司徒笑又看了看身后那名食客,那人正与同桌有说有笑地吃着,应该不是他。司徒笑结账,很是自然地拎起了皮箱,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9

司徒笑将皮箱放进车里,反复思索王述那条短信的含义,不要告诉任何人,显然是指别的警察。在车里他想打开箱子,但上面有密码锁,司徒笑摇了摇箱子,里面的东西相互碰撞,发出“扑扑扑”的声音,很厚重,像是什么材料。

或许,王述今晚不会去利群广场了。司徒笑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去利群广场似乎只是一个幌子,将自己和别的警员分隔开来,难道真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在自己的手下和别的同事里,有人通风报信?

司徒笑又给李开然去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暂时有事,现在一时去不了利群广场了,让李开然他们严密监视,有任何情况都马上通知自己。

王述手机还是打不通,司徒笑驱车回到公寓,这个数周难回一次的家或许是他最后的安全城堡了,如果警局都不可信,那么把东西带回家无疑是最保险的。

刚到家,又收到一条短信,只有两组三位数,325,165,司徒笑明白这应该就是密码箱的密码了。

输入密码,箱子打开,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资料,只有几本厚重的书,海角市旅游指南、海角黄页、电话簿,还有几份杂志……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司徒笑将书都打开,抖了抖,没有东西掉出来,也没有夹层什么的。

司徒笑又仔细地检查了皮箱,也没有发现别的东西,王述给自己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司徒笑相信,这并不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恶作剧,王述交给自己这些东西,还说不要相信任何人,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司徒笑开始仔细地翻看起这些书来。

司徒笑很快发现,电话簿上有折痕,有折痕的地方都有被指甲划过的电话号码,司徒笑注意到那些电话号码,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科、天赐福利院、三立建筑公司,若这些还是王述回到海角市想联系昔日的朋友留下的信息,那么后面的一些下划线就让人有些惊讶了。

海角市工商总局,海角市市委办公室,海角市公安局,第一人民法院,海角市检察院……

难道说,这些电话他都打过?却屡次被人质疑询问,让他得出一个都不可信的结论吗?

司徒笑注意到,电话簿里还画出了公安局刑事部办公室电话,这是英姐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难道他也打过?

不,不可能,这件事只怕另有隐情。

司徒笑将被画过的电话号码一一记下,又翻开海角黄页,里面记载着各类企业信息,这本书里没有下画线和折痕,但相较于其余几乎没有翻动的新页面,明显建工建材企业单位被翻阅了很多遍。

其中就有恒绿集团,王述到底在找什么呢?难道说,他和侯伟南包括那位梅恩书,真的与恒绿集团有关?

不过司徒笑很快发现,王述并没将重点放在恒绿集团身上,他只是对海角市几个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包括钧鸿、帝锦、乐苑、赵氏都在里面,此外还有一些医药企业,还有几家商业银行。最后,一家以从事公益广告为主的媒体企业,被王述给予了重点关注,在它上面留下了许多指甲印。

司徒笑想起了茜姐一直没查到下家的那个基金会,难道说,这些企业都和那个基金会有什么关联?

将有用的信息记在脑海里,司徒笑翻开了海角市旅行指南。这是一本介绍海角市旅游文化产业相关的书籍,除了介绍各种风景名胜,还有各种美食特色。

安记河粉是经典老字号,而利群广场则是作为新兴的商业旅游休闲娱乐中心被刊登在册。

这一次,王述不仅是用指甲在上面画线了,还用笔在上面圈圈点点,在一些交通地图上还用箭头反复标注。

司徒笑翻动着旅行指南,仿佛进入了王述的世界。他依稀感到,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绝境中艰难求存,他不是在看旅行路线,而是规划自己的求生之路。

这个人似乎有个自己的计划,但他不知道谁人可信,也不知道怎么对抗暗中的敌人,必须尽早与他见面,打消他的顾虑,探听真实的内幕。

司徒笑将海角黄页上的企业信息转发给茜姐,让茜姐帮忙查找一下,这些企业或企业里的人是否和那个基金会有所联系。

过了一会儿李开然来电话,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小时了,利群广场人流量大幅减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张丽春也没有接到电话,问还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司徒笑交代,再多等半个小时,他还不知道王述到底有什么计划。

司徒笑继续翻阅旅游指南,想通过王述重点勾画的路线找出王述的目的地。

一个人,如果被杀手组织追杀,他要怎么逃?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当中的?而且从目前掌握到的王述基本信息来看,在离开福利院之前他都只是一个普通人,和侯伟南还打过几年工,那时候也没表现出什么过人之处。

和侯伟南分开之后独自打工这段时间,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还是说,人在面临绝境时,会激发出体内难以想象的巨大潜力?

司徒笑看着那些粗糙的,有些混乱的线条,思索着王述的想法,从这些杂乱无章的线条中要找出这个无助的人真实的内心。

以及他把箱子交给自己,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一个人在请求另一个人帮忙的时候,肯定首先要提出自己的诉求,究竟需要帮什么忙,而不是交给那个人一箱子书,让那个人自己去猜。所以司徒笑肯定,王述交给自己的箱子里,有他希望和自己取得联系的线索,而线索应该就在这些书籍里面。

可那王述不过是一个普通中等学历,怎么会用这么隐晦的方法来暗示自己,司徒笑有些疑惑。

司徒笑注意到,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地方,都是以前的建筑,现在应该拆迁了吧?正在修新的楼盘,他用手机地图一查,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现在那个地方是工地。

高风刚才在电话里说,那些杀手的鞋说明,杀手可能最近刚去过建筑工地!

难道他们是想带侯伟南去指认什么地方?或许也有可能,侯伟南被关押在某个将要竣工的建筑楼盘里。

司徒笑回想起监听到王述打给张丽春的电话,他曾说道,“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快就动手了”,虽然是说给警方听的,但未必没有蕴含着某些特定信息。

显然,王述不仅是知情人,而且说不定他还很有可能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那么,对方为什么没有干脆直接地杀死侯伟南,就像杀死梅恩书那样,或许就是为了留住侯伟南来要挟王述,不许他将事情真相透露出去。

几年前,那三个孤儿院的孩子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何集体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又有人要绑架杀害他们?这和伍家的凶案到底有什么联系?

司徒笑觉得,这是他办过的最离奇的一件案子,案中的相关人物彼此之间,似乎都没有丝毫的直接联系,但他们却被卷入了同一桩凶杀之中,龙建一家如此,孤儿院的这三位也是如此。

很多问题都找不到答案,也断了线索,甚至连立案都很困难。对方行动高效,手法专业,给案件侦破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这时候,章明打来电话,他已经问到那天青云城里那个金发男子了,他不是住在青云城的,只是去访友,门卫那里的登记信息显示,他拜访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那租住房子里的两个失踪杀手。

又一个谜团解开了,这就是为什么司徒笑觉得他们没有露出明显破绽,对方却依然快速且悄无声息地逃走了,那个金发外籍男人认出他和章明的身份了,却故意没有靠近那栋房子,暗里通知了屋中的人,让他们逃掉了。

而且看那金发男子的体形,司徒笑怀疑,那也是一个杀手。虽然还没查到他有犯下什么案子,但司徒笑已经将其定义为危险人物,他让章明先回警局去做一个人像临摹图,以备不时之需。

安排好章明,司徒笑重新将重点转移到旅行指南上。如果说绑架侯伟南是为了要挟王述,而王述又向自己发出了求助信号,那么在对方没有找到王述前,侯伟南说不定还有救。

可是王述现在已是惊弓之鸟,也不知从哪个电视剧里看来的,连通话时间都不敢超过三十秒。求助只是他发出的试探信号,留给自己的资料也极为隐晦,这样的求助落在其余警员手里帮不了半点忙。

司徒笑重新梳理了一遍旅行指南,发现王述对这本指南的翻动应该有一定的顺序和目的性,透过那些路线、数字,和旁边标注的时间,司徒笑隐约抓住一点线索。

这个王述极有可能知道侯伟南的下落,他想单枪匹马从杀手手中救出侯伟南?这样的话,他应该早就知道侯伟南被绑架了,那他打电话给张丽春又是什么意思呢?确认消息?或是观察张丽春有没有被跟踪,借此反跟踪杀手?一个务工人员有没有能力做到这一步啊?

司徒笑忽然将旅行指南飞速地倒翻回去,停留在海角市地图页面上,利群广场、九江街、张丽春他们家,正好是一个三角形,在这个区域范围中,就是王述多次重点标注的一处建筑工地。

司徒笑对照手机网络,很快查明这处在建工地是新修的商业大厦,高六十三层,目前已经封顶,正在处理外墙。只是由于劳资纠纷,这个项目已经于一个月前停工了,施工方代表和开发商正在进行拉锯战似的谈判。

一个被绑架的人,如何让他屈服和妥协,不至于绝望?那么就需要给他希望。这处工地距离张丽春他们家并不远,若是在高层,或许还能看到他们家。

那王述说,张丽春很快就能看到她老公,难道这就是他已经打探到的关押侯伟南的地方?他知道警方在监听,他并不是在暗示张丽春,他是在暗示自己!

司徒笑拿起电话:“喂,茜姐,已经睡了吗?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查到出入青云城的那两辆租车,你有没有跟踪天网查他们的去向?是的,是的,好,我知道了。”

司徒笑登入电脑,找出茜姐留下的网盘资料,用天网资料对比着导航地图,虽然对方开了绕路,但很显然,最终的目的地始终是在向那中鑫大厦靠拢。

好极了!司徒笑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事不宜迟,他决定夜探中鑫大厦。

司徒笑驱车来到建筑工地的外围,很轻易地进入工地。这里四周被薄铁皮围着,晚上格外安静,钢筋水泥在夜色下勾勒出玄秘的立体几何图形,最顶端铺好的外墙泛着幽幽冷光。

周围的一些建筑工棚都已经拆掉,工地周围很是空旷。

面对这栋高六十三层,占地面积近两万平方米的庞然大物,司徒笑有些犯难,侯伟南可能被藏匿在任何一层的任何一个角落。

如果侯伟南真的被关押在这里,那么那些杀手会不会派人留守呢?或者留有必要的监控措施?司徒笑猫腰潜行,尽可能将自己隐藏起来,小心地朝大厦靠近。

什么!忽然一阵刺痛从大腿传来,司徒笑翻身后跃,同时将配枪拔了出来。可是身后空无一人,一阵眩晕感传来,司徒笑倒地前,手已经搭在了腿上,摸到一支飞镖样的东西。

“是陷阱。”司徒笑闪过一个念头,陷入黑暗。

“笑笑……笑笑……”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在黑暗中游弋。

谁在叫我?司徒笑下意识地迈动脚步,在黑暗中追寻那熟悉的声音,忽然被汹涌的水淹没,一阵冰凉。

被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令人窒息的冰凉河水,如坠深渊,无法呼吸,这是梦,自己有多久没做过梦了?

不对,我在办案!司徒笑醒了,他极力控制着呼吸,将眼睛微微张开一道缝隙,四周一片黑暗,远处有微弱灯光;他侧耳倾听,除了心跳、呼吸和风,没有别的声音;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被束缚的痕迹。

司徒笑的身体感觉慢慢恢复,他察觉自己正躺在工地上,四周没人。他睁开眼睛,那栋高层建筑就在自己眼前不远处。

司徒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定没有人暗中监视之后他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否是睡了一觉的关系,没有眩晕感,司徒笑极力回想起来,自己怎么会倒在这里?

对了,是麻醉飞镖吧,用猎枪从远处发射的,司徒笑想起来了,摸了摸大腿,飞镖已经不见了,被针扎过的位置,若非刻意按压,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司徒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奇怪了,对方既然已经麻醉了自己,为什么没有下手,只是取走了飞镖?难道是因为自己警察的身份吗?

整件事情太怪异了,司徒笑不觉得杀手会对警察手软,难道不是杀手干的,是王述?不太像,这么暗的环境、那么远的距离,自己没有丝毫警觉地就被麻晕了,怎么看都有一丝阴谋的味道。

配枪!司徒笑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配枪,还在,弹夹仍是满的,还好,司徒笑松了口气。

几乎可以肯定,这栋建筑只是一个陷阱,就是不知道这个陷阱是杀手们给王述留下的,还是王述故意给自己留下的。如果是前者,那么王述就是让自己做了探路石,杀手们不杀意外闯入者,不想把事情闹大?

司徒笑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亏,整件事情太诡异了,司徒笑第一时间联系了高风。

“喂,老哥,现在是什么时间,你有没有公德心啊?”高风在另一头说话含糊,困得不行。

“我要做个药检,我刚刚在一个建筑工地被人麻翻了,至少……”司徒笑看看时间,“至少两个小时。”

“不会吧,发生了什么事情?”高风一下来了精神。

“回警局再说。”司徒笑离开了工地。

10

“是混合麻药啊,我至少找到了舒眠灵和埃托啡的成分,这是打算麻大象啊。你确定他们什么都没对你做?”高风满脸疑问。

“怎么,你还希望他们做点什么吗?”司徒笑面色不善。

“这不是担心你吗,没理由把你麻晕了,又不对你做点什么的。脱裤子。”高风拿起了取证相机。

司徒笑将大腿的针孔露出,淡淡道:“所以我马上找你做取证啊,虽然或许他们发现了我的警察身份,所以撤离了,但是我还是担心在我昏迷期间,他们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谁叫你每次都单枪匹马,这次要是叫上李开然或张子成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高风将司徒笑的验血报告和照片建了个档,又问了一遍,“真没发现动了什么手脚?手机啊,配枪什么的都还在?”

司徒笑点头:“暂时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太奇怪了。”

高风表示同意:“照你的说法,王述知道某个秘密,又想找你帮忙,他至少应该拿出点实际的证据来,而不是像这样留一些所谓的线索,让你去猜,怎么看都像一个圈套。”

司徒笑道:“或许他是想利用我去探查中鑫大厦有没有埋伏,对方用的麻醉枪,说明他们并不想杀死王述,而只是想活捉他。这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想,他手上有可以威胁对方的东西,并且他对那个东西设置了死亡保障。”

“死亡保障?”高风愣了愣,恍然道,“你是说那种威胁对方,如果哪一天我死了,多长时间没有和我的联系人取得联系,那么我的联系人就会把我手上的东西公开出去,是这种吗?”

“对,应该就是类似的警告。那么这样看来,他手上有一件可以威胁到某人的东西,这件东西是可以保存,可以转移,也可以公开的。”

“难道和卓思琪手里的东西类似?也是硬盘或优盘保存的视频资料?”

“基于当时的年代考虑,我更倾向于照片或录音之类的东西。如果说是他们当年拒绝基金会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被人追杀绑架呢?里面或许涉及有利益诉求。”

“你是说……”

“当年他们无意中拍到的东西,可能并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保留下来了。但是从梅恩书和侯伟南两人的工作经历来看,都只是普通服务人员,我想,王述的经历可能也不会好太多,人在太穷的时候,就希望能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

“所以王述用他当年无意中保留下来的东西威胁了某人,这个威胁直接导致了当年三个拒绝基金会的人被绑架和被杀!王述现在自己也在躲避追杀!可是不对呀,对方怎么就不怕王述鱼死网破,将他身份和当年的事公开?”

“或许王述尝试过,但是失败了,或许对方在用金钱稳住王述的同时,已经对他当年的两位朋友下手了,王述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会演变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他没有心理准备。现在对方可以一面用金钱一面用他朋友的性命,双重夹击,威胁王述不许透露秘密,他们采取的极端手段是普通人难以想象和无法承受的。”

“而且,若是当年发生的是极端犯罪,他们会选择更隐秘的场所,不可能被三个去领助学基金的少年发现,就算发现了,他们也应该会马上报警,不可能隐瞒下来。当年发生的事情,应该源自道德层面,结合伍家卓思琪保留的情色视频来看,我更倾向于王述手中保留的证据,是一些不雅照片,或是不雅对话录音。这些证据,对被威胁的人而言,多半只是名誉受损,所以王述很可能根本就没想到,会演变成绑架和死亡事件。”司徒笑忽然觉得,自己被麻醉昏睡了一段时间之后,自己的思维格外清晰起来。

他继续分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的目标范围可以大大缩小,那个被威胁的人很有钱,他可以请动杀手,并且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不雅照就可以威胁到他,而且他可以影响上层。我想,检调机关这次打算提前结案,以及王述以前联系过的那些公检法部门,或许都有这人在背后影响。”

高风道:“如果对方的能量那么大的话,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司徒笑道:“我最担心的是,通常拥有这样能量的人,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从伍家的案子来看,如今这个集团的手已经伸向了司法检调机关,他们或许是从外围施压,或许直接干预。如果是这股力量,王述一个普通工人,他肯定对付不了。

“我们现在有两条线,一是通过舆论压力迫使检察机关尽快破解硬盘上的视频资料,将里面涉嫌的人一网打尽;二是等王述的消息,如果他被捉住了,这条线就断掉了,对方不会给我们留任何别的线索。我觉得你和晓玲应该再去福利院询问梅恩书王述他们几人的生平,我们只能通过他们的性格、喜好、习性来从侧面分析当年可能发生的事情。”

“好,你先休息吧,这件事我和晓玲会弄好的。对了,另外那个箱子,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交给证物室保管。”高风提醒道。

“我还需要再查一查,或许可以发现王述的一些线索,我们必须比那群杀手更先找到王述。”

第二天,一条爆炸性消息以病毒扩散方式传播开来,各大网站都用了醒目的标题。

“海角市多位高官与富商的不雅视频网络流出”。

“已疯传”。

“极大尺度不雅视频”。

“官商勾结”。

“海角市最大贪腐案内幕视频”。

话题迅速登顶百度搜索与微博话题的头条,海角市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邓甫光被记者用长枪短炮堵在了门口。

“请问,邓副局长,网上流出的视频的真实性可以透露吗?那些视频涉及多位市政高层,甚至包括了检察院的部分高层,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这是消息不太灵通的。

“对于视频资料的真伪,我们还在做进一步验证,我们一定会彻查此事,给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请问邓副局长,听说这些视频与柏铺村招投标行贿受贿案有牵连,是吗?”这是知道一点内幕的。

“对不起,无可奉告。”

“邓副局长,邓副局长,听说检察院已经草拟了柏铺村案的结案报告,但是报告中并未提到视频中的官员名字,有知情人对检察机关的结案报告不满,所以从中作梗放出了这些视频,是这样的吗?”这是消息灵通的。

“绝无此事!”邓副局长用力挥动着手臂,“我们听从上级的安排,对于重特大行贿受贿案件肯定是一查到底,不管他是再大的官,再有钱再有权,只要有证据证明他们作奸犯科,我们肯定一个都不会放过。关于柏铺村招投标案,我们正在展开积极调查,并已取得重大进展,这批视频的流出,给我们的侦办工作带来很多困扰,对于视频的散播者,我们也会严肃查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邓副局长,你这么说,就是说这些视频资料都是真实可靠的喽?”

“邓副局长,这些视频资料是你们内部人员泄露出去的吗?”

“邓副局长,发现了视频散播者,你们准备怎么处罚他呢?他犯的罪行严重吗?”

“邓副局长……”

“邓副局长……”

“嗒”,高风关掉电视,对司徒笑道:“你把事情搞这么大?”

司徒笑眼角一挑:“什么叫我把事情搞这么大?”

“哦,我是说这些记者本事真大,保管这么严密的视频资料居然也能偷出来放到网上。”高风默契地改口说道。

“是啊,记者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无孔不入是他们的强项。再说无风不起浪不是?”

“反正事情已经被你弄大了,你要小心白腰带噢。”

高风一语中的,司徒笑回到警局,立刻发现办公室多了一个熟面孔。

一米八零的个子,一丝不苟的板寸头,魁梧若金刚的身形,不怒自威的表情,古铜偏黑褐的肤色,配上笔挺的警服,倒也称得上威武。

“哟,姜大队长,好久不见。”司徒笑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主动伸手。

这位姜勇姜大队长和他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矛盾,两人个性使然,或许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相互看对方不太顺眼。

姜勇警校毕业并有从军经历,曾是军事训练标兵,拿过二等功奖章,在司徒笑进入警局之前,一直是代表海角市参加全国警察系统搏击大赛并能拿名次的。

他做事一板一眼,对自己严格要求,也要求身边的人严于律己,对于不是科班出身,又不怎么讲规矩的司徒笑,他自然是极其看不顺眼。

据说,他和司徒笑曾经有过一场秘密的约斗。那场约斗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只是过了不久,姜勇就主动提交了参与警务督察选拔的申请,现在是警务督察处第一大队大队长。

司徒笑看不惯姜勇,自然与他的严肃无情黑白分明有关,但更主要的是,这姜勇比较喜欢刻意模仿海角警方第一人冷镜寒。人家冷处的不怒自威是骨子里发散出来,不像姜勇是整天板着个脸,仿佛要让身边每一个人看到他都心生怯意一样,私下里“姜铁面”这个称呼就是这样来的。

司徒笑对此人的评价是,过刚易折,他是很有原则,不过若是遇到超出他原则之外的事情,估计他很难处理。

面对司徒笑伸出的手,姜勇没有与他握手。他站得笔直,挺起胸膛,还微微踮起脚跟,显得自己与司徒笑一样高,拿出一纸通知,念道:“司徒笑同志,接上级部门通知,从现在起,我负责督查伍家凶案调查进程,以及内部清查贪腐视频外泄,希望你配合我的工作。”

终于还是来了啊!在贪腐视频被媒体曝光的第二天就立刻上岗就位,还真是高效!

“知道了,”司徒笑道,“坐吧,姜队长希望我怎么配合?”

“因为在你查办伍家连环凶杀案的过程中,接到群众举报暴力执法,且有多处违规操作,所以,我会调查你在伍家凶案中执法的每一个环节,以便监督确认你有没有违规违法操作。

“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在1117银行大劫案之后,恒绿集团副总裁卓思琪私自偷拍的行贿受贿视频硬盘曾经过你的手。如今视频泄露,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坏,对反贪腐部门展开的调查工作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上级对此非常重视,我们就先从这里查起!”

姜勇开始了一些询问,司徒笑一一作答,他也是经常和督察进行交流的人。

姜勇习惯将所有问题都笔录下来,整理好了笔录,最后道:“我还会再来的。”

“随时欢迎。”司徒笑送走了姜勇,皱起了眉头。

姜勇刚走,高风一脸好事者的表情出现在门口:“你看,我说白腰带会来找你麻烦吧?”

司徒笑瞄了他一眼,肯定道:“他们查不出什么来的。”

“那你还愁眉苦脸?”

“这种小事,通常是小韩耿哥他们就可以了,这次居然派出姜大队。姜勇这个人,和别的人不太一样,他很是有些本事,为人又太直,而且不少人都知道他和我不太合得来。当初他去参选督察有一半怕是因为我,我就是担心姜勇影响到我们目前调查的这个失踪案。”

“哦,你是怕上面有人给你穿小鞋,专门调了姜勇来对付你?这个倒也可以理解。这次视频泄露出去,还有那些没有破解的视频也都公布了截图,只怕上面有些人如坐针毡,谁不知道你司徒是个刺头,就算找不到证据来拿捏你,肯定也要派个人来掣肘你啊。”

“这就是很烦人的地方啊!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去管它,我先去问问茜姐基金会的情况,你忙你的吧。”

梅恩书一共受过两个基金会资助,一个是专门资助福利院孤儿生活的社会福利基金,是当地政府成立的,额度很低。另一个欣萍基金则是专门资助贫困失学儿童的,梅恩书领了五次,但在梅恩书就读大学那次,却放弃了基金的资助,就在那年之后,这个欣萍基金便销声匿迹了。

这个基金严格来说不能算一个正规基金,它更多地类似于今天一些慈善友人自己买了小书包、书本和文具,下乡去慰问之类的。只是当时可能做慈善的人比较富有,他们共同出资,聚集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钱,又请了一个职业经理来打理,将每年基金的收入利润用于扶贫助学慈善。

但从始至终,这个基金并没有在工商总局和慈善工会报备,所以查不到他们的资料,只能从接受资助的学生那里寻找线索。

茜姐目前走访查找到的情况是,当年这笔资金是由海角市十二名隐形富豪一时兴起,一人挑头,大家跟进,这样临时聚集的。

当时估计他们自己也没想到,随便开个玩笑或是做个什么活动,就能聚集这么大一笔钱,于是便交由一名叫吴启浩的职业经理人全权打理,事后那十二名发起人就再也没露过面了。

或许在常人眼里的一大笔钱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人家过后就忘了。

后来基金会的运作和资助活动什么的,都是吴启浩和一些基金员工在负责发放,但是运作不善,只维持了五六年,那笔基金就无力继续了。

茜姐打探到的情况是,吴启浩带着剩下的部分钱款去了海外,根本联系不到人,而当年的员工,也没有见到过发起者,也许那些隐形富豪根本就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地暴露身份。

至于那些企业老总,茜姐一时也没找到突破口,没有太多把握和切实证据,对方大可不承认,反而还打草惊蛇。

案件一时陷入僵局,司徒笑带着人调查了中鑫大厦,他想如果这里真的曾经是关押人质的地方,就算对方转移了人质,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惜他们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在离开中鑫大厦后,王述又一次打来电话。

这一次司徒笑毫不客气,抢先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昨晚我去你暗示的大厦查了,却中了麻醉枪,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情况?如果你不说清楚,这件事情,我真的爱莫能助……”

对面的王述似乎在车上,语速又急又快:“司徒警官,你要的都在箱子里。你们内部有他们的人,肯定是从你的调查和询问里知道了你可能会去中鑫大厦,他们已经转移了,我现在正偷偷跟着他们,从南开区三路一直往西,你快来……”

昨晚只问过茜姐,而且问的还是他们追踪车辆的监控信息,那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就联想到那里吧?另外就是李开然最先知道自己没去利群广场,事后又打电话确认了,难道因此而产生怀疑?不可能!

司徒笑心思电转,第一时间排除了自己两名队员的嫌疑,马上回过神来,追问:“他们是什么车?什么牌照?……”

“我应该离开——”对面传来急刹车声和碰撞声,通信中断。

司徒笑立刻调出地图,南开区三路继续往西,前面是桂花东路,自己正好能抄近路插过去,立刻改变方向,驱车前往。

途中司徒笑又打了两次电话,始终是忙音。司徒笑打电话通知茜姐:“茜姐,帮我联系交管部门查一下南开区三路的交通状况,看有没有监控发现车辆剐蹭碰撞事故。”

没多久茜姐反馈过来:“不行啊司徒,电力部门在进行节前检修,整个东片区都停电,交通监控的备用电也用不上,从南开区一路到清江东路一带都没有,不过半小时之后就能恢复。”

王述最后那句话应该是他离开南开区三路了,那么就是桂花东路,司徒笑从桂花东路驶向南开区三路方向,并于十字路口附近停车,询问有没有发生车辆碰撞事故,但没有收获。

司徒笑不清楚王述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联系不上人,只能在桂花东路和南开区三路沿途询问观察,但结果却令人十分困惑,无论路人还是执勤交警,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会不会是王述报错了方向?他觉得往西,其实是往东?往东过去是南开区二路……

司徒笑正准备继续探查,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司徒笑接起电话,是王述。

“是一辆奥迪,黑色的,还有一辆宝马,白色的,他们的车牌……车牌……装了自动换牌器,我没有记车牌,我……”

王述的声音很微弱,而且有一种闷响,似乎在某个狭小的封闭空间中。

司徒笑立刻问道:“你现在在哪里?周围有什么标志物吗?你是在桂花东路发生了车祸吗?我在附近没有发现车祸痕迹,你是不是在南开区二路……”

“不是,是往西……我看到了福森,我……我不知道是在哪个路口,我被撞翻了……喀喀……”王述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应该被他们发现了,我……这是……我在车上,在后备厢里,什么都看不到,可能他们以为我死了……我,我正在出血……”

“冷静!你能听到什么声音吗?”

“车慢……下来了,有股臭味……我想,我快不行了,我……”

“喂!王述!喂!别睡过去!你能摸到出血的地方吗?喂!回答我?”

那头的王述却好像再次昏迷过去,没有回音,司徒笑仔细辨听,小车在按喇叭,有轮渡汽笛声,里面夹杂着某种动物的嘶吼,王述说有股臭味,是运生猪的车!

桥!下面有江河,路窄,有生猪!这几个信息综合起来,司徒笑再次调出地图,交通拥堵的桥大多是早年修建,当时规划没想到现在汽车这么多。

而王述说看到了福森,应该是福森大厦,司徒笑抬头望去,在身后,是朝向西,那么从南开区三路和桂花东路继续往西,司徒笑的手指顺着地图挪移过去,驷马桥!那附近有屠宰场!

司徒笑调头,飞快地赶过去,同时手机保持通信,不敢挂断:“王述,你还能听见吗?听到就快回答。”

但对面始终没有声音传来,司徒笑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不过还好手机并未被挂断,司徒笑通过监听手机传来的声音,那小车附近的动物叫声越发明显,这是开到屠宰场附近去了吗?

引擎和碾压泥土的声音消失了,车停了?司徒笑听到有人打开车辆后备厢的声音,赶紧挂断电话,只希望对方没有发现王述留存的另一部手机。

司徒笑很想抽调警力赶到驷马桥附近的屠宰场进行排查,但是王述的警告犹在耳畔,自己从局里抽调警力只需一个电话,但很可能就是两条人命!

司徒笑排除杂念,加大油门,独自驱车赶往驷马桥。

过了老旧狭窄的驷马桥,也算到了城郊,这里没有天网监控,对方将人质转移到这里确有可能,如果现在王述和侯伟南都落到了对方手里,只怕他们过不了今晚!

天色已晚,司徒笑借着夜色靠近屠宰场,在车上听到的猪牛羊等叫声应该就在这附近。

松软的泥地,这里有一片大型的停车场,那些运送生猪或牛羊的货车排了不少,也有一些小车停在其中,司徒笑观察着停车场内停放的车辆。

找到了!黑色的奥迪,白色的宝马……

不对!前面也有黑色奥迪和白色宝马!司徒笑突然觉得有些头大,这黑色奥迪和白色宝马实在太常见了,王述在昏迷前又没说清楚,司徒笑放眼望去,就看到四五辆黑色奥迪以及七八辆白色宝马,这该怎么查?

司徒笑只能将所有车辆的牌照都记下,让茜姐进行网络排查,他则进行了简易的现场勘查。

忙活到夜里,所有车辆和车主都排除了嫌疑,完全不对,对方很可能不在这里,可是附近也就这么一个大型停车场,司徒笑在屠宰场和活禽市场周边调查了一圈,就像桂花东路没有发生车祸一样,这附近也没有两辆黑白分明的奥迪宝马是可疑的。

王述已经完全失联,司徒笑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警局后,司徒笑调查了驷马桥附近几条街道的交通监控,将他在与王述通话时间内通过驷马桥附近的车辆都查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是王述说谎,还是他们走的不是驷马桥?

可是从桂花东路往西,有生猪运输车辆经过的桥梁,除了驷马桥,找不出符合要求的地址了啊?司徒笑一时陷入调查僵局。

青云城那边的线索深挖也收效甚微,杀手的行事风格小心谨慎,几乎没有什么线索可抓。

司徒笑一面追查失踪案线索,一面还要安抚张丽春的情绪,同时还要暗中查访基金会、福利院和伍家的陈年旧事,企图找出它们之间的关联。

而在这个过程中,还得时不时接受姜勇的问询,而且司徒笑察觉,姜勇的兴趣已经从单纯调查视频内部泄露问题,转移到他们正在侦办的这个案子上来了。

司徒笑发现,姜勇会旁敲侧击地询问自己的队员,这个案子是怎么接下的,进展如何。

如此过了三天,司徒笑的隐忧变成了现实。老刘一脸和煦地向大家宣布:“督察大队的姜勇大队长受上级委派,对11·9侯伟南绑架失踪案展开督查工作,大家欢迎!”

司徒笑黑着脸沉声道:“什么意思?这是我的案子……”

老刘的脸也一下就垮了下来:“什么你的案子我的案子?这是我们警局的案子,上级安排姜大队长前来督查是对它的重视,同样也是给你们这些不守规章秩序的人一个警醒。我年纪大了不能跟着你们到处跑,有姜队长看着你们我也放心些……”

姜勇友好道:“我在重案组的时候还没和司徒组长合作办过案,希望这次我们能合作愉快。”

司徒笑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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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杀档案(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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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猎杀档案4:死亡陷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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