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夜班还在继续，张三独自躺在床上抽着烟。日益炎热的天气让他在早晨也感觉如置身烤炉，沉闷窄小的空间让空气浑浊，令人难以呼吸。阳光透过贴着杂志报纸的窗户，明晃晃的。张三洗完澡还睡不着，赤着上身吹着风扇，打开手机，想看一会书，又感觉心情郁闷，书中的文字一个个都好像只是从眼前跳过，就是没进入他脑子，关了手机手又不知道放哪儿。

他最近看的是一本当下流行的小说。主角牛逼哄哄的只手翻天覆地，天下无敌，裤衩一脱无数美女投怀送抱，主动献身；虎躯一震，地动山摇斗转星移。他浏览过几本以后，发觉这类书都是一样套路：主角降生天降异兆，要么伴随着雷鸣电闪，要么六月飞雪，要么流星砸进体内诸如此类。接着主角意外掉下悬崖或者被雷电劈中，就此获得无限牛逼的资本，变得耳聪目明，几千年功力上天下地，宇宙无敌，牛逼的人自此走上了牛逼的路，三妻四妾，钱啊权啊都是过眼云烟，不放在眼里了。结束的时候，主角一家几十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相亲相爱，和谐美满，与众读者皆大欢喜。张三初始看着感觉自己也学会虎躯一震，但时间久了发觉无论自己怎么震，他妈都还要为三餐发愁，既没有美女来投，更别提主动献身，自此就觉索然无味，看起来昏昏欲睡。这类小说在白帽中异常流行，白帽们整天抱着手机，争分夺秒多看一点，不辞辛苦的在此类小说泛滥的网站反复寻找更牛逼的主角，更能满足精神的粮食。张三揣测，不少白帽吃饭走路上厕所时不时有振臂一呼或者睥睨天下的行为艺术动作都是拜这类小说所赐：田荣是焊接组唯一一个上班不说话，吃饭不说话，总之他就一个你几乎看不到他说话的人，他的目光永远都那么深沉，总是像在思考着什么。初始张三还以为他先天或后天残疾不能说话，为他身残志坚的精神深深打动。有一次张三吃饭的时候，在快餐店偶遇了田荣，他低着头慢条斯理扒着碗里的饭，菜都没碰一下，张三认为别人在思考事情的时候去打扰人家是不礼貌的，便没有走过去说，你不吃菜就把菜给我吧。突然，只见田荣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呔，禽兽，放下那女孩。”木质的桌子太轻承受不下他功力深厚，“啪嗒”碗碟都跳起来了。张三大吃一惊，第一反应是，”这不是个哑巴”，第二反应是这货原来是深藏在工厂而不露锋锐的高手。他暗自接上一句，“让我来？”他站起来静看事态发展，田荣好像如梦初醒，手足无措的朝旁边愣神的老板说，“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小说看多了吧年轻人。哎，我说你们就不能好好工作，磨练自己的技能，为自己的将来负责吗？哎。。。。。”老板倒挺大方，话语间倒是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对。。对不起啊。”田荣说完就急急的往外走。旁边的人都看神经病呢。张三没打算叫住他，这种时候叫住他好像不合时宜，反而让人难堪呢。

“哎，小伙子你别走，这桌子什么的就算了，可你这饭钱还没给呢。”老板急几步赶上去说。快餐店的人哄堂大笑。

田荣羞愧难当，满脸通红，慌里慌张的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十块钱，没找就跑远了。那时候吃个快餐6块，张三目送田荣魂不守舍的走了，挺想过去跟老板说，这哥们我线上的，钱找给我吧。

精神上的空虚，让虚幻来弥补，张三深思之后从田荣身上得出了这么个结论。看这类小说，有一种词汇叫代入式，看的人往往将自己变身为主角，代主角腰缠万贯，妻妾成群。渴望有一番成就的他们往往在现实中找不到出口，只好寄托在虚幻中，让自己生活在自己给自己构造的虚拟之中。

张三躺在床上，没变姿势感觉席子已经被自己体温烫热了，便转了个身。转了身以后感觉自己尿意上来了，索性起床上了个厕所。上厕所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一个踉跄栽进厕所，他更觉心情郁闷，有气难平。

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太阳已经许高，从墙缝窗缝上射进来，刺人眼球。张三终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梦里是一片海洋，白细的沙子平铺在空阔纯净蓝色的天空下，海面平静如镜，竟是没有一丝波浪，好像是一片静止的时空。远远的海上，天与海的交接处一条弯弯的曲线，横亘天际，好像是一道流星划过的痕迹。他梦见一艘巨轮从天的那边缓缓驶过来，纯净的空色下稀稀几只海燕不时停在船舷上休憩，时而展翅冲天，时而掠过海面，带起丝丝涟漪。他仰面躺在海滩上，天空很高，蓝的像是一幅画，就那么定在那里。有一个女孩，在画中跳动，如同精灵般闪烁在这幅安静的画中。她赤着双脚，欢欣的踩着海水，恍惚间，张三仿佛听见她清脆如空谷莺鸣的笑声自远处传来，他的脑袋好像停顿了。他呆呆的望着她，但好像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摸样，一如她的声音好像来自不同时空一样。她看到了他，疑惑的打量他，然后突然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样，又笑了起来，她蹦跳着朝他走过去，张三好像全身都不能动了，他只能躺在沙滩上，滚动眼珠看着她靠近。她低下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张三鼻子旁。张三感觉脑袋一下就炸了，“轰”，等他有知觉的时候，发觉自己还是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

他醒来了，怅然若失。梦中的情景令他流连忘返。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苦笑着摇摇头，“都什么玩意，做个那么怪异的梦。思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