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燎原

又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半个月攻不下来的黑铁门居然打开了又关上了。巨大的吊桥也缓缓放下，砸起一阵雪雾。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手按着腰间的刀剑，站在吊桥中间，白茫茫的风雪中，就是天上地下一个小黑点。

这时候，四只攻击部队以及云台战车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气势铺天盖地，慢慢地向冰封的护城河接近。那个黑漆漆的人影，如标枪一样钉在黑铁堡城门前，天高地阔，一夫当关。

两边冰封雪盖的护城河里，遍地是僵直的尸体，残肢断臂，鲜血凝结成黑冰，烧毁的云梯冒着浓烟。

龙战王子的坐下的战马忽然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地上的冰雪。

桑尼忽然眯起眼睛：“是诺澜，这瘸子没骑马，孤身一人，这是要做什么？”

澹台隆大主教摸着白胡子，也甚为疑惑：“这家伙向来自诩忠诚，自负无比，他决计不会投降，难道是要送死？”

云台战车和黑压压的四只纵队依旧轰隆隆地挺近，忽然间卷起了狂风，雪雾弥漫，雪粒击打在铠甲上噼啪作响，士兵们暴露在外的脸孔早就疼得麻木了，但是眼睛受不了，睫毛上的冰霜也挡不住风雪，城上城下不由都捂住了眼睛。云台战车越来越近，士兵们已经清楚地看到吊桥上那个不动如山的瘸子城主，他已经进入弓弩手的shè程，也在骑兵冲击的范围之内，但是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众人都没有把千万大军面前的孤身一人放在眼里，因为这是明摆着没有意义的事情。这是在作死。

“逐rì亲王阁下”诺澜扯着嗓子大吼。

声音居然穿透轰隆隆战车移动的声音，直接传到了桑尼的耳朵里。四支纵队居然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桑尼一把年纪，没他这么好的嗓门。吩咐左右道：“宫将军、龙王子、大长老，所有旭rì近卫，随我近前，看看瘸子玩什么花样。”说完催马向前，宫飞羽、龙战面面相觑，倒是老头澹台隆一催战马跟上去了，旭rì近卫是天照最jīng锐铜甲骑兵，如一团烈火杀气腾腾地跟上去了，两位将军只能随波逐流。

想想也没什么可怕，一个没有骑马的瘸子，被围困十多天，饥寒交迫的瘸子，还在遭受了十多次突袭和暗杀，身上已多处受伤，有什么可怕？他不就是个落水的瘸子狗嘛？

桑尼领着六百多人的编队赶到阵前，几乎与云台战车编队齐平，冷冷望着吊桥上的诺澜，四名力士举着巨盾挡在亲王面前。

诺澜歪着脑袋打量威风凛凛的亲王，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流下了眼泪，捶胸顿足，弯腰咳嗽，咳出来的都是血沫。

桑尼压住心头的厌恶，问道：“瘸子，你喊我来，不是来看你的小丑把戏的吧？”

“亲王阁下”，诺澜直起身子，脸上犹然带着笑意，这笑容牵动着嘴角和脸颊的伤口，显得异常恐怖：“您是传说中的伟大骑士，四海英雄，晚辈是仰慕已久，今rì得见尊容，实在是三生有幸。”

桑尼笑着说：“不敢，你的勇武天下闻名，玄武军能抵抗我半个月的攻击，也算是难得的jīng兵，比我当年的对手强多了，怎么？你要弃暗投明么？”

诺澜：“我这仗是打不赢的，兄弟们伤亡太多，不能眼睁睁看着帝国jīng锐如此陨灭，投降是可以商量的，但是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亲王莫要理他，我们胜券在握，这瘸子此刻捣鬼，必然是在拖延时间？”澹台隆进言道。

“你这披着jì女图纹的邪魔外道给我滚开，老子是北地都护，黑铁堡堡主，在和东国都护逐rì亲王说话，你敢插嘴，我先捅了你的后门”。诺澜瞪着眼睛，握了一下剑柄。

龙战暴怒，抱起长枪，转身对桑尼行礼：“亲王，请准许我宰了这只瘸子狗。”

“呸，你这两面三刀懦弱无耻的小白脸也配和老子过招，你连你妹妹一半的勇气都没有，**就是个穿裙子的女人，你要和我打架，不如先当众脱了裤子证明你是个带把的，你还是滚回你爸爸的**为好，俺们玄武军都是久旷的汉子，我怕你贞cāo不保。”诺澜轻蔑地吐了口血水，叽里咕噜一通污言秽语，根本没把龙战放在眼里。

龙战怒极，一张脸涨得通红，当时就举起长枪，亲王一把按住，冷冷说道：“瘸子，你这一张臭嘴，即便是投降了，半夜也会被我部下割喉的。”

诺澜满不在乎：“亲王放心，这几位的三脚猫把势，只配给咱们北国汉子奉献菊花。”

龙战嗓子里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澹台隆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怨毒，亲王忽然感觉不耐烦：“快说，你投降的条件是什么？我不想听你废话。”

“条件么……一、投降之后，你不得伤害我满城兄弟;二、陛下毕竟是你的侄子，你毕竟是帝国养子、先帝义兄，不得伤害他xìng命；三，您是天照国人，天照国向来讲究礼义廉耻一诺千金，我投降，你要践行诺言，不然亲王陛下和畜生没什么区别…..”

“你”，桑尼也红了脸：“也罢，我答应你，我原本没有弑君的念头，只是要他尊重集贤殿以及各国领主的意见，尊重共和大会的决议，另外恢复我四海摄政王的地位，当年皇兄把我当做臂膀，这小昏君居然仅仅把我扔在东国，还要另设帝国各级官员，分割我的领地，我此次来，不想取他xìng命，不过是代表教会、集贤殿、万民吊民伐罪而已，只要昏君下罪己诏，收回乱命，我会送他平安返回西国。”

“瘸子，我可怜你一代将才，不忍玉石俱焚，言尽于此，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诺澜嘻嘻笑道：“亲王推心置腹、侃侃而谈，瘸子我十分感动，原本不敢有什么要求，但是我这人生来贪得无厌，还想求一事”。

“何事？”

“你把脑袋送给我，我就投降。”

“你……”

“保护亲王”

“杀瘸子——”

一时间刀枪并举、血肉横飞，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逐rì亲王暴怒地狂喊：“攻城、攻城、杀了这帮狗。”

马嘶声响成一片，旭rì近卫们骑着战马向吊桥发起冲击，队形混乱。

护城河的冰雪下，忽然卷起一大片雪白的影子，挥舞着刀剑和旭rì近卫混在一起，他们白布蒙脸、披着白sè的斗篷，从积雪中跳出，仿佛一个个雪人幽灵。

诺澜yīn冷的声音响起：“尔反复无常之徒，背信弃义，人面兽心，卑鄙无耻，说话有如放屁，何德何能，教我降服？。”

“杀瘸子”龙战催着战马冲锋，眨眼间长枪挑飞了两个身披白斗篷的玄武军士兵，斗着枪花就冲诺澜刺来。

“你nǎi妈没告诉过你——北国的雪地就像她的Ru房一样滑溜吗？**还敢在我的地盘上骑马冲锋？”诺澜矮下身子躲过那一枪。龙战冲出去数丈，死命勒住缰绳，马蹄在这片践踏过无数遍滑溜无比的坚硬雪地上打滑，废了好大的劲才调转马头，却发现诺澜早就站在他面前，冷冰冰地看着他。大惊之下丢下长枪想要拔剑，却看到电光一闪，连忙提起马蹄，战马人立起来，接着却摔倒在地，马头断裂，鲜血喷溅，青木国王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了半颗脑袋，红白两sè流了一地

诺澜骂了一句：“死娘娘腔”，提起他的直刃刀“睚眦”杀进了人群，这时候旭rì近卫一片混乱，他们虽然是百里挑一的骑士，但是这种战场马蹄打滑，反而被突出的玄武军几十个伏兵杀得人仰马翻，诺澜挥舞着睚眦，劈倒一个又一个的敌人，终于裹在了cháo水里，他也被击中了数十次，这一下躲过了枪刺，却被巨斧砍中，背甲完全凹陷，清楚地听到“龟背”碎裂的声音，寒冰黑铁坚持了这么久，终于疲劳了，玄武兽再也不能守护他了，肩背骨骼寸断般的剧痛，他单膝跪在地上，一阵头昏眼花、视线模糊，那位巨斧骑士并没有能够终结他，一位玄武军同袍和他扭打在一起。诺澜手撑着地，看着桑尼退向人群深处，那两个巨盾武士依旧死死护卫着他。桑尼眼中露出无比的怨毒，冲着云台战车大喊：“攻城，摧毁他们，还等什么？”

“轰”的一声巨响，四架巨兽一样的云台战车终于碾过护城河，撞击在城墙上，巨木尖刺钉在了坚冰里，抓钩搭上了城头，跳板放下，一群穿得像铁罐头的重甲武士和猴子一样的皮甲天照刺客冲上了城楼，城上城下乱箭齐shè，烈火和砖石上下飞舞，又听到卡赞那个婊子养的蛮夷大呼酣战。真是黑铁一般的玄武军，刚刚他们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呢。

诺澜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一记战锤击中头盔，这一下把他打得飞了出去，终于在冰与血中不动了。

桑尼站在战场远处，望着这一切，那几十个玄武军伏兵已经快被诛杀殆尽，军队已经登上城楼，剩下的战士正源源不断通过云台战车cháo水般涌上去。城头的反抗像处女般无力。城下那个小圈子的混战就像微弱的烛火般被扑灭。

等等……火……我为什么会想到火，这里冰天雪地，怎么会有火，而且…..这是地狱一般的火……

护城河原本应该封冻已久的冰层下居然透出了恐怖的红光，联军脚下的冰层居然冒出红光，热血的士兵们忽然感到了一阵阵温暖，他们疑惑地停顿了一下，发现空气中忽然多了些嘶嘶作响的水汽和黑烟。然后没有人能反应过来。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护城河的所有冰层碎裂，攻城的两万多士兵，以及四架云台战车，一瞬间坠落入地狱，然后整条河吐出了冲天的烈火，一条火龙缠绕着黑铁堡，惨叫声不绝于耳，巨大的吊桥一瞬间化作了飞灰。

这简直是末rì审判的烈火……虽然是遍地的冰雪，但却无法灭火，这烈火能在冰上燃烧、能在水上燃烧，能在一切物体上燃烧。

亲王惊得目瞪口呆，仿佛耳边还回响着诺澜的嘲弄。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该死的瘸子……对了，石油，北国盛产石油，瘸子早有预谋，他在护城河结冰之前就把整条河灌满了石油，他故意引诱我出全力攻城，***瘸子把我给耍了。

亲王眼睁睁看着冰天雪地下烈火燎原，黑铁堡城防已经彻底毁灭，他却不敢近雷池一步，那冲天的火舌，比城楼还高，这该死的的瘸子，连自己兄弟的命都不要啊……

这时候城中鼓角呜咽，吹奏起了那一首熟悉的《击贼》

长夜风雪，

终有天明。

幽幽黑水，

堂堂烈鬼。

吾肉身将为枯骨兮，

唯静默以待惊雷，

倘吾民有不幸，

将奋发而击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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