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意外访客

第二天晚上，暮年见习刻印师穆尘和大龄服装设计师助理波罗叶丝妮互相领略了什么叫忘我的钻研精神。

他们盘踞在二楼工作间的工作台附近，研究图符、互通有无、当场试验，一直熬到了液浸灯的亮度在阳光中变得微不足道，才觉已经天亮时分。此时，波罗叶丝妮带来的两大包资料和穆尘自己的已经混杂在一起，摆了满桌子满地板都是。

被穆尘威逼着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奇丝儿早早起来为他们准备了简单的早餐和足够的洗澡水——两个人不但黑着眼圈一脸疲惫，身上的气味也不怎么好闻。

匆匆梳洗吃了一口早点之后，波罗叶丝妮不顾劝阻，出去找了辆马车赶赴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她昏沉沉的脑海里到处都是曲线和图符，偶尔会出现服装设计师暴跳如雷的脸——做任何事情都非常认真的女助理还从来没有迟到过。

穆尘送走了波罗叶也冲了个温泉浴，刚刚吃过几口早点，便歪在沙上靠着睡着了。为了不惊动自己的主人，奇丝儿缓缓把他的头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拉过薄毯给他盖好，一动不动地陪了他几个小时。

主人的脸颊虽然胡子拉碴的，但是充满弹性，怎么看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啊。再说，波基娅小姐的纯洁之身都给了主人，而且还那么开心的样子，说明主人比多数5o岁的男人都健康。

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主人其实还能活很多年？还是主人象自己一样，用未来的生命为现在增添光彩？

不过，前天主人那句‘你不是担心我活不到后天吧？’，配合着那爽朗真挚的开怀大笑，真的显示出一种大英雄般的豪气，比那位暮年英雄萨本德勒也不差呢。

和主人比较而言，奇丝儿太过于患得患失了，如果主人的灵力更强一些，成就绝对不止现在这些。比如昨晚，主人要试验刻印效果，却只能请那位小姐帮忙。主人的灵力连十几岁的普通修炼者都不如。

把那个早些献给主人吧，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了。失去了那个东西并不会要人性命，不过是身体弱一点，寿命短一点。也许那样之后，正好可以和主人的寿命配合起来。

再等几天吧，等新了奴隶买进来，主人的生活稳定下来，奴儿一定会把最珍贵的东西奉献给您，是作为女奴的职责，也是对主人眷顾的回报。

只是，万一有人欺负年老的主人该怎么办，那时自己连常人都不如，还怎么做帕狄保护主人呢？

下意识地抚摸着主人的脸，奇丝儿想得痴了。

————

这天下午，强贝利独自一人来找到洁丽花城穆尘家的时候，让穆尘感到非常意外。

把客人让到一楼客厅落座，奇丝儿问过客人，为主人倒了一杯浸泡水，为客人倒了一杯水果汁，用一个托盘端到了茶几上，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侍候着。

“请问……”穆尘对这位勉强想起来是谁的客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按照他的理解，这位闪默婕家邻居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态度，用5o金币买一个奴仆不是他可以接受的。

“穆尘先生，我今天来是想把辛宁那孩子的情况再介绍一下，我的意思是您买了她一定不会后悔。”强贝利保持着敬语，这在高级平民对中级平民的交谈中不是很多见。

“这个……强贝利先生，我完全完全理解您对自家女仆的评价，她确实很不错。但是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下月我一位学生会把她的奴仆借给我用一段时间，所以……”穆尘拿出一个真实的托辞。

要出借奴隶的是波基娅的同学芭拉芭拉，那丫头住在有人打扫并提供餐饮服务的公寓里居然还有两个奴仆侍候，谁让她出身于级平民家庭呢。

“这……”强贝利显然不善于说辞，他也被穆尘的果断推脱弄得难有下文，停顿了一下才问道：“穆尘先生，您现在只有这位女奴，真的没有家人吗？”

“整个神赐大地我也只有这个女奴算是亲人。所以，我也不需要太多的奴仆，强贝利先生，真的很遗憾。”穆尘猜测着不之客的真实意图，却没有什么结果。既然是要出售的奴隶，他还没有看到这么犹豫和担忧的主人。

“假如……由我来出这5o金币，您是否可以考虑一下？”

不但是穆尘吃惊，连垂手侍立的奇丝儿都飞快地抬了一下眼皮，表示了惊异。

“您是不是说……要用我的名义买下来，然后再私下让你们在一起呢？这样的做法……让我觉得十分为难，强贝利先生。”穆尘自以为猜到了对方的真正目的。

“不是不是，您误解了。哦，看起来，我需要透露一点实话，不过希望您一定保密好吗？”

穆尘立即头大，他最不喜欢别人告诉他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去窥测别人隐秘是他做人的原则，不是出于道德，而是怕麻烦。

根据他的人生经验，知道别人秘密的数量和密级完全与麻烦、苦恼的数量和成都成正比。所以，如果不是和自己利益攸关的秘密，他保持着坚决避开的态度。

“如果是您认为重要的秘密，请您一定自己保持它。即使是要好的朋友，我也绝不喜欢知道他的私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唉，我不是很会说话的人。这样说吧，您肯救辛宁那女奴隶一命吗？”强贝利真的着急了，直截了当地点出了关键。

穆尘再次吃惊地看着对方，怎么扯到救命的问题上来了？

强贝利得到了穆尘的关注，马上开始讲述下去，生怕自己一个停顿给穆尘造成打断他的机会。

“如果您不把辛宁买下来，十多年来已经备受折磨的辛宁可能活不过这个挞奴节，也就是后天。”带着一点悲切，强贝利哀求般地看着穆尘。

奇丝儿抬起了头，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去。

于是穆尘就知道了一件残酷的事情：在神赐大地有一个流传了上万年的风俗，那就是在每年一次的挞奴节上，主人们要亲自鞭挞折磨自己的奴隶，奴隶则要心甘情愿地接受，以此让奴隶不要忘记了他们卑贱的身份，让主人不要忘记了手里的特权。

没有任何奴隶可以免除，否则就会被认为是在纵容奴隶、破坏等级制度而不容于社会，严重的还会受到罚金直至没收奴隶的责罚。

穆尘完全惊呆了，他看向了奇丝儿，从对方的表情里确认了情况属实。

“那么穆尘先生，您愿意帮这个忙吗？如果您愿意听下去，我可以把缘由简单介绍一下，不过……不太方便让你的女奴听到。”强贝利看到穆尘脸上的阴霾，事情似乎有些转机，连忙说道。

奇丝儿听到后，立即向他们躬身告退，钻进了一楼的仆人房躲避起来。

“我听到仆人告密，说我太太打算在这次挞奴节上借机把辛宁幽闭，您可能不知道，那是对女性最残酷的摧残，那代表着女性功能的彻底摧毁，比死更加可怕，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

他激动地喘息着，继续说道：“辛宁是我受到一位朋友的委托瞒着太太设法收留的弃儿，她的出身无法向任何人公开，朋友只是希望她能够生存下去，受到一些善待。可是我太太生性多疑而善妒，开头几年她怀疑辛宁是我在外面的私生女，经常打骂折磨。这些年辛宁成年后，她又开始担心我在图谋她，不但死看死守，疑神疑鬼，而且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她，从精神到**。也怪我一直想要照顾那孩子才让她生出了疑心，两个月前有一次对她表示关心的事情又被太太的心腹告密，事情才搞到这种地步。这次太太真的动了杀机，除非把她卖个好价钱，或者卖到一个能让她解气的人家，否则太太是绝对不会放过她了。可是肯出大价钱的看重的都是她比较奇特的混血身体，都不会善待她啊，穆尘先生。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您，请您务必帮忙。”

穆尘淡淡地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强贝利，这位不善于掩饰的家伙一定隐瞒着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仅仅是朋友的私生子，似乎不用费这么大的周折。**——尤其是权势者的**是穆尘最不喜欢沾边的。而且他凭什么相信这位素未平生的先生所说的一切？

“您在让我为难，我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不适合参与到是非之中，这点请您谅解。我觉得您完全可以为她找到合适的买主。”

穆尘喝掉杯子中的浸泡水，大声叫奇丝儿添水。

奇丝儿跑出来，麻利地为两位添上水，然后按照主人的眼神，侍立在一旁。

强贝利见状长叹一声，大口喝掉杯子里的果汁，起身告辞。

“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穆尘先生，算是我欠您一个人情。我对自然神誓，绝对没有一句谎言，只是把相关的人隐去了，这件事也绝对不会对您有不利的影响。辛宁是个好奴隶，无论是帮您做事还是服侍枕席都是不错的选择，您等于免费就得到了她。”

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长方形皮革表面的盒子。

“这是……”已经站起来做出送客姿态，穆尘不解地看了看。

“我昨天去找过闪默婕，想知道穆尘先生您最需要什么，您最需要快提升灵力。这是我精心炼制给女儿做生日礼物的应急法器，叫做灵真鉴，启动时可以将预存的灵力瞬间传给使用者指定的人或物，因为预存灵力有限，只对初级灵力有意义。您有兴趣吗？”

当然有兴趣，穆尘明知道对方有收买的嫌疑，还是忍不住把那个小扁盒子接过来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个杯口大小的圆镜子，不知名金属所制，青灰色的镜面光滑平整，有一个手柄，是铜制的。

“这个要多少钱？存贮了多少灵力？能重复充……灵吗？”他拿在手里舍不得松手。

“他们可能没有告诉您，我是一位炼器师，备材能力足以应付自己的需要，也会简单的刻印和注灵。这个灵真鉴是我自己炼制基体、请别人刻印注灵的。您如果需要我可以送给您，前提是……”强贝利嘎然而止，等着对方的反应。

穆尘愣了，刚才还自觉这家伙是个粗线条，这么快就被对方狠狠打了一巴掌。人家的情报工作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心机一点不少，反而可能比别人都多。

他竟然是一位炼器师，炼器是自己急于想了解的专业，而为自己充灵，那是他目前灵力严重不足状态的迫切需求啊！

“这个，请原谅我刚才性急了，强贝利先生，您可以再坐一会儿，我们好好谈谈？”

穆尘进入了谈判状态，这个时候他变得头脑清醒，思路清晰，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能给别人什么。

‘一个有时会把显而易见的合作伙伴赶出门外、有时又能把完全不可能的合同拿到手的谈判怪才’，这是他的某些同事给他的恰当评价。

外表上他不动声色，内心却在竭力痛骂着自己，利用一个女奴隶生死攸关的事情去获取自己的利益，实在不是他的道德水准可以接受的事情。

总是要用某种方式弥补一下，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穆尘最看重的是自己对自己的看法。

于是，两个人各怀心事的男人重新落座，奇丝儿重新上茶水，然后在穆尘眼神的指挥下，悄然离开。

“说一说吧，我可以冒一些风险把那个女孩接收下来，并且善待她，并且由我支付那5o个金币。但是我必须知道我这样做的更详细的必要性，以及您希望我如何善待她，这个词汇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并不是那么一望而知。”

穆尘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完全没有提到强贝利给他的诱惑。他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只要有足够的理由，他完全可以自己把那个女奴隶买下来并善待她，绝不附加让自己得利的条件。

这是他的处事准则之一：绝不能让自己看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