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云落成魔

第二十五章:云落成魔

彭依刀双目微睁,面色惨白如死,见床边穆馨瑶痛哭不止,不禁语调极微道:“馨瑶,你怎么了?”

“依刀,馨瑶没用,到头来,竟连......”

“你万万不必自责,我中了不知名的剧毒,伤口无法愈合,血流不止,便是淌血也活活淌死我了,你久在深山长大,对世间这种歹毒的手段自是全难预料,江湖险恶,人心险诈。”彭依刀平静道:“我怕是撑不了多久,我彭依刀能娶你为妻,也是今生修来的福分,但我今生今世欠你的太多,还之不清,若有来世,彭依刀当牛做马也必定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你这呆子,我不要你死,万万不要你死,你死了,我便陪你一起死。”穆馨瑶伏在彭依刀胸口上,声泪俱下道。

“馨瑶,我只想死得明白一些,我终究中的是甚么毒?”彭依刀神色大黯道。

穆馨瑶无言以对,摇头叹息,拂袖红绸至始而终不言不语,但见彭依刀与穆馨瑶二人如此情真意切,心中酸楚,而对这毒她再熟悉不过,这时便忍不住怯懦道:“依刀大哥,你中的乃是‘血荼花’之毒,‘血荼花’是江南境内最毒的毒花,与四境之内的‘夹桃竹’‘五色梅’‘一品红’并称四大毒花。中了此毒之人伤口无法愈合,流血不止......”

“红绸妹妹,好妹妹,你既然知道这是何种毒药,那必定知道如何配置解药是不是?求求你救救依刀。”穆馨瑶神色一喜,倏而双膝一弯,跪倒在拂袖红绸的脚下,涕泪并下求道。

“馨瑶,这小丫头乃是仇人之后,我听你之言,才饶了她性命,如今你求她作甚?早知如此,我还不如那时一刀便将她宰了!”彭依刀嘶吼道。

“好妹妹,好妹妹,求求你,救救依刀。”穆馨瑶扯着拂袖红绸衣襟,再求道:“我家依刀平日里鲁莽惯了,言语冒犯了红绸姑娘,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才是,我只求求你救救依刀,只要能救依刀性命,妹妹便是要我的命那我也绝无怨言,求求你,好妹妹。”

“为了他你真可以不要性命?这话我可听得太多,能办到的却一个也没有,普天之下的鸳鸯男女,不过是嘴上会说,却未必肯做,大难临头便各自分飞,不顾彼此了。”拂袖红绸面若冰霜,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掷在穆馨瑶面前道:“既然话已至此,咱们口说无凭,你先在自己胸口狠狠刺上一刀,若即刻刺下,我便即刻救他性命,晚了一刻,彭依刀的性命便危机一刻,你自己斟酌,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放屁!”彭依刀大骂道:“馨瑶施妙手于你,使得你内伤大愈,如今反过头来,你竟恩将仇报?馨瑶,你万万不可信她,这小丫头道貌岸然,与她爹一样,绝不是甚么好人!”

穆馨瑶听得当啷声响,便从地上拾过匕首,长笑一声,抬头望着拂袖红绸,目光坚定,语调凄凉道:“只愿红绸妹妹遵守诺言,可救得依刀性命。”便力贯双臂,将匕首直往心口插去。

穆馨瑶不会武功,此刻这一刺,力道上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在练武之人眼中可看得一清二楚,拂袖红绸见她动了真格,浑然大惊失色,急忙弯下身去,将她拦住,心中万千痛楚,暗想:“依刀大哥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一个好妻子,为了救他连性命也都可以不要了。而我,自小仰慕的葛天钧已给逝鸿宝藏迷了心智,疯疯癫癫,便是不疯癫,那也是一个大魔头了。如今我虽是处子之身,但也已是石女之身,日后却再也没有人家愿意娶我,我注定受人嘲笑,孤独而终,贼老天,你待我如此不公!”对穆馨瑶有了几分嫉恨,伸入怀中的手犹豫不出,一时盼着彭依刀早死,决不能遂了穆馨瑶的心愿,一时又不忍他二人阴阳相隔,痛苦一生,但她对穆馨瑶终是多了几分仰慕,便叹息一声,当即站起身来,往床榻便挪近身子。

“你这小丫头乘早给我滚开,如今你瞧我不死,还想乘机害我不成?我若是让你得逞,我便不是彭依刀!”

拂袖红绸听彭依刀之语,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彭依刀方才一喝动了气怒,毒伤发作,大痛钻心,闷喝一声,却仍是不依不饶道:“你这小丫头有一个心思歹毒的爹,又有那么一个虚伪险诈的师兄,守着这两个恶人,那定是学不出甚么好来,不过,若是你真敢伤害馨瑶一根毫毛,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宰了。”

拂袖红绸眉头一皱,仍是不说话,只在彭依刀身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在他手中,忧心无比道:“依刀大哥,记得当我还是我十一二岁的时候甚么都不懂,不小心给那‘血荼花’所伤,当时流血不止,我爹便是用这药丸将我医好的。你吃了它,不出十日,伤口皮肉便可愈合,半月余,便可平复如初了。”

彭依刀目光冷厉,凝望她许久,冷言相讥道:“不出十日便可愈合?你可真是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得多,我看十日之后,我便是流血不死,怕也给你这毒药害死了。”

“你...你...我是要救你性命,你怎会认定我要害你,你有恩于我,我又怎会害你?”拂袖红绸神色又是伤心,又是委屈道:“在那雪谷之中,若不是你,我拂袖红绸早便死在了玄清道人的折辱之下,你对我的好,我此生此世也都铭记于心,即便你要杀了我,我也定要救你性命。”

“依刀!”穆馨瑶责备道:“适才红绸妹妹一睁眼,便寻去庙中,瞧见你受伤昏迷,将你救回,她既救你,又怎会害你?”

彭依刀眉目骤动,睨了一眼穆馨瑶,又转过头来,冷眼朝拂袖红绸道:“既然如此,我来问你,怎的不见了那孩童?我将他藏在身后,眼瞧追杀他的人渐去渐远,小庙荒僻无比,极少有人往去,若不是你将那孩童掳了去,还会有谁?如今却还想花言巧语骗说于我?你这心思也当真歹毒,比起葛天钧与叶惊秋来,却也是不逊色半点。”

拂袖红绸忽而冷笑一声,目光中凶光大现,便道:“既然你甚么都已知晓,我再瞒下去那也是没用,我今日不单要霸占逝鸿宝藏,还要将你们两个杀了灭口。”右袖一抖,便已窜出身去,闪在穆馨瑶身后,手臂倏抬,穆馨瑶霎间觉脖颈一阵凉意,竟给一支短匕擎住,只要动得半点,那当即是气绝身亡。

“你这女子心思果真歹毒无比,馨瑶费劲千辛万苦救你性命,你却当真恩将仇报?”彭依刀怒喝道,手往旁一伸,摸到了床边的阔刀,正要翻下床榻与付秀红抽一决死战,却给一只掷出的匕首拦在原处,拂袖红绸道:“彭依刀,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她么?我内力虽只回复一两成,但杀她却还是易如反掌。”

彭依刀一怒之下,臂上伤口又涌出血来,只是这时见穆馨瑶性命攥在拂袖红绸的手中,要杀要放也全凭她一念之间,便是全身钻心大痛那也自是浑然不觉了。此情此景,又使他想起了玉石镇上那一幕,心中暗想:“我今生因为仇恨已经害得缨红惨死在山贼刀下,馨瑶待我很好,我今生今世报答不完,我决不能再害她跟我受了牵累,今日便是拼了性命,我也定要保护馨瑶不受丝毫伤害!我万万不可再继续招惹这叶芷寒,当先让她将馨瑶放了,她与葛天钧相处数久,若说到要杀一个人,那又有甚么做不出来的?馨瑶在她手上便是一刻,那也是性命危急。”想到此处,不禁当啷一声,阔刀落地,语调低沉道:“终究要怎样你才不会伤害她?”

拂袖红绸长袖一挥,将床榻上的小瓷瓶卷在袖中,不偏不正,正掷进彭依刀手心之中,似笑非笑道:“若要救她,那你便将这毒药吃了,代她去死,你二人今日只能活得一个,谁死谁活可要想想清楚,免得日后追悔莫及!”

彭依刀哼了一声,将瓷瓶拿在手中一倾,将一颗绿色药丸倒在手心,头颈微扬,便要送入口中,但片刻之间心念一转,又觉极是不妥,;厉道:“我差点中了你这丫头的奸计,我将这毒药吃了,到时你若是不放人可如何是好?”

“你信得过我便吃下去,我自会放了她,信不过我,那你便不吃,只有眼看着你的妻子在你面前给我宰了!”拂袖红绸冷笑道。

“你......”彭依刀一个你字出口,又气又怒,想到临了竟会给拂袖红绸算计,心中万般不甘,随即转头望了穆馨瑶一眼,凄语道:“馨瑶,我此生负你,只有来世再还!”当即脖颈一昂,将那药丸吞下。

拂袖红绸见彭依刀将药丸服下,喜形于色,也遵守了诺言,匕首急收,将穆馨瑶放开,便在桌前坐了下来。

彭依刀见穆馨瑶脱险,当即嘶吼一声,冲下床榻,提起阔刀,直往拂袖红绸面门砍将过去。拂袖红绸见阔刀砍来,先是笑了几声,随即语调急转,竟伏在桌上嘤嘤哭泣。

穆馨瑶觉情势不对,心中一凛,凭女子之觉,料定拂袖红绸必有苦衷,便急忙拦在她身前道:“依刀,住手,红绸妹妹似乎有难言之隐。”

拂袖红绸哭泣许久,直起身子,侧过头去,擦去眼角泪痕,转过头来,望着穆馨瑶与彭依刀,神色仍是半泣半笑道:“依刀大哥,馨瑶嫂子,你二人情真意切,为了彼此竟可以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实让我羡慕。”这句落罢,停顿半晌,继而又道:“自打从那雪谷出来,我便终日闷闷不乐,倘若葛天钧那时待我有从前一半好,便是他十恶不赦,我也绝不会弃他而去。如今葛天钧已经疯了,我也已是是女之身,再没有人家愿意娶我,至今而后乱世江湖人人都必会瞧我的笑话。”

穆馨瑶听得此处,不禁心中一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蹲下身去,将她揽在自己怀中,任她大声痛哭。

“依刀大哥,你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我便是对你对馨瑶嫂子再嫉再恨,也绝不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可是,你对我那样恨之入骨,我适才若不出此下策,你又怎能将那‘血荼花’解药服下?也罢,正所谓父债子还,你要杀我报仇,动手便是了,在雪谷之中,我这条命便给你救下,如今,还你便是。”拂袖红绸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彭依刀听得心中咯噔一声,又感周身穴脉倏尔通畅,臂上钻心大痛已逐渐消解,便知拂袖红绸此言非虚,立时觉对她不住,将阔刀掷在一旁,长叹一声道:“红绸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心中又不禁暗想:“这小丫头对葛天钧爱得如此之深,葛天钧却是那样对她,她心里定是有许多委屈,许多不痛快,在雪谷之中连葛天钧都对她百般猜疑,只有我为她袒护,为她辩驳,她将我看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信她的人,如今我冤枉于她,她心中又怎能好受?况且又落下个石女只身...可也真是苦了她,十七八岁的年纪竟有了恁多凄惨的经历,我坠崖之险、断骨之痛与她比起来,那也不足一提了。罢了,叶惊秋既还活着,我该当找他寻仇才是,这小丫头是无辜的,若是没她,我怕是早就死在那庙里了,她待我如此之好,至今而后,我对她应当如自己亲妹妹一样对待,绝不该再动杀她之念。”想到此处,彭依刀释然一笑道:“红绸妹妹,是我不好,至今而后,你便是我的亲妹子,有我与馨瑶在,便绝不会让他人看你笑话,你说好不好?”

拂袖红绸闻听此言,喜极再泣,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但一想到小庙,彭依刀心中又不禁大惊:“可若不是她将那孩子掳去,那又会是谁?这孩子身上藏着逝鸿图的题诗,岳姑娘将他托付给我,我却将这孩子丢失,我定要将他寻回来,不然,这孩子若真给歹人掳去,那江湖可势必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红绸妹妹,你去小庙的时候除我之外可看见了其他甚么人了?”彭依刀擦去拂袖红绸眼角泪痕,轻声问道。

“好像瞧见一个白衣男子,从步上看来,似乎很是焦急,不过那身影一转即逝,看不清楚,况且,我见馨瑶嫂子很是担心你,便去庙中探你安危,对其他事倒也并未放在心上。”拂袖红绸镇定片刻,微微抽泣道。

白衣男子?彭依刀心中微惊,普天之下,男子众多,便是一一细数,那也要数上个八半月,一时之间他又哪里能猜得出这男子终究是谁?只是猜想,小童必是给这男子掳去了。想到此处,眉宇一拢,道:“妹妹,你可看清楚,他往甚么方向走了?”

拂袖红绸寻思片刻,抬起头来,缓缓道:“若单从方位来断,却是往北面去了。”

彭依刀听到北面二字,心中又是一惊:“北面行约三十五里,便是中原与江南临界,如今,四境之内,比起中原来,江南倒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若这孩子真给带去了中原,那可甚为不妙,怕是性命难保。”探手将阔刀抓起,便往门外疾身而走。

拂袖红绸与穆馨瑶二人一先一后,一左一右将他拦下,这时,穆馨瑶不禁忧形于色,问道:“依刀,你这会儿可伤得不轻,不安心养伤,又乱跑甚么?”

“那人既然往北而去,八成是要前去中原,我必定要回中原去。那孩子身上印有逝鸿图的题诗,如今乱世江湖之中,人人对他虎视眈眈,如今这孩子给人掳去,那人必定是想将逝鸿宝藏据为己有,决不是甚么好人,若再找寻不出那孩子来,怕是他性命堪忧了。岳姑娘带着那孩童在小庙中遭人追杀,将自己的性命不顾,也拼死保全这孩子的性命,为了引开追杀之人,便将这孩子托付给我,可我却给孩子让别人掳去,我怎对得起她?”说到此处,彭依刀愈发觉事出紧迫,全身大痛早是无暇顾及,挣开二人,便已到了门前。

“依刀!”穆馨瑶苦口劝道:“如今你身上有伤,便是寻到那人又能怎样?孩童在他手中,若交起手来,可说不好他要狗急跳墙,到时,那一切也都是枉然了。那人既然并未杀他,只是将他掳走,可见孩子的性命无碍,你不如你先将伤养好,再去寻他踪迹不迟。”

彭依刀神色倔强,不禁停下双足,回过头来,声音极沉朝拂袖红绸道:“妹妹,江南往中原而去,大路小路水路旱路总共多少?”

“水路一条,旱路三条,全在杭州东面与北面,至于山野小路那可是数不胜数了。”拂袖红绸将彭依刀心思度透,忧心道:“不过,江南这山野小路可比中原要险恶得多了,有许多伙儿武功高强的山贼,拦路劫财谋色害命,从不眨眼,江南之境地势平旷,一但与他们交上了手,连藏身之处也难寻,这世间武功平平之辈是决不敢走那里的。”

彭依刀心想不错,不禁又问:“那依妹妹之见,那人会从哪里去往中原?”

“若他真要去往中原,依我看来倒极会走水路出程,水路之程最短,可最快进入中原,但怕是此事远非如此简单。”拂袖红绸神色凝重,低头寻思一番道:“他既然将孩童掳去,也必定知道你还有气息,那时将你杀了岂不是绝了后患?但他并未将你杀了,而单是掳走了那孩子。”

“此话怎讲?”彭依刀听拂袖红绸说得句句在理,不禁继续问道。

“若我是那男子,见你此番情势之下,必会将你杀了,以绝后患。其一是因无法试探你武功高低,其二,若你武功远远胜我,日后寻到我的踪迹,我必是招之麻烦,这二因摆在眼前,但凡对那逝鸿宝藏有一点心思的人,都会立时将你杀了,是不是?可他并未杀你,依我看,这却是他大意疏忽了。”

“甚么意思?”彭依刀疑惑道。

“他不杀你,那当先定是与你无冤无仇,不忍错杀无辜,可见此人良心未泯,八成是平日里惩恶扬善之人,与那些歹人绝不一样。二来,他与你定是素未谋面,天下之大,要寻一个素未谋面又人,那如大海捞针一般,即是大海捞针,许等你寻到他时,怕是他早将逝鸿图的玄机彻底参透,如此一来,你是生是死对他而言便也没甚么不同。”

彭依刀这时才兀自心头大悟,不禁笑道:“妹妹不单武功卓绝,更称得上为乱世女诸葛,只是,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我竟没能寻思出来,惭愧。”片刻之间,神色转忧,再道:“无冤无仇也好,素未谋面也罢,决不可让他去往中原之境,若是他到了中原,那可不妙,中原虽比不上江南之境大,但要寻到一个人那却是极难的。”

拂袖红绸不喜反忧,道:“既然中原之境已无安宁,他心中定也知晓,决不会去往中原,依刀大哥只管放心便是,那人定还在江南。只是,我如今最担心的却不是那孩子,而是岳凤薇岳姐姐的安危。”

一想到岳凤薇,彭依刀心头一震,暗想:“也不知岳姑娘现在情势如何,受了恁重的伤,又在毒箭阵中大耗了内力,如今又给这一群人如狼似虎的追杀,若给他们看穿,岳姑娘怕是性命不保。”想到此处,心如急火。

客栈对面街巷之中乃是杭州最繁盛之所,天下奇物样样俱全,此刻,拂袖红绸两字才落,便听对面街巷之中,一声嚎叫。这声嚎叫一出,二人心中一惊,一左一右立在窗口往对面瞧去,见一个男子如纸鸢一般,从街巷之中飞出,委顿在地。

“你***,武功高强有甚么了不起的?你个中原女恶霸,仗着武功高强便跑来我江南欺辱平民?呸,算甚么东西!”那人大骂道。

过往的行人无不是面色大奇,不禁停身顿足,瞧瞧终究发生了甚么事,早将街巷堵满,进出不得了。便在此时,一女子从巷中飞身跃出,空中连翻三个筋斗,已闪在男子面前,冷语锐喝道:“贼喊捉贼,当真妙也,你这倒打一耙的伎俩可是用得炉火纯青了,不过,你行窃竟然行到了我的头上,要杀要剐本是我说了算的,但念在如今四境之内并不安稳,民不聊生,我也不多与你计较,滚吧。”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小娘们好不要脸,欺负平民不说,将我打伤,还蛮不讲理乱咬人,这是甚么世道,真是没了王法了。”那人一副无赖相,不依不饶,随即嘲笑道:“要杀要剐还你说了算?你当你是当朝皇上,你若是皇上,那我就是太上皇了!”

围观众人又似哄笑,又似嘲笑,嘘声久不断去。

女子哼笑一声,道:“我当然不是皇上,不过,西域人频频袭我中原,我便奉命讨逆,如今玉门关往西的那一片疆土可都是我率兵攻下的,便是杀你剐你我说了算,又有甚么不妥?”

“征西将军?你本事倒是不小,如此厉害,为何偏偏就跑来江南欺负平民百姓?那征西将军要是你这王八样,全天下的百姓可遭了殃。”那人将聂霜翎打量一番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既然如此,便让你瞧个清楚。”当啷啷!只听一声响,女子两指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牌掷在那无赖男子面前,虽是铜牌,但那铜牌极不寻常,长不过十寸,宽不过六寸,却是金银同嵌,时而金光大闪,时而银光四射,看上绝是价值不菲,铜牌之中,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苍龙,此种技艺,当世绝难寻到,乃由江湖上早已失传多年的皇宫御刻之精艺篆刻而成,再瞧那铜牌正中,隶书三字:调兵令!

男子这下傻了眼,若常人见此情景,那必定是哀声连连求饶,但此刻他却沉吟许久,语气喜忧参半道:“小人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聂将军,素闻聂将军侠义心肠,仗义江湖,聂将军饶命啊,我出来行窃也是被逼无奈。”

“一派胡言,我瞧你身子硬朗,手脚健全,也没有半点残疾,却偏偏出来偷窃,还说是被逼无奈?你这刁民可分明是在无中生有,休要再与我花言狡辩。”

围观百姓这时指指点点,随声附和,男子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之中,竟掩面大泣道:“这朝廷的狗官不单不为百姓谋福,反倒是处处欺压百姓,税赋繁重,一年三交,交不起就给抓去大牢,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那知府的儿子头些日子在市集中瞧上了我家闺女,若是他从未娶过亲,我只寻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将女儿嫁了他图个平安也便是了,可他竟要纳她为妾,等他将我女儿玩腻了便给我女儿送到妓院去,我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女儿给他糟蹋!那狗官恼羞成怒,让我一个月内凑足二千两白银给他当作悔婚钱,不然就将我女儿捉去这一老一少对她百般凌辱,去你妈的,那知府一家飞扬跋扈,平日里连看门的下人都自觉高人一等,仗势欺人,我哪里得罪得起他们,我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做这些偷三摸四的勾当,我明明知道即便我偷上个十年八年也凑不齐那两千两白银,但是我不能眼看着我女儿羊入虎口,我家本是一儿一女,儿子头两年给知府儿子活活打死了。我爹死得早,从小老娘将我拉扯大,好不容易看我娶妻生了子,一家人平安喜乐,这事一出,我妻子便疯了,夜半时分,失足跌落了井中,老娘没过半个月也活活给气死,如今我就剩下这一个女儿,说甚么也不能再让她也离我而去啊,若是她有个甚么不测,那我也没法儿活了......”

聂霜翎恨得双拳十骨连响,面色大怒,将他扶起,问道:“我且问你,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绝不敢有半个字欺瞒聂将军,今日竟能载在聂将军手里,也算是老天可怜我啊......”男子仰天,泪眼纵横,又喜又悲道。

围观百信这时不禁窃窃私语,聂霜翎侧耳闻听一会儿,虽不知这男子说得是真是假,但从这些杭州百姓的语调中,他便料定,他们对这知府早是万般不满,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听到此处,聂霜翎叹息一声,将钱袋勒好,交在男子手中,又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道:“你只管拿着这些银子去用便是,我去查实一下,若真有此事,我必会立时躲了这对儿狗官父子的**,让他们从此再休想祸害人家闺女。”

“是聂将军。”拂袖红绸惊呼出口:“她如今怎地会是一个人了?和她一起那个白衣男子岳舒云到甚么地方去了?”

一想到白衣男子,拂袖红绸心中不禁又寻思起来,霎间胸中大悟,依岳舒云的身形与衣着上看来,与她在庙前瞧见的那一闪而逝的身影倒有九分的相似。倒吸一口气道:“依刀大哥,你可记得咱们在灵雀堂与唐栾激斗之时那个叫岳舒云的少年么?”

“你是说与聂霜翎关系甚好的那个白衣男子?”彭依刀独目一闪,道:“我管他叫云甚么雾甚么,若真是他掳走了孩子,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决要将他找到。我真是想不明白,这些人都中了甚么邪了?那逝鸿图的题诗明明就在孩童的后背上,谁若想要的话只管抄去便是,何必千辛万苦争夺一个孩子?榆木脑袋!”

“你才是榆木脑袋!你就不会细想一番?”拂袖红绸见彭依刀浑不开窍气,不禁有些气道:“题诗是印在那孩童的背上不假,可是逝鸿图宝藏却是唯一,天下凡是对这宝藏动了心思的人,有谁不想将宝藏据为己有?然人的资质、悟性天生不同,题诗攥在手中又有何用?却难保日后他人题诗入手虽迟却先破解玄机,最稳妥之法便是将这孩子攥在手中,寻上门来的便是对这逝鸿宝藏虎视眈眈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杀到了最后,这些人也差不多都死光了,便是再迟再笨那宝藏也非我莫属了,是不是?”

“以你所说,那岳舒云将这孩子掳去怕是不怀好意了,你***,这厮如此可恶,比那葛天钧还要阴险,等我寻到他非宰了他不可!”彭依刀目瞪呲裂,大喝道。

提起葛天钧来,拂袖红绸不禁心中先是一凛,继而一痛,随即平复心神,忧形于色道:“依刀大哥,你可知这岳舒云是甚么来路么?数月前在洛阳你将我从酒馆中解救,安在‘悦来客栈’之中,我那时见到了岳凤薇岳姐姐,岳姐姐与我说她本是与世隔绝,随爹娘隐居深山,此次下山来便是寻她亲生弟弟岳舒云回去,但岳舒云对她成见很深,更是犹如野马一般,桀骜不驯,又生性傲慢,所以这一耽搁便是年余,你适才也说与岳姐姐结识,你定是对她敬仰万分是不是?”

彭依刀惊道:“你是说...那岳舒云便是岳凤薇岳姑娘的亲弟弟?”“九分不错!”拂袖红绸果断道。彭依刀这时却不惊反怒道:“想岳姑娘可真是命苦,为了寻岳舒云,踏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乱世江湖之中来,如今给人追杀,生死关头,他这做弟弟的竟能瞥下亲姐姐不管不顾,反去与那聂霜翎搅在一起,天下谁若是有这样一个弟弟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岳姐姐生平将情谊看得极重,我虽不知道这逝鸿图宝藏终究是甚么,但我知道,即便那孩子与逝鸿图无关,倘若给人欺负,岳姐姐也定会拼了性命保护他。其实那孩童从前不过是一个乱世街头的小乞丐,岳姐姐将他领了回来,却将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要。且说即便真的是岳舒云将这孩童掳去,咱们因此伤了他岳舒云,那岳姐姐或许与咱们反目成仇了。”拂袖红绸暗忖一番,语调平缓道。

“只怕岳姑娘做梦也不会料到,将这孩童掳去的竟是她的亲弟弟,若真如此,可是造化弄人。”彭依刀叹气道,说至此处,转过头来,望向窗外,不禁大气道:“这岳舒云既与聂霜翎搅在一起,交情甚好,他将孩子掳走,这聂霜翎会甚么都不清楚?”

黄昏时分,天气急转,灰成一片。强风呼啸,掠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大痛。此刻才是申时,江南境内原本应是夕阳别样之时,但如今已如黑漆夜色,千街万巷也更是万籁俱寂了。

聂霜翎踏进酒馆,将两支短枪一左一右摆在身旁,胸中不快,便叫了一坛好酒,痛饮起来。

“你这小妮子,竟敢带着兵刃跑来我家大人府上撒野?”门院家丁大呼小叫道。

“我听说你家公子这几日要纳前面家的姑娘为妾,那丫头是我远房表妹,如今又哭又闹,就是不依,给你家公子看上有甚么不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多少姑娘想着盼着嫁过来,哎,这丫头就是死心眼儿,我特来支会你家公子一声,到时便是捆着绑着,也给他把人送过来。”

“你这小妮子倒是识时务,不像那张老头儿,那老不死的,竟跟我家老爷和公子对着干,我家老爷一气之下,想出一个妙计来,让他一个月内交出两千两白银,若交不出来,便好好折磨她宝贝女儿,其实我家老爷料定他便是卖命也绝凑不齐两千两,哈哈哈。”家丁傲慢道。

想起方才那家丁的话来,聂霜翎对这知府更是恨之入骨,若是那时出手硬闯,必是轻而易举的将那府宅血洗,但她却犹豫不决,折身回来,钻进酒馆,暗想:“我身为朝廷征西将军,怎能诛杀朝廷命官?若是一怒之下将他宰了,那这征西将军的位子可保全不住了。”这时,他一坛酒已经下了肚,酒劲正浓,不禁想起在街巷之中那汉子的无助,心中大怒无比,又不禁暗想:“这狗官若是不杀,难道我眼看着张老头儿的闺女给这两个畜生折辱?如今这朝廷狗官横行,不杀了他们难解我心头之恨,这狗官必须宰了!也罢,如今皇上终日饮酒享乐,不理朝政,朝中狗官横行,连小小知府如此猖狂,连看门家丁都敢仗势欺人,这是甚么世道?看来大幻王朝灭亡也是为期不远了,既然如此,征西将军的位子做不做又有何妨?反正我此次擅做主张领兵往来江南报仇,便是这样回去也绝逃不开死罪。”想到此处,聂霜翎双掌一拍,两支短枪便提在手中,欲折返而去,将那知府府宅血洗得一个不剩。

便在此时,酒馆门前闪过两人,将她拦住,聂霜翎身子一顿,随即瞧二人面色惨白,便知定是受伤不轻,又笑又怒道:“怎么?叶芷寒,我饶了你一命,愿与你化戈为帛,从此恩怨两消,你却招来这个独眼瞎子对付我,是不是?”

“我且问你,你与那岳舒云交情甚好,他如今跑去了哪里?”彭依刀质问道。

“我半点也不知,自你们离开之后,我与舒云也是已分道扬镳,再未见过。”聂霜翎面色微沉道。

“我在小庙中遇到了岳凤薇岳姑娘,岳姑娘为了引开那些人的追杀,将孩童托付给了我,可我却受伤昏迷,岳舒云乘机将那背后印有逝鸿图题诗的孩子给掳走了,你却说你半点也不知道?若不是你出言挑唆,还是甚么?”彭依刀冷笑道。

聂霜翎心中一凛:“看来,我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舒云他果真对逝鸿图动了心思,这逝鸿图谁若动了心思,那必是堕落成杀人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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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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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云落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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