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凤舞九天

第十九章:凤舞九天

时正九月,多雨时节未过,天气急变无常,前一刻还云淡风轻,后一刻却常是阴云蔽日。中原一连三日下着稀沥沥的细雨,虽远不及如仲夏时节的暴雨迅猛,但毕竟雨水未歇,却也似给中原披上一层薄雾。

黄河沿岸,流水湍急,滚滚不绝的从上游一泻而下,再放眼那一片绵延百里的黄土荒原,在此处被南北流向的黄河从当中参差不齐的切开,一分为二,渡开了中原与西域的分界,西面乃是西域领地,东面则是中原的山西省与河南省的一部分,中原与西域若要隔河相望,普天之下,除了这里,绝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

细雨绵绵,却大风正紧,夏末时节卷起如此一阵迅猛的强风,在中原也实不多见。强风如刀,漫天呼啸,霎间黄土荒原上飞沙走石,卷舞直上,一切也尽湮没在一片苍凉浑厚的黄沙之中,早已分不出哪里为天,何处是地。荒原崖边的那一间茅草屋,在这强风之中,摇摇欲坠,左右摆动,只要大风再迅猛强劲丁点,这茅草屋便绝难抵挡得住。

此刻,茅草屋中两人同坐一案,这两个人一个是骨瘦如材、精神矍铄、道士模样的七旬老者,另外一个是月貌花容、面色镇定的妙龄少女。屋外,细雨稀沥半刻未停,飞沙肆虐犹如咆哮,黄河湍急之水涛声浩荡,他二人竟双目紧闭,对这一切全然是听而不闻。

在他二人中间的案子上,摆着一副老旧的棋盘,那棋盘上的棋格已有些模糊不清,棋盘上也并无半颗棋子,棋盘旁搁着一只香炉,在香炉当中,一炷香已经燃得只剩下一寸余,待到那最后一寸香燃尽,那名老者缓缓睁开眼来,伸手轻捋了捋下颚两尺长的银须,白眉紧蹙,却顿又一舒,扬声笑道:“时辰已到,姑娘觉这盘棋终究是胜了还是败了?”

原来这老者与少女方才是在用各自的意念与对方论棋,少女此刻双目又闭,头脑之中连连回想适才那一炷香的光景,约莫半晌,睁开双目,微微一笑答道:“我胜了戎虚道长一十二子。”

戎虚道长头颈稍低,神色微变,语气似有些成竹在胸般笑道:“当真是你胜了我一十二子么?若岳姑娘是贫道,那接下来的这棋会如何去下?岳姑娘何不去试将一番?”

经戎虚道长如此一言,少女面仍是沉稳自若,不悲不喜,禁不住再闭起双眼,独自一人用意念将这盘棋继续下下去,戎虚道长在一旁静坐,面露笑色,手指一弹,案边的茶碗倏忽跳起,正落手心,他右手斜挥,茶碗中的茶便已送入口中,又将那茶碗放回案边,再一动也不动,只静等这少女的答复。

戎虚一碗茶饮尽,少女双目缓缓睁开,双拳一拱道:“道长果然乃世外高人,这盘棋却是我输了,依方才的情势,后面五十三子,道长却吃掉了我二十五子,一十二对二十五,我却当真万万不敌了。”

戎虚道长长笑三声,神色不喜反忧道:“此若为行军布阵,我以一十二兵卒为诱饵,诱岳姑娘你大军深入,却另在他处杀掉你精锐兵卒总共计二十五,岳姑娘方才却并未察觉,若我真为岳姑娘的敌人,立时对岳姑娘活捉还是斩杀那当真便是由我一句话的事了。”他再捋长须,又道:“贫道长于江湖七十余载,阅人无数,当今乱世江湖,能做到技高而不娇,武卓而不燥之境界的,除了岳姑娘,天下怕也再难寻出第二人来。从方才那盘棋中,贫道瞧出你心地纯真,本性善良,只是,方才那一盘棋岳姑娘明明可以将我满盘棋子通杀掉,却仍是手下留情了,引得最后败走麦城之境。”

“经道长一言,岳凤薇当真长了见识。”岳凤薇双拳一拱,连忙感激道。

“贫道赠姑娘一言,该开杀戒之时便决不得犹豫片刻,剑本防身之器,除恶之兵,若反其道而行之,结局却与方才那一盘棋并无差别。”

岳凤薇心头大惊,她剑不出鞘之事从未与他说起过一只半点,眼前这老道士似有通灵之术,竟全都知晓,真乃是神人一般!想到此处,她忍不住问道:“道长如何知我阔剑从不曾出鞘?”

戎虚浅浅一笑,道:“答案原本就在岳姑娘的剑上,细细一看便可知晓,又何谈有难?只是世人如今心存杂念,对于这些极易察觉之征,浅显易懂之理,却看得愈来愈淡罢了。”

岳凤薇低下头去,细细观瞧阔剑,常人使剑,因拔剑之时常一手按住剑柄与剑身交接之处,一手拔剑而出,时候一久,交接之处被那汗水侵蚀、手心打磨,色泽暗黑,光滑无比,岳凤薇的阔剑却与之相反。如此细微之处,戎虚道长竟顷刻之间便觉察入眼。

“道长机敏过人,岳凤薇今日领教了!”岳凤薇站起身来,便要辞行而去了。

“岳姑娘你此刻便要重新去得江湖之中,临行前,容贫道再为姑娘卜上一卦,能与岳姑娘这等真神之人,共坐一案,同棋一盘,也算是贫道此生的一大幸事。”戎虚道长呵呵一笑,一面又十指微掐,目光微闪道:“贫道近日来纵观天象,观得星辰相位微妙之移动,适才据此算出姑娘要寻之人当今应在江南之境,姑娘若是信得过贫道,不妨去江南之境走上一遭,定能寻到此人。但此人正为魔界煞星星君五首之修罗、炼狱、鬼棘、血魇、灭杀所看护,姑娘到时倘若不动用手中天神之兵,绝难将这人救出危难,反会送了自己性命,当请岳姑娘兀自牢记于心,自当化险为夷。”戎虚道长语调极低道。

岳凤薇心中将信将疑,这老道士又是玄乎其玄的说出一堆精深难懂的通灵之理,究竟是真真确确的神机妙算还是随意妄言信口胡说她一时也当真说不上来,心中这时暗暗揣思一番:“如今,小童被掳走已月余,若这其中无极大变迁,倘按当时那神秘男子纵骑疾奔的方位算来,八成也确在江南之境不假。”想到此处,她不禁浅笑道:“我自当铭记道长点睛之言,只待这一切尘埃落定,岳凤薇必会上门答谢道长救命之恩及月余来收容之情,暂此告辞!”踏出门去,疾步便走。

戎虚道长应声而答,他已为岳凤薇卜得江湖此行凶吉,和送上自己的忠言相告,本也算尘埃落定,但他打算收回十指,平复如初之时,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却不知为何接连两次碰撞在了一起,他心中一面暗暗惊叹,一面忍不住将十指又浅掐起来,片刻之后神色急变,大惊失措便朝岳凤薇叫道:“岳姑娘且慢!敢问岳姑娘是否有一同胞兄弟?”

“道长神机妙算,我确有一同胞弟弟,姓岳名舒云。”岳凤薇止住脚步,转过身来,心中却极是疑惑。

“岳舒云?五岳同立,风卷云舒,时境变迁,五岳同殒,不妙,不妙!”戎虚道长呜呜自语道:“天命如此啊,岳姑娘虽真神之身,却命中注定该有此一劫,逃之不及,悲哉,惜哉!”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岳凤薇眉目一凝,问道:“何为不妙?还望道长能指点迷津。”

“岳姑娘本真神之身,天神之志,实属百年难遇,诸多险恶之事奈何你不得,但只可惜你的弟弟不论星相或是五行皆是大克于你,此生此世你二人注定水火不容,若你二人同出江湖,只能活得一个,不是你死,便是他亡,正所谓是凤命虽金贵,焉难避福祸啊。”

“那,有无破解之法?”岳凤薇再问道。

“此乃天机,万不可泄露,还望岳姑娘要小心谨慎,好自为之。”

从黄土荒原沿河而下,走出里许,折而向东,便是一处渡口。这渡口修筑于隋唐运河沿岸,虽此时正下着细雨,但水路仍是繁忙无比,从此处船渡的旅人络绎不绝。岳凤薇登上渡船,如此十数日,安然进入了杭州境内,杭州地处江南之境,到了杭州,也便算是彻底到了江南了。

在她心中,对那日掳掠走小童的男子,即便天色昏沉,全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那火红的双鬓在月光下格外显眼,若说是让人忘却,那却也是比登天还要难上许多。对于这人,岳凤薇只觉似曾相识,但寻思良久,终也是记不得半点曾在哪里见过他。一面寻思无果,一面踏进一家茶馆之中,在一张桌前坐了下来。

岳凤薇对面那张桌前围坐四人,这四人瞧穿着来看,是西域人。自古以来,西域与江南便水火不容,只因当年西域、江南两地起义盟军与朝廷大军交战因内奸而导致败北,起义军总头领为江南人士,当时率心腹以及精锐兵卒欲撤回江南,凭借临山傍水之险,据守在此,伺机东山再起,但是西域一路为求得自保,在撤入江南之后,竟临阵反叛,将起义军总头领杀害,投靠了朝廷,江南百姓无不对西域之人阴险卑劣之行径痛恶万分。今距此事已有四十余载,但西域的人若踏进江南地界半步,便绝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去!“西域之人如今竟也涌入江南之境来,看来当真乱了套!”岳凤薇心中兀自惊疑。

这时,听得另一张桌前,有五六个人在窃窃私语,声音极轻,岳凤薇本无意偷听,但这几个人与她仅一桌之隔,又是壮年男子,声音粗犷,加上习武之人无不是耳聪目明,这种低音私语必定是逃不过岳凤薇的耳朵了。

“他***,天天不但被葛天钧这厮吆五喝六的,干的都是一些跑腿儿送信儿的活计,在那灵雀堂里竟还不如一个小娘们儿,这葛天钧分明没拿我们兄弟当人看,咱们还犯得着为他卖命么?我不干了!”一人低声怨恨道。

“这葛天钧决不是什么好人,依我看,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快离开才是,你没看前些时日自打他捉了一个孩童来,整个人跟中了魔一样?每天不杀个十几二十个人的,他就辗转难眠,搞得我每日担惊受怕的,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万一哪一天他再一着魔,咱哥几个性命可就不保了。”

“恩,极是极是,走,走!”四人将一锭银子仍在桌上,急匆匆的逃离了茶馆。

岳凤薇这时心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若真如此,便全都对上了,我一直觉掳掠小童那男子似曾相识,现在想起来,葛天钧确是双鬓火红,那他们口中所说的被掳掠的那个孩童定是小童不假了!况且灵雀堂也确实在江南之地,与当时那男子纵骑疾奔的路线又全对得上,葛天钧想必也是打起了小童身上的逝鸿图的主意,那日乱战,躲在暗处,坐观虎斗,等收渔翁之利,倘若真的如此,那此人心思真是阴险至极,他将小童掳掠去定也没安甚么好心,不过从方才那几人的谈话来看,至少如今,小童还是性命无忧,但是否被葛天钧百般折磨,也不好说,小童,姐姐终于寻着你了!你再忍耐片刻,姐姐即刻前去救你出来!”想到此处,右腕一转,阔剑跳进手心,抬腿便走。

杭州西湖,四境扬名,其美不仅在湖,也在于山。环绕西湖,如众星捧月一般,捧出西湖这颗明珠。提及西湖,宋代诗人苏轼曾有诗云: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诗中所言便为西湖之景。

西湖东面,是一处构建宏伟气派的七层高塔,塔高约十数丈,依山傍湖,倘若在高塔上,面窗席地而坐,便可将窗外那秀美山水尽收眼中,的确不失为饮酒赋诗的一个好去处,这七层高塔,即是江南灵雀堂。

岳凤薇在此处停下腿足,再不近前半步,仰头观望,这时,只听高塔顶层传来一阵笑声,旋即,一男子语气成竹在胸道:“早便料到岳姑娘会来,葛天钧已在此恭候多时,便请岳姑娘上塔一叙。”

世人皆对灵雀堂闻风丧胆,通常若听闻葛天钧如此一席言语,即便与葛天钧并无过节,怕也早是两腿打颤,远远避开,然岳凤薇听闻葛天钧一言,却似乎全不在意,手中的阔剑也并不握紧,迳自踏进塔楼之中,不多功夫,便已出现在了七层塔顶。

葛天钧面岳凤薇而坐,笑色拂面,不惊不急的饮着此处盛产的上品西湖龙井,见她登上楼来,茶碗不觉停在嘴边,伸出一手连忙礼让道:“洛阳一面,如今已有月余,葛某料定了岳姑娘必会前来,却没想到今日岳姑娘竟只身光临我灵雀堂,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妙极妙极,这普天之下的男儿也都无一拥有岳姑娘这般过人之胆识,在下由衷佩服,坐。”

岳凤薇双眉浅凝,并不说话,见葛天钧礼让在先,她也并不还礼,只在他对面位子缓缓坐下身来,将阔剑放在一旁。葛天钧眼光忽闪,一挥手,从他身后白帘遮着的屋子内,倏忽蹦身出五个女子,一一在案前入座,拂袖红绸与夺魂千媚一左一右坐于葛天钧身旁,妩媚狂刀与葬月娇魂将岳凤薇夹在当中,玉面阎罗坐在桌案另一角,细细饮茶。葛天钧此刻哈哈大笑道:“岳姑娘乃是当今乱世女中豪杰,此从中原远道而来,我灵雀堂自当奉为上客,既是上客,在下若只身相陪,总显有些怠慢。”

岳凤薇嘴角微扬道:“葛堂主不必客气,我本远道而来,然方才打扰了葛堂主的雅兴,倒是岳凤薇有些惭愧了。”

“我平日里习于独自一人面窗观湖,饮茶赋诗,只是这时候一久,兴致也便淡了,若今日倘与岳姑娘一同饮茶赋诗,也真乃此生一大快事。”葛天钧短笑三声道。

“我自小除了听过爹爹说了些成语故事或是历代典故于我,便对赋诗当真一窍不通,葛堂主见笑,惭愧,惭愧。”岳凤薇道。

葛天钧自洛阳与岳凤薇见过一面,便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与岳凤薇过上几招,今日虽以文代武,但如此与岳凤薇一较高下之良机,他哪里肯轻易放过?心中暗暗寻思,便道:“哦?原来岳姑娘竟对这些故事颇感兴趣,当今乱世实不多见,实也甚妙,葛某恰巧对许多之类故事也颇有兴致,不知岳姑娘所感兴趣的是哪一个?何不说来听听?”

“这个还是我儿时爹爹常常说给我听的故事。”岳凤薇嘴角微扬,神态自若道:“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葛天钧面色微沉,击掌三声冷道:“岳姑娘所讲乃是‘鸿门宴’,与古书中所载一字不差,妙极妙极,既然如此,葛某便也献丑一番。”此刻,他心中对岳凤薇意欲为何早也猜到**分,便似笑非笑道:“塞上有老翁,马无故亡入胡。人皆吊之。其翁曰:‘此岂不为福?’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翁曰:‘此岂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髀。人皆吊之,翁曰:‘此岂不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翁。丁壮者引弦而战,死者十九。此翁之子,以跛故未上郑,得以全。故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岳凤薇面不改色道:“葛堂主所说,乃是《淮南子·人间训》之中‘塞翁失马’之典故。”她心中对葛天钧的心思尽也猜透,又道:“时约东汉,明帝召见班超,遣去疆土之境,鄯善王闻班超出使西域,亲出恭迎,奉为上宾。班超道明来意,鄯善王大喜......班超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夜更,率士卒悄入匈奴军帐。分兵两路,一执战鼓隐于营后,一执兵刃伏军帐两旁。此放火烧帐,彼击鼓呐喊。匈奴方寸大乱,尽灭。”

两人看似悉心言论古之典故,实则暗藏杀机,早将彼此心思猜的九分,岳凤薇所道鸿门宴之典故,乃是直言相道葛天钧不怀好意,葛天钧道出塞翁失马意是要让岳凤薇知难而退,保得一条性命,岳凤薇再道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是要让葛天钧知道她此来意念坚决。

葛天钧本想再言不见棺材不落泪之故事,但此刻又觉说与不说,也尽是一样,不禁冷声大笑,倏忽起身,大声喝道:“岳凤薇,我当真太小看了你,不错,这孩子如今就在我手中,那逝鸿图原本就是属于我灵雀堂的,怎可拱手让与他人?你若要夺他而去,便绝难从这里踏出半步。”话音一落,玉面阎罗、夺魂千媚双双起身,岳凤薇阔剑入手,腾起身子,在她身边,妩媚狂刀、葬月娇魂双双往当中一挪,兵刃早已擎上了岳凤薇的玉颈,任你武功再高,此刻只要动得半点,必定是身首异处。

“岳凤薇,我葛天钧对你也算几分钦佩,如今你又远道前来,若你答允不与我灵雀堂争这逝鸿图,我葛天钧即刻便放你离去,至今而后也决不再为难于你,你意如何?”葛天钧面色得意道。

岳凤薇眉头一皱,此刻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但心中不禁暗忖道:“戎虚道长曾说过我此行必会遭遇魔界煞星星君五首之修罗、炼狱、鬼棘、血魇、灭杀,在如今看来,怕是真给道长说中了,除了红绸姑娘,眼前这一男四女与我兵刃相见,想也定是那道长口中所说的魔界煞星五星君无疑了。”

她心中正想,只听得唰的一声,葛天钧铁伞早已在手,冷笑道:“那日荒野之战只因我对你岳凤薇有几分钦佩,故饶了你一条性命,但是今日你绝没如此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动手!”

拂袖红绸神色忧伤,双眉紧锁,似有难言之隐一般,她与葛天钧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颇深,杀伐决断之策,她向来对葛天钧言听计从,只是如今,岳凤薇之举正是决意要救出小童,如此一来,那必定是铁了心与灵雀堂为敌,葛天钧道出动手二字之时,明显动了杀她之心,而她似乎今对之全听而不闻,既不起身相助葛天钧,也不去相帮岳凤薇,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兀自静观。

妩媚狂刀听得动手二字,手中钢刀绝不犹豫片刻,岳凤薇霎间只觉一阵强劲之气奔她头颈砍将过来,葬月娇魂双钩由上至下劈将下来,势如猛虎,这一左一右两个敌人顷刻之间同时夹攻,若稍有半点松懈,那也定是性命堪忧。见那两股兵刃先后而至,她便足下连变换身法,身子向右急冲,手掌划出,食指、中指微弯,轻盈地弹击在了葬月娇魂的左肩。这一招来得是如此迅速,犹如惊鸿一般,转瞬消散,葬月娇魂只觉眼前一闪,觉察之时,岳凤薇身子早从他身旁窜了过去,在那顷刻间觉半个身子一阵麻木,动弹不得,再一抬头,正瞧见了妩媚狂刀破风砍来的钢刀,立时惊呼出口,原地滚身而出,只听锵的一声,钢刀砍在地面上,岳凤薇已稳稳站在自己后面。

葛天钧将铁伞立在桌边,一面瞧着岳凤薇与四大杀手激战,一面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碗饮起茶来,咽下几口,眼光不禁往拂袖红绸面上一睨,见她神色全不对劲,登时语若冰霜道:“你既心意已决要静看好戏,便最好至始而终,若敢轻举妄动,等收拾掉岳凤薇,我也绝饶不了你!你可听好了么?”

拂袖红绸不说话。

灵雀堂除拂袖红绸的武功至柔之外,其余四个女子的武功均是至快至刚,夺魂千媚又精通暗器之术,葬月娇魂也精通铁索连环之术,故不论是近身缠斗或是丈余外暗中偷袭,也都是在江湖难逢敌手。岳凤薇这是被四大杀手夹在当中,进退不得,腹背受敌,更被这四人快如风,迅如雷的猛攻压制得无半分喘息之机,只得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寻机而动,除此之外,也是无可奈何。

这五人激战许久,拆了几百招,仍是胜负未分,岳凤薇虽然以一敌四,此刻看来,尚且还是游刃有余,葛天钧似乎有些沉得不住,面色略显出几分焦急,冷哼一声,丢下茶碗,从一旁抓过铁伞便腾起身来,再观望而去,岳凤薇竟已从高塔破窗而出,四大杀手纵身紧追而出,五人身在半空,足下生风,一面往地面飘坠而去,一面空中兵刃飞舞,交碰之声此起彼伏,连连不绝。

岳凤薇俯身急下,回眼瞄去,妩媚狂刀等人见她似有逃脱之意,更加紧追不放,然只眨眼工夫,便已分出快慢,妩媚狂刀与夺魂千媚在先,剩下两人紧随其后,岳凤薇眼光一聚,凌空一翻,犹如鱼跃龙门般,提起阔剑,反身急冲,心中知晓如此近距,只要夺魂千媚暗器一出,她定然不死即伤,想到此处,奔着夺魂千媚胸口横打去。夺魂千媚见岳凤薇攻来,随即身子向侧一旋,岳凤薇不慌不忙,反手将阔剑一挑,这时,妩媚狂刀欺近身来,正被这阔剑打在肋部,身子急坠下去。

玉面阎罗与葬月娇魂兵刃划来,岳凤薇收剑回手,使出一招“仙人望月”身子往后一倾,便已从二人之间穿行而去,阔剑一挑,将她二人兵刃纷纷荡开,两人给这一击,身子微微迟疑,岳凤薇便双足一踏,回马攻来,手腕一松,阔剑便已飞离出手,旋转而去,正打在身子还未待站稳的夺魂千媚的左肩,夺魂千媚霎间动弹不得,四大杀手方才使岳凤薇不得喘息,破窗而出不过眨眼工夫,却给她连败了两人。

“岳凤薇,功夫着实不错,连我灵雀堂四大杀手联手还都奈你不得,不过,这灵雀堂可不是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说话间,岳凤薇的玉颈已被一把铁伞死死擎住,只要她四肢微动,立即便身首异处。方才一幕,葛天钧全都瞧在眼中,心头清楚倘若再让她占了半点先机,这灵雀堂四大杀手难免败下阵来,灵雀堂暗杀技艺江湖之中无人能及,若说暗中瞅准时机,一招制敌,对葛天钧而言,那也绝不是甚么难事。妩媚狂刀、夺魂千媚、玉面阎罗、葬月娇魂四人这时也都再围了上来,目不转瞬的注视着岳凤薇,防她暴起发难。

“你岳凤薇当真是找死!我将这孩子掳来,便是不想那本属于灵雀堂的逝鸿图落于他人之手,我本想待我破解了这逝鸿图的玄机之后,便将这孩子归还于你,只是如今,你竟要与我灵雀堂为敌,那么便休要怪我改了主意!”葛天钧正兀自得意,忽觉高塔门前冲出一人,放眼瞄去,竟是一个孩童,心头大惊,顷刻之间也明白了一切,登时气怒无比。便在这时,只觉脖颈一凉,一把匕首寒光闪动,死死抵在他脖颈之上,随即又听一女子语气有些不忍道:“师兄,休要怪我。”

“贱人,你竟联着外人反过头来算计我?”葛天钧声色俱厉道,擎在岳凤薇脖颈上的铁伞不但并未松懈,反而手上又用力三分。

“师兄,别再杀人了,昔日我们虽手上沾满鲜血,但所杀的乃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实为正义之举,如今为了这逝鸿图你竟不惜枉杀无辜,别再杀人了,别再滥杀无辜了......”拂袖红绸泪眼凄凄道。

“怎么?你想反我不成?当真是被那歃血恶道所蛊惑,如今居然对我兵戎相见!”葛天钧冷哼一声,仰天大叫道:“无辜?可也好笑至极,你还当他们真有多么无辜么?还不都是为了那逝鸿宝藏而来的,又能有甚么好人?死有余辜!谁若抢属于我灵雀堂的东西,谁就该死!”

“直到现在,你仍是不肯信我半句话。”拂袖红绸仍是极为不忍与葛天钧兵刃相见,语调凄凉道:“师兄,我这么做是为救你,我不能眼看你被这逝鸿图所迷了心窍,堕落成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头啊......你将兵刃放下,放岳凤薇跟那孩子走,他们一走,我们反而倒清静许多,不是么?不然今日,你可休要怪我不念及师兄妹之情!”

“岳姐姐,你带着小童快走,离开这乱世江湖从此再不要回来,小童若一天还在,乱世便血雨腥风,一刻不停,你们一走,师兄他便不会给这逝鸿图迷了心窍了。”拂袖红绸声音凄厉道。

岳凤薇踏入这乱世江湖数载,遇事无不是泰然处之,但见拂袖红绸今此一举,却也惊形于色,等到拂袖红绸再次叫她,她才平复了心神,急忙疾身出去,带着小童便要离开。

葛天钧并不说话,他不说话,灵雀堂这几大杀手又怎么敢贸然去拦岳凤薇?但此刻妩媚狂刀却兀自飞身而出,钢刀再迅捷一划,横在二人面前,刀刃外翻,一条寒光闪过,岳凤薇见敌人兵刃袭来,便将小童往后一扯,再撤出几步,闪躲开来。其他三大杀手见岳凤薇给这一挡,身子有些迟疑,纷纷围上前去,四面合攻。

岳凤薇紧握阔剑,陷进四大杀手合围之中,她四人两人攻前,两人攻后,岳凤薇绝难有半分喘息之机,况此刻在她怀中还挟着一个孩童,也只有单手与她们相斗,身法与剑招均是要慢了数倍,稍有疏忽,势必要有性命之危。妩媚狂刀见岳凤薇怀中挟着一个孩童,她四人合围竟也是急攻不下,心头有些急了。但见其余三人猛攻岳凤薇上路,已将她死死牵制,况与三大杀手斗到正酣,便瞅准了时机,举刀奔着岳凤薇腰际砍将过去。岳凤薇霎间只觉一股寒气在腰间掠过,便知有兵刃袭来,急忙变换身法,撤出五步,有惊无险的闪躲了开,心中不禁大骇:“若非闪躲及时,此刻便早已断成了两截。”这一招过后,妩媚狂刀似有些意外,动作便有所停顿,岳凤薇便在这片刻之间,抢身迎上,阔剑一挑,挑上了那钢刀的刀环,妩媚狂刀有所觉察,连连退去,岳凤薇急追而出,忽而见妩媚狂刀翻身冲来,心头暗叫不妙,见她刀刃急转,向上猛地一提,奔着小童面门而去,为保得小童性命,只得手腕一转,将阔剑一横,先挡下这一刀,再倏忽斜挑直上,直取妩媚狂刀心口。

妩媚狂刀见岳凤薇阔剑已至,回兵招格,却不料岳凤薇这不过是虚晃一招,她回兵之时,便觉中了计,再挥兵刃抵挡,却已给岳凤薇占了先机,扳之不回,岳凤薇另一只手,两指微弯,弹在她的小腹,登时她小腹上一阵疼痛,载歪几步,委倒在地。

这番倾身追出,在四大杀手的合围之下,也打开了一个缺口,但另外三人心思奇快,此刻与她相距有二十余步,见妩媚狂刀不敌于她,急忙提步追来,夺魂千媚咧嘴一笑,十指一抖,十指钢针倾洒而出,岳凤薇眼光一聚,瞅准了钢针来路,不慌不忙将阔剑往眼前一横,只听当当十声连响,钢针尽射在了阔剑剑鞘上,岳凤薇阔剑一推,这些钢针便尖峰一转,以十倍之速折返而回。

夺魂千媚当空一跃,兵刃又出,这时早已在岳凤薇头顶,举兵迎头劈来。岳凤薇见这一刀如此来势汹汹,便欲闪身一侧,却顿时见另外两人兵刃奔小童而去,当下身子一旋,挥兵抵挡,虽挡下了那两条兵刃,但三条兵刃从三个方向同时攻来,岳凤薇既去挡那两条,便绝难挡得下这第三条,给夺魂千媚的兵刃砍在左肩,登时,鲜血飞涌,禁不住闷喝一声。妩媚狂刀见岳凤薇已受伤,但仍是劲敌,不可小视,身子一跃,飞出一脚,这一脚踢在岳凤薇小腹上,力如千斤,岳凤薇只觉体内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喉咙一热,一口血倾喷而出,攥住小童的手不由一松,整个人便不由自主飞了出去。

妩媚狂刀一见岳凤薇身子已在半空,又受了伤,便料她这时行动定不自如,便挥刀直奔岳凤薇腰际砍来。岳凤薇眉头一皱,忽觉一脚已经着地,禁不住心中暗想:“今日这几个杀手定是要置我于死地,小童如今又被他们挟在手中,我曾答应过小童不会再让他被坏人掠了去,可如今我却当真对他不住,害他陷于危难,饱受煎熬......”想到此处,便赶紧旋转身子,挪开了数尺,阔剑在地上一抵,便听得一声清音贯耳,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银光倾泻而出,如游龙一般,唰的一声,奔着妩媚狂刀的钢刀斩去。

当一声响,妩媚狂刀心生惊诧,觉手上微微一麻,再看自己的钢刀,早已被削去了半截儿。不觉心中大惊:“岳凤薇的阔剑竟是如此锋利!我这钢刀乃是用天山下的玄铁矿经七七四十九天锻制而成,削铁如泥,如今她居然一剑便将我这刀削去了了半截,这便果真是神器一般!”这一分神,岳凤薇早已挥剑刺来,他钢刀既断,徒手与岳凤薇缠斗,其实百招之内也未必会落得下风。只是刚才一见岳凤薇这阔剑如此的锋利,心中不免几分寒意。决不敢轻易招架。这阔剑连她的钢刀都轻而易举的断成两截,若说是削得她两条臂膀又有何难?

岳凤薇阔剑在手,飞舞出朵朵剑花,剑花如惊鸿般转瞬即逝,妩媚狂刀一见这岳凤薇的阔剑出鞘与没出鞘完全判若两人,武功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强了不止百倍,心知此刻的岳凤薇,也只有将小童要挟在手,才有与她周旋的余地,便将小童往怀中一带,三大杀手见势不妙,这时已抢身攻来,欲再与妩媚狂刀形成合围之势,置岳凤薇于死地,但却已让岳凤薇占了先机,妩媚狂刀眼见阔剑奔自己掠着孩童的左臂而来,本欲抽身一闪,却不知这剑花飞舞,幻化成了千百剑刃,实辨不出孰真孰假,孰虚孰实,退了十步,方才避开了这凌厉无比的一招。岳凤薇见她闪躲开去,挥剑疾攻,再连划九剑,每一剑都愈发犀利,愈发让人捉摸不透。妩媚狂刀心中又惊又怒,慌慌张张的闪过了前八剑,眼见岳凤薇最后一剑挑上了自己的左臂,自己却无法辨出剑刃孰真孰假,眼睛有些晕花,不由自主的便丢了小童。岳凤薇急忙抱起小童,纵身一跃,疾步而去。

葛天钧大吃一惊,岳凤薇刚才使的那一招正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剑招:凤舞九天。凤舞九天讲究一个幻,一个乱!所谓幻既是变幻莫测,让敌人难辨真假,这便要有精深的内功与纯熟无比的剑法彼此相呼应;乱,便是指没有固定的口诀限制,完全招由心出,剑随心动。虽然看似轻而易举,实则难如登天,每个人练武到一定境界便很难摆脱自身武学套路的限制,所以,多半的江湖人士却做不到这个幻!即便做到,却也都是内功与剑法达不到默契之境,亦是做不到乱!岳凤薇适才每一招一式使得恰到好处,无论是幻还是乱,绝无瑕疵,堪称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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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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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凤舞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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