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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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凤娇娆帮助杨思举料理内外事务。接待病人，经管钱物。一切都细致周到，井井有条。既文雅大方，又能说会道。别人都搞不清：这个吴凤娆，一向嘴不饶人的辣妹子，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淑女？只有杨思举心知肚明，但是他谨慎小心不去说破。不过，人们也有所怀疑，因为吴凤娇娆所说的一些话，多数都是吴凤娇从前的经历。让人听了一惊一乍。

杨思举与吴凤娇娆越来越亲近了，他们同出同入。白天同心协力治病救人，晚上一同到外边散步，谈情。杨思举很少再到西边的另一世界去了。宁老五和西边的那些鬼朋友也没再来约他，日子平静了一段时间。眼看就要过年了。一天，黄昏以后，杨思举正和吴凤娇娆合计准备过年的事。他们合计完阳间的事，又合计阴间的事。打算给每座坟都添一些新土，再买一车冥币，给每座坟都送些纸钱。这时，宁老五来约他了。虽然宁老五没有进屋，但是杨思举清楚地接到了宁老五传递的信息。宁老五在小窝棚坟前磕打着烟袋，磕打得挺急促。杨思举赶忙去赴约。吴凤娇娆见杨思举要出去，并不问什么。站起来拿过杨思举的羽绒服，笑盈盈地递给他。说，早些回来。

杨思举穿上羽绒服来到外边。房西十几步远的小窝棚坟前站着宁老五。宁老五说，韩大将军来了，邬先生让你去参加接见。

杨思举很惊讶。说，韩大将军来了！真是难得呀！从五方六月就准备迎接，这都快过年了，他老人家才来！

宁老五说，快走吧，等你呢！

杨思举跟着宁老五疾步如飞赶往邬瞎子家。青白小道的两边站满了提刀扛枪的鬼兵。邬瞎子的门外一边站着一个卫士。宁老五跟门前的两个卫士打了招呼，并很礼貌地点着头。两个卫士一挥手，让他们进去。进屋后，杨思举学着宁老五的样子，对着正位上的一个人弯了几下腰，然后坐在门边。

坐下后，杨思举偷眼观察。韩大将军身材魁梧，穿一身黑衣，神情严肃，泥像一般坐在大椅子上，一张宽大的国字脸，没一丝笑容。邬瞎子、宁老五、冯大鞭杆子、小孟、小董子，还有一个女人，宁老五说是韩奉朝的女人韩嫂，都恭恭敬敬拱坐在韩大将军面前，围成个半圆儿。韩大将军说话了，好像并未张嘴，看不到白牙。他说，本官代表丰都大帝巡查各地，十殿阎罗府以及各司各狱各要点村屯，都要走到看到考察仔细，路上多有耽搁，今天才来到此地。一到此地，本官发现这里问题很多，积弊如山，急需整治。首先，这里无政府状态严重，众鬼散漫，懒惰，不思进取。其次，经济落后，生活原始。与阳间生活脱离甚远，不能做到与时俱进同阳间有效衔接。鉴于此，本官决定在榆坨子上设村，收管这里的鬼民。你们几位都是榆坨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看看谁当村长，来带头做这份工作？

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便一致推举邬瞎子当村长。邬瞎子摇摇手说，我没有眼睛，工作不方便，当不了村长。我推荐一个人，让冯大鞭杆子当村长怎么样？大家都表示同意。冯大鞭杆子欠欠身想说什么，韩大将军没等他说出，就做了决定。正式任命冯大鞭杆子为榆坨子村村长，并任命邬瞎子为榆坨子村顾问；任命小孟为榆坨子村保安队长；任命韩奉朝女人韩嫂为榆坨子村妇女主任；任命宁老五为榆坨子村通讯联络员。分派已定，韩大将军庄重严肃地说，你们要精诚团结，齐心协力地把这里的工作做好。尽快结束这里的落后状态，努力将榆坨子建成现代文明村。

冯大鞭杆子、小孟、韩嫂都接受了任命，并当着韩大将军的面表示了决心。顶数小孟说得好。他说，我在阳间是党员，来到阴间我仍然是党员。虽然现在党的队伍越来越大，难免有少数蛀虫混在其中，但是我始终坚信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无论做什么工作我都要为他人谋幸福，绝不谋取私利。

宁老五小声告诉杨思举，说小孟当海军时积极向上，获得了许多荣誉证书。因为表现突出，上级打算提拔他当司务长，都填表了，却被一个舰长的亲属顶替了。他被迫转业，回村务农，当了一名普普通通老社员。因为白当了一回兵，白入了一回党，党票在他手里啥用没有，背地里人们都管他叫熊兵死党。那年涨大水，生产队到江湾抢收秋粮。两个女社员不慎落水，他奋不顾身跳入水中，一口气救起了两个女社员。因为在水中泡的时间太长，秋水太凉，他腿抽筋了，没有爬上船。将第二个女社员顶上船舷，他就沉到了水底，再也没上来。后来生产队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捞上来，社员们为他开了追悼会，把他葬到了榆坨子上。

杨思举正聚精会神听宁老五小声说着，忽听有人叫他名字，便赶紧抬起头来。

是韩大将军在叫他，让他到前边去。他便走到韩大将军跟前。韩大将军说，杨思举，你不属于我们冥界的人，但是我了解你。你一脚踏上这个阳间的荒坨、阴间的边村，就做了许多善事。你有文化、勤劳朴实，懂事理，是个心地纯洁的青年人。阴阳两界有许多事需要你参与。因此，我正式聘任你做冥府的阴阳沟通使，代表我行使特权。你记住我几句话：扶危济困，扶弱抑强，惩恶扬善。我知道，这些工作在阳间有许多人做。政府了，人民团体了，有善意的个人了，都做得很好。但是还应该更好，人人都要做。你可以带个头，多为善举。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我送给你两样东西：一副眼镜，一把法锤。戴上眼镜，你就具有了一双透视阴阳的洞察眼；举起法锤，你可以惩治阴阳两界的不法之徒。阳间的恶贯满盈者，你可以不用请示，提前把他打回地狱。但是一定要把握好自己，做你该做的，不做你不该做的！我以后还会经常关注你的。

杨思举接过眼镜和法锤，叩头表示决心。大声重复道：扶危济困，扶弱抑强，惩恶扬善！

韩大将军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杨思举想了想，说，有。我有三个要求，一是请求放生淹死鬼闫秀清、吊死鬼小张。她们一个已经在冰冷的嫩江里被困了一百多年，一个在清冷的榆坨子上被困了几十年，一直不忍心用别人的生命来救自己，抓了无数替身又都亲手放掉。她俩都是好女人，请韩大将军法外开恩，不必找替身，让她们去托生吧！二是多关心榆坨子上的鬼民，多给他们托生的机会。这里的鬼民从住进来就被埋没，长期得不到派生。请韩大将军能多给这里一些重生的指标，让更多的人有托转的机会。三是请韩大将军发慈悲使手段，为大丫儿聚魂！

韩大将军一一答应，并现场办公。他先派人到嫩江中传来闫秀清，又传来小张，当场解除她俩找替身的限令，交给送生官员，立刻安排托生。闫秀清泪眼婆娑，谢了韩大将军后，转身面向杨思举凝视良久，然后含情脉脉地低下头走了。杨思举心旌摇曳，如丢魂失魄。闫秀清那一低头的温柔，满含感激、妩媚、娇羞，让他心神不宁。往日里的缠绵旧影，一下子再现眼前。他的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接着，韩大将军又跟冯大鞭杆子交代，榆坨子村成立后，鬼民们托生的事由村上安排，把托生的名单提交第十殿托生司，托生司就安排托生了。

这两件事处理完后，韩大将军又喊进门外的侍卫官。吩咐他，让外边所有鬼兵，每人举一根招魂幡，到坨上坨下、大甸子、草丛中、江面上、空气中，为大丫儿一丝一缕地招魂。让杨思举去外边给大丫儿安排个墓穴，待鬼兵们把招来的魂聚到一块，让她居住。杨思举赶忙跑回家，提上铁锨，拿起几块木板，在老马的附近筑了一个简易墓穴。随着鬼兵们的陆续归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渐渐现出身形，支离破碎的大丫儿复原了。她走到墓穴前，对着杨思举和众鬼兵频频叩头，千恩万谢。

一切都处理完了，韩大将军整顿仪仗，离开了榆坨子，继续向前巡查。

韩大将军走了，宁老五才走到杨思举身边。他有些不是心思，埋怨杨思举说，咱俩即是爷们儿，又是朋友。你来榆坨子后，我没少帮你。你今天为什么不帮我提个要求？把我只能爱一次女人的命运给改改，也算咱俩没白处一场。你不够意思。

杨思举一愣，拍了一下脑袋，后悔地说，可不是咋地，咋把这事忘了！那你咋不吱声呢？

宁老五说，我不是害怕吗？再说，我也不会说啥呀！

杨思举安慰他，说没关系，以后还会有机会的。韩大将军不是说以后还要经常关注我吗？说不定能再约我见面呢，那时我一定把你这个要求给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