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报告(二十五)

死刑报告(二十五)

1982年6月17日,在落城郊区文化馆干部吴长春眼里,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像往常一样,这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在家吃过早饭,就去单位上班了。他在文化馆从事群艺辅导工作,会拉手风琴。一次文艺调演,让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刘云。新婚还不到半年,妻子刘云就已经怀孕了。B超显示,应该是一个男孩。这对独苗单传的吴长春而言,是天大的喜事。文化馆的工作比较松懈,那些天,吴长春总是抽空往回跑,到菜市上买新鲜的鱼虾,再去买些水果。不过今天他不能回去替妻子做饭了,他要为一家合唱队的排练担任伴奏,中午有招待的饭局。但这个仔细的男人还是利用饭后那么一点闲暇,骑着摩托车回了一趟家,给妻子送了一些水果。他从家中出来时,看见几个邻居老太太坐在树阴下打着扑克,其中一个还问:小吴,你媳妇怀的是儿子吧?吴长春说是,是男孩。

合唱排练一直到下午四点才结束。吴长春立刻就骑着摩托车回家。在楼梯上,他就听到从自己家里传出的收录机的音乐声。那是妻子刘云喜欢的一首曲子,但是由于音量过大显得很不轻柔。吴长春就觉得有点蹊跷,妻子懂得欣赏音乐,平时是不会把音量弄得这么大的。吴长春敲门,可是门没有开。他不断地喊着刘云的名字,门还是没有开。这个时候,吴长春似乎觉得有点不妙了,他慌忙从口袋里找出钥匙把门打开,迎面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他提着发软的脚走到客厅,再找到厨房,才看见妻子刘云早已躺在了血泊之中,那地上血都已经凝固了。突然而致命的打击让吴长春立刻瘫到了地上。他几乎是爬到了妻子的尸体面前,将刘云紧紧抱在怀里。他呼喊着刘云的名字……

落城警方在接到吴长春的报警电话后,于二十分钟赶到了现场。那天正好是局长柳立中到刑警支队检查工作,得到警报,他本人立即中止了会议,随出现场的刑警一起到了吴长春的住处。从现场的情况看,死者刘云显然是被人用钝器袭击脑后,造成脑组织严重受损死亡的。死者同时还受到了多处的刺伤。但是,警方在现场却没有找到任何的凶器。于是警方按照自己的工作程序,先将死者家属吴长春安排脱离现场,然后进行勘察。

现场很惨啊!事隔十三年,年近七旬的柳立中回忆起那个凶杀场面还是感叹不已。那个姑娘才二十四岁,肚里孩子也有四个多月了,一下子都没了。我当时就下了命令,这个案子一定得破!经过为期一个月的摸排,我们最后将作案人锁定在吴长春身上。

陈晖插话道:是不是一发生凶杀,首先就得怀疑自己的亲人呢?

柳青接过话头说:不是怀疑,是调查。一般而言,作案动机应该与被害人有关。因此就有必要调查那些与被害人有关的人,包括亲人。

陈晖说:吴长春有作案的动机吗?

柳青说:这要看你怎么看了。

柳立中说:我们当时认定吴长春有嫌疑,不是在动机上做的文章。邻居普遍反映,那小两口过得还挺好,很难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陈晖说:我想知道,您当时的第一直觉是什么?

柳立中说:我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对案子不会有什么先入为主的判断。

陈晖说:或者说,当调查展开时,您相信吴长春杀了妻子吗?

柳立中吸了口烟,说:坦率地说,我不相信。可是等现场的勘察结果出来后,我就断然放弃了这个念头。

警方最后认定吴长春犯有故意杀人罪,主要证据有三条。一是吴长春的身上有喷溅状的血痕,经化验,血型与死者刘云相符。这个事实在吴长春的口述中得到的解释是,他当时把妻子抱在怀中留下的。但是尸体检验证明,刘云的死亡时间是在中午,大约在12点30分至13点之间,吴长春提前下班回家、继之发现妻子被害,是在16点左右。那么近四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让死者体内的血液凝固了,也就是说,是不可能在吴长春身上留下喷溅状的血迹的。

警方据此认为,吴长春隐瞒了杀害妻子的真相。二是,6月17日这天,吴长春的邻居证明,那天中午在小区里看见过吴长春的身影。这就意味着他是具备作案的时间的。对此,吴长春的解释是,他中午是回来给妻子送水果的,只在家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第三,警方后来从吴长春的父亲吴全印那里得到了一个旁证,那老人说儿子曾经对他说过,和媳妇发生了争吵,一时冲动就打了她。但是老人没有说儿子拿什么打了人。这个口供,在审判时又被翻供了,老人说,那是一个警察引诱让他这样说的……

陈晖问:您现在还这么想吗?

柳立中想了想,说:我很矛盾……自从听说吴长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申诉,我就很不安宁。还有一个疑点,至今也没有弄清楚……

陈晖问:什么疑点?

柳立中说:我们在现场还提取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指纹,是男人的,但是没有查出来是谁的……

柳青也暗自吃惊,这个细节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说。

陈晖说:您觉得应该是谁的呢?

柳立中说: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这枚指纹不是吴长春的帮凶的,就是凶手本人的。

陈晖说:您的意思,是另有人在作案?

柳立中说: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极大……我和小青讨论过,要是这个案子真是吴长春做的,像他这样免除一死的人是不会上诉的,这不符合逻辑。我现在是被夹在科学鉴定与逻辑分析的中间,动弹不得,但是事情不彻底搞清楚,我死不瞑目……

说到这里,柳立中回过身看了看那座落城监狱,说:吴长春在那堵高墙里度过十三年了,还在不断地申诉,说明他有冤枉啊。可是谁能证明这一点呢?

陈晖说:吴长春在给我的信中说,他在狱中的表现很好,可能还会得到减刑,就是说他不久的将来就获得自由了。但他还在申诉,他说要的是一个人间公道。

柳立中说:这也是我想要的啊。那天晚上,陈晖在柳青家吃过晚饭,两人就一块来到了蓝渡江边散步,交谈着。江上很安静,月色朦胧,雾气氤氲,偶尔传来轮船几声悠长的汽笛,使这个夜晚显得很空旷。

陈晖说:你父亲这个人很好啊,那么敬业,那么有责任感、正义感。

柳青说:我没想到他会对你那么信任……那个细节,连我以前都没听他说过。

陈晖说:你在学校里,有没有遇见死者在死后四个小时还会有喷溅状血痕的?

柳青说:不可能。血液一般在死亡半小时之后就开始凝固了。

陈晖问:能这么肯定吗?

柳青说:当然肯定,这是科学。

陈晖说:科学也是存在漏洞的嘛。

柳青说:陈晖,这是我们的不同。你依赖于想像,而我只相信科学。

陈晖说:我很难相信,像吴长春那样的男人,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和未曾出生的儿子。

柳青说:难道犯罪的人脸上会有什么标识吗?

陈晖说:你不是说,犯罪同样需要动机吗?这个吴长春怎么可能……

柳青说:陈晖,犯罪往往是一种冲动,如同我们通常所说的那种"一怒之下",西方的犯罪学上称之为"激情犯罪",等一切酿成大祸就为时已晚了。

陈晖沉默了,点上了一支烟。

柳青似乎猜到了此刻这个自命不凡的记者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一定是在埋怨着,像你柳青这样的一个有几分文静与雅致的女孩,怎么连一点同情心都丧失了?

果然,陈晖说话了,他在柳青面前踱着步,说:是啊,也许是职业原因吧,我们之间竟也有很多的不同。其实我们应该在科学与想像之间寻找一条路。

柳青抬头看着陈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吴长春的案子我曾经也认真地想过,我真的希望这是一个冤案、一个错案。这至少对我父亲也是一个解脱啊。可是,每次一想到这里,科学使我却步了。

陈晖带有自嘲地笑了笑,说:科学有时候也有狰狞的一面。世界上因为科学的错误导致的悲剧比比皆是。不过,我现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如果吴长春的案子铁证如山,那么像他这样的罪,当初就应该处以极刑问斩,而不是一开始就判为死缓,以至拖到了十三年。

这番感叹的话却在柳青心里引起了波澜。陈晖说得有理,按照吴长春的罪行--倘若真是这样的话,法庭最后判决为什么不是死刑而是死缓呢?毕竟是两条人命啊!吴长春并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的财力,他是无法去疏通什么环节的。为了这个案子,据说两方的老人都在上诉,都已经搞得倾家荡产了……陈晖决定去省城的高级法院继续调查吴长春一案。第二天一早,他就搭乘落城去省城的大客车上路了。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想直接去与当年参与这宗案件审理的法官进行接触。所以他没有住进酒店,而是住在了法院附近的一个小招待所。这里没有标间,只有普通的床铺,每晚二十元。住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来上访的,都带有状子。招待所的门前就有摆着"代客诉讼"的铺子,就像邮局的门前"代写书信"一样。以往陈晖只要是因为某个案子出差,总愿意住到这样的地方,这样会使他更有利地了解基层的司法状况。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在这铺子边上溜达着,暗自观察。

这天上午,陈晖刚吃完早点,就看见摆摊的那个戴墨镜的男子正与一个看似老实巴交的老头在交谈着。那摆摊的说:你怎么又来了?你家的事情不是早办完了吗?

老头说:怎么叫完呢?我儿子是冤枉的啊!

摆摊的说:我说老人家,当年我帮你写状子,总算是替你把死罪变成了活罪……我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依我看,你老还是收手吧。

老头说:可我儿子是冤枉的啊!他怎么能亲手去杀自己的媳妇呢?那不是畜生吗?

陈晖听了这话,就主动走了过去,问:老人家,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老头看了看陈晖,说:叫吴长春。我是他爹吴全印……

陈晖说:老人家,我来为你写这个状子吧。

陈晖说着,就把随身带着的记者证掏了出来。那老头一看是记者,就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然后,陈晖就和招待所的负责人商量了,把自己与吴长春的父亲安排到了一间屋子里。他告诉老人,他儿子吴长春也在牢里给他写信了,自己这次来,就是为吴长春的案子。他希望老人能多讲一点真实的情况,他说:这是有利于案件的进展的。

谁料这老人一说就哭个不停,说自己把儿子害了。

陈晖有点紧张,问:你怎么把他害了呢?

于是老人就讲出了一番话。老人说,在儿子被抓起来后,公安部门曾经多次去他那里了解情况。老人一直就是说,我儿子不会杀人的。但是,最后一次,一个公安人员对他说:老人家,你儿子确实犯罪了,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他衣服上溅有他媳妇的血,这是抵赖不掉的。

老人一听就傻了。

那警察说:既然这样,认罪态度的好坏就很重要了。你要是真想让你儿子从阎王那里回来,就帮他一个忙好了。

老人很茫然地问:怎么帮?

那个公安人员就说:你仔细想想,你儿子是不是对你说过,他与媳妇争吵,一怒之下就把人打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把人打死……你这样说,就说明你儿子是一时的冲动,不是故意地杀人,那么法院听了就会认真考虑了。你想是不是这个理?

老人想这样或许就能为儿子开脱死罪了,于是就照那个警官的意思说了。公安人员及时做了笔录,让老人按了手印。可是,等开庭之后,老人才知道,自己这么说非但没有为儿子开脱,反倒成了儿子定罪的一条依据。他当庭就说这不是真话,这不是事实,这是落城的公安让他这么说的,可是已经于事无补了。

老人哭诉道:记者先生啊,我是老糊涂了,我真的不该那么说啊,都是公安让我这样说的……

老人的这番话让陈晖感到气愤,他想这不是典型的诱供吗?为了早点了结这个案子,就采取这样的手段,实在可恶。

老人平息了一会儿,又说:我每回去看儿子,他都说,爹,你儿子是冤枉的,你得为我往上告……没有钱,就把房子卖了,还儿子一个清白。我就把房子卖了,也去了北京,可是我儿子还是在牢里关着……第二天下午,陈晖带着柳立中写的条子去了当初主持这次审判的审判长潘佐祥家。此人原来在落城中级法院,后来才调到省高法来。这位前任的法官实际年龄并不算大,却已经退休在家几年了,他今年六十三,身体看上去很健旺。除了爱好书画,就整天待在家里。所以当陈晖随便问起您不打算再发挥点余热时,他就打了个手势说:有几家律师事务所想请我去帮点忙,我都推了。我在司法战线上干了四十年,人很疲惫,现在一听官司、案子这样的话,我就觉得累。不想干了。陈晖和卸任的法官谈得很轻松,潘佐祥把陈晖带进自己的书房兼画室里,让他看看自己的作品。他说:你是北京来的记者,见识多,给我提提意见。

陈晖一看,就清楚卸任的法官字是在学王羲之,还兼带着一点何绍基的味道;画是在一味地临摹黄宾虹,都是些小品之类的习作。但是陈晖还是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他说:您学得很规矩,书画同源,都讲究用笔用墨,看得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潘佐祥一听便哈哈大笑,说:这样的恭维我可是很爱听的啊。

说着,又拿出自己喜欢的紫砂茶具,沏了一壶铁观音。在沏茶的时候,潘佐祥似乎很不经意地问道:陈记者,你千里迢迢地跑来,又带着落城老柳的条子,恐怕不是为了对我这个退休的人说几句恭维话吧?

这一问,陈晖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就把自己接到吴长春的来信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最后,他把话题落在了这样一句话上:我想知道,当初为什么不判这个吴长春死刑而判死缓呢?依照他的罪行--倘若真的能够证明他有罪的话,是足够枪毙的。

潘佐祥浅淡地笑了笑,说:你很会提问题啊。你问得确实也很好。按照现行的刑法,吴长春一案处以极刑是不在话下的。任何一级法院都会做出这种判决。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坚持判他死缓呢?问题的关键还是证据不足……

陈晖说:那不还是照样给判了吗?

潘佐祥说:证据不足不等于没有证据。这是我们内部掌握的,在法庭上,我们当然还是必须要说"证据确凿"啊!

说着,两人就笑了起来。

潘佐祥继续说:在吴案上,有几个至关重要的证据,是难以否认的。

陈晖说:就是吴长春身上所溅的死者血液与他具备作案时间?还有他父亲的那个所谓的"口供"?

潘佐祥说:陈记者,看得出你是有备而来啊。你说的几条,特别是第一条,谁也无法推翻。我们咨询了很多刑侦专家,结论全是一致。那种带有明显喷溅状的血,只能在死者被害的半个小时内才有可能形成。这个推翻不了。那我们该怎么办?所以,最后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把此案了结了。

陈晖说:是为了平息舆论?

潘佐祥说:也可以这么说吧。案子拖久了,司法机关就很被动。再说,方方面面也有压力的。

说到这里,卸任的法官站起来走了几步,接着说:在我四十年司法经历中,经我手被处以极刑的犯人不说有一百,也至少有**十吧。那些犯人,我一看他们在堂上的表情,就深信他们有罪,罪不该赦。但是吴长春一案不一样,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在法庭上的表情,他面对着我,身体虽然十分虚弱,但他的目光流露着一种穿透力,那是……很无辜的,也很无助的,但有着坚定与自信。这样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是本能的流露。

说到这里,潘佐祥喝了口茶,说:所以,在最后定案时,我是全力支持将他判为死缓的。我记得我是这样说的--我们一定要留有余地,人头不是韭菜,掉了是长不出来的。万一以后有了新的证据出现,人还在,那么我们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陈晖说:也就是说,作为办案人,你们也一样担心?

潘佐祥说:当然是,不瞒你说,我退休后的这几年,还时常想到这个案子。我还给落城的老柳去过电话,打听着这个案子在侦查上有没有新的进展。最高法院曾经发回重审了一次,最后还是因为没有新的证据补充,维持了原判。

陈晖感叹道:潘先生,吴长春在牢狱里已经待过十三年了,他每年写的申诉如果摞起来,比他的个子还高。如果这个人是冤枉的,那么他的这一生也就完全给毁了。

潘佐祥说:是啊,这大概就是我经常说的那种人生的无奈了。从退休法官家出来的路上,陈晖感到很兴奋。他想到了柳立中,当初的办案人和审判者,都一样对这个案子存有疑虑,这给了他信心。他连夜赶回了落城,想抓紧时间去监狱和吴长春见面。那时已经是夜间十点以后了,落城的街道上人影稀疏,也看不见多少车辆经过。连续几天的奔波,让记者感到紧张,也感到充实。他想明天就去监狱见一见那个吴长春,看看那个人是在什么样的信念下在狱中熬了十三年……

陈晖刚刚把车停好,走进宾馆大堂,就看见李志扬和柳青向他迎来了。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敦厚的中年男子,李志扬介绍说,这是刘云的哥哥刘斌。陈晖愣了一下,他一时想不起刘云是谁。柳青就说:陈晖,你动静可不小啊,这几天总听人说北京来了个记者,来落城查从前吴长春的案子。你看,从晚饭后到现在,我们就陪刘斌在这里等候你。

陈晖想起来了,这个刘斌正是死者刘云的哥哥。他主动和刘斌来握手,后者却有点局促,说:陈记者,你这次是来替吴长春翻案的吗?

陈晖对这句硬邦邦的话并不反感,说:刘斌,我想问一句,你难道不希望这个案子是个错案、冤案吗?

刘斌的表情显得异常复杂。他沉默着,但冷冷地看着记者。

李志扬说:咱们坐下谈吧。

于是几个人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柳青让吧台的服务生重新沏了一壶茶,陈晖说:再给我来一块面包汉堡什么的,我肚子还空着呢。

柳青说:那我给你出去买点热的吧,把车钥匙给我。

陈晖就把车钥匙递过去了。看着女人轻捷的身影,记者觉到一种幸福的感觉。在喝了口茶之后,陈晖直截了当地问:刘斌,你真的以为吴长春就是杀害你妹妹的凶手吗?

刘斌看了看陈晖,说:开始的时候我不这么认为,不相信吴长春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后来,案子破了,我就不得不相信那是个畜生了。

陈晖说:那么事情过去了十三年,你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刘斌说:我相信法律……

陈晖说:法律也有疏忽的时候。

刘斌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说:记者先生,你好像一来就站在吴长春那一边啊!你是想为他申冤吗?

陈晖说:要说申冤,其中最大的冤,应该是你妹妹刘云……但是如果吴长春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至今还在逍遥法外,你觉得能安慰刘云的亡灵吗?

李志扬插话道:陈记者这回来落城,就是想把事实的真相弄清楚。

刘斌说:法律不是早就弄清楚了吗?

陈晖说:那么我问你,既然你认为法律已经把这个案子弄清楚了,那么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也一直在上告呢?

刘斌说:杀人偿命,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我们觉得法院判得太轻了……两条人命啊!

陈晖说: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个吴长春和你们一样,是既无钱又无权,法院怎么就会那么轻饶了他呢?说明这个案子内部还有不甚明了的地方。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斌不响了。

陈晖说:吴长春在牢里给我写了信,他不是表示忏悔,是在喊冤。我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才来落城的。你今天就是不来,我也会上门去找你谈的。我觉得,作为刘云的哥哥,你这些年的申诉,也不仅仅是要吴长春来偿命吧?你也是想把事情真相弄清楚的。

刘斌说:我真的不情愿相信是他下的手……

李志扬这时递给了刘斌一支香烟,说:刘斌,当初可是你把妹妹介绍给吴长春的。如果你不是欣赏吴长春的话,你会这样做吗?

刘斌说:人是会改变的……我没想到由于我的过失,让妹妹……

陈晖说:你并没有过失。你只是过分相信了法律。

刘斌说:我不相信法律,你让我相信什么?相信他吴长春吗?

陈晖说: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当然,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很不舒服,请原谅。

陈晖本来还想说,即使这个吴长春真的被执行了死刑,也不会换得你妹妹刘云的重生,但考虑到这句话会伤害到刘斌,也就不想再说了。

这时柳青带着一份打了包的饺子来了。于是刘斌就起身告辞,他握着陈晖的手说:陈记者,不管怎么说我也谢谢你。这么远从北京来……其实,我也希望有一天事实像你说的那样,吴长春是无辜的,这样,我这心里也觉得好受一些,妹妹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再埋怨我这个做哥哥的了……

李志扬送刘斌出门,柳青问:李志扬,你不会走远吧?

李志扬说:我送刘斌一程,你们先聊着。

见他们出门了,陈晖就问:今晚还想聊什么?

柳青说:我想再一起谈谈沈蓉的案子。

陈晖叹道:那个案子,可不比这个轻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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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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