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洛水神龟

第七章 洛水神龟

纤纤是个美女。大美女。

不是一两个人这么说,许多人都这么说。不仅许多人这么说,整个洛阳城的人都这么说。

纤纤姓南宫,纤纤只是她的名字。

南宫纤纤。纤纤今年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替她大哥找个好媳妇。

纤纤一直认为自己很有爱心,所以平素不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针织刺绣,栽花种草,赏月填词,而是给猫儿治病,小狗疗伤,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幸好南宫世家家底殷实,任她千种烦事,万般折腾亦是九牛一毛,否则,纤纤那自认为观世音菩萨的心肠恐怕便不太好普渡众生了,就算她手上拿上七八个羊脂玉瓶,怀里再揣上七八个,一两天之内,那柳枝甘露亦会半点不剩。

像她这般爱心泛滥之人,自然是看不惯她大哥终年累月孤苦伶仃一个人过着寂寞无聊的日子。

当然,也只有她会这么想,至于她大哥是不是如她心里所想那般可怜,这个不属于她关心的范围,她只关心自己的爱心得找个地方渲泻,既然目标锁定在了她大哥身上,自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大哥自然便是那本来逍遥快活,一点都不可怜,如今却可怜得只有流离失所的南宫伤。

于是,她便紧锣密鼓,红红火火地办起了她的大事。老天对她还真是眷顾,起码她这么认为,只一天时间她便找到了心里的理想对象,自然,她认为自己心里的理想对象便是南宫伤心里的理想对象。

这个理想对象,可以说是第二个可怜的人,却是洛阳知府的千金小姐。奇怪的是,这位小姐却是一位知书达礼,精通文墨的才女,却不知为何会喜欢上南宫伤这只喜欢打架斗狠的“战神”,真是让人感叹爱情的神奇。

更让人捧腹的是,这位小姐与南宫纤纤一样是个牛脾气,看中了便就一往情深,日日到南宫世家的“凤翔山庄”做客。南宫世家自是待为上宾,除南宫伤一人之外,所有人都认定了这门婚事,心里自是千肯万愿,南宫伤日日嗟叹英雄气短,只得逃出家门。

这自然伤了纤纤的心,却激起了她的斗志。所以她亦冲进江湖东寻西找,要将南宫伤抓回,以完成她的大事。

所以,她便碰上了李坏。江湖上的美女,确实很难逃得过李坏的两只色眼。

碰到李坏,打乱了南宫纤纤的所有计划。于是,她还未走出洛阳,便又折回了“凤翔山庄”。

南宫纤纤低垂着头,围着“凤翔山庄”转了好几个圈,心中无限心事,十分杂乱,却又有几分欢喜,几分失望。

转至山庄东首侧门,正待举步迈进,却迎头与庄内冲出的一人撞个正着,吓了一跳,双手急忙向前推出,却推了个空,抬头一看,那人早已退到一丈开外,满面惊恐,直似见到鬼魅一般,却是南宫伤。

原来,南宫伤当日被清儿东折西转、巧施脆计甩掉之后,心里十分不安,忙又赶回剑门关战场,只见到血迹遍地,却无一尸首,更无一活人,阵阵朔风吹过,吹得他心头更为不安,心里实在猜测不出离开之后此地的变故,只觉十分怪异。

南宫伤离开剑门关,凭着直觉,一路乱赶,却也赶至了洛阳之地。其时,李坏之事已传遍整个大江南北,南宫伤心中震骇,不知作何想法,心里却起想家之**,便想回去看看,却又实是没那份英雄之胆,思来想去,便偷偷地潜回“凤翔山庄”,偷偷摸摸地于庄内南北西东的四处转了几转,竟然没发现他的克星南宫纤纤,心里奇怪,却又暗暗庆幸。

南宫伤暗中与慈母严父,亲戚故人照了照面,见众人一切尚好,庄内一切如故,放下心来,正待从侧门偷偷溜出,却与他那观音妹妹狭路相逢,一时差点连小胆都给吓破,心想,这真是老天惹的祸,这时只要纤纤不大不小的喊上一声,平静的庄内立时便要鸡飞狗跳,锣鼓喧天,那可是大大不妙。

南宫伤心里慌乱,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招,正要自认倒霉之际,却发现南宫纤纤神不守舍,满面情思,就如当他不存在一般,心里顿时大为关心,对纤纤的惧怕便抛到一边,忙伸手一把拿住纤纤,问道:“纤纤,你怎么了?”

南宫纤纤俏脸一红,道:“没——没什么,你回来啦,见过爹娘没有?”

南宫伤心里更加不放心了,忙将纤纤拉至左首一凉亭内坐定,道:“休得骗你大哥,自小到大,你的心思就如清水一般透明,就是旁人亦能一眼看穿,更别说我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大哥了。”

南宫纤纤俏脸更红了,就如西南天边璀璨的晚霞一般,双唇轻启,缓缓地道:“这——这要我怎么说?”

南宫伤大声道:“但说无妨,怎么说你哥我也是战神一个,谁要是欺负了我的纤纤,那我便要揍他个准猪头,教他以后再也不敢吃半块猪肉。”

南宫纤纤奇道:“为何会不敢吃猪肉?”

南宫伤道:“我把他揍成了猪的模样,那他自然会对猪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心,这怜心一起,猪肉想必是不会再吃的了。”

南宫纤纤笑骂道:“嘴皮子工夫倒是长进不少,跟谁学的?要不你先说说自己此次江湖之行的见闻趣事罢。”

南宫伤眼前顿时浮现出李坏的“光辉形象”,心里涌起一片温暖之意,暗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决计要与之同进共退,是朋友就应该肝胆相照。本来乱作一团的思想现在有了明确的认知,心里顿时一亮,十分畅快。

南宫伤道:“我这次江湖逃亡之行,实是不虚,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嗯,确实不错。”

南宫纤纤道:“是吗?你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我倒也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不过却不知算不算得上朋友。”嘴里这般说,心中却想,不管那人当不当自己是朋友,但自己心里却已经认定,不但要看作朋友,更要看作是特别的朋友,因为,因为,他,他救下了自己的命,带走了自己的初吻,更带走了自己的心!**想至此,一颗心砰砰乱跳,霞面火热发烫。

南宫伤见到妹妹一副痴迷模样,心里一呆,将手于南宫纤纤面前来回晃动,见她毫无感觉,便用手摇了摇她的肩膀,喊道:“醒醒,你,你究竟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宫纤纤回过神来,道:“我便说给你听罢。”顿了一顿,道:“两天前,我出门寻你,行至白马寺一带,遭遇到了一伙强人,这伙强人好生无礼,见我只身一人,便前来――前来无礼。”

南宫伤大怒而起,“啪”的一掌拍在石桌上,道:“实是忒地胆大包大,竟敢在洛阳境内恃强凌弱,撒野耍泼,你快说说这帮强人是谁,我定要揍得他们哭爹叫娘,哼,直到揍死为止!”石桌被掌力所震,石屑簌簌而落,幸好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这石桌是自家之物,只用了一分力气,否则这石桌便要碎作几百几千块了。

南宫纤纤道:“这倒无须你再动手了。这伙强人共有五人,俱是天蓝劲装打扮,前后左右地向我围了过来,其中一人眇了一目,面目倒也有三分清秀,却满面邪气,像是这五人之首。这人嘻皮笑脸,当面伸手便朝我的——我的脸摸了过来,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言语。我心里实在恼怒,便一掌击了过去,那人‘咦’了一声,向后退了开去,道:‘有意思,有意思,原来这位——这位姑娘还是个会家子,我‘玉面飞狐’展玉树更是喜欢了。’原来此人叫做‘玉面飞狐’展玉树,看他退开的身法,勉强还算得上飞狐的称号,不过玉面却称之不上,名字更不恰当,此人名玉树,却实在矮小,玉树是算不上的,只能算,嗯,只能算是一根烂草。”说到这里,南宫纤纤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

南宫伤摇了摇头,道:“这‘玉面飞狐’的名号,我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过。”

南宫纤纤道:“这玉面飞狐向其余四人挥了挥手,示意四人退开,那四人便远远地避了开去,显是心里对此人十分惧怕。此人涎着脸又向我走了过来,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从了我吧,以免多受不必要的伤害。’我并不答话,拔出剑来便是一招‘随风拂柳’,此人不防之下,左胁处被剑锋划中,鲜血顿时迸将出来。此人顿时恼羞成怒,也不止血,便疯子一般的攻了过来,我沉着应对,本来不致落败,却因临敌经验太少,被他用诡招将剑抢了过去,这下不妙,不出十招便被他点住了穴道。”

南宫伤“啊”了一声,极为关切,尽管南宫纤纤现今安然无恙地坐在对面,但心里对当时的紧张局势仍是吃惊不少,手心中似有冷汗渗出。

南宫纤纤又道:“此人见我已被他擒住,便平静了下来,再无半点着急之态,脸上又现出了邪恶的笑容,对我,对我百般污言秽语。我只是不理,心里十分害怕,便说道,我是南宫世家的人,你们休得无礼,否则,否则——其实我也只是想赌上一赌,看能否有机会脱身,至于后果会怎么样,我是全然不知,所以便不知否则什么。那人闻言后怔了半晌,转首向后走了几步,与另外四人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忽地挥手,又忽地将手掌作势向下一切,不知是何意思。过了半刻,那人又走了过来,道:‘你是南宫世家的人,这倒有点难办,只是如今我们已经冒犯出手,别无他法,只得将你――将你污辱之后杀掉了事,那不管你是天王老子的人也是死无对证了。’我心里更加惶急,心道,不管如何,总不能受他们的污辱,那可比死还要可怕,便要咬舌自尽,却被他察觉,不知点了我什么穴道,我顿时浑身软绵绵的再无半点气力,连牙齿似乎都咬不下去。那人向后招了招手,那四人便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个麻袋,想必是怕招人耳目,要将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到什么地方。却在此时,蓦地里天空中一声大叫,只见一团黑影笔直地砸将下来,恰好砸在拿着麻袋之人的头顶之上,此人连哼都未哼上半声便已毙命。我定神一看,发觉由天而降的竟然是一个人,衣衫零乱,长发披肩,满面坏笑,双眼精灵透亮,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说也奇怪,我心里竟然并无一丝着恼之意。这人瞧了我好大一会,开口说道:‘你——你好美女,很高兴认识你。’接着将眼睛转了一圈,拱了拱手,又道:‘小弟初来贵境,请多关照。’这人说的虽是客气的言语,却并无半点恭敬之意,更是满面戏谑之态,十分有趣。待见及身下被他压死之人后,似乎吃了一惊,挣扎着从尸首上起身,伸手合上了那尸首死不瞑目的两只眼睛,道:‘这位仁兄,这可是老——老阎认定了你,可与我无半点关联,至多我请大和尚给你好好超度便是。’这个老阎不知是什么人,我心里却是不知。”说完嘴角又泛起笑容。这人想必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说的话她更是半分不改地道了出来。

南宫伤似乎想到些什么,却因关心妹妹的事,未曾往深处细想。

南宫纤纤又道:“那人见我坐于地上,又道:‘美——美女,现在天气很热吗?坐在地上很舒服?’说罢亦坐了下去,正好坐在我的对面。我正待说话,那‘玉面飞狐’却恶狠狠地开口了:‘小子,识相的马上走开,别打扰你大爷的好事。’这‘玉面飞狐’想必心里亦是弄不清由天而降下来这人的底细,怕节外生枝,死了一个同伴都不顾了,只想让这人就此离去,自然便不会向外泄露此地发生的事情。此人笑嘻嘻的站了起来,道:‘这位兄台真是人才一表,玉树临风,小弟真是仰慕不已,真想知道兄台什么称呼?’我心里奇怪他为何如此胡言乱语,却见那‘玉面飞狐’满面得意之色,道:‘在下乃‘玉面飞狐’展玉树,这位兄台请了。’想必那‘人才一表,玉树临风’八个字正好对了‘玉面飞狐’的胃口,说出的话便多了三分客气。那人点了好几下头,每下都点得极慢,我默默地数了数,竟有九下之多,然后斯条慢理地道:‘好,太好了,名字取的好,名号更好,只不过——’那‘玉面飞狐’见好不容易有人欣赏他的名字名号,心里欢喜,见此人语气稍转,便着急地问:‘不过什么,不过什么?’这人摇头晃脑,围着我来回走动,双手一时拍拍头,一时托托下巴,似是在极力想象,过了好大一会,道:‘不过这‘玉面飞狐’的称号嘛,如果能改一下就更好了。’那‘玉面飞狐’面色一变,说道:‘依兄台看来,却又要改成什么才好?’那人围着我又走了几圈,我心里更加奇怪,不知此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心想,这‘玉面飞狐’想是平生第一次遭到别人对他姓名称号的奉承,耐性便出奇的好。”

南宫伤道:“这人的意图十分明显,想是要拖延时间。”

南宫纤纤点了点头,道:“正是,还是大哥心思缜密,一猜便中,此人正是在拖延时间,小妹却是后来才得知。那人转了几圈后,停下身来,说道:‘依小弟之见,这‘玉面飞狐’的‘狐’字改成‘龙’字,想是再合适不过了。’‘玉面飞狐’顿时大喜,原来这人想了半天,竟是将‘玉面飞狐’改作‘玉面飞龙’。一时间,这两人就若亲朋好友一般热络,直如认识了几辈子一般,你赞我一言,我夸你一语,说了好半个时辰,忽地,这‘玉面飞狐’似乎觉得不对,沉下脸来,厉声道:‘你这臭小子,莫不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前来相援?好小子,大爷差点上了你的当。’说罢拔出一把刀来,凶霸霸地向这人逼了过去。”

南宫伤神情一紧,抓于桌沿的手关节“格格”作响,显是心里十分紧张。

南宫纤纤道:“那人满面戏谑地道:‘少爷我就是要耍耍你这‘独眼爬鼠’展烂草,你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少爷对你的反应能力确是佩服得紧。’我听此人说得有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独眼爬鼠’更加恼怒了,扬手一刀便劈了过去,那人喝了一声:‘慢!’‘独眼爬鼠’那一刀便硬生生的停在半空,此人劈出的一刀如此凌厉,竟说收就收,确也有几分修为。‘独眼爬鼠’说道:‘臭小子,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那人说道:‘少爷我确实有话说,却不是什么遗言,而是旨意,我可是受‘霸刀’之托而来,你要是动得我半点毫毛,嘿嘿,后果你可要好好想想。’‘独眼爬鼠’满面惊疑,显是对什么‘霸刀’十分忌惮,却不知这‘霸刀’是何方神圣。”

南宫伤大叫一声:“霸刀?”终于醒过神来,心中对南宫纤纤口中所说之人有了几分印象。

南宫纤纤道:“不错。‘独眼爬鼠’怔了半晌,道:‘你——‘霸刀’他老人家有何吩咐?’那人哈哈大笑,并不言语,‘独眼爬鼠’明白又受到此人调戏,恼羞成怒,一刀劲斫过去,刀风呼啸,这次再不留情。我心里着急,不禁‘啊’了一声,却见那人突然向左上一斜,避过一刀,身法十分快捷,随即便绕着圈子急速奔将起来,口中大叫‘好难受,好难受,好舒服,好舒服。’此人嘴下乱叫,身形却不闲着,越转越快,初时我还能瞧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待绕过十几圈后,我便再也瞧不清了,眼中只见一个圆弧在我四周流淌,我心里十分骇异,此人轻功之高,竟是我平生仅遇。却又十分奇怪,不知此人为何莫名其妙地绕起圈来,口里还叫着既难受又舒服这么怪异之极的话。那‘独眼爬鼠’等四人亦是满面骇然之色,一动不动地睁眼观望,显是对此人的轻功十分惊惧。”

南宫伤听得入神,不再说话。

南宫纤纤道:“这人奔着奔着,忽地停下身来,道:‘死老鼠,大侠我今天大发善心,饶过你们的性命,快快爬了开去。’此人要奔就奔,想停就停,毫无拖滞,且奔了不知多少圈,呼吸一如平常,便如刚才是在散步一般,内功修为之高,想必亦是高超之极,却自称作大侠,真是有趣。‘独眼爬鼠’两眼惊疑不定,想是拿不定主意,那人哼了一声,道:‘罢了,反正杀你了‘逍遥门’不少人,多你们几个亦是无妨。’说罢便扑了上去,左一拳,右一掌,三下五除二地便将其他四名蓝衣人打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那‘独眼爬鼠’大惊失色,惊惶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逍遥门之人?’那人‘嘿嘿’数声,道:‘你可知本大侠是谁?’‘独眼爬鼠’脸色阴沉不定,道:‘你——你——你是谁?’那人将身子凑近‘独眼爬鼠’,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那‘独眼爬鼠’顿时满面惊恐,张口结舌地道:‘你,你,你怎么会在此地?你怎么会在此地?剑门关,剑门关发生了什么事?’”

南宫伤此时心里更无怀疑,只是心里亦是十分奇怪,此人怎么会跑到洛阳。

南宫纤纤道:“那人又是‘嘿嘿’几声,道:‘本大侠是什么人,就算你们将什么霸刀霸枪霸矛全部派出,又岂会拿得住本大侠半根毫毛。’听到这里,我心里终于有点明白,想必此人是‘独眼爬鼠’所在的逍遥门之敌,逍遥门派了不少高手去擒拿,却被他逃了出来。那‘独眼爬鼠’大叫一声,转身不顾而去,身法一如狐狸。那人身形一晃,已挡至‘独眼爬鼠’身前,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便将‘独眼爬鼠’击倒在地。那人嘴里喃喃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忽地扬手一指向我弹了过来,我被封的穴道便应指而解。那人道:‘美女,你还是快快回家去吧,我还得跑上一跑。’说罢转首又要奔出,我心里一急,不知是喜是忧,却知道如果让此人一跑,今生今世恐怕再无机会相见,便喊道:‘你就这么走了麽?’那人转过身来,张口一笑,道:‘怎么?莫不是你要以身相许不成?’我心里大羞,心道,此人说话也实是——实是大胆。那人见我不语,几步迈了过来,抱住了我,便向我――向我吻了过来,我心里更是惊慌,不及闪避,便已被他吻上,顿时,我只觉天晕地转,身体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了。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将我放开,道:‘好香,好香。好了,我救你一命,你送我一吻,已是足够,足够之极。哈哈。’说罢转过身去,风一般奔向远处,顷刻间便不见踪影,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南宫纤纤将整个事件说完,心疲力竭,怔怔在坐在那里出神。南宫伤忽道:“你不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我却知道。”南宫纤纤大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南宫伤道:“此人便是我此次江湖之行认识的那个有趣的朋友,你说了这么多关于他的事,我又怎会猜测不出?”

南宫纤纤急声道:“他——他叫什么?”

南宫伤悠悠地道:“他叫李坏。”

救南宫纤纤的正是李坏。李坏在剑门关施出魔门无上秘技“天魔解体**”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滚荡的真气,发疯般从剑门关一路望东北方向奔跑,机缘巧合,正好碰上遭遇不测的南宫纤纤。

李坏一股真气泄尽,由半空中坠了下去,还未落至地面,便发现了场内的不对劲之处,只是苦于体内无半点真气,只得天空海马地奉承,以拖延时间,待真气又缓缓回流时,便又绕场疯狂转圈,真气越聚越多,速度便越跑越快,待停下身时,全身真气更是鼓荡之极,当日“霸刀”都敌之不过,更不消说今日的“玉面飞狐”展玉树了。

逍遥门“柔水堂”堂主“玉面飞狐”展玉树。

李坏停了片刻,打发了“玉面飞狐”展玉树等几个人后,体内真气便又翻腾开来,只得再次开跑。由于刚才英雄救美的侠义行径,心里得意,只觉畅快之极,这次奔行更速,只觉劲风于身侧呼啸而过,宛若腾云驾雾一般,不知跑了多久,亦不知跑出了多远,忽见前方一条大河由西南及东北奔流不止,放眼望去,迷蒙蒙的一片水气环绕笼罩,望不到尽头。

李坏大喜,几个起落,纵入大河之中,随奔流之浪涛载浮载沉,十分惬意,直随波冲出几十里。正待上岸,忽觉全身真气竟鬼使神差般由体内向河流奔泄,这一突兀的由喜转悲,李坏心头大骇,忙奋力向上一跃,直跃出三五丈,便如冲天炮一般,跃至最高处,正待转左向一丈外岸边掠去,却发现真气一时竟已荡然无存,就如空气一般消失无踪,便再也控制不住身形,笔直向身下河流跌落。

这一下李坏更是骇异,拚命挣了几挣,却哪里还有半点用处,反而更加快了下坠之势,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水花竟激起三米有余,四处飞溅,李坏只觉浑身筋骨都已支离破碎一般,痛入心肺,顿时昏死过去。

待得李坏再次醒转,已是夜幕低垂之时,睁目细望,发觉自己斜挂于由河岸打横伸出的一根一围见粗的柳枝之上,由腰际衣带紧紧相联,前方不远处正是一个漩涡。想必是衣带不知何时被水流冲开,待身子冲向柳枝时,松散的衣带便被挂住,身子继续流向前去,却被前方的漩涡一转,又由下流向柳枝回冲过去,衣带便于柳枝之上打上了结,止住了身体的下流之势。

李坏忙挣扎着半弓起身,搂着柳枝缓缓向岸上爬去,全身酸软,实无半分力气,只三五米的距离,却有如千里之遥。千辛万苦爬至河岸后,似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仰面躺下身去,便再也不想起来,困倦随之袭来,不知何时,已然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李坏只觉自己如坠冰窖,浑身冰凉无比,半点热气也无,顿被惊醒,却是因为自己功力尽失,身体羸弱,其时气候极凉,遂被冻醒。

由于睡过一阵,似乎回复了一分精神,双手撑地坐起身来,游目四顾,白茫茫的一片瞧得不甚仔细,依稀可见面前之河流一平如洗,似已静止不动,再无半点先前奔流淌急的活力,河床中央,明月的轮廓清晰可见,仰首望天,却见一轮满月如圆盘悬挂中天,隐约可见道道清辉洒下,四围繁星点点,就如情人一般附影随形,正是二更时分。

李坏一时只觉孤单之极,一股凉意袭上心来,身体更觉寒冷,一阵夜风吹过,顿时瑟瑟发抖。忙褪下身上凉水浸透的衣衫,挂于不远的一株柳树之上,于口袋内摸出火石,发现被河水浸泡过久,已失了功效,又解下系于腰间的酒壶,亦无半点残酒。

李坏心头一时气恼之极,用劲一甩,将酒壶、火石等物事统统扔入河中,只听得“啪”、“啵”的激水声响起,水里那轮明月便已消失不见,李坏凝目而望,但见酒壶慢慢注入河水,半浮于河面之上,一阵微风拂过,壶头一歪,酒壶便被注满,沉入河底,过不多久,河面又是明月依旧,平静如初。

李坏心头更感凄凉,却又心头不甘,便盘膝而坐,运起心法,幻想真气能重新聚起,凝神半响,体内仍是一片空空荡荡,哪里又有半点真气钻出。一时只觉没劲之极,向后一倒,又躺了下去,但见漫天大大小小的星儿闪烁,似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不禁更是颓废。

李坏心想,莫非自己便要就此退出江湖,找个隐秘之处,或觅一寻常市镇,平平淡淡过上一生不成?这实是无聊之极,万丈红尘,自己享受的还不过三五丈,又岂会甘愿退出?

想及尘世间的种种好处,唐小水的绝世容颜便浮上心头,只觉她那智慧深邃的一双眸子闪亮于自己心底,蕴含着十分恬静,却又有三分柔情,三分关切,似是默默劝慰,又似无限鼓舞,心里便暗下决心,不管如何都不能放弃!

随即,机灵的清儿,勇猛的南宫伤,豪放的孟高峰等人的影子一一闪过,又**及不知所踪的郑星云以及自己因比翼剑而蒙受的不白之冤,心头更增添几分信心,心道,自己还有诸多事情没有办妥,岂能就此退缩!一时心思如潮。

忽地,“嗷嗷”的几缕怪声随风飘来,似是巨兽长鸣,又似水流的冲击之声,李坏心头一震,立起身来,向响声来处迈了几步,侧耳细听,却又再无半点声息。这时他全身功力尽失,听觉一如常人,不再若练武之人一般灵敏,便以为是自己听错,转首折回原地,斜躺下身,正想先睡上一觉,天明后再想方设法脱离困境,却又听得西南方向河面之上又传来“嗷嗷”的几声巨响。

李坏顿时一跃而起,此次响声便如闷雷一般劲烈,便是七老八十之人亦不会听错,确实是不知何种异兽的鸣声。李坏疾步而前,向西南方声音响处奔去,奔出几十米,极目一望,但见几丈之外雾蒙蒙的河面之上,一团巨大的黑影正由河底缓缓浮将上来,不知是什么物事。

过了一会,黑影似已完全浮出水面,便静止不动,随即,黑影之中徐徐探出黑钺钺的一节,仰了起来,一时神光大亮,两道碧幽幽的光芒向李坏直逼过来,竟是由两只眼睛之中射出!李坏大吃一惊,心道,这怪兽着实了得,双目之芒竟如此强劲,直如皓月火灯一般,要是练武之人能修习到如此境地,却又到哪里去寻觅对手之人!心思电转,猜不出眼睛究竟是什么活物。

蓦地里,那怪兽又是几声长鸣,这次更是响彻云霄,直震得李坏一双耳膜隐隐作痛,浑身上下血气翻涌,好不难受,只想掉头便走,躲得越远越好,心里却又知这是千载难逢的奇事,实不愿错过,便勉强忍住,睁大一双眼睛,半分不眨地死死盯住。长鸣尽处,但见那怪兽附近水面一时亮若白昼,竟是月光!那悬挂中天的皓月竟化作清辉一道,径直射向那怪兽,四围顿时漆黑一片。

李坏这次瞧了个清楚,那怪兽竟是一只巨大的河龟,直如方桌一般大小,那龟首长逾两尺有余,粗若人头,一双碧目神光湛湛,似有无限睿智,无限慈祥,更为奇异的是,龟面上竟坦平若水,并不若寻常龟鳖一般纹理斑驳,分作几块,李坏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确是没有看错,那平整的龟面之上布满图案,有的一如弯月,有的便如流水几道,有的更如风帆片片,龟背正中央极为耀眼的一轮新月深嵌,似是隐隐吸收着天上的皓月清辉,四围点缀着亮度稍欠的四轮弧月,似是蕴涵无限玄妙。

李坏心头一震,双眼就如让什么物事支开了一般,再也合之不上。见过乌龟,没见过这么大的,更没见过这么怪的。李坏不自觉的向后退却几步,转**一想,这么大一只河龟,莫非是河神不成?是了,那背上一片坦平,定是人为放置的木板之类的东西,要不便是这河龟应天而生,背负着无上神秘玄奥的哲理。

想到此,李坏心头又是一震,忙向前又赶了几步,但见由天而降一道尺余宽的皓月清辉,正源源不绝地注入龟背中心的那一轮新月。李坏探手护住双眉,抬眼一望,只见中天原本灿烂夺目的一轮明月正逐渐黯淡下去,清辉流注,似是流出一分便少了一分。

李坏更觉惊奇,这大河龟莫非已参透天地造化,掌握宇宙的玄妙不成?错非如此,又怎会有如此吸月之功!若是小水在此,定会有所感悟,只是自己酒胆色心,若是品美论酒,倒还有点发言权,不过要论断眼前这巨龟吞月寓意何在,却是千难万难,不过这景色却是美得奇特,美得神秘,看看热闹却也不错。也确是傻人傻福,如此夺天地造化的奇事,若是佛道儒士,帝王将相见之,定会顶礼膜拜,满面虔诚,以祈求学术有成,民安国泰,他却只是当作热闹看,实是可悲可叹。这世上此类人事实是不知凡几,见美玉而不知其光辉,捧诗书却不识其雅意。不过,这亦只是说明人人相异,又怎能因此而遑论对错高低?!

又过了盏茶工夫,尺余宽的一道清辉已化作手臂一般粗细,那龟背中心的一轮新月吸收了天上皓月的光芒,愈来愈亮,仿佛在上下跳动,映照着龟背上其它图案俱皆隐隐生辉,确是美仑美奂,光彩夺目。李坏心下疑心一起,天地变化如此之大,明月都快被乌龟偷吃了个干净,为何竟无一人察觉?为何四下仍是一片寂然无声之景?大伙儿睡得这么香,倒是梁上君子们一显身手的好机会。

又过半刻,那道由天而下的清辉只剩拇指一般大小,十分灰暗,已无半点耀眼之态,顷刻过后,终于隐隐不见,天地顿时为之一暗,李坏仰首一望,却见天上那一轮明月慢慢地挥袖遮面,躲进乌云深处,漫天繁星亦随之消失殆尽。

李坏放眼望向那河面上的巨龟,只见龟背中央那轮新月璨璨然十分刺眼,忽地竟由龟背上蹦了出来,于水面一米左右高度处绕巨龟全身旋转开来,初时速度极慢,清晰可见,待转过三三得九圈之后,忽地加快速度,就如一个巨大的螺砣飞速急转,龟背上其余图案似是随之原地而转,又似静止不动。忽地,转速又慢了下来,又转过九圈,只听得“扑”的一块脆响,那轮新月又重新回归龟背,李坏约莫估算,刚才新月至少转了一两千转,转速之快,比自己功力处于巅峰时刻更快了千百倍。

忽地,那河龟又是“嗷”的一声鸣叫,坦平的龟背一时大亮,竟立了起来,正对着三丈开外的李坏,就如一面镜子,强烈炽热的光芒劲透而出,全部投射到李坏身上。

李坏只觉全身一热,暖洋洋的极为受用,顿时半点寒冷之感亦无。李坏心头一喜,暗道,这真是好人有好报,自己守护了它这么久,终是还能得到一点好处。那龟背立将起来之后,满背图案竟已消失不见,只见白灿灿的一块,毫无半点暇疵。随即向前一倒,李坏一惊,定睛一看,却见还有一块立在那里,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似是文字更似符号的东西,心道,原来这平平整整的确实不是真实的龟背,却是一块一块玉石附在其上。

李坏不禁暗暗咋舌,这么大的一块玉石,就算他见广识多,亦是闻所未闻,若是捧在手里,那会是什么感觉?

胡思乱想之际,那河龟又鸣出声来,李坏心头大震,这鸣声之中竟饱含人类的情感,似催促,似呼唤,似慈爱。李坏心想,莫不是这巨龟要求自己观看那玉石之上的奇怪符号不成?忙凝起神来,向玉石望去。

其时天地间四下漆黑一片,只巨龟身近那几尺方圆的区域光芒一片,更显清晰之态,李坏仔细瞧了片刻,发觉玉石之上横九行,竖九列,一行一列应是九个怪异符号,似是一个一个的文字,只是半个不识!那文字手掌一般大小,东弯弯,西扭扭,极是难看,加之一个接着一个,并无多大空隙,李坏只瞧得头昏脑胀,双眼昏花,心里烦闷之极,十分难受,忙闭上双目,心道,这巨龟也太不道义,这等奇怪文字,就算孔夫子见了亦是识之不多,更何况是我李坏,更有可能,这些文字为龟族鳖类所有,又何须拿来与我李坏一起参详。

那巨龟见李坏闭上眼睛,不满地鸣了几声,李坏睁开眼睛,道:“巨龟老弟,十分感激你的温暖之光,不过这些高深的东西,你还是省省的好,这岂不是对牛——对我李坏谈诗论经?”

巨龟似乎听懂了李坏的话,竟点了点头,那块玉石便倒了下去,又现出另外一块来,李坏一望,发现仍是那状若蝌蚪一般的怪符号,心里连连叫苦,心里忽地一激灵,这莫不是绝世神功秘芨或者长生不老之法不成?这确是大有可能,看这巨龟的修为,世间哪有可敌之人,那负于背上之玉石之上,纵然不是神功秘芨,也会是不死之法,即便不能羽化成仙,便活得如这巨龟一般年岁亦是妙之极矣。

心**至此,便想囫囵吞枣一般记忆下来,事后再慢慢研究探索,却发现那玉石又倒了下去,现出了第三块,李坏来不及懊恼,忙聚神观看,全心记忆,还未记下三四个蝌蚪,第三块玉石便又下倒,现出第四块,随之更替速度愈来愈快,直若翻书一般,翻至第九页之后,似已翻完,又现出如先前一般光滑若镜的一块空白玉石。

李坏怔了半晌,见那巨龟再无半点动静,大失所望,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句牢骚,这巨龟似乎生气了,只是炫耀性地将背上秘芨**翻上一遍,以报复自己的短浅见识,看来这巨龟年纪虽大,但心胸却不开阔,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说出,自是应说些好话,逗这巨龟开心。便道:“嗨,巨龟老兄,李坏知错了,你巨龟有巨龟量,再辛苦辛苦,慢慢地翻上一遍可好?”

果然,那巨龟一动,背上那几块玉石便又翻了起来,却比刚才那一次翻得更快,李坏心里一阵苦笑,自己聪明一世,今日于此却被乌龟戏耍了一番,传将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人家大牙。

那巨龟一遍一遍地使劲翻动着背上那几块玉石,就如翻上瘾了一般,李坏一时气忿不已,正待开口大骂,只听得“哗”的一声水响,但见那巨龟竟由河面腾空而起,径直向自己立身之处射了出来。

李坏吓了一跳,心里实在没有想到这巨龟竟能飞上天去,还飞得如此迅速,惊得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说时迟,那时快,那巨龟已射至李坏身前三米处,余势未减,向李坏俯冲过来。

李坏这一惊更甚,正待转首狼狈逃窜,却发觉自己一双脚板就如钉在地上一般,哪里还挪动得分毫!先前河面那巨大的龟身,此时竟已化作直线一道,笔直冲进了李坏的口中。

李坏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心道,这还得了,偌大一只乌龟冲进自己体内,小命就要不保。忙将右手蜷握成爪,伸入喉咙中使劲掏拽,只掏得嘴里苦水吐尽,别说乌龟,龟毛都未抓到一根,心里惊惶不已,一个箭步窜到河边,趴下身子,狠命地灌了一肚子河水,挣扎着匍于一棵大树旁,费尽了全身气力,头朝下脚向上地倒立起来,撑于地上的双手用劲向下拍击,又死命弹起,想将肚中的乌龟用河水倒冲出来。

忙乎了半时三刻,鱼儿小虾倒是冲出不少,却哪里见得到半点乌龟的影子,就如已经与自己溶作一体一般。

经过一番折腾,李坏头脑稍稍清醒,心想,这河龟如此巨大,为何竟能由自己的口中钻进体内?这岂不是怪异之极。看来这河龟还能大有小,能屈能伸,真是玄奥莫测。

转**又想,这巨龟为何要钻进自己的肚子?莫非是自己美酒美食吃得多了,被这巨龟相中了这养分充足的肚皮?若是如此,这巨龟倒也有几分眼光。

李坏晃了晃身体,却无半点不适,就如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不过现在体内暖热无比,舒服异常,肯定是因这巨龟入体之故。心头忽地一喜,一跤跌下,运起心法,却仍无半点真气,心下失望,缓慢坐起身来,不知是福是祸。

其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李坏立起身来,向河面望将过去,但见河面半点涟漪也无,平静异常,昨晚所见之事,便如南柯一梦。

李坏走到一方稍高之处,向远处眺望,只见河对岸不远处房屋低矮不一,几缕炊烟袅袅,似是一座城镇,百米之外一座大桥凌驾两岸,气势不凡。走回昨晚晾晒衣衫之处,收拾妥当,甩开大步,向大桥迈去。

李坏走过桥去,放眼一望,但见桥之拱腹处雕刻着三个遒劲隶体大字:“神龟桥”,心头一震,原来这巨龟确有其事,以前似曾于此水之中现过真迹,此桥故名“神龟桥”。昨晚之事想必是真大于假。

李坏伫立于桥头,一阵劲风拂体而过,衣袂一时上下翻飞,一轮新日探出半个头来,柔和的光芒透射而出,射至桥下静止的河面之上,黄灿灿的一片极是养眼。李坏放眼向前观望,只见桥那头一条大道曲折延伸,直伸至肉眼看不清之处,几间小屋散乱点缀于两旁,招牌迎风而展,似是酒肆旅馆,李坏肚中顿时“咕咕”雷鸣,几日滴米未进,滴酒未沾,实是饥饿难耐,酒瘾难熬,这时见到酒馆饭店,再也忍将不住,加快步伐,奔下桥去,向近处的一家酒肆走去。

李坏伸手向怀里摸了摸,嘴角泛起苦笑。先前一直有清儿相伴,一般生活物事自是由她照顾周全,如今只身一人,却发现吃饭喝酒都成问题。全身上下只剩下二两碎银,只打得三五斤水酒,却哪里满足得了肚里的酒虫?不禁暗暗后悔,心想,不管如何,以后出门在外总得随身带上百八十两银子,以防万一。

要了二斤水酒,几盘卤肉,李坏边吃边想,当前要务之急,应是要弄清楚那劳什子“化血聚功**”究竟是一门什么鬼功夫,竟然搞得自己如今这般狼狈模样。可惜那老头教了自己五年不到功夫之后就撒手西归,竟然将这秘密带进了坟墓,真是够狠!

这几天狼奔豬突,不知现在身处于何方境地,自得先打听打听,再作细算。挥手招来一个伙计,问道:“这是何处?”

那伙计一愣,似是未曾想及李坏会问出如此有深度的问题。道:“客官,你,你是打外地而来?”却没有回答李坏的问题。

李坏听这伙计的口音,知目前之地已是河南之境,道:“这是河南府?”

那伙计连连点头,道:“客官真是好识见,此地正是河南府。”说罢伸手向酒肆南面那条大河一指,道:“这便是洛水。”又向北面一指,道:“顺这条大路向前走十余里,便是洛阳城。”

李坏心头一惊,自己竟碰巧跑进了洛阳之地。这条河是洛水,那巨龟岂不便是洛水神龟!心里暗叫:洛书!洛书!一时翻江倒海,神弛于飞。

相传,大禹时,洛阳境内洛河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治理社会,流传下来收入《尚书》中,名《洪范》。《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李坏胸中墨水不多,但对于奇闻逸事却知之多而详尽,当然不是为了卖弄自己的见识广博,渊大深精,却是为了寻花问柳之时的口舌功夫,以讨美人欢心。各种趣事异闻经过李坏那惯于添油加醋的一张巧嘴,更是天花乱坠,动人心弦,且每每奏效,李坏尝到甜头,花了不少工夫专门请教一些奇人异士,装满了一肚子怪事,一脑子奇闻。只不过李坏掌握的尽是一些歪门邪道,若是让他说出洛书真正的玄妙所在,却亦是万万不能。

李坏心里实是震骇,这神龟负洛书竟然钻进了自己的肚子,这会是什么兆头?如今天下太平,要说有什么大事,便只是一把比翼剑而已,但此种子虚乌有之事,又岂会劳得神龟出世,洛书现迹?心中隐隐感到几分不安。

那伙计见李坏不吃不喝,神神痴痴地呆在那里,吓了一跳,心道,此人实是奇怪,千万不要疯于此地才好,弄得不好可要吃官司。想着想着,心里更是惊惧,忙推了推李坏,喊道:“客官,客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李坏被那伙计一推,回过神来,三口两口吃完了酒菜,结完了帐,起身出门,心道,那打听“化血聚功**”之事还得暂且放下,如此身无分文,首先得想法弄点银子,解决温饱问题才是。要是南宫伤在身边就好了,这洛阳是他们南宫世家的大本营,虽说他不肯公开露面,但想必这城中南宫世家的生意定是不少,要弄点银子应是轻而易举。

可如今自己独身一人,功力全失,却要如何是好?说不得只好厚着脸皮去南宫世家的店面打打秋风了,友字当头,自是有苦同享,有难同当,那南宫伤想必正在吃香喝辣,自己自然不必忍饥挨饿。心**至此,便转过身去问伙计道:“这洛阳城中,南宫世家可开设了酒楼饭庄?”

那伙计又是一愣,心里只想早早地打发李坏了事,道:“那是当然,城中最大的酒楼“一品福地”便是南宫世家所开。”

李坏道了声谢,转首迈上大路,疾步远去。那伙计摇了摇头,口中喃喃地道:“疯子,疯子。倒霉,倒霉。”言罢伸手使劲拍了拍全身上下各处,似是要将沾上的霉气全部拍出。

一品福地。李坏负手立于堪称洛阳最高档次的酒楼“一品福地”的大厅之上,盯着挂于正堂之上一块大匾,上面书着便是“一品福地”四个没有什么章法的大字。那块匾苍松翠柏作底,十分名贵,四个大字虽无章法,却大气磅礴,十分雄健,显是出于纵横沙场的武士之手。

司空晴不冷不热地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盯着李坏。司空晴是“一品福地”的老板,亦是南宫世家的老家臣。刚才大门口聚财童子说有人自称是南宫大公子的朋友,前来借住几宿,司马空就觉得奇怪。既然是大公子的朋友,他自然是不敢怠慢,南宫伤交游天下,朋友自然不少。只是,他却知道,他们的大公子南宫伤目前正在“凤翔山庄”,如果此人真是大公子的朋友,岂有不去“凤翔山庄”,却来这“一品福地”的道理?

司空晴便想,此人是前来找麻烦的。南宫世家生意做的大了,自然会有不少瞧着眼红。自己身为南宫世家的人,更是年高德厚的老家臣,自然要做好自己份内之事,更何况此人寻到了自己的地盘。

司空晴便见到了李坏,见到了将要改变南宫世家命运的李坏。

司空晴看李坏第一眼时,只觉李坏这人有点懒散,模样不算难看。年轻人有点懒散也是常理。待他看李坏第二眼时,却发现李坏已经变了样。他再也找不到李坏面上的半点懒散之态,只觉得他似乎已有了几分俊秀。

他十分惊异,这种人倒是少见。当他看李坏第三眼时,他已经再也看不清李坏了,只觉眼前之人就是一个难解的谜。这下心里可不再是惊异,简直是有点震撼了。于是,他开口道:“你是南宫大公子的朋友?”

李坏慢悠悠地道:“我姓李。”

司空晴便相信了,毫无理由地相信了。只觉眼前的李坏有一股怪异的魔力,让他心不由己。

司空晴怔了一怔,转首招过来一个清丽的侍女,道:“清茗,带李公子去“兰芝室”。”那叫清茗的侍女顿时满面惊讶之色。“兰芝室”是“南宫世家”直系人员专用的憩息之地,她见司空晴竟然让眼前这衣衫零乱,满脸坏笑的浪子入住“兰芝室”,心里大惑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李坏,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事实上,女人第一次见到李坏,心里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兰芝室。李坏摸了摸自己鼓胀的肚皮,心里一阵满足。刚进“兰芝室”,便有美人侍候沐浴,这种香艳的待遇,就是一天上演个百八十回,李坏亦不会觉得丝毫厌倦。若不是酒瘾发作,便要提枪上阵,真个销上几魂了。

在一双色手加上一张色嘴占尽了便宜之后,陈年花雕,绍兴老酒,一品状元红等各种美酒,百鸟朝凤,蛤蜊汆鲫鱼,鳖蒸羊等各种美食,源源不绝地送将进来,李坏便再也记不得自己是谁了。一番风卷残云,李坏突然觉得一个人吃得似乎欠了些味道,便提着两壶好酒,晃进大厅,坐到大厅门口右首一张空闲酒桌之旁,与众人同乐。

醉眼朦胧之际,李坏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是美好的。忽地,门外一阵女人的体香随风拂来,李坏探了探头,长长的吸了口气,只觉心旷神怡。正待回首一睹真颜,但见眼前黑影一闪,一身材修长婀娜的女子的背影便玉立于李坏身前,一袭黑色轻衫,十分随意,长及膝盖,裸露出两条结实匀称的**,流光盈盈。秀发亮丽,垂于两耳之侧,短而活泼。

李坏心里赞叹不已,只是一面背影,诱惑力便如此强烈,可以想象直面而视之时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震撼。其实李坏已然猜到,因为大厅之内色迷迷的眼光一道道向李坏这桌射了过来,李坏从这些眼光之中读出了一个讯息:“媚惑漫延之中”。

那背影向李坏缓缓回过首来,李坏大张色眼,想一饱眼福,不料一睹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眼前此姝面色洁白如玉,红霞隐隐,额头甚高,两片玉唇不施半点胭脂,厚实而诱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李坏纵意花丛十余载,见惯了各色美女,自然不会因为眼前女子的美貌而失魂落魄。只是眼前这女子,却差点吓出了李坏肚中那千锤百炼一颗色胆。

她竟然是碧晶柔。“欲海魔女”碧晶柔!于成都府“游子”客栈旁被李坏散了全身功力的“欲海魔女”碧晶柔!!

可眼前这神秘莫测,飘逸若仙的女子,又怎会是散了全身功力之人?眼前这铅华洗尽,风范天然的美女,却又哪里找得出昔日半点妖艳浪荡之态?

碧晶柔对着李坏嫣然一笑,道:“我的李大公子,上次一别,奴家真是想得你好苦。你这一声不响地便跑到了洛阳,真让奴家一阵好找。”

李坏脸上又现出坏坏的笑容,长身而起,道:“碧仙子大驾光临,小弟真是欣喜之极。”心思电转,实是想不出这妖女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何竟像换了个人一般。此次寻上门来,不知心怀何种目的,但决计不会是要来偿却心头的相思之苦。

忽地,大厅之中传来一声嬉笑道:“好一个痴情的俏娘子,不过这小子面黄肌瘦,恐怕是满足不了你那思春之意,还是让某家来侍候你的好!”

碧晶柔玉面怒容一现,旋即隐去,又露出娇艳动人的笑容,转过身子,朝那声音来处曼步而去。李坏凝目望去,但见一个红光满面的粗壮汉子立在那里,敞腹露怀,茸茸的胸毛茬然而长,粗腰两侧各别着一把短刀,显是江湖豪客。李坏游目四顾,但见厅中之人大部双目精光闪闪,太阳穴高高耸起,心头惊异,猜想不出为何众多江湖中人聚于此地。

那汉子见碧晶柔走近,大笑道:“哈哈,俏娘子莫非是心里想通了,要跟某家双——那个什么狗屁双飞吗?”顿时哄堂一片大笑响起。

碧晶柔媚笑道:“这位好汉,你再仔细看看,我美吗?”

那汉子一愣,瞪大一双绿豆眼,望向碧晶柔。忽地,碧晶柔耳侧秀发无风而扬,那汉子顿时便如疯了一般,没命似的大喊:“我的眼睛,我的——”还未喊完,声音便已嘶哑,再喊不下去,想是喉咙声带已然损坏。那汉子向碧晶柔处疾扑过来,碧晶柔身形微动,那汉子便冲了过去,直撞飞了数张桌子,顿时遍地杯盘狼籍。那汉子前冲之势不减,径直冲向大厅之外,口中“喑喑哑哑”的不知呼叫些什么,冲至门口时,一跤绊倒,骨碌碌地滚了下去。原来这汉子并非进攻,却是在寻路避走。

李坏心头骇异,这是什么邪门功夫,如此奇怪恶毒。那边一个壮汉一声悲呼,举起鬼头刀,没头没脑地向碧晶柔砍将过去。想必是先前那汉子的同伴,见其遭遇不测,便要替其报仇血恨。却还未砍出半招,便又控制不住,失心疯一般大叫出声,跌倒在地,惨呼翻滚。

这次由于碧晶柔侧身而立,李坏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刚才碧晶柔媚目中灼然一亮,似有电光射出,似乎是魔门绝技“天魔眼”。那汉子竟然于碧晶柔一眼之下便丧失了心智,碧晶柔如今“天魔眼”修为之深,确是骇人听闻。

大厅之中顿时一片哗然,八成之人站起身来,畏畏缩缩地向厅内深处闪躲,更有人“妖怪!妖怪!”、“女鬼,女鬼”的大叫,声音惶恐不安,显是平生未曾见过这种怪异无比的魔功。李坏心下奇怪,厅中如此闹翻了天,为何“一品福地”竟无一人出面干涉。见那汉子兀自于地上疯狂痛呼,显是在承受极大的苦楚,李坏心头恻然,几步赶了过去,夺过那汉子手中的鬼头刀,对准心脏之处疾刺下去,结束了那汉子的无边痛苦。

碧晶柔转首向李坏走来,玉面一片淡然,似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柔媚地道:“你心里可是责怪我为何如此狠辣?”不待李坏开口,纤指轻点,指着地上那汉子,道:“此人与刚才逃走之人,合称“汾水双狼”,平生不知干过多少恶事,我便是再毒辣百倍,亦不为过。”

李坏心里更是惊异,没想到这番话竟然从这碧晶柔口里说出,此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为何竟有如此大的转变。

李坏道:“我不明白。”碧晶柔道:“我只是不想惹你生气。”

李坏道:“我更不明白了。”碧晶柔道:“你会明白的,不过,你现在得跟我走。”

李坏道:“我为何要跟你走?”碧晶柔道:“因为你不跟我走,我便会不高兴。”李坏气道:“你不高兴便杀人好了,本公子虽然有时自称大侠,但实际上却连半个也算不上。”碧晶柔笑了,笑得神秘莫测。

李坏看了碧晶柔几眼,泄气地道:“一品福地的人呢?”碧晶柔道:“你跟我走,他们便会无恙。”

李坏道:“我不信。”碧晶柔悠悠地道:“你非信不可。”

李坏道:“罢了,罢了,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给人家做点奉献也是理所当然。”碧晶柔吃吃地笑道:“你莫忘了,你还玩了人家的。”李坏双眼一瞪,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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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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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洛水神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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