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魔解体

第六章 天魔解体

李坏心头一震,忙止住脚步。

清儿与南宫伤刚才已脱身而去,为何又会被“胖尊者”擒在手中?南宫伤又去了何处?

李坏张目一望,只见清儿娇小的身躯在肥大的“胖尊者”的衬托下,在这秋日萧索的氛围里,显得更为楚楚可怜。一张白皙的俏脸毫无血色,双眼下垂,似乎尽是凄然之色,透出哀伤的光芒。

李坏心头一痛,顿时,满脑子的酒瘾直飞到九霄云外,半点不剩。

李坏着急地喊道:“清儿,你——你没事吧。”

清儿头也不抬,轻轻地道:“不用你来管我,你——你走吧。”

李坏心里又是一紧,转首冲“霸刀”吼道:“你这死老头,到底想怎么样?”

“霸刀”冷漠地道:“我想怎么样,那要看你李坏的意思了。”

李坏道:“此话怎讲?”

“霸刀”双目上下闪烁,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清儿,道:“这位姑娘,嗯,清儿,名字不错,人更不错,真是我见犹怜哪。”

李坏气极,道:“废话少说。”

“霸刀”道:“这位可爱的清儿姑娘的安危,决定权可是掌握在你李坏手里,如果你怜花之心可嘉,惜玉之意可佩,便跟老夫走上一遭。”

李坏忽然静了下来,悠悠地道:“方雷平啊方雷平,这种挟弱相胁的下流之事你也做得出来,真是对得起你这威震江湖的大名头啊。”

“霸刀”道:“老夫自然也是不想这么做,只不过大事当头,一些小节就要抛得远远的了。相传李坏的轻功少有人及,老夫自是不愿冒险。何况此时此地并无他人在场,老夫做一做这见不得人的事想来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罢。”

李坏道:“高,实在是高,真他妈的高明之极,我李坏可是受教了。”

“霸刀”拱了拱手,道:“多谢你李大少爷夸奖。”

李坏道:“说吧,你还有什么高明的条件?”

“霸刀”道:“李坏果然是聪明人。其实条件并不多,只要你李坏能老老实实的跟着老夫去本门中作几天客便可。”

李坏道:“老老实实?这个简单,在下将自己全身穴道封住,施展不出真气便是,若你不放心,大可自己动手。”

“霸刀”道:“李坏真是爽快,可是你越爽快,老夫越觉得不对劲。”

李坏苦笑一声,道:“那你有何高见?你们不就是想要比翼剑吗?你们将我李坏抓了回去之后,便可软硬兼施,没事便将在下打上一顿,剜下几十块肉,割出几十道伤痕,再撒点盐,放点糖,抓来几百几千只蚂蚁爬上万千个来回,说不定我忍熬不住,便将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如果这样还不奏效,那便每日送上几个美女,几缸美酒,让在下纵情享受,说不定我感恩戴德,便将比翼剑双手奉上。”

清儿听李坏说得残酷而有趣,心里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双肩微耸,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口。

“霸刀”道:“的确是好主意。”

李坏道:“那你是接受了?”

“霸刀”道:“老夫当然接受,这样的好主意,换作老夫是万难想得出来,不过,老夫心里还是不放心。”

李坏道:“不放心什么?”

“霸刀”道:“李坏狡猾无比,诡计多端,就算封住你的穴道,老夫还是没有把握能将你顺利带回。”

李坏道:“你这死老头还真是心眼多,不过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就算封住我的穴道,再用东海恶蛟皮将我捆成个棕子,在下还是能想出妙法脱身。不过你大可放心,李坏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通常情况下说话还是算话的。”

“霸刀”嘿嘿两声,道:“老夫三十年前就不相信任何人的保证了。”

李坏又是苦笑,道:“你这死老头,如此油盐不进,那在下也没办法了。”

“霸刀”道:“老夫倒是有一个好办法。只要你李大少爷轻轻地伸出一个指头,往自己气海穴上那么轻轻一点,老夫便放心了。”

李坏心里一惊。清儿娇躯更是一震,终于抬头向李坏处望来。

气海穴是人身最重要的穴道之一,只要稍有武学常识的人都能深知,用手指去戳气海穴,无异于自寻死路。只因为那么轻轻一戳,便即废去了苦练多年的内功真气,对于练武之人来说,这实是比之于死还要厉害三分。

李坏苦笑道:“这个主意确实是更为高明。”

“霸刀”道:“你当然也可以不点,依你李坏的本事,如果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想必也很难有人能强迫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老夫自认也办不到。”

李坏骂道:“难道你这不是在强迫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吗?”

“霸刀”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老夫亦只是在赌博而已。如果这位清儿姑娘在你李坏心里确实有些份量,那你自然是乐意在气海穴点上那一点的。”

李坏道:“说得真好,这次算你赌赢了。”

清儿闻言又是一震,大声喊道:“你——你这小色鬼,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现在就滚,我——我看着你就——就讨厌!”

“霸刀”道:“闭嘴!你这丫头实是不知好歹。”他见李坏口气有所松动,自然不愿清儿胡言乱语搅了他的如意算盘。

“胖尊者”察言观色,伸手往清儿肩头用力一扯,撕下一片衣襟,就要去封住清儿的小嘴。

李坏大怒,道:“死胖子,你给我放开清儿,你的肥手若是再动上一动,比翼剑之事便休想再谈。”

“胖尊者”一惊,手下动作一滞,张着一双猪泡眼向“霸刀”询问。

“霸刀”大手一挥,示意“胖尊者”放手,这些细枝末节,他自是有求必应,以免打乱计划。

“胖尊者”悻悻然松开肥手,退到一边,满面狠毒之色。

“霸刀”望了望天色,道:“时间已然不早,动手吧。”

清儿得了自由,便朝李坏处扑将过去,还未跑出两步,就被“霸刀”伸臂拦住。

清儿满脸凄然神色,无力地喊道:“小色鬼,你不要做傻事,其实,其实小姐对你——对你也是很——很欣赏的。”她见自己激不走李坏,便将唐小水的名号抬了出来。

李坏道:“既然如此,那李坏更是义不容辞。清儿,其实你又何须妄自菲薄,我——我对你,嗯,我对你也是很喜欢的,难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清儿珠泪滚滚而下,道:“我——我当然知道,只是,只是——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你又何必当真。如果你真的废了自己的武功,那——那——”

她心头悲喜交加,一句话竟已续之不上。喜的是终于知道李坏心中的想法,悲的是这冤家就要自废内息,这自然是不妙之极,却又不知如何劝阻,心里实是万分着急。

“霸刀”似乎也被两人所感动,不再发言催促。

李坏心里一横,大喝一声,右手食指一屈,随即右腕向内一收,接着食指向外一弹,一道劲气袭向腹下气海穴。

“霸刀”雄躯一震,虽然他早已料到,但当李坏当真动手废功时,仍是不自禁的心下骇然。

清儿檀口大张,已是说不出话来。四围秋风呼啸,似是悲歌,又似哀鸣。

清儿推开挡于身前的“霸刀”,向李坏奔去,这次“霸刀”不再阻拦。

清儿跌跌撞撞地扑到李坏身前,伸臂抱住摇摇欲坠的李坏,凄然地道:“你又何必如此,我——我恨你!”

李坏两手捧过清儿的脸,用嘴唇轻轻吻去清儿脸上的泪痕,柔声地道:“清儿又何须伤心,武功废了还可以再练,可清儿却只有一个。南宫伤呢?”

清儿脸上忽然现出笑意,道:“那头笨驴不知被我甩到哪里去了。”说完又想到眼前的情景,再次哭了出来。

李坏道:“又哭又笑,也不害臊。南宫伤没事就好,清儿,你先走吧,现在我武功已废,他们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

清儿道:“不走,坚决不走,这次我是决计不会再走的了。如今你——你已如常人,我自然是要陪着你,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要陪伴你,照顾你。”语气深情无限,斩钉截铁。

李坏轻轻地道:“你不走,我又如何脱身?”

清儿满面诧异之色,道:“你——你还能脱身?不可能,不可能,你休想再骗我。”

李坏道:“好清儿,你可要听话,我确实还有办法脱身。”

清儿玉首使劲摇晃,显是不相信李坏的话。一个武功已废之人,想要从逍遥门总堂主“霸刀”方雷平手中逃脱,就是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

李坏道:“这次你必须得相信我。何况,就算你跟着我,恐怕也永无脱身之日,你必须得回去找你家小姐,或者找唐三先生,说她们的好老公,好女婿已身陷魔掌,快快前来相救是宜。”

清儿骂道:“大难临头你还如此油嘴滑舌,什么好老公好女婿,真是不——”转**想想也是有理,如果自己陪着李坏前去逍遥门,恐怕自此以后便永无天日,可心里却实在舍不得就此离李坏而去,一时踌躇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李坏催促道:“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把南宫伤找到,你们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你就应该可以听到我的好消息。”

清儿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向场外走去,一步三回首,三步十回头,终于去得远了。

其时夕阳西斜,洒下万道金光,照在李坏惨白色的脸上,隐隐生辉。

李坏长身而起,缓步而前,向“霸刀”逼将过去,道:“死老头,现在轮到我们了。”

“霸刀”一惊,明明知道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已无半分内息的废人,心里竟然暗暗发怵,双手紧握了一下自己薄如蝉翼的长刀,似乎回复了一些胆气,道:“臭小子,到了此种光景你还想玩出什么花招?”

李坏哈哈大笑道:“本少爷花招多得很,你可要小心了。”说罢仰天一声长啸,声音浑厚而苍凉,忽地,天上淅沥沥地竟洒下雨来。

“霸刀”心里惊异更甚,仰首一望,只见漫天细雨,缓缓而下,洒在“霸刀”的身上,洒在干燥的地面上,竟然是红色的,红色的雨!

“霸刀”大惊失色,鼻中随即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惶恐地叫道:“血——血”。原来,天下洒下的并非是雨,而是血!

李坏的血!

李坏满面嫣红,嘴里鲜血狂喷,仰首又是一声长啸,啸声中气十足,哪里会是毫无内息之人!“霸刀”满面惊恐,似是见到了世上最可怖的事物。就在此时,血雨之中一道血红的剑气咆哮而来,“霸刀”一惊之下抽身疾退,同时将手中之刀于身前舞成一个白亮亮的圆圈,护住全身上下各处,于血雨之中显得异常诡秘。

只听得“轧轧轧”的几声脆响,“霸刀”手中薄如蝉翼的刀竟片片碎裂,落在地上,当当作响。剑气继续击向“霸刀”,“霸刀”粗脸上一时半点血色也无,挥手便是一掌向前推去,掌风迎上剑气,只听得“蓬”的一声巨响,“霸刀”被凌空击出,跌于十米之外的一块岩石旁,漫天的血雨亦随之消于无形。

“霸刀”挣扎起身,转首跌跌撞撞而去,竟是不愿再回头多看一眼,口里惊恐地叫道:“天魔解体**,天魔解体**——”顷刻间已不知所踪。

东首隐于大树内的一个青衣蒙面人嘴里喃喃地道:“天魔解体**,李坏竟然使出天魔解体**,想不到此子是魔门中人,倒是出人意料。”

李坏收剑入身,刚才血红的脸庞又转作惨白一片,一时全身乏力,想必是自己的修为还有所欠缺,使出一次“化血聚功**”便已支持不住,让“霸刀”这老头捡得一条老命。体内一时空空荡荡,就如各种器官已然全无,变作空洞一般。只是心里奇怪,自己明明用的是“化血聚功**”,为何“霸刀”却称之为“天魔解体**”,这件事倒要好好地查上一查。

一时之间,李坏的大名在江湖上如日中天。

因为李坏杀死了黑道至尊逍遥门的总堂主“霸刀”方雷平!

因为李坏竟然身怀魔门无上秘传“天魔解体**”!

他的“英雄行径”已于江湖上不径而走,且广泛流传。有人说他面目狞狰,身形粗壮,散发乱裳,手持巨斧,是地狱派遣杀入凡间的恶鬼。有人说他三头六臂,有八个脑袋,一双翅膀,以杀人为乐,是由远古而来的凶魔。有人说他风流倜傥,人才出众,却贪财爱色,专门干破大财主的金库,上小娇娘的绣床这种下流勾当。

人的想像力是无穷的。人言可畏,众口烁金。通过添油加醋,以讹传讹,千百万人的嘴一动,便能将某人,某事,某物推上一个让人难以想像的境地。

当然,因人而异,这个境地或可悲,或可喜,或可叹,或可恨。

而李坏呢?李坏心里会作何想?

当江湖人言之潮滚滚而来,李坏面上会出现什么表情?江湖人声鼎沸,而李坏却已如空气一般蒸发了。

李坏心里确实有想法,千百种想法。面上确实有表情,痛苦纠缠的表情。却不是因为江湖人的传言。因为李坏根本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要爆炸了。

在“霸刀”方雷平形若一头疯狂的野兽一般奔逃之后,突然,李坏觉得自己已变成一个布袋。

一个布质优良、完全密封、只留着一个出入气孔的布袋。

这原本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何况,李坏一直就觉得自己是个酒囊饭袋。可这布袋充的不是酒肉美食,山珍佳肴,充的却是气。

真气!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只是,那个气孔有双重功效,出气和入气。而且出入气都十分严谨,似乎持有强烈的原则,待得布袋被充得欲裂未裂之时,将爆未爆之际,它便变成了出气孔,气由孔往外走泄时,原本如针眼一般细小的气孔,却忽然之间变作海碗一般粗大,花费了几个小时才充满的气顷刻间便泄了个干干净净。

往里充气时,李坏只觉得自己的脏胃脾肠都似已慢慢被气胀起,不仅如此,就连身上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筋,都未能置身于外,统统地被充满。卜充之下似觉十分舒畅,待充至一定程度之后,嘿嘿,那种滋味,常人实能享受得到,李坏舒服得直想自杀,这种大福,自己实是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

待气向往奔泄时,李坏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做空虚。李坏向来是纵意花丛,风流快活,尝尽天下美食,饮尽天下美酒,交尽天下英雄,心灵随时随刻皆被各种**,刺激填补得满满盈盈,自是不知空虚究系何物。可现在他知道了,终于知道了。

当然,李坏并没有自杀。因为他根本没办法杀得了自己。在此之前,李坏已跳过十八次崖,八次河,解下衣带上吊,试图劈枝捡柴用火石点燃**……总之是用尽了天下自杀之法,无一奏效。李坏觉得自己已是铜皮铁骨,水火不浸,这倒是有趣之极,似乎于痛苦之中发现了一件让人快乐的东西。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跳崖或是跳河了,因为他怕自己养成这个好习惯,身上衣衫解得只剩一条内裤,上吊便也作罢,怀里的火石也已用光,火化的大计变作泡影。

李坏觉得自己是个傀儡,一个受人随意摆弄、肆意操纵的傀儡。

李坏不知道自己是犯了邪还是撞了鬼,这种怪异事情都能落到自己头上。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一切可怕的症状定是与那“化血聚功**”有关。

确实!

李坏身上发生如此怪异之事,就是因为他用了自以为是“化血聚功**”的绝世奇功。

其实,那自然不是什么“化血聚功**”,而是魔门秘传的无上绝功“天魔解体**”。

魔门自百年之前的空前劫难之后,如今已化整为散,分作天魔门,地魔门,灵邪宗三处,久已不闻世事,不过,百年前魔门肆虐江湖之阴,之狠,之毒的情景,已化作一副副可怖的图象,植于那时代江湖中人的心里,且代代相传。魔门最为高深的武学为江湖所知者有三,其一是“诱惑之眼”,其二是“群魔魅舞”,最后一项便是“天魔解体**”。

而“天魔解体**”为三者之最,被认作是魔门至高领袖才可修习的武学。百年前魔门门主“无情烈焰”毕风寒被数十名江湖绝顶好手围攻于华山之巅,直杀得天地俱皆号泣,待群雄死伤过半之际,眼见毕风寒毙命在即,天上却洒下了雾蒙蒙的血雨。血雨过后,几十名好手余者只三五人,而“无情烈焰”毕风寒却于血雨中不知所踪。

是役,天地浩劫也。

“天魔解体**”遂被认作是一个魔咒,一个邪端。

江湖中人俱以为“天魔解体**”已随斯役而失传,而今日,却突兀现于李坏身上,身怀比翼剑的李坏身上。

江湖顿时一片惶恐,人人心里皆想,魔踪初现,兆示着魔门就要卷土重来。江湖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但却无人知道,“天魔解体**”固然厉害非常,却有难以弥补的漏洞,虽然不象练什么“葵花宝典”须自宫一般,却遗害更甚,此功不用则已,只要使将出来,便会有想象不到的危害出现,轻则散功,重则丧命。

李坏当然也不知道,所以他便轻轻巧巧地施出了令江湖震惊的“天魔解体**”。

如果他知道此功的危害,还会以此功来救清儿脱险吗?

这恐怕只有李坏自己知道了。

李坏现在哪里?

李坏在跑步。疯狂地跑步。

在觉得自己如猫一般的九条小命如今半条亦不剩,三魂七魄都已出窍之际,李坏再也忍将不住,也如“霸刀”一般状若癫狂的疾奔起来,真气充入之时,体内膨胀不已,便越跑越快,越跑越欢,本来他跑得就快,这一死命发劲,更如惊鸿一般,以致于他跑过了几十个大大小小城镇,飞过了百余座高高低低的山峰,却无人发现他半点影子。这么一奔,李坏发现,身体的症状竟舒缓了很多,心下大喜,便奔得更速,但见周围景象大变,天蓝地黄,四下空旷,甚少山峰,视野十分开阔,一眼望不到边际,与蜀地群峦叠嶂,山青水绿之景迥然不同,知道已奔至中原之地。

李坏忽然觉得,这么一路疾奔之下,真气竟然不再外泄,竟似在奔行途中自然散出了一般,心下更为欣喜。这么一欣喜,心下一松,真气却又如长河入海一般泄了出去,急忙聚气挣扎,一挣一扎之间,又向前奔出数里,忽然听闻下面传来打斗之声,李坏心里一惊,真气顿时一泄如注,便笔直地坠了下去。只听得“膨”的一声巨响,不知砸在什么物事之上,初接之下极为硬实,最后竟软弱弱的极为受用。李坏环目四顾,只见五人九只眼就若看到怪物一般向他盯视,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大美女,身形修长,大眼圆睁,面上五官分开看来却是一般,但一起长在面前这女子脸上,便如精工细雕一般耐看。李坏色心一起,眼中便再无其他半点事物,空荡荡的体内重重叠叠地填满了眼前女子的倩影。

峨眉山玉女峰右首仙峰寺东五十米处的一处温泉旁,青竹掩映,翠树林立,泉水潺潺自高处婉婉而下,两间小屋隐约其间,十分雅致。

小屋左侧的一块小坪上,几处天然树凳无序而列,却显得十分和谐,一白衣女子静坐于东头的一处树凳之上,恬静得一如圣女。小坪之上,一火红劲装打扮,满面精乖的少女正气急败坏的来回走动,绕着几个树凳,走了一圈,又走一圈,不时“哎”地叹上一口气,似是永无劳累一般。

终于,那来回走动的少女停下步来,可能是心里的耐性已消耗得七七八八,觉得自己这般踱来踱去实是无聊之极。那少女转首向着静坐于树凳之上的那白衣女子,张口叫道:“我的大小姐,你,你,你总得说上几句吧。”语气急促,却要旨不明,想必先前已是费了不少口舌,再加上围着此地转了好几十圈,脑子里十分慌乱。

那白衣女子抬首向红衣少女望来,秀眉下一双眸子漆黑而深邃,似是深情无限,又似淡泊静谧,仿佛已窥透宇宙的奥妙,悟得人生的真谛。只听那女子轻轻地道:“清儿,你现在心思大乱,当坐下身来,好好地休憩片刻才是正理。”

那身着火红劲装的少女正是清儿。那天她脱得身后,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往峨眉山,去找她的小姐唐小水。在她的印象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她小姐解决不了的难题。历时两天一夜之后,待她风风火火地赶至唐小水的住处,急急忙忙地将李坏之事详细告知之后,却只得到一句话,“李坏福泽深厚,无须挂怀,你先好好地梳洗一番,再好好地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就会有李坏的消息了。”

清儿当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但她还是相信了。因为,唐小水从来没说过毫无边际没有把握的话。所以,她便去梳洗,之后便去睡觉。熟睡之前,她觉得有一点很有意思,不论是远在剑门关上的李坏,还是近在眼前的唐小水,说的话却如此的相似,她便想,小姐与那小色鬼定有着莫名的联系,既然小姐如此,那自己当然亦如此,想着想着,便眉开眼笑,心里愉悦,又想及李坏的不利处境,心头不禁又起几分忧思,带着几分祈祷,几分祝福,几分梦幻,终于沉沉睡去。

清儿一觉醒来,已是离李坏而去的第三日晌午,其时,江湖中关于李坏的种种讯息扑天而来,就连峨眉山此种隐世之地也闹得沸沸扬扬。道士尼姑,师太伙夫,人人交耳相传,皆曰下个月武林大会就要于嵩山少林寺提前召开,届时峨眉掌门丹霞师太将率门下数名得力弟子应邀前往,共同商讨“灭魔卫道大计”。

这要灭的“魔”,自然就是李坏。

清儿当时就如同被蓦地里一个惊雷击中了一般,脑袋里空荡荡的,再无半点思想。小姐说的不错,那小色鬼说的亦不错,消息确实是有了,不过这消息也忒惊人,已超出了她心理所能承受的范围。她浑浑沌沌地如同灵魂出窍一般荡到唐小水之处,有一句没一句地诉苦,而唐小水却充耳不闻,口里更无半句话。

清儿急道:“我,我又怎么能坐得下来,小色——李公子他现在处境十分不妙,不妙,简直是不妙之极,小姐你要是不管,李公子他——他也就不妙了。”

唐小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清儿,你跟了他才几天工夫,就这么李公子长李公子短的,看来我这小姐你心里怕是再也没有了。”

清儿俏红一红,道:“小姐你又取笑清儿了。”

唐小水立起身来,翠竹一般修长的身材曲线玲珑,缓缓地踱至屋前清泉之旁,弯下身去,掬起一捧泉水,轻轻洒向一枝新树,动作优美之极,一片细叶飘然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唐小水的玉手之上。

清儿更为急了,一个纵身跃至清泉旁,一把抓起唐小水的右臂,拉至一个树凳处坐下,道:“小姐,你——你快想想办法呀!”

唐小水道:“清儿,你真当我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神仙吗?如今诸事纷乱,实难猜度,须得过上一段日子才能有所分晓。”

清儿道:“过上一段日子?那李公子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小姐,难道你真的不关心李公子的安危吗?”

唐小水秀眉微蹙,道:“关心?李坏?”语气悠然而飘忽。

清儿道:“其实小姐不说清儿也猜测得到,小姐心里其实——其实也是关心李公子的。”

唐小水道:“哦?”

清儿道:“因为,因为李公子是小姐——小姐主动相见的第一个陌生男子。”

唐小水心里一震,双肩轻轻一晃,手中树叶便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说的是塞北草原春夏盛节时的胜景,其时已是暮秋时节,秋风劲吹,原上青草转作黄枯,尽显秋日萧索之景,放眼而望,只觉天地之间广袤而空阔,愈显出万物之灵的人类的渺小。

古道旁的一处小驿站对面,一间方石堆砌而成的大屋子里喧闹震天,阵阵热气于门内喷将出来,缓和了天地间的冷漠之气。只听到“得得”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东边天尽处扬起一股漫天沙尘,三人三骑如风驰电掣般向石屋处冲了过来。

只眨眼工夫,三骑已然及近,只听得“希聿聿”的几声健马长嘶,马上三名大汉已由马背跃下,俱皆身材雄豪,肩宽体阔,紫铜色的脸庞两侧浓髯遍布,十分粗犷。

三名汉子将缰绳系于立于石屋前二丈来高的一根粗壮空置栓马长杆之上,用劲将身子来回晃了几晃,抖落了满地灰尘,随即迈开大步,朝石屋内走去。

进得屋来,当头的汉子一声大喝:“店家,打酒来!”原来,这石屋却是一间简陋酒馆。

其时天色昏暗,屋内并未点灯,光线更是不足,只见隐隐的一片人头攒动,碗杯交错,地板凳子磨擦之声不绝于耳,浓郁的烈酒香气充斥其间,错非是江湖上的豪客,亦或是走贩行镖之人,当是适应不了此地的环境。

三个大汉坐于靠近大门旁的一桌,默默地喝着酒,却无一人说话。忽听得旁边酒桌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道:“老三,你说当今江湖之中名号最响的是哪一个?”居中的一个大汉右耳一动,留神倾听,酒店内十分嘈杂,那人说的声音又不是很大,照理说是很难听清,不过这汉子内功修为极为高超,竟听得清清楚楚。

一声粗若破锣的嗓声随即接道:“莫不是少林方丈慧空禅师?”那汉子微微颌首,少林派向执武林之牛耳,而慧空禅师又是少林派的掌门方丈,一手“罗汉伏虎拳”打遍天下,无人能敌,若论声望之高,名气之响,慧空禅师自然是占得上头一把椅子。

那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老三,要是这话我一年前来问你,你说是少林慧空那老和尚,倒还勉强说得过去,不过今日嘛,嘿嘿。”言下之意,显然是说今日名声最响亮之人已不是慧空禅师。

一声阴冷的声音又道:“依我看,这名声最响之人,应是逍遥门的门主长河孤鹰独孤鸿老前辈。”那汉子身子微微一震,面上却露出不屑之色。逍遥门如今统领黑道,威震武林,“长河孤鹰”独孤鸿身为逍遥门的门主,虽然很少有人见过这头孤鹰与人交手,但亦是不影响他在武林中的赫赫威名。这阴冷声音之人想必是黑道一脉,暗地里提起独孤鸿来,言语之间仍是十分尊敬。此汉子面带不屑,却不知什么地方与独孤鸿有隙。

那尖细的声音又道:“这独孤老前辈嘛,我塞外之狐胡莱自然是十分景仰的,要是在半年前说他老人家名声最响,胡某绝对举双手并双脚赞成,不过今日嘛,却,嗯,却也不太好说。”声音越来越细,显然是心里有所顾忌。原来此人唤作“塞外之狐”胡莱,名字却是有趣。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显然是在用心猜想当今武林中声名最响之人。过了好大一会,那破锣声音终于响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这江湖中声名最响之人嘛,自然是翠林幽筑的林惜羽林仙子了。唉,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了,虽然慧空禅师德高望重,独孤老人家威震江湖,但要论名声之响,还是得让林仙子坐这首位。老二,这次怕是不会再错的了。”声音快速而宏亮,饱含兴奋之意,好象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几日几夜终于见到一片绿洲一般。那汉子全身震动,举起酒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再也喝不下去。十年前江湖因比翼剑之故掀起一场自百年前魔门作乱以来最为悲惨的浩劫,若非“翠林幽筑”的林惜羽力挽狂澜,今日的武林就不会有这般热闹了,所以江湖中人提及这林惜羽,俱以仙子名之,以表心中感激仰慕之意。这汉子心道,这名声最响之人,当非林惜羽莫属。

孰料,那“塞外之狐”又道:“翠林幽筑的林仙子,胡某自然是如高山一般敬仰,若是十天前谁说这名声最响亮之人不是林仙子,胡某便去跟他拚命。不过今天来看,要论名气之响,林仙子却也要拱手相让。”

靠近大门一桌而坐一直留神倾听两人谈话的汉子心里终于有了好奇之意,因为他实在想像不出这江湖之上,还有比林惜羽名声更响之人。他正要过去叨扰一杯酒,以便相询,转**一想,肯定还有比自己更为好奇之人,便打住了起身的**头。

果然,那破锣声音急急地嚷了起来:“怪哉怪哉,半月之间,莫非中原武林又有了惊天的变化不成。你且说说,如今江湖中名声最响之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那“塞外之狐”却突然矜持起来,显然是将此消息居为奇货,不愿轻易便说将出来。这塞外虽也算江湖一脉,但天远地遥,消息却不如中原武林来得灵通。想必这“塞外之狐”胡莱定是塞北之地的“万事通”一类之人,常以打探武林大事,奇事,趣事为业。那“塞外之狐”推推搡搡,不愿直率地说了出来,这汉子听得心急,立起身来,右臂一伸,便抓住此人的脉门,一把扯了过来,大喝道:“你这奸人,休得婆婆妈妈的,快快说了出来。”手法之快,认穴之准,真是匪异所思。

只见那“塞外之狐”十分干瘦,面皮焦黄,颌下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与狐狸倒也有三分相似。此人刚才得意洋洋,在同伴面前炫耀吹嘘,自是想吊足众人的胃口,以显示自己不同寻常的高明之处。却不料被这汉子一把擒了过去,一时惊慌失措,挣了几下,但那汉子功力深厚,却又哪里挣得动分毫,惶声道:“这——这位好汉,你,你待怎地?”此人的一众同伴见突生变故,暗淡之中却又未曾瞧个仔细,只隐隐看清对方似有三人,回头一望己方有七八人之多,胆气一壮,便呼呼喝喝的朝三个大汉这边涌将过来。

还未及近,只见这边的其余两个汉子闪身而前,拳击肘撞,脚踢身撞,三五招便将这“塞外之狐”的七八名同伴打倒在地,一个个东倒西歪,变作滚地葫芦,嘴里一边哀号,心里一边咒骂,却不敢骂出声来,想必这帮人众是街头巷尾的混混之流,遇到真正的高手,自是不堪一击。

经过这场相差悬殊的打斗,虽然动作不大,但也将此酒馆之内的人全部惊醒起来,一时人流蜂涌而至,争先恐后,生怕错过了精彩场面。更有人趁势猫出大门,溜之大吉,省下几两酒钱。那柜台之上的伙计一边咒骂,一边摸火石点灯。

只见那汉子左手抓着“塞外之狐”,就如提着鸡鸭一般,脚下用劲将酒桌勾将起来,提于右手,大步走向屋外,桌上酒碗菜碟竟然纹丝未动。口里大喊:“汝等不可跟来,坐于屋内吃菜喝酒便好,免得孟某无礼。店家休要惊慌,损失之数待会孟某自当全盘相付。”另两名汉子每人随手提着一方凳子跟了出去。一众想看热闹之人见这汉子神态威猛,雷厉风行,心下惊惧,又听得他自称孟某,心里更是害怕,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能肯定,一时踌躇不已,俱皆驻足不前,将头使劲向外窥探,只恨自己的脖子太短,身材不高,心里暗想,要是长着如长颈鹿一般的脖子,那自是再妙不过,如若不然,便跟仙鹤一样亦是不错。

那自称孟某的汉子迈出大门,右手向外一抖,那桌子便平平的飞将出去,去势缓慢笔直,就如蜗牛沿直线而爬一般,四平八稳地落在丈余外的空地上,连酒水菜汤都未洒出半点,这一手法更为不俗。要将桌子扔出去立稳,一般稍具内力之人便可办到,只是要使扔出的桌子在空中运行得如此缓慢,且酒菜一类的物事却如同用强力胶水粘附于桌面之上一般,却又难上千百倍,非内功修为高绝之人不能。屋内站于前排及后面身材较高的几人见到这“孟某”露了这么一手,心里的猜疑便又坚定了几分。

另两名汉子将凳子放置妥当,这称作孟某的汉子将左手上的“塞外之狐”向外一扔,一如扔桌子无异,稳稳地将这胡莱扔至其中一方凳子之上,接着步了过去,于另一方凳子坐定,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虎目大睁,神光电射,罩定对面的“塞外之狐”。其他两名汉子分作左右笔直板正地立于他的身后,恰如两根标杆。

“塞外之狐”惊魂未定,两只眼珠滴溜溜乱转,待触及对面汉子的凌厉目光,只觉心里害怕之极,瘦如狐爪一般的手上下来回地抚摸着心口。心下里暗想,莫非今日出门踩中了狗屎,倒此大霉。

那叫孟某的汉子豪声道:“你是塞外之狐胡莱?”那胡莱嗫嗫嚅嚅的应了声是,心里便想,这个孟某莫不是冲着自己的名号而来?听得自己美其名曰“塞外之狐”,心中不忿,便来寻事找茬,心里暗暗后悔,怨怪自己实是多事,想了三天三夜却想出个这么霉运当头的外号来,却又有一分自得,觉着这外号实是有点道理,否则又怎会有人为之出头打抱不平。心下里思及名号,便自然而然地猜想对面之人的身份,忽地,心里一激灵,这汉子姓孟!顿时再也坐将不住,滚落地面,惶声地道:“你你——你老人家莫不是——莫不是孟堂主?在下真是该死,不知何时冒犯了你老人家,真是该死,真是该死。”此人平时口齿伶俐,这时心里紧张慌乱之极,竟语不成声,虽见这汉子年岁不长,仍是一口一个老人家,生怕对方瞧不出自己心里的景仰之意。

那汉子“唔”了一声,道:“你认得孟某最好,孟某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休要推三阻四的胡说一气。”

“塞外之狐”一呆,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暗暗地松了口气。对方既然确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此人高高在上,自然不会与自己这般小人物有何过节怨仇。却又有一丝失望,对方并不是为了跟自己争“塞外之狐”这自认为高明之极的大号而来。

石屋之内一时骚动不已,这汉子已承认自己是什么“孟堂主”,再加上神气相貌,那想必是不会再错,便想挤到前面瞧个清楚,增长识闻,多些吹嘘的资本。

这大汉正是大汉堂主“一柱擎天”孟高峰。那日他与李坏于剑门近处官道旁酒棚分别之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回位于归化的大汉堂总舵所在,处理堂内要事,并未亲眼目睹李坏于剑门关之上英雄救美的豪情壮举,心里虽然坚信李坏能顺利得脱,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处,所以听及“塞外之狐”高谈阔论中原武林形势,便留神倾听,待得这狐狸耍宝卖乖,便发作出来。

孟高峰道:“你快坐起身来,好好地将你所知的中原江湖之事详细说出,孟某大大有赏。”

“塞外之狐”忙从地上爬起,战战兢兢地坐下,尖尖的屁股左晃右摇,显是心里极不自在。无怪乎他如此,这“一柱擎天”孟高峰在塞外的名气实是太大,十余年来,孟高峰率领大汉堂外拒胡夷,内防中原,将塞外之地治理成了一片乐土,在塞外之民心里,孟高峰地位实是至高无上,像“塞外之狐”这般小人物,常理之下根本没有机会一睹真颜,如今对面而坐,更有幸说上几句话,简直是三生才修得到的福气。也该这胡莱运气,照理说大汉堂外设的探子甚多,了解的情况比“塞外之狐”自然要详尽真实百倍,通过飞鸽传书等诸多通讯方法,总舵之讯息机关自是了若指掌。只是这次孟高峰于漠北办事归来,此地距总舵仍有较长一段路程,再加上心中对李坏之事实是十分挂**,心里莫名感觉这中原武林形势之变定是与李坏有所关联,才会给予胡莱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塞外之狐”心里十分惶恐,百分兴奋,清了清嗓子,待要先将恭维之言说上个百十句,却见孟高峰大手一挥,喝道:“少说废话!”喉头登时一噎,已到嘴角的诸多溢美之词便又掉落到肚子里,心里一惊,这孟堂主也忒地厉害,自己这点小心思他都一清二楚。便再也不敢偷奸耍滑,恭恭敬敬地道:“孟……你老人家要问些什么,只管吩咐,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无不实。”此人定是平生啰嗦惯了,要他好好地说上一句话,却是千难万难。

孟高峰沉声道:“你且说说这名号最响之人是谁?”

“塞外之狐”听得孟高峰出言相询,心下里便如喝了醇酒一般飘飘然,心道,这等人物亦要来听自己的消息,真是何等荣幸。心里乱想,嘴面上可不敢再耍刁,尖声道:“你老人家听好,这名号最响之人,说得更确切一点,实是算不上一个人,嗯,的确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个恶魔,一个厉鬼,一个怪物。这人长着三只眼睛,两只在前,一只在后,一双翅膀,白净净的倒是有三分耐看,面目更是丑陋之极,这个,这个满口大黄牙却是长在外面……”孟高峰哼了一声,道:“这些话便无须再说,此人姓啥名谁,你先说了出来。”石屋内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直如这世上真有这般妖魔鬼怪一般,听到孟高峰出言相阻,心下十分失望,俱皆叹息出声,一些人心里便想,这免费的精神大餐恐怕是再也享受不到,一会还得破费两个小钱,说上几句好话,让这头狐狸再说叨说叨。

“塞外之狐”应了一声是,道:“说也奇怪,此物长得如何奇形怪状,却有着一个人的名字,而且名字还奇怪得很,有趣得很。”屋内立时便有数人张口打断:“什么名字,什么名字。”孟高峰转首一瞪,众人俱又哑口无言。

“塞外之狐”道:“此物的名字叫,叫,叫,奇哉怪也,这位有趣的名字我怎会记不起来。嗯,姓李,确实是姓李,这名嘛,待我想想,好好想想。”说罢歪着狐狸也似的脑袋,并用指头关节于其上轻轻叩击。

孟高峰听得此人竟然姓李,心头剧震,差点站起身来,却又想,这天下李姓之人何其之多,更何况这人长得如此怪模怪样,与自己心中挂**之人实是千差万别,心里略微松了一松,却实是不太放心,忙道:“你仔细想想,定要想了出来,否则孟某便将你带回大汉堂好好审问。”

“塞外之狐”一惊,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一双枯瘦的手便停在半空中,再也敲不下去,眉头一皱,将一张脸皱成了一个苦瓜,心想,自己记性应该不坏,为何却于此关键时候出了差子。忽地,他一跃而起,拍掌叫道:“哈哈,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嘿嘿,我说呢,这种关键之处我又怎能忘记,又怎么可以忘记,嗯,此物姓李名坏,便叫李坏,哈哈,李坏,这名字岂不是有趣得很。”屋里众人也是齐声应道:“有趣,有趣,确实有趣。”

孟高峰勃然变色,跃起身来,一把抓过“塞外之狐”,厉声道:“你没有记错,此人确叫李坏?”“塞外之狐”满面惊惶,结结巴巴地道:“在下对着——对着你孟老人家发誓,要是在下——在下记错了,便雷轰电劈,死后让野狼鹰鹫撕烂身躯,不得安生。”这誓言发得实是恶毒。众人心想,既然如此,那自然是不会记错的了。而孟高峰却仍是紧紧抓住“塞外之狐”,丝毫未有松动,喝道:“定是你这奸人记错了,哼,你再想,死劲地想!”那“塞外之狐”吓得面无人色,不知何处有了不妥,口里喃喃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孟高峰慢慢松脱手来,想必是见此人这般模样,应该是不会记错,就算记错,纵然杀剜了他,也是半点益处也无,还是细细问讯才是道理。便又将“塞外之狐”提起,置于凳子之上,缓缓地道:“你说这个李坏如此凶神煞,却又做出了何等骇人的事来,竟有了如此名气?”

“塞外之狐”吁了口气,道:“此人于剑门关上杀了逍遥门的总堂主霸刀,这霸刀何等人物,竟被此人杀了,这岂不是惊人之极,更为惊人的是,此人竟身怀魔门绝技天魔——什么**,莫不是天魔”

孟高峰惊道:“天魔解体**?!”

“塞外之狐”面现喜色,道:“正是,正是天魔解体**,你老人家就是了得,千里之外的事都能一口道出。”

孟高峰心里震荡不已,既然是于剑门关上杀死霸刀的李坏,自然就是与自己豪饮的李坏了,至于相貌之异,定是传言有异之故。想及当日自己与李坏畅饮一场,与其惺惺相惜,知此人豪爽之极,几日不见,竟有如此变故,心里不禁后悔当日过于匆忙而去,若是等上一等,便可知悉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致于今日于此暗暗伤情。

孟高峰仰首望了望天色,但见乌云阵阵,由正南面的天空滚荡涌来,心道,要是李坏之事属实,平静的江湖怕又要闹腾上一阵了。由怀里摸出两锭大银,一块丢于桌面,另一块砸向“塞外之狐”,招呼一声,解下缰绳,三人三骑,望西北方疾弛而去,灰尘起处,转眼已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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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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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魔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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