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被捡走的过去

第十六章 被捡走的过去

一个寒假她都闷闷不乐,家竹来过元宵才让她稍微快乐一点。晚上家竹睡觉的时候问她:“雷霆临走给你电话了吗?”蹈蹈嗯了一声,家竹又问:“说什么了?”蹈蹈笑了笑:“不要提这个了,寒假方列去你家了?”家竹咦了一声,吃惊地回头看她:“你怎么知道?”蹈蹈得意地笑:“切,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我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家竹在被子里伸手去挠她的腰:“坏东西,赶紧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蹈蹈吃不住痒,笑得喘气:“哎哎,饶命饶命。”家竹停下手,两个人好不容易止住笑,趴被窝里说悄悄话。

蹈蹈说:“方列去之前给我打电话了,说过年想去你们家拜年,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我就鼓励他了,说你势必装装样子,但是不会真生气的。”家竹笑:“切,就你知道我!”蹈蹈说:“怎么样,你爸妈还满意吗?”

家竹说:“方列去的时候,穿的一本正经,进门就毕恭毕敬,那样子真是让我反驳都反驳不了,爸妈立刻就明白了。还好我爸妈开明,还是热情接待了。他呆了整整一天呢,晚上才走的。”蹈蹈笑:“这样也好,算是过了你爸妈那一关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跟人家分手?”家竹笑:“这年头有什么板上钉钉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蹈蹈想了想,也笑:“恩,谁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哪?只要每一步走得无怨无悔,对得起良心就行了。”

因为上个学期选的课太多,蹈蹈的大三下学期功课反而轻松下来,她恢复了以前懒散的日子,每天抱着小说在图书馆赖着。家竹和方列的关系更进一步,她也没有多少时间陪蹈蹈了,蹈蹈常抓住家竹感叹自己是她被抛弃的孤家寡人。

她们女生宿舍开学以后出了一件轰动的事情,5楼有个女孩子收到了1000朵玫瑰,女孩子们都找借口上去观摩,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蹈蹈也忍不住上去参观,玫瑰已经被那个女孩子用几个大桶子装着陈列在寝室里,玫瑰们挤挤挨挨塞在塑料桶里,风华似乎暗淡不少。蹈蹈还没有进门就闻到熏人欲倒的味道。她停住脚步,冲家竹吐吐舌头。

回到寝室,大戒二戒也在议论这个玫瑰事件。蹈蹈唱:“我早已为你种下/九佰九拾九朵玫瑰/从分手的那一天/九佰九拾九朵玫瑰。”大戒笑:“蹈蹈,很羡慕吧?”蹈蹈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如果有人送我这么多花,我一定不要他了,傻不傻呀,形式主义!有这钱不如请我吃大餐呢。”二戒说:“哼哼,这话人家听了一定说你酸葡萄。”蹈蹈笑:“那么多玫瑰花凑在一起,原来是这个味儿啊!臭烘烘的,像厕所的味道。一朵玫瑰还凑合,1000朵玫瑰可真受不了。”

家竹说:“其实啊,如果把这么多玫瑰一天一朵这么送给我,我会更高兴的。”蹈蹈回头笑:“一天一朵要送快3年呢。我保证你刚开始的时候拿个玉瓶儿供着,到后来就往桌上一扔了事。什么东西成了惯性,就没有意思了。”大家都笑了,大戒说:“蹈蹈都快成哲学家了。”蹈蹈也笑了笑,拉家竹出门。

家竹说:“你想吃什么冰淇淋?我请客。”蹈蹈问:“今天有时间陪我?”家竹笑:“嗯,此生可恨分身乏术,不能常随左右。”蹈蹈叹气:“陪得了这一时又如何,难道你毕业以后也陪着我?一生一世陪着我?到时候都要散了的。”家竹回头看看她,只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要想那么多啦。”蹈蹈含笑不接腔。

两个人占了图书馆旁边的石凳吃冰淇淋,家竹犹豫了一下,问:“雷霆还没有给你来信吗?”蹈蹈看看她,笑了笑:“他不会给我来信的,来了我也不会看。”家竹说:“蹈蹈,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老是这么悲观,很不像你--是因为雷霆吗?”

蹈蹈低头,脚尖拨弄地上刚长出来的嫩草:“悲观?家竹,我觉得只是现实了一些,以前老觉得花月正春风,现在觉得冬天也是日子,什么都不过如此而已。”家竹皱眉:“真不喜欢听你这么说话。过来,”蹈蹈疑惑地回头看她,家竹握住她的肩膀摇了摇:“赶紧把你那伤春悲秋的部分摇掉,变回原来的样子。”蹈蹈忍不住笑,把家竹的手拿下来:“家竹,你记得《半生缘》里头,曼桢跟世钧说的话吗?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家竹只好虚握着她的肩膀发呆。

蹈蹈虽然说了这么多仿佛冷静看透的话,晚上熄了灯缩在被子里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黯然。她把随身听的耳机塞到耳朵里,一遍遍听许美静的专辑,一直听到天亮。

学校电视台今年的节目播出频率高,蹈蹈一个礼拜要去好几次,无法避免碰到冯荫。宋老师在年初的讨论会上试图拉两个人一起做节目,还不等蹈蹈答复,冯荫就抢先回绝。

蹈蹈抬头看她,冯荫微笑着对宋老师说些场面话,婉转地表达她的意思。蹈蹈觉得好笑,冯荫对她的讨厌,看来一点都没有少。在演播室,如果有第三者在场,冯荫就热情一点,随便找点话题说一说,蹈蹈敷衍回答一两句。如果没有第三者在场,冯荫马上撇嘴不理蹈蹈,蹈蹈也懒得理她。这样不对付,在一起做节目绝对会郁闷致死,估计冯荫也很清楚这一点。谁知道宋老师偏偏不肯与人方便,非让她们一起做节目,还让冯荫负责幕后,蹈蹈负责幕前,两个女孩子只好拧着眉头答应。

一个月合作下来,蹈蹈累得不得了,冯荫虽然号称是节目的编辑,可是什么稿件都不准备,节目录制的时候更是不见人影。蹈蹈只好把节目全接过来,自己负责采写编播,每天在校园里穿梭往返,和一群以前从不接触的校园才子们打交道,忙得人仰马翻。

家竹笑话她:“你真差劲呀,冯荫不干活儿你就掐着她干,自己一个人这么受累算什么?”蹈蹈笑:“让我去掐她我还嫌手累呢,就这么点活儿,累不死人,懒得跟她计较。”家竹说:“傻呀你,这节目挂着你们两个人的名号,活你一个人做,功劳记两个人的账,你亏不亏?”蹈蹈笑:“哎呀,宋老师是傻瓜吗?就我一个人忙前忙后的,他看不出来?”家竹摇头:“哼,我看这世界上傻瓜多着呢,昨天我在路上看见冯荫和宋老师聊天,那个热络劲儿可不得了。”蹈蹈拿了饭盒说:“好啦,我知道了,以后拜托你做我的经纪人好不好?全权打理我的一切事务。”

谁知道下一个例会,事态的发展全让家竹说中了,宋老师果然在宣传部长面前表扬蹈蹈和冯荫的节目,虽然对蹈蹈颇多夸奖,但是一点都没有拉下冯荫,笔墨下得比对蹈蹈还要多。蹈蹈皱眉坐在下面,心里觉得家竹确实比自己会思考。

回到寝室,她拽家竹去散步,路上把会上的事情说给家竹听。家竹笑:“说你笨还真笨,冯荫比你可不是精一点半点。”蹈蹈叹气:“我本来是想,多做点事情多学点东西,无所谓。再说了,难道节目不用做了吗?她撂担子我也撂担子,节目不就出不来了吗?谁知道白为她做嫁衣裳。”家竹笑:“能让你现在这么郁闷可不容易呀,成天做一副什么都看开了的样子。”蹈蹈笑:“装的。”家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呀?”蹈蹈笑:“开会的时候我就解决这个问题啦。”

家竹回头看她,看蹈蹈一脸得色,忍不住笑:“你想了什么好点子?”蹈蹈挤挤眼睛:“我顺着宋老师说冯荫不错,又说她主持也好,干脆让她和我一人一个月地做节目,轮着来好啦。”家竹笑:“这就是你的好主意了?”蹈蹈翘翘鼻子:“反正我以前也是全包,这样也没有吃亏,再说了,互相不是还可以竞争一下嘛。”家竹笑:“还算是个折中的办法,你好歹会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了。”蹈蹈拉了她的手,高兴地说:“这么说你也觉得这办法好?哎呀,得到我经纪人的表扬我是多高兴啊。”家竹掐了她一下:“你别得意了,以后够和冯荫折腾的了。”

虽然蹈蹈想出这么个主意,但是和冯荫的麻烦才不过刚刚开始,一个学期她们俩都为做节目绞尽脑汁,互相竞争不肯放松,这么东跑西颠忙忙碌碌,日子过得倒快,一下就到了学期末。

6月30日白天蹈蹈为香港回归做完了本学期最后一次节目,累到只有呼吸的力气,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家竹和三戒从系学生会领了一大包红旗和彩带回来装点寝室。蹈蹈说:“哎哟,不要乒乒乓乓的了,我想睡觉。”家竹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起来起来,今天晚上香港回归的大日子,你还不赶紧起来打扮寝室?”

三戒把电视打开,跟着电视唱《一九九七,永恒的爱》,把手里的彩带从上铺拉到下铺绕了一遍,蹈蹈只好坐起来,她叹气:“这首歌我都听了快一个月了,耳朵都起老茧了,你老人家怎么还没有听厌啊?”家竹笑:“三戒觉得她比群星都唱得好呗。”三戒笑:“我是多么激动啊,香港要回来啦!”蹈蹈和家竹都笑了。

晚上食堂加餐,蹈蹈和家竹凭票要了两只大鸡腿啃着,蹈蹈说:“家竹,你发现没有?学校的鸡腿比外面的好吃。”家竹笑:“你这个谗猫就没有觉得不好吃的东西,我看不过如此。”蹈蹈笑:“那把你的也给我吃了好了。”家竹也笑了:“原来在这儿等我哪。”她们买了一堆瓜子花生回寝室,和其他人一起把桌子拼成一块,把零食撒在上面,配合着寝室里四处挂着的小红旗,像个茶话会一样。

电视里转播香港回归的庆典,看着1?0万人在天安门广场载歌载舞和香港会展中心严肃端庄的场面。蹈蹈有点抑制不住的激动。这个狂欢之夜,到处都焰火腾空,锣鼓齐鸣,龙腾狮舞,轻易点燃蹈蹈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1?0?-9?-8?-7?-6?-5?-4?-3?-2?-1?-”看着烈烈招展的国旗和区旗,蹈蹈不知不觉站到了凳子上,她靠着上铺的栏杆默默地站着,心潮起伏。寝室里沉默了一分钟,才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和楼道里、校园里的呼喊一起汇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也响起来,操场上的礼花映红了天,女孩子们都拥到阳台上去看。家竹回头来拉蹈蹈,却看见她在默默流泪。

家竹赶紧说:“怎么了?”蹈蹈不好意思地笑,伸手擦掉腮边的泪珠,吐了吐舌头。家竹问:“哭什么呀?”蹈蹈从凳子上跳下来,脸红红地说:“我从小到大就受不了这个,广播电视里头一说什么祖国啊,民族啊,我就控制不住激动,老想哭。”家竹笑起来:“啊,为了这个呀,吓我一跳。”蹈蹈笑:“今天这个乐曲不行,《共和国之恋》这歌儿我是听一遍哭一遍,屡试不爽的。”家竹刮刮她的鼻子,拉她一起出去。拥挤在人堆里看烟花绽放。

放完烟花回到寝室,蹈蹈拿了脸盆要去洗脸,家竹问:“你的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考试了。”蹈蹈笑:“我哪次不是临时抱佛脚?专业课更不用操心了,不就那点东西嘛。”家竹笑:“忘记你是背书英雄了。”她伸了个懒腰:“哎,日子过得真快,93届的要毕业啦,马上就轮到我们了。”蹈蹈问:“93届的什么时候走?”三戒说:“明天就走吧,你没有看到学校多少难分难舍的痴男怨女?”家竹笑:“又到了暑假大分手时段。”

忽然有人敲门找蹈蹈,蹈蹈端了脸盆过去看,是不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她说:“你是林蹈蹈吗?”蹈蹈点点头,那个女孩子说:“楼下有个男生找你,托我带个信儿。”蹈蹈只好点头答应。她回来放下脸盆,奇怪地说:“这个时候谁找我呀?今天楼下不锁门吗?”家竹说:“你下去看看吧,不认识的人不要跟他出去,就在大厅里头说话,楼下阿姨好像说晚上2点锁门,因为一楼住了93届的,方便她们搞活动。”蹈蹈用手绢把头发束起来,换上连衣裙,疑疑惑惑地下楼去。

到了楼下才发现大厅灯火通明,好多人穿梭往来,十分热闹。她站在大厅里头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熟悉的人,正奇怪的时候,玻璃门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喊了一声:“蹈蹈。”她回头看见了何其。

蹈蹈一时愣住,不知道如何反应。好久没有见到何其,他似乎长胖了一点,头发推得很平,穿着淡黄的短袖衬衣和牛仔裤。脸上带着安静的笑容,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何其微笑着说:“看见我很吃惊吧?”蹈蹈微笑:“没有想到,好久不见了。”何其看看周围热闹喧嚣的人群,对蹈蹈说:“出去走走好吗?这里太热闹了。”蹈蹈点头,和他一起往外走。

刚刚放完烟花的操场一片狼籍,地上全是爆竹和烟火的纸屑,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明亮的月亮白花花地照着,夏天的风带着木莲花的清香一阵阵袭来。

何其和蹈蹈慢慢走到操场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小虫子唱着歌。何其问:“台阶上有灰,要擦擦吗?”蹈蹈笑:“不要紧的,吹吹就好了。”她随便呼呼吹了两口,就要坐下来,何其拦住她:“哎,等等。”他使劲地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吹了半天,才回头笑着说:“你的裙子那么雪白,怎么可以随便坐呢?现在好了。”蹈蹈用手捋好裙子,慢慢坐下来。何其也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一时无话,都安静地看操场对面黑色的树影。

好一会儿,何其才说:“蹈蹈,你头发长了很多,好像还长高了。”蹈蹈笑:“难道没有变老一点?”何其笑:“怎么会老呢,还青春得很。”蹈蹈回头看看他:“你倒是老了一点,头发理这么短,像个生意人。”何其笑:“是要做生意去了,我找的工作是上海一家外贸公司。”蹈蹈问:“做什么呢?”何其说:“小业务员儿呗。”

“让单位接收你就不容易吧,我听说上海的工作很难找的,公司给你解决户口吗?”

何其点点头:“福利待遇都还可以。”蹈蹈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那么恭喜你呀。”

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何其突然来找她,在这样一个夜晚,蹈蹈觉得自己的情绪仿佛无法立刻调整到最佳状态。她知道他并不是要说这些场面话,可是他要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蹈蹈深深呼吸空气中馥郁的花香,脑子里胡思乱想。

还是何其开口打破沉默,他说:“蹈蹈,你是不是有一件深蓝色的毛衣?”蹈蹈歪头想了想:“是我妈妈的吧,我穿过几次。”何其微笑,眼睛在黑暗中闪了一下:“我觉得很好看,你以后要多穿这个颜色。”蹈蹈笑:“你什么时候看我穿过?”何其轻声说:“上个学期在路上看见过你,你好像刚从水房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就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毛衣。特别好看。”蹈蹈回头看他,看见他眼睛里的晶亮,有一丝丝不自在,只好低头绞着自己的裙边。何其说:“我一直想告诉你,结果到现在才说。”

他接着说:“还那么爱吃冰淇淋吗?”蹈蹈笑:“好像好一点了呢,不是那么渴望了。”何其笑:“这样啊,本来我还想请你吃冰淇淋的呢。”蹈蹈笑:“你还是爱吃烤红薯吗?”何其也笑了:“也好多了,不那么谗了。”两个人都笑起来。

何其突然说:“我给你写的信,扔掉了吗?”蹈蹈愣了一下,回头看他:“什么信啊?”何其皱了皱眉头:“你没有收到吗?”蹈蹈呆呆地看他,好一会儿才说:“去年夏天约我在大礼堂后门见面的信是你写的吗?”何其看着她,苦笑着点了点头:“我等了你一个晚上,还以为你不想见我。”蹈蹈呀了一声,忍不住站起来:“是你?我不认得你的字。你也没有落款啊。”何其也站起来:“不会呀!我写了两页,最后一页给你画了一幅素描,在下面落款了呀。”蹈蹈脑子里飞速的回忆那封信,确实没有看到素描也没有看到落款。她只好微笑:“你太马虎了吧,我只收到一张信纸。”何其呆在那里,觉得天空仿佛已经不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颜色,空气也不是自己刚才呼吸到的味道了。汗水立刻潮湿了他的衬衣,肌肉都绷紧了。他心里惶急地追索那张信纸的下落,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蹈蹈没有回头看他,她继续坐下来,脑袋倚靠着自己的膝盖,心里轻声地问:上帝,是你藏起来那张信纸吗?为了让我遇到雷霆?她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在命运这个东西面前,蹈蹈觉得自己手无寸铁,无法抵抗,只有乖乖认输。

何其也只好坐下来,手心一个劲地出汗,心里闷闷地疼。

好一会儿何其才问:“你不知道是谁写的,所以没有去,是吗?”蹈蹈摇头:“不,我很好奇,还是去了。”何其诧异地说:“可是我等到晚上10点,你也没有来呀。”蹈蹈低头轻声说:“另外一个人把我捡走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笑:“你选的大礼堂后门可真是个约会的地方,仿佛有很多人选那个地方。”

她抬头看何其,以前她也曾经这样抬头看过他,那个下大雪的晚上,他的浓眉和眉弓衬着黑黢黢的眼睛,他穿着普通的黑色长棉衣,肩膀上落了一层雪花。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爱着他,她勾勒过一个爱情的幻梦,他曾经是那个幻梦的主宰。

何其满腔苦涩,他低头细细地看蹈蹈,她晶莹的脸颊和微微上翘的鼻子曾经那样多次轻易把他从梦中唤醒。他使劲地回忆那张没有寄出去信纸,不知道它躲在哪里嘲笑着自己。

好一会儿,蹈蹈才说:“你明天走吗?”何其苦笑了一下:“是,后天就要到单位报到。”蹈蹈微笑:“怎么想到今天来看我?”何其轻声说:“7月2日那天你没有来,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我知道你和童大树在恋爱,本来就是鼓足很大的勇气才给你写信的,结果。。。。。。”他苦笑了一下:“我后来在路上看见你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只敢远远看。”蹈蹈低头,心里想,如果那天不是雷霆先捡到我,后来是怎样呢?

何其低声说:“今天晚上看直播的时候我想,反正明天就要走了,哪怕你对我冷眼相看呢,我也要来试一次。以后,”他转头看着远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蹈蹈抬头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贴近这么仔细地看他的眼睛,原本以为这双眼睛会轻易击溃自己的心防,现在才知道,原来心的堤坝一旦垒成,要冲垮它,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何其在蹈蹈专注的眼神里融化,他冲动的握住她的手:“现在还不迟,我在上海等你,你毕业就来好不好?”蹈蹈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何其,我不能答应你。”

何其哀伤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又恋爱了吗?”蹈蹈微笑:“我现在没有和任何人恋爱。我是对自己没有把握,我不知道明年的我是什么样子,怎么能轻易地答应你?”她抬头看何其:“你很肯定知道明年的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何其沉默地看她,好一会儿才说:“你说得对,我这么仓促地说这种话,是欠慎重。”蹈蹈说:“无论如何,谢谢你,谢谢你跟我说这样的话。”她转头微笑:“我现在自卑得很呢。”

何其说:“蹈蹈,我可以给你写信吗?”蹈蹈微笑:“等你安顿下来再说吧,不过,”她调皮地笑:“我可不一定回信哦。”何其看着她微笑,眼睛留恋地看着她的眼睛。

已经是后半夜了,风也温柔清凉起来,蹈蹈的白色裙角在清风里一下一下地撩动,轻轻拍着她的小腿,空气里的火药味道逐渐散去了,木莲花的清香更加浓烈,两个人长时间的沉默,各有各的心事,蹈蹈抬头凝神看着远处的小树丛,何其一直转头看着她的轮廓,心里一阵阵温柔的绞痛。

忽然雪亮的手电筒的光从树丛那里射过来一下,蹈蹈张望了一下,笑着说:“呀,今天这样的日子,校风纠察队还出动哪。”她回头看看何其,做了个鬼脸:“何其,对不起,我要走了,被纠察队抓住可就有理都说不清了,你明天,啊,不对,是今天了,几点的火车?”何其失望地说:“你就要走了吗?”蹈蹈低头想了想,抬头笑着说:“我要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说再见吧。”她飞快地伸手拉过何其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就跑开了。

跑到宿舍楼前,蹈蹈停下脚步,回头看操场,一片漆黑,树影婆娑,什么也看不见,她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眼眶酸酸的,但是流不出眼泪来,她心里轻轻地喊:“何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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蹈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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