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夺门之变

117 夺门之变

御书房内,于谦与朱祁钰沉默地僵持着。

吴成晟被打入天牢后,朱祁钰意在快些动手,以免后患。而胡潆得到消息后,立刻便找了于谦。

身为兵部尚书的于谦自然对吴成晟入狱的事了如指掌。他不关心吴成晟的死活,不在乎胡潆的恳求,他唯独关心的,是此刻瓦刺内乱,各股势力较量争夺中,难免会有人趁火打劫打明朝的主意。

虽不可能再如土木堡时那样对明朝发动大规模攻击,但以蒙古骑兵的骁勇,洗劫一两个边防城市扩充军力还不是大问题。

大同在对抗瓦刺的前线,断不能有变!

于是于谦赶在朱祁钰下令处决吴成晟之前,进了御书房。

朱祁钰收回没有焦点的视线,目光停驻在于谦身上。“我大明那么多勇将,一个吴成晟,有什么所谓?”

“皇上,我大明武将虽多,但绝大多数能带兵、对瓦刺有震慑力的将领,都已在土木堡殉国。除了大同,宣府等重镇均由老将镇守,若有战事……宋瑛便是先例。

如今吴成晟在大同军威甚高,且也先虽死,但城下之盟仍有威慑力。有他在,大同便安稳无虞。皇上,此人万万不可杀!”

朱祁钰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指节间的泛起的白色于谦看在眼里,亦是紧张。吴成晟与胡澜、皇上三人的纠葛,这些年来他一个旁观者看的最清楚。

皇上早就想杀吴成晟,为此他不惜花费四年时间暗杀也先。如今要他将吴成晟自断头台上放了,实在难之又难。但他身为君主,国家安危、百姓安乐便是他的职责,为了百姓,私仇又算得了什么!

吴成晟不能死,这点他、皇上都清楚。

果然,良久之后,朱祁钰松开的手掌再没握紧。他轻轻拿起笔,在于谦递上的为吴成晟求情的奏折上写下一个“准”字后,起身拂袖而去。

想要的人不能要,相杀的人不能杀,众叛亲离,后继无人。朱祁钰走在偌大的紫禁城中,却找不到一处,让他想要停留的地方。

这皇帝他做了,才知道高处的寒冷,孤寡。

但他不悔。

景泰八年正月,景泰帝朱祁钰病重。

南宫中的妃嫔们听到消息,个个面露不屑的鄙夷之色。朱祁钰的病,实在是早晚的事情。

朱见济死后,皇后杭氏也郁郁而亡。后位空悬,后宫中的宫女妃嫔为了荣华掏空心思勾引皇帝。

其实不必她们勾引,为了皇子,朱祁钰已然在后宫中沉醉不归了。起初对于朱祁钰的荒淫无道的传言她们还将信将疑,但当青楼妓女李惜儿入宫侍奉后,整个朱祁镇的后宫沸腾了。

朱祁钰再不可能有后,已近乎是众望所归的事实。

朱祁钰在如此荒淫无道的透支身体后,还能撑多少日子,也成了南宫中的女人闲适的话题。

朱祁钰无后,若他有恙,继位的人,只能是朱祁镇的皇子。

这点,朱祁钰知道,朱祁镇知道,满朝文武都知道。胡潆早已递上请皇上早立太子的奏折,朝臣对于复立朱见浚的请求更是前所未有的一致。

疲倦的朱祁钰在身体的不堪重负下,没有出席当年的祭祀大典。他召来了土木堡时自也先刀下逃回,后随于谦在北京保卫战中一雪前耻并被封为侯爵的石亨替他主持祭祀。

天命为何,朱祁钰一直不信,一直在抗拒。却不知道,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深渊之中的,偏偏是命运的一个玩笑,自己随意的一个安排。

朱祁钰深信于谦不疑,却不知于谦耿直不阿,早已在朝中树敌众多。其中一个,便是石亨。

为了搬到于谦,为自己谋求更多的福禄,石亨联合曹吉祥、张輒、以及土木堡后提议迁都被于谦怒斥后改名重新为官的徐有贞,开始了他们的谋反之路。

而要谋反,第一步,便是确立谋反后谁登基。

石亨打点好一切在南宫的墙下,见到了被囚七年的朱祁镇,将朱祁钰病重,他与曹吉祥、张輒、徐有贞准备拥立朱祁镇登基复辟的想法告诉了他。

七年的囚禁生涯,暗无天日的苦寒,终于被石亨撼动。

然而即便心动,朱祁镇也没有立即答应石亨,甚至没有表态。他再不是当初的那个胸无城府的天真帝王。

朱祁钰病重,石亨此刻来的目的与危险性他必须权衡过才能定夺。没人知道这是不是朱祁钰病重要除了自己、除了自己所有皇子的毒计。

是夜,南宫众人心怀各异。

周贵妃对此可有可无。朱祁钰无子,目前朝中复立朱见浚为太子的呼声最高。若朱见浚为太子,待朱祁钰驾崩,自己便是名副其实的太后。丈夫做了皇帝,自己晚几年做太后。儿子做了皇帝,早几年做太后。横竖都是一样的结果,还计较什么。

万宸妃则心动的多。她没有周贵妃的好命,有个满朝认可的儿子。紫禁城里有朝不保夕的孩子,南宫中有刚刚降生却甚为阶下囚的婴儿。复辟,对她来讲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朱祁镇沉默的看着这些心怀各异的妃子们,心底一片无奈的气愤。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在灯下做活的钱儿,又是不由得心酸心痛。

眼睛不好,腿脚不好,身子尤其虚弱。但钱儿从没有半句怨言,一直在身边尽心侍奉着自己。别的妃子做了绣活换来的银子大都补贴给了自己,更有来时便从宫里带出些私房体己的,日子过得并不清苦。

唯独钱儿,曾经的一国之母,所有的银钱首饰已在土木堡后送给了也先;来南宫后日夜辛苦劳作,却从未将赚来的银子补贴给自己分毫。

胭脂水分更是从不见她购置,她所有的银子,都用在了给朱祁镇添置几身衣服,几两茶叶,几斤瓜果,几副补药。

朱祁镇看着等下憔悴的妻子,眼底泛着淡淡的氤氲。他欠她的,岂是今生可以偿还!

“钱儿,别做了。跟我说说话。”他走过去接过钱儿手中的针线,把她冰冷的手放在手心暖着。

其他妃嫔们见此,便纷纷退了出去。

“钱儿,石亨的提议,你怎么看?”

钱儿微微笑着,爱恋的看着朱祁镇。“朱哥哥,被困在这里不甘心吧。”

她濡糯的声音跟初相识时一般的甜美,化开了朱祁镇心底的冰冷。“钱儿知道朱哥哥想回去。朱哥哥,你想做什么便做就是了。钱儿总陪着你,生死相随。”

朱祁镇紧紧拥着他的钱儿,心底已然有了决意。即便朱祁钰要对他下杀手,他也要拼死一搏,哪怕只为了不让钱儿再受这样的苦!

景泰八年正月十四日,病重的朱祁钰强撑着身体参加早朝,否决了众朝臣拥立朱见浚为太子的提议。

十六日,胡潆、于谦、王直联系众朝臣,拟定了拥立朱见浚为太子的奏折,只待翌日早朝逼朱祁钰认可。

是夜,夺门之谋开始!

石亨掌管京城防务,用他手中的城门钥匙,迎进了身为都督的张輒所率的一千兵马入城。

三人集合后,便向计划的第二步,南宫行去。因朱祁钰对南宫实行分隔,周边并无居民。南宫又地处偏僻,看守的军队也寥寥无几。一行人进行的非常顺利。

南宫的房门已被铸铅,再无法打开。石亨便令人砸开南宫薄弱的城墙,迎出了被囚七年的太上皇。

只差一步,复辟之路便大成。然最后一步,也是徐有贞、石亨等人所无力的一步——紫禁城城门!

京城的城门钥匙在石亨手中,但紫禁城的宫门,没有皇帝的圣旨,如何开得!

为隐匿行迹不引起注意,石亨、张輒手中只有一千人马。这区区一千人马对付零散松懈的守卫还可以,然待京城中的人反应过来,大部队赶到时,他们便只能坐以待毙。

曹吉祥是宦官,最先泄了气,接着张輒、石亨都一筹莫展的攥紧拳头砸向了坚固冰冷的城门。徐有贞蹙眉睥睨着与自己同谋的三个有勇无谋的人,继而目光转向了一路沉稳坚毅的太上皇。

“太上皇……”他行礼,朱祁镇颔首,转身拍响了宫门前的铜环。

“开门,朕乃太上皇也!”

宫门应声而开,朱祁镇昂首再次踏进了阔别八年的紫禁城,在两侧宫女、太监的跪拜下,再次坐上了朱瞻基赐给他的龙椅。

翌日清晨,胡潆捧着精心准备的请求册立朱见浚为太子的奏折准备呈给朱祁钰时,却发现端坐于朝堂之上的人,已悄然换成了朱祁镇。

而病榻上的朱祁钰,在听到朱祁镇复辟的消息后,也只能颓然的阖起眼睛,将万千的不甘,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场改朝换代的密谋,便以这样伤亡近于零的方式,尘埃落定。囚于南宫的太上皇朱祁镇复辟成功,史称,“夺门之变”!

而“夺门”中的功臣,徐有贞、石亨、张輒、曹吉祥,则论功行赏,各自完成了人生的飞跃。

胡澜走出困了她七年的旧殿时,看到成熟稳重的二哥、眼睛哭得红肿的箐儿跟娘,等在门口,不禁在喜悦的笑容中,带出了眼中的氤氲。

一个聪明漂亮的男孩飞扑进胡澜怀里,大叫着“姑姑。”

胡澜俯身细细看着他。与大哥酷似的轮廓,与大嫂如出一辙的眉眼,不是她疼爱的小博儿,又是谁!

泪水再也止不住,任性的肆意流淌着。七年了,她困在这里七年,最终,还是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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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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