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到照片上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梅若彤尽量提醒自己说话别太刻薄，免得伤到这个女孩。

是的，看到没上妆的本人，她才知道那张照片拍得有够差，还有那副打扮，至少让她老了七、八岁。

既然是个小女孩，她也就不忍心说太重的话。

「梅小姐。」又是一道崇拜的目光扫来。「你真的好漂亮哦，你身上的衣服是哪里买的啊？我真的好羡慕你哦，你一定很受欢迎吧。」

当下，一把利刃又刺进梅若彤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不过，早已习惯的她已学会听了就忘，不当一回事。

受欢迎？真正认识她之后就会发现事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先坐下来化妆吧。」抿抿嘴，梅若彤朝着眼前雀跃不已的女孩唤着，一面打开化妆箱。

「看来你的工具的确不少。」徐子谦倚在一旁，对于整箱琳琅满目的化妆用具直摇头。「果然崇尚人工。」

「你不也是吗？」不然他何必来找她呢？想装清高呼喊「自然就是美」的人，闪一边去啊，她又不希罕。

看着她专注的脸庞，徐子谦也不打扰，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以着熟练的动作快速的在尹若瑄脸上涂来抹去的。

「别把她化成大花脸。」看她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徐子谦不禁皱眉出声制止。

「闭嘴，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满像广告词的……有了！「水亮，把你家老板拉出去，别让他在这边碍事！」梅若彤不悦的赶人。

「碍事？我何德何能可以碍到你这位专家了。」徐子谦也很不高兴，暗瞪着一旁的王水亮，他就不信他真有胆来拉自己。

「很热闹嘛。」柳悦勤出现了。

「你来得正好，帮我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我需要安静。」一听到熟悉的声音，梅若彤连忙开口。

「柳悦勤。」柳悦勤一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的徐子谦，想来梅若彤指的人就是他吧！她向他自我介绍。

「柳月琴？很好的名字。」徐子谦一笑。现在已经很少听见如此古意的名字，而且连姓都这么配！

「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于旁人的误会，柳悦勤也很习惯，所以只是简单的递上名片。

「啊，抱歉。」徐子谦也递上自己的名片，朝眼前这名穿着鹅黄套装的女子点了点头。

「方便的话，一起到外面喝杯茶吧，这儿恐怕没这么快结束。」既然受朋友之托，柳悦勤也只有尽……力帮忙。

虽然她并不觉得徐子谦留在这儿有何不妥。

「没关系，我想表达我的关心。」徐子谦淡笑拒绝。

「真要关心的话就给我滚出去。」梅若彤发怒了。

「徐先生，我想你还是跟我出去吧。」柳悦勤脸上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镜片后的双眸是一丝提示的意味。「一会儿她们还得换衣，您留在这儿并不方便。」

虽然更衣室要再进一道门，但柳悦勤有把握眼前这位先生并不知情。

「而且。」柳悦勤一顿。「你的存在恐怕会影响小梅的心情。」

这是实话。

「没错。」梅若彤感谢好友说出自己的心声。「想要工作顺利的话，你还是听悦勤的话去喝茶吧！」

梅若彤嘴巴动着，手上却没闲着。

「是啊，子谦哥你就先出去吧。」尹若瑄也开口了。

「好，有事叫我。」这下徐子谦倒是答得干脆。

「那，外头请了。」柳悦勤朝他一摆手，目光随即落向一旁的王水亮。「王先生也一起来吧。」

闲杂人等都出去后，门一带上，梅若彤忍不住轻啧一声。

「梅小姐，怎么了？」闭着眼睛的尹若瑄紧张的问。

「没什么。」梅若彤随口回答。

她只是不明白，那个欠扁的男人居然会对眼前的小女孩这么好，言听计从的，而且她一开口他就真的出去了，枉费她们先前花费了一番唇舌，竟然比不上小女生的一句话。

偏心啊！怪不得这个外表不显眼、也不具实力的小女生居然可以得到公司的力捧，想必是他一人的主意吧！

公私不分的家伙，下次可得好好讽剌他一番！

啧！老牛吃嫩草，不要脸。

化好妆，梅若彤开始在一旁的服装架上挑选衣服。

「喂，敢不敢露？」

翻看着服装，久久等不到回答的梅若彤，一转身，就看见小女生整个脸都快贴上大镜子了。

「你做什么？」梅若彤一把拉回她。「当心把妆弄花了！」

「这是我吗？」尹若瑄转向她，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虽然不丑，可是也不足以美到让旁人惊艳。但是现在……现在的她变得好漂亮，漂亮到她不敢相信镜中的人是自己。她不知道梅若彤对她施了什么魔法，明明脸也没变、五官都相同，可是看起来就是比平常亮丽许多。

「废话。」梅若彤轻嗤。「你的手都快摸到你的脸了，还问这笨问题？」

「梅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尹若瑄更加崇拜她。「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我好不好？」

「行，你自己去楼下报名。」梅若彤回到衣物架前挑着适合的衣裳。

「报名？」尹若瑄不懂。

「报名彩妆课程，一个星期三堂课。」梅若彤淡淡解释，拿起一件性感的洋装，又将它放回。

她还年轻，没必要卖弄风骚。

「那么就会变成和你一样厉害吗？」尹若瑄仍是盯着镜中的自己，无法移开视线。

「除了要多加练习外，这种事情也是要看天分的。」至少要有天生的色系敏锐度，这就得看她行不行了。

「是吗？」尹若瑄点头，一知半解的模样。

「去换衣服。」梅若彤挑中一套衣服，决定让她展现青春不设防的性感曲线，无邪又健康，清新自然却又要命的吸引旁人。

好吧，她也不算是一无是处，至少身材还不错，五官也算端正。

「好。」对她已相当程度信任的尹若瑄自然是拿了衣服照办，没有第二句话。

梅若彤点点头，小女生很听话嘛。

至少比起那个顾人怨的男人，这个尹若瑄好多了。

「你搞什么？」乍见到变身后的尹若瑄，徐子谦的脸马上拉了下来。「给她穿这是什么衣服？」

「这位史前猿人，这件衣服可是我上个月才带回来的新货，我大方的贡献出来，你居然用这么不满的口气？」

「小瑄是正式歌手，你当她是跑野台还是拍3级片的？」徐子谦一张臭脸，死盯着一脸笑眯眯的梅若彤。

真没想到让小妹妹换上这身性感装扮就能让这男人气到吐血，早知道的话她就把压箱底的那些辣妹服给挖出来。

「这些话可是你说的哦，可别赖到我头上。」梅若彤作势摇头兴叹，看着一旁的尹若瑄。「你也真可怜，被批评成这样。」

「子谦哥，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尹若瑄摸摸身上的衣服，担心的看向徐子谦。

「没有。」徐子谦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这类衣服不搭你本身的气质，所以才这么说。」

一个好好的少女被她弄成这副不良模样，她到底是存什么心？

「梅小姐，我想这和我们的基本理念不同，请再换一套。」徐子谦勾起唇，讲得再客套不过。

梅若彤耸耸肩。「随你罗，那个要拍照的还不快来，照一照再进去换造型啊，你们是想拖到几点？」

她一声令下，呆愣的工作人员才纷纷回神。

那真的是小瑄吗？怎么好像换了个人？

对呀，果然是神手，让她简直像脱胎换骨般，大不相同。

王水亮和林文章趁着拍照时躲在一旁窃窃私语，二人都觉得这造型其实相当抢眼，而且也凸显出尹若瑄的优点，可是听到老板这么批评，他们实在很难有立场喝采，就怕被生吞活剥。

唉，梅小姐说得也没错，老板果然是个史前猿人，天知道这套衣服一点也不低俗，被他说成那样……

「好了，走吧。」看摄影师连拍好几张，梅若彤手一伸，拉着尹若瑄又进工作房。

「梅小姐，这次记得走不同风格。」徐子谦淡淡提醒。

「罗唆。」梅若彤以甩门声回应心中的不满。

王水亮和林文章对看一眼后相继摇头。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一行人就这样，由下午二点一直耗到晚上七点，全窝在梅若彤的工作室中。而梅若彤为尹若瑄连做四、五个造型，从头到尾都没休息过。

「好了。」再度打开化妆室的门，梅若彤将尹若瑄推出门。

「走清纯路线，总可以接受吧。」梅若彤搭着尹若瑄的双肩，挑战的看着徐子谦。

徐子谦摸摸下巴，看着这次的变装。

咖啡色的假发盘编成不规则的长辫子垂下，身上是一件贴身的纱质背心与微蓬的及膝纱裙。当然，脸上的妆点由一开始的浓妆艳抹到现在只画上淡淡的柳叶眉、明亮的圆眸、娇红的双颊与珠光粉的水亮嫩唇。

「嗯，总算像样了。」徐子谦点头回答。

「啧。」梅若彤摇摇头，就知道这个老古板喜好此道！「拍照、拍照，我们再做二个就收工。」

她刚说完，手机铃声就响起。

「怎么了？还没……不用了吧！快……很烦耶！你自己问！」间断的谈话后，梅若彤一脸不耐的将手机递给徐子谦。

徐子谦看着手机，以眼示意王水亮接过。

「喂……不，我王水亮……柳小姐啊……晚餐？」王水亮移开手机，看向徐子谦。「柳小姐问需不需要为我们准备晚餐。」

徐子谦看了看表。「不用了，结束后我请大家吃饭。」

「希望那个大家不包括我。」梅若彤相当不给面子的立即表态，一把抢过手机。「听到没？人家说不用啦，鸡婆！我？当然要啦，要不然你要我喝空气啊，你们二个先别吃，等我一道……顶多再一个半小时……管他的，时间一到我就下工，OK。」

结束通话，梅若彤转向一旁拍照的小陈。

「好了吧，再进行下一个。」

「我觉得需要先休息一下再继续。」徐子谦不着痕迹的隐藏住怒气。「大家都累了吧。」

他淡淡的扫过王水亮、林文章和小陈，最后落在尹若瑄的身上，露出宠爱的笑容。

「小瑄，你累了吧？」

「等等！」梅若彤先喊停。「就剩最后一个造型，当然要一气呵成，之后你们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我认为中场休息较具效果。」徐子谦坚持。

「哪个『中』场？」梅若彤挑眉。「你果然是年纪大体力差，光坐在那儿动动嘴皮子也会累。」

「我是体恤你的辛劳，请别刻意扭曲旁人的好意，凸显出自己的低EQ与难合群。」徐子谦笑望她。

「如果是体恤我的辛劳，那我就收下这份好意。」梅若彤皮笑肉不笑的扬唇。

「只是我年轻力壮，青春有活力，这点小工作，我一点也不觉得辛劳需要休息。」

「梅小姐真是敬业。」徐子谦学着她的笑容，微撇着唇。「只是我们家小瑄向来不如某些做惯粗工的人强健，所以我这个做老板的也得替她打算，怎么忍心让她这样毫无休息的连续工作呢？」

嘿，露出狐狸本色了吧，先前还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什么体恤她的辛劳，分明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女朋友太累嘛！

梅若彤冷笑二声。

「既然尹小姐身体不佳，那就别勉强。我看刚才拍的那几个造型也够你们讨论了，不如今日就此解散吧。」她看向徐子谦。「让尹小姐回家好好休息，免得不小心累病了。」

「等等。」徐子谦拦住她。「我不觉得就此结束是个好决定，大家都很忙，恐怕没那么多时间聚在一块。」

「没那么多时间？」梅若彤点点头。「好啊，我看也不需要聚在一块啊，就让尹小姐和陈先生二个人过来就好了，反正其他人也只是当观众嘛，又毫无建设性可言。在这虚度光阴也就算了，还会影响我的工作进度，我看还是别来得好。」

「不知道梅小姐是以何者断定我在这儿没有建设性，是在虚度光阴？」徐子谦眯起眼。

「不是吗？」梅若彤好不惊讶。「要不这样吧，由你来告诉我，你在这坐了一个下午决定些什么？你们打算让尹小姐拥有什么样的形象？」梅若彤盯着他，丝毫不放松。

「关于正式决定，我们会在会议上讨论出来。」徐子谦总不好说自己最大的建设就是盯着她不乱搞吧。

「会议！」梅若彤哈哈笑了。「既然什么都要召开会议讨论，那你们在公司等着看照片就好了嘛，何必勉强的挤出时间在这枯坐配合呢？」

「公司对这次的案子非常重视，因此我要求全程参与。」徐子谦不为所动的回答。

「非常重视？」梅若彤懒得和他争。「好吧，随你们便，要休息是吧？」

她将身旁的尹若瑄往旁一放，自己走到门口。「那你们慢慢休息，我决定去吃个点心，好了再叫我。」

她才不要陪他们在这里枯坐，大眼瞪小眼的咧！

「等等。」徐子谦伸手拦在门前。「我想也许我们能趁这时候讨论她的整体形象和出片后的造型？」

「又讨论？」梅若彤睨向他。「要讨论的话你们自己回公司好好的、认真的、努力的开会吧，恕我不奉陪。」

「这是你的责任吧。」自己找来这个人，可不是为了看她脸色，让她提醒自己那冗长的会议。

「是没错，可是你们同意百分之百尊重与接受我的创意吗？」梅若彤由他最初的反应就知道他肯定不同意。

「你先做，我们再来慢慢沟通，取得平衡点。」

「我才不要咧！慢慢沟通……那要拖上多久。」光看他的脸就知道这男人龟毛的程度，她才不想陪他耗咧。「而且我忘了说一件事，所谓整体造型，只要有一个细项更动，就可能让整个风格走偏，所谓的慢慢沟通取得平衡点论，我一点也不同意。」

「你的意思是，不是零就是一百？」徐子谦皱眉。

「那当然，如果让你们东改一点、西改一点的话，我的作品还有什么完整性可言？」梅若彤觉得自己说得再对不过了。

「我想这方面我们恐怕会颇多争议出现。」麻烦的是，谁会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上头。「丝毫妥协都不能吗？」

梅若彤假笑。「如果我今天坦白的告诉你，你的发型不好、衬衫有点糟、领带颜色不配、西裤不够挺、外套不够有型、皮鞋不够亮，你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做些妥协？」

不等他回答，梅若彤又紧接着开口。

「今天如果我配好整套衣服，你偏要嫌上衣太丑，随手挑一件衣服要她换，换上去的衣服和原本的会搭吗？如果会的话，我早就直接挑了不是？」梅若彤嗤笑。

「我要求完美，所以别和我谈什么妥协，有最好的，我一定要做到最好！」

「对于你的原则，我深感佩服。」徐子谦不说话。

他突然收兵，梅若彤倒有些发愣，随即挥挥手。

「既然你也同意，那你们好好休息吧，用不着讨论什么了。休息好再叫外头的人找我！」紧接着她有如笼中鸟般快速的逃离现场。

王水亮怯怯的看向徐子谦。「徐总……」

「小瑄，休息一会。」徐子谦一摆手，不给他发言的机会。

他会好好的与这名女子「沟通观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