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说我没那个美国时间去。」拿着话筒，梅若彤不胜其扰。「你们公司内部开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老来烦我？」

自那日拍完第一批照片后，王水亮就一直打电话过来，旨在说服她前去宇宙唱片参加会议。

「你们徐总好大口气。」听到那个让她深感吐血的名字，梅若彤更加坚决不去的念头。「你既然会说『敝公司』，想必你应该很了解，你们徐总是没资格把命令丢到我头上的！」

电话另一端的王水亮哀叫着，不断想说服她。

「我才不理你呢，老实告诉你，我现在相当后悔一时不察接下这种麻烦的Case，你就别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更加痛恨了，知道吗？」梅若彤只想挂上电话，杜绝噪音。

怎么她已拒绝这么多次，这位王先生就是不放弃呀！

「别再提你们徐总！」梅若彤头大的制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一听到那个名字就全身无力想吐吗？「我再说一次，我对你们公司内部的任何会议都没有出席的必要性，至于我对你们公司的责任，就是帮你们那个不红的小明星创造新的形象，而你们的工作，就是告诉我你们能够接受的范围、希望拥有的大方向，然后再把那名歌星送到我这里来，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理！了解吗？」

想必王水亮是不能接受，因为他仍作困兽之斗的旧话重提——请她务必挪出时间来开会。

梅若彤懒得再多说了。

「停。」她喊。「王水亮先生，请你转告你们家徐总，我、不、开、会！就这样。」

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梅若彤挂上电话，摇了摇头，心里对于接下这个工作，着实后悔万分。

啧，麻烦死了。

「你火气那么大做什么？」

柳悦勤看着飙到她办公室内的人，冷静的话语当头浇熄她的怒火。

「我气啊！」梅若彤一脸乌烟瘴气的模样。「我就不明白那种大公司是在搞什么，每天只会说『找个时间开会讨论一下』、『我想关于这点我们再研究看看』，一点建设性也没有，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

「大公司有大公司的文化，这点你就当作是增长见闻的历练。」柳悦勤仍是不慌不忙的说着，一边编着自己新一期的教材。

「这就是我不喜欢大公司的原因！」梅若彤哼气。

「但是你已经答应了，而且也没事先把自身的原则说清楚就贸然答应人家，怪不得旁人。」柳悦勤提醒她，可没人逼着她跳入火坑。

「贸然答应？」梅若彤拧起眉。「你也不想想是谁先『贸然答应』，害得我非得和那个带煞的男人见面，然后兵败如山倒的落入小人圈套，导致落得现在这苦恼埋怨的样子。」

「我先前就和你说过，见面不代表答应，你真的不想接就当面拒绝人家，谁知道你禁不住人家出言相激，就这么答应下来。」柳悦勤可不想担这个责任。

「禁不住？」梅若彤双眼喷火。「你自己当初也是站在门外，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整个过程，你觉得我退让得不够吗？要不是那个死男人当真欠扁，我会那么禁不住的被他激到吗？」

「你们在外面看不到，当时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说有多欠扁就有多欠扁，为了实现我心里急切的欲望，我才忍痛答应的耶！」梅若彤哇哇大叫。

「急切的欲望？」柳悦勤抬头。「你什么时候和心羽成一国了？真的那么想把自己推销出门？」

「你想到哪去了，我指的是海扁他一顿，以消我心头之恨。」梅若彤没忘自己答应这件工作时心里的计划，就是要给那个男人一点教训。

「既然你是如此的『忍辱负重』，请问现在达成你那急切的欲望了吗？」柳悦勤不感兴趣的再度低头。

「当然是还没，那个男人既奸佞又滑头，哪是那么好打发的。」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会和他杠上。

「既然还没，你是想放弃了吗？」

「当然不是！」梅若彤直觉的摇头。「我一定要好好整整那个男人，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这阵子死掉的可怜细胞。」

「那你还有什么好抱怨发火的？」柳悦勤没停下手中的笔，分神的提醒着扬火闯进自己办公室的人。

「我稍微发泄一下不行吗？」梅若彤颇感委屈。「想到那个死男人的臭嘴脸我就忍不住呕气，可是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好跑来你这儿倒倒垃圾呀，要不然真要我闷成忧郁症？」

「那你现在倒完了吗？」柳悦勤很习惯地当她和单心羽二人的垃圾桶，所以仅是撇撇唇，私心的希望尽快有人来取代自己的位置，接收这二具垃圾制造机。

想想，徐子谦也许是个不错的人选，很难得看小梅和人斗得这么难分难解的，甚至激动到必须来她这里减压。

「倒完了！」梅若彤一抿唇。「我现在就等着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我想是不能怎么样。」柳悦勤抬头轻笑。「除非你自己无法坚持。」

而那无法坚持的要点，想必正掌握在某个「死男人」手上。

梅若彤自信一笑。

「等着看吧。」

铁了心的不去开那无聊的会议，梅若彤就这么随性的过了三天，正当她以为对方终于放弃那个愚蠢的提案时，一个不期然的相遇却让她在心里笑着自己实在太过天真。

一个私人派对上，受邀的梅若彤原本正兴高采烈的听着新认识的人说着游记时，一个熟悉的男音突然在她身后出现。

「原来梅小姐也会出席这种聚会啊。」

梅若彤表情一凝，抬了抬眼，只当作没听见。

「是啊，我也很想出去玩个二、三个月，什么都不想的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只可惜目前没办法。」她朝新友人一笑，对身后的人只当是认错。

「嗨。」徐子谦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干脆脚跟一转站到她面前。「梅小姐，又见面了。」

「咦？您是哪位？」既然暗示行不通，梅若彤决定来明的。

「梅小姐肯定是正式迈入老化行列，才几日不见就忘了曾在一起共事的同伴。我早提醒过你，化妆品顶多能替你堆叠出美丽的假象，却救不了你的脑袋。看，应验了吧。」

大家都该知道，他是没那么容易被打发的。

「曾在一起的同伴？」新友人笑了。「梅小姐，你也认识子谦？」

「我不认识什么子谦……」她只认得一位爱打官腔的徐总经理！

等等，她刚才有报上名字吗？「你们认识？」

不会这么背吧。

「认识。」徐正人点点头。「我们是表兄弟。」

「嗨，正人。」像是故意要让她气疯似的，徐子谦相当亲切的挥挥手。「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巧人说。」

「上星期。巧人忙着约会，恐怕连你也还没见过吧。」徐正人笑笑。「我的归来还没重要到需要旁人大肆宣扬的程度。」

「重不重要是看交情。」徐子谦淡道，知道这个表弟向来对表面功夫不感兴趣，才会连回来也不通知联络。「你都在家？」

「大部分时间。」徐正人明白他的意思。「我等你电话，你们好好聊。」

想必自己刚认识的梅小姐，和表哥一定有事要谈。

什么好好聊？她才觉得这男人不错，怎么他又跑掉了，还把自己丢给这个没风度又欠扁的男人。

含笑的目送表弟离去之后，徐子谦回首时正好捕捉到梅若彤不以为然的表情，及时拉住正要走的她。

「梅小姐，我们还未好好聊聊，何必急着走呢？」

「急着走有二个意思，一个是有事，另一个是觉得和某人没什么好聊的必要性，你觉得是哪一种？」梅若彤用力抽回手，嘴上带着笑，目光却毫不留情的怒视着他。

好不容易在这无趣的宴会找到能够谈心的好男人，却被这个带衰的臭男人给破坏，真是煞星。

「第三种，畏罪潜逃。」徐子谦仍是非常镇定的面带微笑，对于她的怒视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你是说你自己吗？」梅若彤冷笑。「还有，即使你是原始的野蛮人，起码在这种现代的场合中，压抑一下你自己的兽性好吗？入境随俗嘛，你总不会是存心来闹事的吧。」

「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子谦虚心求教。

梅若彤二话不说的抬起手腕，而那上头还有另一副人肉枷锁存在。

只会动手动脚的野蛮人！

「关于这点，我只能说，要对付怎样的人，就得用对方法。」徐子谦笑笑的看着她。「既然和你说道理没用，我只好出此下策。你说是吗？」

他居然敢把问题扔回她头上？

「把手放开。」梅若彤变脸。

「先把事情谈完再说。」徐子谦不为所动，不着痕迹的拉着她往角落退。

「放手！」梅若彤重申。

「先给我合理的解释。」由于现场的人数不少，所以徐子谦很容易的就把不想闹事的梅若彤拉到角落不显眼处。

「你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行动。」梅若彤很反感，超级反感，他以为她是他的女奴吗？「还有，我不记得欠你什么解释！」

「梅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只是想知道你拒绝开会的理由。」徐子谦说出来意。「另外，关于限制你行动的这一点，我深感抱歉，但在你的不愿配合之下，这也是我仅能采取的方法。」

他也不是常常这么做的好吗？谁教她如此难缠。

「我为什么非得配合你不可？」梅若彤气呼呼的反问。

「因为我们之间恰巧有合作关系，只是目前停滞不前，我想基于这一点，你必须给我合理的解释，这点要求无可厚非吧。」

「停滞不前？这也要我负责？」梅若彤瞪大了眼。「搞清楚，我从头到尾没影响到你们的进度，凭什么要我解释。」

「你拒绝开会是不争的事实。」

「我是不开，但你们可以自己开会啊！」梅若彤真想打他一拳。

「你是造形负责人，没有你我们如何开会？」徐子谦的脸色亦是相当不善，他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如此难沟通。

「老话重提，你们肯让我『全权』负责吗？」梅若彤旧话重提。「既然你们打从心底不相信我的专业，我又何必浪费时间精力去参加会议，干脆你们内部自己聊一聊，把决定再告诉我就好了。」

做贼的喊捉贼啊，明明是他自己「机车」毛病多，偏偏要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来，真是没品到极点。

「我们不是不相信你的专业，而是公司有其他的考量存在，不得不……」徐子谦捺着性子解释，却狠遭打断。

「所以我让你们自己去考量啊，讨论好再来和我沟通嘛，现在把我乾耗在这里又能解决什么？」

就算她真的答应去参加会议，结果还不是一样，只是坐在那边看眼前这位大老板否决这个否决那个，这样不好那样欠佳，闷就算了，而且他这样的反应只是更加打击她的乐趣，何必呢。

「我们需要你的专业建议提供我们大方针。」徐子谦仍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哇咧！真是圈圈叉叉让人想扁他一顿。

这个人的脑袋是灌水泥吗？怎么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啊！

「我想，你需要的并非专业建议，而是心理医生。」梅若彤冷下容颜，万般后悔淌这浑水。

「愿闻其详。」徐子谦双臂揽胸，大有和她耗上之意。

「你知道吗？以一个旁观者来看，整个案子的推动你是唯一的阻力。对我、对水亮他们都是。」

「怎么说？」徐子谦扬眉，对于她直呼王水亮名字却叫他大老板的差别待遇，撇下了唇角。

「因为你私心太重。」对他意料中的坏脸色，梅若彤只是耸耸肩。「你的过度保护与重视使得那位女孩不能以最美的形象、最成功的行销手法踏出这一步，你觉得对她好的一切其实都是在阻碍她的发展与前途，我这样说，你还能否认你是阻力吗？」

「相信我，最希望小瑄成功的人，除了她自己，就是你面前的我。」要不然，他何必去兼营什么宇宙唱片。

「那是希望。」梅若彤不给面子的一嗤。「实际上呢？你的私心反而害了她。别露出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可以举出实例。」

「请说。」徐子谦越来越不满。

「很简单，就拿上次做的造型来说吧。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你这位大老板之外，其他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还是别走清纯路线会比较引人注目，结果咧，在你强力反对下，没一个敢吭声的，这也就是我懒得去开会的原因，因为不论我提出什么样的案子，一定是会惨遭你反对。趁着这个机会，我老实的告诉你，不管站在流行观点或是个人观点上，最适合那个女孩子的装扮就是你最不能接受的那一种。」

一大段话说下来，梅若彤脸不红气不喘的，倒是徐子谦变了脸色。

「你再继续顽固下去吧，如果对我的话不满意，欢迎你随时换人，反正这样绑手绑脚的Case我也不太爱做。」耸耸肩，梅若彤说得再坦白不过。

「这么多元化的市场，难道容不下走清纯路线的人？」他就是不懂，为什么他们都坚持要小瑄东露一点西露一点。

「当然容得下。」梅若彤再确定不过，人家一堆清纯玉女不也红透半边天吗？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以那女孩的资质，在那样不出色的装扮下能靠什么闯出名堂？」

要清纯的打扮自然不是不可，但是会红得起来才有鬼咧。

「而且我要郑重地告诉你，现在穿着洋装顶着长卷发的洋娃娃时代真的已经过时了，要红很难，除非是实力、特色、运气兼备。你们那位歌星又不是长得国色天香，让人一看就惊艳不已的那种型，要红很难。」

「小瑄很美！」

梅若彤不知道心里那复杂的感觉和他脸上的坚决有没有关系，在微愣片刻后，她只好耸耸肩。

「随你怎么说，反正就只有你这个史前猿人的看法和大家不同。」

偏心鬼、偏心鬼！

对于他这种行为和态度，梅若彤打从心底感到不悦。

「请别这么说她，小瑄很努力上进。」口头虽是请求，但眼底却净是警告的意味。「下次见到她，也别这么说。」

「实话也怕人家说吗？」梅若彤隐隐发火。她说得已经很含蓄了好吗？若是拿出她平日的标准，那个女孩子不知道会被她批评成什么模样咧。

「梅小姐，我再提醒你一次。别说了！」徐子谦咬牙切齿的道。

「公私不分的人。」梅若彤誓不退让。「我说，既然你这么『爱护』她，何必让她抛头露面的当什么歌星，不如把她娶回家算了！」

也省得让一群人头痛，想着该如何捧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