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多年前——

唉！要不是想促成妈咪和关豪云这一段多灾多难的姻缘，关盼盼实在不想离乡背井来美国念什么戏剧，虽然她原本就对戏剧充满兴趣。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相信只要妈咪答应嫁给关豪云，她很快就可以回台湾了。

这天一大早，司机将她送到校门口，因为不想招惹那些金发白肤、优越感十足的美国同学，所以她刻意绕远路，沿着围墙往教室方向走，没想到在偏僻的西侧门竟看见了令人气愤的一幕。

三个黑头发、黄皮肤，长得人高马大的学生，将一个同样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弱小同学推倒在地上，用华语恐吓他拿出身上的钱。

「我……我没钱……」弱小的同学低着头，声音微弱的回答。

「少给我装蒜，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每天都是高级轿车送你来上课，你还敢说你没钱？鬼才相信！」高大的学生开始抢他的书包，其中一人还动手殴打他。

关盼盼实在看不过去，但是她知道凭她一个人是绝对打不过那三个人高马大的流氓学生，眼看着他们轻松的抢走书包并将书包里的钱拿走，她要是再不伸出援手就来不及了。

「你们最好把钱还给他。」关盼盼从一旁站了出来。

「妳算哪根葱？竟然管我们的闲事！」他们在这个学校里没有什么组织，只是仗着自己的体型优势欺负弱小，当然不会把关盼盼放在眼里，反正她只不过是一个女生，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你们还想在这个学校继续混下去，最好赶快走。」关盼盼出声恫吓他们，可惜这里是美国，要是在台湾，她一定找人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

「凭什么妳叫我们走我们就要走？我们又不是被吓大的。」看见她无畏无惧的气势，他们心里虽然有一点发毛，但是如果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因为我刚刚已经用V8拍下你们的恶形恶状并交给我同学，十五分钟后，如果我还没走到教室，我的同学就会把拍下的内容交给校方，你想你们该不该赶快走？」关盼盼摆出大姐头的姿态。

「我……我才不相信！」三个流氓学生半信半疑的东张西望，似乎不相信有人与她同行。

关盼盼知道他们在怀疑什么。

「这里这么偏僻，我一个女孩子绝对不敢一个人走，当然会有人同行。」

她的话好像有点道理，三个人商量之后，决定不逞英雄，免得惹出事端被学校退学。

「算妳狠！」三人转头就要离开。

「等等。」关盼盼叫住他们。

「妳还想怎样？」其中一个高大的学生直看表，生怕十五分钟转眼就到。

「人可以走，请把钱包留下。」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将钱包丢在地上，忿然离去。

关盼盼弯腰捡起钱包看了一眼，真是有够嚣张的，钱包上还印上镀金飞龙，难怪会成为勒索的目标！

她把钱包还给那位弱小的同学。

他眼里流露出感激与爱慕之意，结果却没换得善意的响应，还惹来一顿骂。

「你是怎么搞的，不懂花钱消灾这四个字吗？他们要钱就给他们，钱给了不就没事了。」由他钱包的款式判断，他的家境绝对不差，甚至可以称得上富有，何必舍不得那些钱？

「我这么做是不想让他们食髓知味下次去勒索别的同学。」理由虽然冠冕堂皇，却牵强了点，但这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呵！原来她看走眼了。

人虽长得瘦弱，没想到却有如此不凡的见解，关盼盼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我叫关盼盼，你呢？」报上大名是她释出善意的方式。

「妳叫我Erica就行了。」因为家族事业的关系，他们家的小孩在学校一向很低调，要不是他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不得已才坐私家轿车来上课，他也不会被那三个流氓学生给盯上，惹来这些无谓的麻烦。

「你多大？」关盼盼与他攀谈起来。

「我十八岁。」

没想到他比她大！关盼盼一脸讶异。

看见她毫不掩饰的表情，Erica觉得很受伤。

「我的身体不是很好，常常休学，所以才会……」

「你误会了，我讶异并不是因为你是个老学生，而是你看起来比我还小。」虽然他的身高还高出她许多，但是看起来非常瘦弱，感觉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也许是我身体不好的关系吧！我的食量小又常常生病，所以看起来瘦弱了一点。」Erica发现自己喜欢和她说话的感觉，很自在。

「会不会是食物的关系？」关盼盼对美国的食物非常不习惯，昨天才要求佣人去唐人街买一些适合台湾人吃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他对食物不怎么挑，但不知道为什么食量就是无法增加。

「改天我去参观一下你家的冰箱就知道了。」关盼盼豪爽的对第一次碰面的Erica许下承诺。

「妳是认真的吗？」他受宠若惊。

「当然是认真的。」笑话，虽然她是女生，但是豪气不让须眉。

「那就今天放学后吧。」Erica非常期待。

嗄？这么快？

关盼吩虽然感到错愕，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当然就得言出必行。

「没问题。」反正她在这里没人管，只要通知一下家里的佣人就行了。

看见一栋美轮美奂的豪宅矗立在眼前，关盼盼真的有点被吓到。

「那三个流氓学生应该绑架你，抢个区区几百块实在太看轻你的身价了。」关盼盼对他的家境下了这样的断言。

「妳可别到学校乱说。」Erica有点紧张。

「轮不到我嚼这种舌根吧！难道没有同学来过你家？」关盼盼不太相信。

「妳是第一个。」

这……这太教她意外了，害她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好在有人出来帮她解围。

「少爷，她是……」管家看见陌生人上门，立刻提高警觉。

他防备的眼光让关盼盼看了心里都有点发毛。

「今天有三个学生勒索我，是她替我解的围。」Erica不以为意的赞扬关盼盼的丰功伟业。

「这么厉害，妳练过功夫？」管家似乎不相信这个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女孩能打退三个大男生。

「没有啦！」关盼盼非常不好意思。「我不过是骗骗那三个笨蛋，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

「什么？妳是骗他们的，万一他们没受骗呢？」一想到她有可能也陷入险境，Erica就吓出一身冷汗。

「放心啦！我编的谎话合情合理，做坏事的人本身疑心就很重，一定会上当的。」

她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脸上盈满灿烂的笑容，令Erica看得目不转睛。

「原来是这样。」管家怀疑的眼光瞬间消失，换上的是一张热情的脸。「真是谢谢小姐的帮忙。」

关盼盼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听见人家叫她小姐感觉怪别扭的。

「大叔，叫我盼盼就好。」

大叔？听起来好像年轻了好几岁。管家顿时乐不可支，但是关盼盼的下一句话却令他百思不解。

「我能不能去厨房参观你们家的冰箱？」

管家一脸错愕，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怎么会一开口就说要参观别人家的冰箱？

「大叔，我只是想知道Erica平常都吃些什么，他身上都不长肉。」关盼盼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常理，所以耐心地解释。

管家于是领着关盼盼到他们的厨房。

她打开冰箱忍不住惊叹，Erica他们家的冰箱还真的是美国派，全都是起司、马钤薯、沙拉、面包……完全没有中国菜的食材。

「如果你想吃中国菜，恐怕得和我搭伙。」关盼盼随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Erica却认真无比的答应，还要管家先拿出搭伙的费用给关盼盼。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开始，我放学后都到妳那儿吃饭。」

嗄？是她的嘴巴太快了，还是Erica的反应太迅速了？

今天是他们第一天见面，但她却有种感觉，他们将来肯定会纠缠不清。

「好……好吧！」没办法，谁教她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从此，关盼盼懒得做的功课全交由Erica一手包办，而她则负责在学校保护他和提供他晚餐，日子就这么过去，直到发生了那一件事……

关盼盼原本以为巧合的只有第一幕戏而已，但是她错了。

她坚持拿到第二幕的剧本才肯参加演出，然而她怎么都想不到，第二幕戏除了有些小细节不尽相同之外，所有的剧情简直就是她和Erica的相处经过，尤其是第二幕戏的最后一段。

「我拒演！」关盼盼将剧本丢在桌上。

「为什么？」楚灵钰不懂她的情绪为什么这么激动。

「妳还问我为什么！」关盼盼大发雷霆。「为什么事先没说有床戏？」其实激情戏她也演过，但是除了脸蛋她自己来之外，其它都是替身代劳。

「这只是一个镜头带过而已，妳又不是没演过，何必这么在乎？」葛渊嘉在一旁替经纪人帮腔。

「我不管，反正床戏不删掉我就不演，而且我会立即宣布退出影坛。」关盼盼将她整个演艺生涯都赌上了。

「是是是！我知道大小姐妳不靠这些收入也能过得很好，所以才敢动不动就拿退出影坛威胁我。」楚灵钰实在受不了她老拿这点来威胁她。

「对！我就是威胁妳。」关盼盼这一次坚持不肯妥协。

「别这样，妳们两个先冷静一下，一定有办法解决的。」眼看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葛渊嘉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没什么好说的，除非编剧愿意更改剧本。」关盼盼非常坚持。

「更改剧本攸关电影的票房，妳以为我是神，有这么大的能力让电影公司更改剧本？」碰上关盼盼这种无理取闹的演员，楚灵钰心里忍不住产生倦怠感。

「楚姐妳先别生气，何不把编剧约出来，我们可以面对面沟通一下。」葛渊嘉一直尽责的在当和事佬。

「那是不可能的，电影公司连编剧是谁都不肯透露，我们怎么找他沟通？」楚灵钰一言就打消了他天真的念头。

「或者妳把盼盼的意思传达给电影公司，让电影公司去和编剧谈。」葛渊嘉想出一个权宜之计。

「我尽量。」楚灵钰妥协了。

关盼盼家——

「电影公司说妳要是嫌剧本不好，有本事就自己写。」葛渊嘉自愿负责与电影公司协商，结果得到这样的答案。

「电影公司真的这么说？」关盼盼听了之后不但没有不高兴，看起来心情还很好。

「妳不生气？」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依他对关盼盼的了解，听到这样的答案，她应该会大骂他一顿，然后跳起来冲到电影公司找制作人理论才对。

「我干嘛要生气？」她根本不以为意，还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可以发挥她另一项长处。

「为什么？」葛渊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她还不够了解。

「在台湾，女艺人的演艺生命非常短，只要年华老去，女主角的地位就不保了，既然走上这条路，当然就要有准备，我很早就为走入幕后在努力。」

关盼盼不想让他知道，在她成名后就有退出影坛的打算，她之所以会继续留在幕前，完全是为了要与他一较长短。

「妳是说，妳很早以前就开始着手写剧本了？」葛渊嘉真的很意外。

「没错，而且我手上有个剧本和这部电影的前半段非常雷同。」

她是不是还有其它事瞒着他？他竟然不知道她在写剧本。

「我怎么不知道妳选修了编剧的课程？」

「先生，你不知道无师自通这四个字的意思吗？」谁规定什么都要老师教！

尽管葛渊嘉十分讶异，但心里还是对她万分佩服。

「我有这个荣幸成为第一位拜读大作的人吗？」他非常期待发现她的另一面。

「好啊！」难得两人对同一件事情有共识，关盼盼当然不会拒绝。

她像第一次生孩子的母亲一般，小心翼翼的从皮包里拿出她的处女作。

「妳随身携带着？」可见她对这个剧本的珍惜。

「是啊！第一次写剧本还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我随时都在修改。」

她就像是一座宝藏一样，让他无时无刻都可以发掘出不一样的珍宝，带给他各种惊喜，更让他无法停止对她的爱意。

关盼盼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忍不住提醒他：「喂！剧本在你的手上，不是在我的脸上。」

不论关盼盼多么的聪明能干，面对葛渊嘉的款款深情，她永远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神经大条。

「我拿回去看，免得在妳这儿待太久，被记者逮到可就不太好。」

「别管那些记者，如果我的剧本可以用我就改行了，到时候随他们去写。」关盼盼简直是乐昏头了。

要不是怕影响她，葛渊嘉也不愿离开，现在她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必顾忌。

「既然妳不怕，我就不客气的留下来啰。」

他靠在沙发上，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坐姿，开始拜读她的大作。

故事的前半部和台北夜未眠大致能够吻合，之后的剧情是男女主角进入投信公司，经常为了业绩和首席经理人的位置争得你死我活，平常碰了面也都是唇枪舌战，但其实彼此心里都欣赏着对方，却谁也不敢说出口。

看到此，葛渊嘉抬头笑着问了一句：「除了职业不同，我怎么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两个主角好象就是妳和我。」

关盼盼被他的说法吓了一跳。

第一次创作的人难免会将身边的人、事、物写入作品里，她也不例外。

的确，故事的架构正是以她和葛渊嘉为蓝图，再加入一些都会男女的感情戏，才造就了她这本处女作。

「你少往脸上贴金，我才没有喜欢你咧！」关盼盼红着脸回答。「别啰唆，快点看剧本啦！」

葛渊嘉的心思根本不在剧本上，反正爱情故事最后一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不知道他和她会不会也有这样美好的结果？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看？」关盼盼严肃的挑了挑眉头。「你想电影公司会不会接受这个剧本？」

「喔！我正在看……」葛渊嘉将心思放回剧本，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怎么了？我写得不好吗？」

「剧本不错，但是结局有一点儿令人无法接受。」男女主角竟然以分手作为收场，这太不符合浪漫爱情剧的基调了。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男人不是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留下遗憾在彼此心中的这种爱情最凄美了，相信一定能感动很多恋爱中男女的心。」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不可能得到浪漫的爱情和圆满的结局，所以就下意识地投射在她写的剧本上。

「感人的故事都是坎坷之后得到甜美，妳让男女主角有那么多的接触、那么多的内心煎熬，却不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这是非常不公平的。」葛渊嘉像是在抗议自己的恋情没得到应该有的美满结局般不满。

「喂！你以为你是电影公司的老板吗？居然这么直接就否决了我的剧本。」关盼盼脸上升起一股肃杀之气。

她的话让葛渊嘉顿生警惕，立即收敛超过度的反应。

「我没这个意思。」他掩饰好内心对这个故事的不满。「好吧，我帮妳转交给电影公司的老板。」

「谢谢你。」关盼盼脸上的肃杀之气终于消失，对他露出一个美得令人为之屏息的笑容。

就冲着她这一抹笑容，葛渊嘉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