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天,青蓝;云,淡薄;风,清凉。

原来,外面的风云与村子里一样。

只是,人好多!

各色各样的人,皆是陌生的,擦肩而过。

车马华丽,楼台亭阁,大庄小院,街道纵横,商贩走卒……所有的一切,以前都只能在书中得知,当呈现在面前时,竟是走马观花,如梦似幻。

行了一个月,终于来到了寒临城,从刘海那里得到不少信息,“雪天门”的总部设在寒临城。

择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普通双人房,一住便是三日。

三日来,两人四处打听,但并无多少收获,似乎,城里的人对“雪天门”颇为忌惮,不敢多提,生怕得罪了它。

坐在饭馆里,点了几样素菜,慢慢地嚼着。

阿玉偷偷打量着更清瘦的白如衣。梳得一丝不苟的束发,低眉垂眼,修长细瘦的手指握着筷子,慢条斯理地进食。

如衣总是令人惊讶的!若是平常人,来到这里,早就急得窜上门,揪出那个“负心汉”了,但如衣不同,他没有直接找“雪天门”,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饭吃了大半,阿玉终于忍不住发问:“如衣,为何我们不直接上门找人?”

如衣顿了顿,放下筷子,从袖子里抽出布绢,擦了擦嘴角,道:“若我们直接上门找雪儿,并不一定能见着他。”

“为什么?”阿玉不懂。

如衣将布绢折叠好,收回袖中,无意间擦过手上的镯子,他轻轻地把玩。“雪儿是门主,要见他并不容易。门外侍卫,并不一定会引进我们。”

“什么?好大的架子,不就是个门主嘛,何况我们是他的亲人朋友呀!”阿玉不满!怎么外面繁琐的事情特别多!

白如衣笑道:“这里不比村子单纯,‘雪天门’竖立的敌人定不少,他们总要防范。”

“但你是雪儿丈夫耶!”阿玉磨着牙签,对无雪不满到极点。

白如衣垂下眼,黯然。“别人可不管这些!何况,外面的人,对两个男人的婚姻并不赞成的样子!”

“真是麻烦!”阿玉搔搔头。他以为,出了外面,找到雪儿,然后说个清楚,就完事了!哪里想到还有那么多弯弯转转的?

搞不懂!

不过,如衣似乎比他懂得多很多!到底读得书比较多!唉——

“那我们该如何找到雪儿呀!”

白如衣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这两日,江湖人来往频繁。”

“咦?”他怎么注意到的?

“你看那几桌人,都带着长剑,衣着相似,可能是师兄弟,而单独一桌的,一样武器不离身。看来,寒临城里果然有武林大会。”白如衣小声地说着,阿玉疑惑地扫了几眼。

“武林大会?”

“昨日我打听到,城里将于十日后召开一场比武大会!”

“要选武林盟主么?”那么,墨无雪定会露脸了?

“不清楚,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们再等等。”饭后,倒了杯茶,清清肠胃。

“唉,只好如此了。”阿玉无奈地叹气。

墨无雪啊,墨无雪,真是个折磨人的男人!

*************

寒临城,北方最大的一座城池,商贾富甲一方,武林人士众多,城中有闻名遐迩的两派一堡,分别为“雪天门”、“洪帮”、“鹫鹰堡”。原本两派一堡三脚鼎立,但自从半年前,“洪帮”帮主与“雪天门”门主决斗后,“洪帮”因帮主的死亡而衰竭了下来,“雪天门”却壮大数倍,名望势力一日千里,直将“鹫鹰堡”和“洪帮”压了下去,成了寒临城的魁首。尽管“洪帮”与“鹫鹰堡”诸多不服,但因威慑于“雪天门”门主墨无雪的冷硬手段,不敢造次,只能忍气吞声。

三年一次的北武林选举武林盟主大会即将召开,凡属于北武林的江湖人士皆从四面八方涌进寒临城,有的雄心壮志,有的野心勃勃,有的只是图个热闹。不过,“雪天门”雄霸一方,只怕此次盟主之位会落在墨无雪的头上。

此次武林大会在“鹫鹰堡”举行。虽然“鹫鹰堡”势力不如往日,但它立足于江湖足有五十年,历届武林大会皆在“鹫鹰堡”举行,此次亦不例外。

大会当日,众多江湖人士执着武林帖,涌进“鹫鹰堡”。

白如衣和阿玉两人并不知道只有执有武林帖的江湖人士方能进堡,一大早,二人便到了“鹫鹰堡”门口,却被侍卫挡在了门外。

“没武林帖者一律不得入内!”侍卫冷冰冰地陈述。

“武林帖?什么东西?”阿玉摸摸后脑勺。没听说过啊!既然是武林大会,只要有武功的人都可以参加吧?

侍卫斜眼看两个衣着朴素的青年。“你们是不是混江湖的?”

“呃……我们当然是……”阿玉满脸不爽。他们那是什么眼神?根本是狗眼看人低!

白如衣拉住他,有礼地向侍卫抱拳。“抱歉,我这兄弟刚入江湖,不懂规矩。武林帖我们是有,只是忘在客栈了,一时没想那么多。”

阿玉一脸狐疑。白如衣只拉着他向侍卫温和一笑,侍卫见他清俊优雅,便多看了两眼,态度也缓和许多。“二位还是快回去拿吧,迟了赶不上好时机。”

白如衣道了声谢,便拉着一头雾水的阿玉走开了。

走了十多米,阿玉终于忍不住了。“如衣,怎么我不知道咱们还有武林帖?”

白如衣观察着四周,没有回话。

“如衣,既然有武林帖,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还落在客栈?”

白如衣无奈地叹气。“我没有武林帖。”

“什么?”阿玉差点瞪出眼来。“你刚刚……刚刚不是说有吗?”

“那是骗侍卫的。”白如衣平淡地说,拉着阿玉来到了一个转弯处。

“骗……骗……”阿玉不可思议,一脸清雅的如衣也会骗人吗?

两人站在转弯处,白如衣要阿玉噤声,不远处走来两个江湖人打扮的青年。白如衣细量了他们一番,低声问阿玉:“你看他们武功如何?”

“咦?”阿玉仍是莫明其妙,不懂如衣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两个人吗?嗯,从他们行步与吐气举止上看,武功属中上。”

白如衣思索了一会。“你能否制服那二人?”

阿玉张大了嘴巴,无法置信。如衣……如衣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如衣皱了眉。“别想那么多了,机会只有一次。”

弯腰迅速捡起两粒小石子,塞到阿玉的手里。“弹石,点他们的昏穴,快——”

阿玉连忙运气,“嗖嗖”两声,小石子闪电般地射出,只听“砰砰”两声,地上趴了两个人。

幸亏这里是死角,经过的路人不大会注意。

白如衣拉着阿玉,快速地接近倒在地上的两人,将他们拉进小巷中,隐藏了起了。

好一会儿,当他们从小巷里出来,手里拿着两张鲜红色的武林帖时,阿玉仍在发呆。

“这……不是真的吧?这不是真的……”温文尔雅的白如衣,怎么会使出如此鄙劣的手段?!打死他……也不敢相信!

“如衣……”他抖着手里的武林帖。

白如衣面不改色,一贯的云淡风轻,抚平略皱的衣袍,道:“走吧,我们进‘鹫鹰堡’。”

阿玉傻愣愣地跟着他,在侍卫前示出武林帖,跟着若无其事,淡笑如风的白如衣,走进了“鹫鹰堡”。

至于小巷中的两人,非常倒霉地被点了昏穴不说,还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横尸街头”。

进入会场,擂台上早有人在对打了。擂台上方位,是名望门派的雅座,距离颇远,看不大清。而一些小帮派,游侠独行客之流的,只能站在擂台下方位,伸长脖子观战。

白如衣和阿玉穿梭于人群中,找了个好方位,立定。

“雪儿在哪里?”阿玉四周张望。

白如衣望着上座上的几人。“别找了,他不在下方。”

“啊?”阿玉只好收了视线。

“耐心点。”白如衣抬头望着擂台。

阿玉摸摸鼻子,只好闭嘴。真是的,到底是谁在找人啊?怎么他这个陪伴的人比当事人还要猴急!

比武规则,两两对打,点到为止,一方连胜三场,则可参于第二轮,第二轮胜出者参于第三轮,第三轮只能有一位胜出,胜出者,即与前任武林盟主对战,胜者方可成为新的武林盟主。前任盟主当众将武盟令交给新盟主。

最初的打斗,皆不大入流,高手往往在最后出场。无可厚非,两个时辰过去了,仍没有看到墨无雪出场。

阿玉不耐用烦地擦拭着汗,抱怨:“雪儿在搞什么呀,快午时了还不出场?摆架式呀!”

白如衣的脸色苍白,可能是站了一个早上的缘故,体力不济的他,有点支撑不住了。

“如衣,你还行吧?”阿玉担心。

白如衣扯出一抹笑,要他安心。“我还支持得住。”

“你若站不住了,就靠着我吧。”阿玉道。这种直站没坐的方式,对于练武的人,是一种修炼,但如衣不大习武,身体又不好,对他来说,根本是种折磨。如若见着了无雪,定要揍他个三拳!

白如衣袖里的手,握成拳,身体的不济,使他无力。但此次是见雪儿的唯一机会,绝不可错过。

“‘雪天门’墨门主出战——”

一声高呼,令众人精神一振。每个人关注着擂台,目不转睛。

白如衣的心提了提,手心全是汗水,黑眸紧盯着擂台。

“可出现了!”阿玉咕哝。

只见一道人影如白光般的闪至擂台上,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立定,落地无声!

会场鸦雀无声。墨无雪出现得无声无息,闪至擂台,更如清风抚过,人如幻,影似雪,轻功已是登峰造极!

白如衣捂着胸口,贪恋地望着半年未见的思念之人。

他,墨无雪,一身雪白,长发高束,剑眉飞扬,星眸如炬,嘴角微扬,真气护体,气贯神凝,剑未出鞘,负手一立,如天神般威慑四方。

人群中,那些个娇花年龄的少女,莫不对他频送秋波,爱慕不已。

与墨无雪对打的是“流星门”门主。同样是个年轻人,但气势上与墨无雪一比,一落千丈。

两人行礼之后,便出手了。

胜负只在一刹那,仅三招,墨无雪胜出了!

台下一片喧哗,众人窃窃私语。“流星门”门主灰溜溜地下台。

“啧,雪儿的武功更胜一筹了!”阿玉大大惊叹。

白如衣眼中有着倾慕,也有自豪。呵,这个卓尔不群的男子,是他的……

疲惫,在见到墨无雪后,烟消云散了。

接下去的两场,墨无雪轻易地胜出,来挑战的人,在江湖上皆有排名,却想不到,在墨无雪手下走不出五十招。想来,墨无雪当初与柳逸平决斗时,柳逸平死无全尸是显而易见的。

看来墨无雪在江湖上排名,由前二十名窜进前十名之例,并非偶然!

三场连胜,墨无雪向首席主持大赛的北少林主持抱拳,台下喝彩声不断。

白如衣湿润了眼,痴痴地盯着那条敏捷的身影。见他身影晃动,将要下台了,他一急。

他要走了!这一走,不知如何能寻到!

阿玉忽觉得身边一阵风声,当他转头时,一道素影在眼前一晃,他晕头转向,心惊胆颤地瞪着前方。

“且慢——”喧哗声中,一道清亮的声音凭空划出,一条清瘦的身影忽地飞上擂台,墨无雪转身,望着那人影轻飘飘地立于身前。

“哗——”众人震惊。

按规矩,一人连胜三场后,其他人不得挑战,否则违规,不得再参赛。但想不到,竟然有人突然蹦出来,阻下了将下台的墨无雪!?

阿玉汗流浃背。为……为什么,他从不知……如衣……轻功那么好?他……他并没有因体弱,而荒废掉武功?

太……太惊人了!今天的白如衣,完全出人意料!

墨无雪眼中无波,漾着一抹淡笑。“这位兄台,不知有何指教?”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面上虽带笑,眼中却无任何笑意。

白如衣挺着腰,大胆地直视他,动了动唇,吐不出任何话语。

墨无雪负手而立,神情倨傲。“若无事,可否请兄台挑战下一位?”

诸多有礼,却陌生如斯。

白如衣微晃了晃身子,哀伤地移开眼。

他不认他!

他不认他!?

他……为可不认他?那眼神,竟全然是陌生的!

“雪儿……”他呜咽出声,却没有掉下泪来。

墨无雪面上的笑敛去了,他放轻了嗓音,道:“希望兄台并非在称呼在下。”

墨无雪的名字中,有一个雪字,身为男人,绝对无法忍受有人称自己为“雪儿”!曾经有人戏谑过他,那个人如今已躺在黄泉不见天日了。

眼前这名清瘦的男子,面有哀色,但气质清朗,他并不想对他痛下杀手。

白如衣苦笑,重新对上他的冰冷的眸子,启开口,颇为挑衅:“我……正是在叫你的小名……雪儿……”

墨无雪出手了!

他那在三场比赛中,未出鞘的剑,“筝”地出鞘了——

寒光一闪,那透明中泛着紫光的长剑,如蛟龙般地刺向白如衣。

所有人都一呆!

这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赛,不可痛下杀手,至人于死地!但,墨无雪这一剑,直接对方要害,杀气腾腾,非要取人性命不可!

“如衣……”阿玉在台上急叫。天啊,地啊,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为何雪儿要杀如衣啊!

那个该死的墨无雪!他怎么可以!

这一剑,若是平常江湖人,定不可躲过,但白如衣躲过了!每个人只看到他身影微微一晃,闪过了致命的一击!

惊座四方!

看出玄机的江湖人,皆瞠目,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台上对峙的两人。

墨无雪暗暗震惊,刺出的剑没有收回,剑出鞘,定见血!否则,绝不入鞘!

第二剑,紧接而来,杀机更浓,封住了对方各条退路。对方无论移至何处,都将见血封喉。

白如衣摇摇头,闭了闭眼,脚下再换一步,轻而易举地死里逃生!?

这一次,台下一面死寂。每个人都死盯着白如衣,就是连墨无雪也停住了剑,汗涔涔地盯着那个一招未出,只移了两步的清瘦男子。

“凌波微步?!”

不知是谁惊叫出声。

天啊,失传百年的“凌波微步”竟然重现江湖?!

百年前,一名妙龄女子,带着凌波微步,翩翩然的出现于江湖,江湖人对此武功绝学,望而兴叹,多少人想得玄机,皆无机会。但不出十年,那女子销声匿迹,此后再无人见到凌波微步!却不料,此次武林大会上,一名看似无底子的清雅男子,使出了失传已久的绝招!

拥有凌波微步者,不但能死里逃生,更能趁人不备,至人于死地而毫不吹灰之力。

“凌波微步?!如衣竟然会武?”阿玉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太……太匪夷所思了!

台上,墨无雪冷硬地收剑,死死地盯着白如衣,那眼神如毒蛇般凶狠。“不知兄台承师何人?”

白如衣轻轻地道:“我承师何人,你不是最清楚?”

墨无雪的眼闪了闪,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兄台此话真叫人为难,在下与你素味相识,如何知道?”

白如衣咬了咬牙,痛心疾首地抬头,高声问:“雪儿,你真的不认我?”

墨无雪的脸上再无任何笑容。“兄台,休再侮辱在下。”

“我侮辱你……”白如衣惨淡,后退一步。“你说我叫你……雪儿……是侮辱你……”

“兄台,在下一再忍让,你莫要不知轻重!”那是警告!

台下的阿玉再看不过去了,他跃了上来,来到白如衣后面,冲着墨无雪大骂:“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别再装傻了!如衣为了你千里迢迢地从村子里赶来,不顾自己的身体,只为了见你一面,可是你呢,你竟然不认他,还出手杀他!我不认识这个没心没肝的墨无雪!”

墨无雪额上崩出青筋,对突然冒出又破口大骂的青年全无好脸色。

四周弥漫着沉郁之气,他手中的长剑呜鸣,那是开杀戒的前兆。

白如衣垂下眼,拉住了阿玉,低语:“走罢……”

“什么?!”阿玉不解。“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为什么要走!事情还没有问清呢!”

“走罢……”白如衣仅此一句。

上座的少林主持趁机道:“两位施主,若无要事,还请勿再打扰本次大会!速速离去!”

他这一发话,是为二人找下台阶,毕竟,墨无雪若真要开杀戒,他亦无法阻止。

阿玉不服,却被白如衣拉着走了。

下台了,两人的身影没入了人群中。

墨无雪紧盯着二人渐消失的背影。将剑入鞘,踩着慢而缓地步子,徐徐下台。

招来两名手下,薄唇里吐出一字:“杀——”

那一高一矮,将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的手下,愣了愣,收到门主冰冷如剑的眼神,领命,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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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淡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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