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明***的罗锦镂空卷帘垂下,其上坠挂的高级紫晶,遮挡住龙床上的春光,若隐若现的景色,反而能引起无限遐思。

如火的激情刚刚停歇,累得连手指都要抬不起来的易清趴伏在软枕上,呼吸依旧紊乱,反观东方晟却是一副自得的餍足模样,让易清心理很不平衡。

东方晟大掌覆在恋人光裸的背部来回抚摸着,享受着掌下温热滑腻的触感。

易清的皮肤即使不保养也吹弹可破,在塞外行军的那些年头同样如此,让东方晟向来爱不释手。

易清累得有些迷迷糊糊,东方晟有规律的抚摸让困意更快袭来,他眯着眼睛,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东方晟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地在耳边缭绕着,他听得有些模糊,只依稀辨认出几个零星的词语。

「清儿……记得……当年,豫柳河畔……」

易清很累了,答不上恋人的话。

但是豫柳河畔他又怎会不记得?那个垂柳岸边,是他和他最初相遇的地方……

六年前

惨烈的豫城之战在一个时辰前停火。

在经历大同军队的数月围困之後,昭国的军事要塞豫城早已人疲马乏。救援队伍和粮草供给被东方晟切断之後,困在城中的军民已经断粮一个月之久。

豫城守将清楚,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迎敌无疑是自寻死路,但也不愿接受大同的劝降,誓与豫城共存亡。

豫城守将虽忠心一片,但城内百姓却因为昭国国主昏庸无道,早就怨声载道。加上豫城守将下令,对意图闯关出城的民众格杀勿论,使得百姓只能在饥荒和恐惧中等待死亡。

今日,一直蛰伏不动的大同军队在清晨吹响进攻的号角。

被围困多月的豫城,因无力反击而被轻松攻下,千余昭兵俘虏则在东方晟一声令下被斩杀。

虽有几位大同的副将为昭国俘虏求情,但却被东方晟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这些昭兵不顾百姓死活,强抢粮食充作军饷也就罢了,而且还斩杀不过是偷了一丁点食物给妻儿老父充饥的百姓,这种士兵,我们大同一个都不需要。」

豫城百姓本对攻打家乡的大同军队抱有极大的敌意,但东方晟的这一席话传开之後,无一不俯首叩拜。加上东方晟广开粮仓、严禁烧杀抢掠等军令甚得民心,大同军队很快便在豫城紮稳脚跟。

身为军医的易清在豫城非常忙碌。

不仅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很多,城内也有不少生病的百姓亟需医治。

临时搭建的医帐内忙碌一片,充斥受伤士兵的呻吟声。

易清满手血污,正和其他军医一起为一个背後中箭的重伤士兵拔箭。

这名士兵中箭已久,失血过多,脸色已是一片灰白。

俐落地用刀将伤口划开,将与箭黏合的血肉分开,易清抓着箭枝,深吸一口气後用力拔出

剧烈的疼痛袭来,士兵剧烈地抽搐起来,立刻被负责帮忙的医侍给压住了。

大量鲜血冒了出来,易清虽紧张慌乱地处理着伤口,这个时候,有个传令兵匆匆忙忙地闯进医帐中。

「易大夫在吗?」

易清一边动手,一边问道:「怎麽了?」

那传令兵闻声,急忙挤到易清身边,「有位将军受伤了,请易大夫赶紧过去看一看。」

「什麽情况?」

传令兵回答,「手臂中箭。」

易清皱了皱眉,「这并非致命伤,我这边还有重伤患者,现下分不开身,让他再等等吧。」

传令兵一听便急了,「怎麽能等,那可不是一般的将军呐!」

易清怒道:「将军的命是命,普通士兵的命就不是命了?他愿意等就等着,不愿意等,就让他自己把箭拔了!」

传令兵被他的态度气得涨红脸,但也只能指着依旧忙碌的易清「你你你」了半天,才灰头土脸地走了。

可惜的是,即使易清倾尽全力,最後也没能挽回那个中箭士兵的性命。

确认人已经断气之後,他将染满血污的外袍脱掉,筋疲力尽地走到一边。

有医侍进来将士兵的屍体给抬了出去,在不远的校场上,放满了这些因为伤重不治而死去的军人们。

强烈的无力感袭来,易清情绪低落,帐内的血腥气味让自以为早已习惯这些场面的他又感到一阵恶心。

走到那张专门用来为士兵处理伤口的斑驳木床边,他忽然发现,床脚边掉落一个染血的木牌。

易清弯下腰来捡起一看,牌面刻着「张大伍」三个字。

这应该是方才死去士兵的名牌吧?

易清将名牌拽在手心里,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帐门。

自十八岁入伍成为军医以来,他就跟随大同的军队辗转征战数年。

本以为目睹过无数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沉重,能够透过时间流逝来减轻,也以为那种疼痛会逐渐因为麻木而消而去,但残酷的事实却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他并不适合战场,因为他的心过於柔软。

头疼得很厉害,但此刻的易清虽然疲倦,却毫无睡意。

握着阵亡士兵的名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正如不知道这漫长的战争何时能结束一般,他现下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走到哪儿。

一路上都有认识他的士兵对他殷勤招呼,毕竟这些年来易清救人无数,被救助过的士兵们对他都非常敬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看见在河岸摇曳生姿的青青垂柳,才停下脚步。

此刻正值春季,春寒仍在,但柳树却已经开始吐出绵白的柳絮。

柳絮随清风飘扬,点缀着刚被鲜血洗涤过的战场,这景色就像是草原上盛开的无数蒲公英。

易清伸出手,张开五指,小心翼翼地接住那代表着生命延续的白色小生灵。

东方晟走到豫柳河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色。

夕阳余晖斜射而过,河边垂柳依依,一抹清瘦的藏青色身影背对他而立,似在眺望远处,沉思着什麽。

阳光在他的身周晕出一环昏黄柔和的光圈,那人就像印在这幅生动的画中,遗世独立。

征战南北,看遍天下不知多少美景,东方晟却莫名地被眼前的景和人凝住视线,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地放轻了,彷佛是在担心这谪仙一般的人被自己惊扰而去。

许久之後,他看到那抹人影伸出手来,轻轻地抓住一缕绵白的柳絮。

易清蹲下身,将手中的柳絮轻轻埋进土里。

叹了口气,他起身,缓缓移步至河岸边,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染血名牌浸入河水,用手轻轻抹去上面的血迹。

这名士兵,家里不知是否有孤儿老父?又是否有日夜翘首等待他归来的妻子?若阵亡的消息传到家中,他的亲人不知道会有多伤心悲痛……

清澈见底的河水渐渐将木牌上的血迹浸染开来,士兵的名字在水中显得更为清楚。只可惜名牌仍在,斯人已逝。

易清将它从水中捞起,刚想站起身,却因为多日的劳累而感到一阵晕眩。

眼前一片昏黑,他的身形摇晃数下,眼看就要往河里栽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想着,他大概会是大同军队里第一个因为昏倒溺水而亡的军医了。

但在他倒下的那刻,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他身後出现,长臂一捞,他就落入一堵宽广的怀抱里。

东方晟将易清打横抱起,放在一旁柔软的青草地上稍作休憩。

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易清的容貌。

他的视线从易清饱满的额头一路向下,直到脖颈。

眉眼清秀,鼻梁挺立,唇色是不同於一般男人的粉嫩,但此刻却因缺水而乾裂。

东方晟卸下腰间挂着的皮壶,拔开塞子,往易清的嘴里灌了一些水。

易清乾渴已久的喉咙本能地咽下清凉甘甜的水。

意识逐渐回归,他感觉有只粗糙的大掌拂过自己的脸颊,用指腹擦去溢出嘴角的水,这动作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雄武英伟的男子。

刀削斧凿般的俊朗面容,加上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的霸气,以及一身精良的黑色皮铠,这个男人就像是草原上掌控一切的雄狮,让人无法不折服。

对方落在他身上过於专注的眼神,忽然让易清觉得有些惶恐。

在没有女眷的军队中,像他这样眉目清秀的男子被士兵示爱并不希奇,但大同军纪严明,加上他在军中因治病救人而名望甚高,故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发生过什麽无法容忍之事。

而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男子,似乎用一只手就可以将自己捏死,如果他真的动了什麽念头,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像以往一样,只消口头上拒绝就能全身而退。

撇开眼神不再与之相对,他挣扎着要从对方怀里站起。

「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我手臂上的伤会更重。」

沙哑低沉但不失浑厚性感的声音在易清耳边响起,在东方晟的提醒下,他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那强壮左臂上还包紮着布巾,并有斑斑血迹渗出。

「啊……对不起。」

为了不让他伤势更重,易清只得在东方晟怀中僵着不动。

「我是易大夫,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回医帐,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东方晟闻言笑道:「让一个连自己都没照顾好的大夫帮我处理伤口,我究竟是该放心?还是应该担心?」

「你!」对第一次见面就质疑自己医德医术的男人,易清难免气结。

「本来,我想说来瞧瞧那个传令兵口中『心高气傲』的易大夫到底是真的对士兵一视同仁,还是故意摆架子不过来为我看伤,现在看来,能够做到舍己忘我,你确实是位好大夫。」

东方晟话锋一转,让易清刚起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他这才想起方才有传令兵过来请自己去为将军疗伤的事情,不禁心生愧疚。

「原来你就是那位受伤的将军……」

易清扶起东方晟的手臂,解开布巾查看伤势。

「这!这分明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硬生生地把箭给拔出来,箭镞的倒钩让伤口裂得更大!你怎能如此鲁莽自行拔箭」

东方晟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将易清轻轻推开,若无其事地将被解开的布巾重新缠上。「那箭一直插在上头,碍眼。」

听到东方晟的理由後,易清对这个恣意妄为的男子感到一阵无力。虽然那是他之前情急下脱口的气话,却没想到对方会真的照做。

「忘记过去替你诊治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你们将军不是都有专属医官吗?为什麽还派传令兵到医帐来找我?」

到达一定位阶的将士都有专门负责治伤的军医,那些医官与他们这些从民间招募来的大夫不同,都是经过正规训练和严格考核的专精之人,所以年纪也更大一些。

「王医官忽染重病卧床不起,是他向我推荐你的。」

易清恍然地点了点头。

他与王医官乃莫逆之交,两人虽无师徒之名,但平日他却多得对方的指点,也算是有师徒之实。

「如果不嫌弃,请移步至医帐中,让我重新为你处理伤口吧?」

易清尽量在不影响东方晟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从那堵宽广的怀抱中离开,从草地上站起,再恭敬地朝东方晟作了一揖。

东方晟对他流露出的戒备神色也不在意,只是跟着他一同站了起来。

“还没请教易大夫名字?”

“在下单名清。”

“易通心籁,择水而清。好名字。”

想不到眼前的男子竟然还是位精通诗词的儒将,易清笑道:“还未请教您的大名?”

东方晟迟疑了下,继而拱手道:“在下高晟。”

高晟?

易清努力地在记忆中寻找这个名字。好像军队中确实有名姓高的将军。

在易清思索的当下,东方晟已经走近他身边。

“易大夫是否确定自己身体无恙?”

“嗯,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喂!你!”

易清话音刚落,东方晟便用右手将他抱起,迈步走向自己的军帐。

“高将军,你这是为何?”

一路上,由于东方晟的怪异行为引来无数士兵的侧目,想当然耳,被他抱在怀里的易清更觉窘迫不已,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我军帐中,所有工具药品一应俱全,没必要再到医帐中去。”

“那、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众目睽睽之下被个男子如此亲密地抱着,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易大夫身子骨虚弱,我担心你路走多了又像刚才一般晕过去。所以还是我抱着你比较妥当一些。”

“这……哪有这样的?刚才是刚才,我还不至于那么孱弱!你赶快放我下来……”

易清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步伐飞快的东方晟就已走到自己的军帐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将易清放在床榻上,东方晟在他身边坐下来。

“那么,有劳易大夫了。”

将手臂随意地搭在床边的矮几上,东方晟的眼神让易清无法再发出任何抗议。

帐内物品果然如对方所说的一应俱全,易清重新解开东方晟手臂上的布巾。

伤口被倒钩撕裂得严重,必须要做缝合手术才行。

易清立刻着手用火焰消毒缝合所要用的银针。

“易大夫。”

“嗯?”听到东方晟的叫唤,易清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我觉得身上的铠甲压得我有些胸闷,如果不介意的话,是否可以帮我将铠甲也一并卸下来?”

“这……”

易清尚在犹豫,东方晟就已背过他,并抬起手臂,好让易清能抅到他身侧的绳结。

这身将军铠甲坚硬厚重,东方晟又有伤在身,提出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易清无法推拒,只得弯下身来解开绳结。

通常为防铠甲脱落,系绳打的都是复杂的活结,虽然可以打开,但其实也和死结差不多,解起来很费时。

光是身旁两侧相加就有八处绳结,过了一刻钟,易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解开两个绳结而已。

两人身体在不自觉间越贴越近,东方晟只要低下视线,就能清楚看到对方额上浮出的那层薄汗。

他不自觉地将鼻尖凑近易清的脖子,“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很好闻。”

易清被过于贴近声音吓了一跳,脖子上被东方晟气息沾染到的皮肤像是被烧着一般。

他像惊弓之鸟般捂着脖子迅速往后退去,但在慌乱中一时无法稳住身形,眼看就要往地上跌去。

“你在害怕什么?嗯?”东方晟长臂一捞,便轻易将那瘦削的身子救了回来。扣住那纤细的腰往自己身上贴,见对方脸上因尴尬而遍布潮红之色,东方晟莫名觉得心情愉快。

“将军,请自重!”易清双掌抵在东方晟胸前,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

易清实在不明白一个男人身上能有什么好闻的味道。他既不像女子会使用带着香味的胭脂水粉,也不像尚未行军前那般每天都沐浴更衣,这香气之说,他还是第一次从他人嘴里听到。

“将军你弄错了,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味道……”

易清话还没说完,东方晟就像是要印证一般又将脸凑近他跟前嗅个不停。

“我、我……哎,不就是一般的皂荚的味道吗?或是什么草药的气味?”易清实在拿东方晟没办法,只得胡乱说了几个自己身上可能有的味道。

“原来是皂荚,怪不得如此清爽。”东方晟倒也算是守信,在易清回答他的问题之后,就松开对他的箝制。

易清重新站到地上,像惊弓之鸟一般赶紧后退两步,右手捂着胸口。

心跳太快了,他不知道自己维持多年的沉稳内敛为什么一遇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就破功了。

相对于自己的狼狈,这个名叫高晟的男人却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这让他更感到挫败。

“将军,看来我不适合为你疗伤,我去医帐里找其他大夫过来……”

易清刚想转身离开,就被东方晟扯住衣袖。回过头来,他只看见对方眼中盈满笑意。

“好了好了,我保证接下来都不再逗你了。如果你不想我的伤势恶化的话,尽快替我疗伤吧!”

易清闻言气结。

若不是这人一直对自己动手动脚,也不会弄到现在还没开始处理他手臂上的伤口。但看到东方晟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正襟危坐之后,易清才安心靠了过去。

用清水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清理干净,易清看了看情况,对东方晟说:“幸好箭射入时有铠甲做了缓冲,所以没有伤及筋骨,只要缝合外伤,之后好好休养即可。”

东方晟双眼微眯,轻点了下头,示意易清可以开始动手缝合。

“请将军稍等,我去拿些烈酒过来。”

虽是皮肉之痛,但缝合的过程实在不好受,所以通常在手术前,易清都会给士兵们喝下烈酒,以减轻疼痛。

“不用了,直接动手吧。”

“将军,这……”

东方晟睁开眼道:“我不喜欢对肢体失去掌控的感觉,就算是疼痛也要比麻木来得好。身为军人,就该时刻用疼痛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轻心。我手下成千上万的士兵们,要忍受的,定不仅是这样的痛。”

易清只好放弃还未出口的劝说,只是低头默默将银针拿了起来。

“大同有你这样的将军,实在是士兵们的福气。”说时,手下熟练地进行着缝合工作。

“你不是大同本土的人吧?”

易清抬起头,有些惊讶对方竟能在手术中若无其事地与自己聊天说话,仿佛这针线穿过的不是他的身体一般。

因为眼前男人不自觉而流露出的英雄气概,易清不由得在心中对他多增添几分敬佩。

“将军怎么知道的?”

“大同男子肤色多偏黝黑,而你的皮肤,就像……白玉一般。”

易清点了点头,“我的确不是大同人,我是被大同所征服的艾地蓟县人。”

听到易清毫不掩饰的回答,东方晟眼中闪过一抹微妙的情绪。

“你为何愿意接受征召入伍?你难道不怨恨大同灭了你们艾国吗?”

易清眨了眨眼,浓密的长睫忽闪了数下。

“艾国国主昏庸,在大同军队到来之前,百姓已经因为饥荒而难以度日。虽然……虽然战争确实死了很多人,但大同军队并没有残杀平民,反而开粮赈济。我虽知自古以来武力能使人屈服,但也懂得只有仁义才能令人心屈服。如果这天下一定要由一个人来统治的话,我希望能有个英明的君主出现。”

在谈话中,易清结束缝合,用剪子将多余的线剪掉。

“将军,您在军中是地位崇高之人。此次攻破昭国,军功卓越,日后班师回朝,定能封侯拜相。易清别无所求,只望将军在闻达于诸侯之后,能辅佐大同君主,多进忠言,这便是万民之福了。”

易清说完,便起身朝东方晟恭敬地施了一礼。

东方晟倾身上前将他扶起,感慨道:“大同能有你这样的子民,亦是大同之福。”

易清微笑着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便退出军帐。身后的东方晟却若有所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一日后,易清所在的医帐便传来调令。

原本一直替东方晟疗伤的王医官因年事已高告老回乡,由易清顶替他的位置。

消息一出,医帐里立刻一片哗然。

虽然都为军医,但大夫们一直都分有阶级。

像易清这样从战败的降城招募而来的军医是最低阶的,一般只能替普通士兵看病疗伤。

最高阶的,莫过于专门为将军疗伤的专属医官了。他们不仅有自己的帐篷和药童,更重要的是,征战回朝后,大都会受赏入宫,成为宫廷御医。这可是多少军医梦寐以求的职位呐!

易清被这种从天上掉下的好运砸了个措手不及。

身为艾国人的他从来没有妄想过要进宫当什么御医,况且他向来淡泊名利,在医帐中做事也低调,这次忽然被卷入议论中心,让他感到十分不适应。

受不了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叹了口气,停下手边的事便去找东方晟。

走至军帐外,他立刻被守卫给拦下来。

“劳烦大人向将军通报一声,就说是易清求见。”

守卫士兵瞥了他一眼就进去通报了。

片刻之后,易清又进入这个他不算陌生的营帐。

“将军,易清这次前来,是想请您撤去晋升我为医官的决定。”

东方晟从案前的军略地图中抬起头来,笑道:“怎么,你难道是医术不佳,无法胜任吗?”

易清摇头,“并非易清无能,只是我本非大同人,担任这种职务于礼不合。”

东方晟站了起来,慢步走至他身边。

“既然艾国已破,那么艾国的土地就是大同的土地,艾国人自然也是大同人,你的说法并不成立。”

“这……”

易清皱紧眉,依旧对东方晟所作的决定感到局促不安。

东方晟看出他的忐忑,伸手握住他的手。

“将军,你!”对于东方晟过于亲密的举动,易清感到错愕。

他试图挣脱东方晟的掌控,奈何对方手劲极强,竟让他无法动弹。

熟悉的皂荚香味再度飘至鼻端,东方晟有些贪婪地多吸了几口。

上次逗弄易清,他不否认其中有玩笑的成份在。但在看到对方面红耳赤的反应后,他深藏在心中的那根弦却被莫名地拨动了。

看着怀中尴尬地撇开视线的易清,东方晟第一次在公事调动中有了私心——他甚至希望每日都能在帐中见到这个人,每次凯旋而归时,与这个人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昨天你对我说,希望我日后能在君王面前多进忠言,你不担心我会食言吗?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监督我的一言一行,这样一来,你不是可以更安心?”

“但是,这……”忽然被扣了一顶大帽子,易清词穷,竟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了,不必再说了。”东方晟态度强硬地挥了挥衣袍,“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将你的东西都搬到我的帐中,我会派两个士兵过去帮你的忙。”

易清闻言瞪大双眼。

派士兵过来帮忙?其实是来监视他的吧?

“我现下军务繁忙,不再与你多说了,你先退下吧!”

东方晟逐客的意味很明显,易清无奈,只得退了出去,在另外两名士兵的陪同下回到医帐中收拾细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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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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