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东方晟坐在富丽宫殿的中央,双手放在黄金精工雕凿的龙椅上。

以东方晟在军中养成节俭且又不喜繁文缛节的个性,本不会拥有这样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

这种奢华,其实是来自前朝,是征服天下的战利品之一,不愿大兴土木另建新都,东方晟才决定继续使用这座前前皇宫。

大殿的台阶下,两端的紫檀香炉正悠悠散出沁人心脾的馨香,但这也无法帮助匍匐於下的臣子稍微缓解因天子震怒而引发的战栗。

东方晟高坐上位,将手中一份奏摺直接甩到跪着的兵部尚书面前。

「我大同立朝数年,国威日甚,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复西南一带。堂堂数十万雄兵,是养着来糟蹋粮食的吗」

「圣上息怒。」

被天威所震,其他臣子纷纷开口,为兵部尚书求情。

「皇上,并非大同的士兵不勇猛,也并非督战将帅指挥不力。只是西南苗疆地势复杂,且自前朝统辖以来,一直不服管教,自立为王的局面由来已久。」

另一老臣也站出,向东方晟拱手道:「况且西南气候恶劣,毒林密布,大同将士经常吸入瘴气而一病不起,严重影响战力。」

「苗民刁钻未开化,又擅长使毒,实在是让人防不……」

「够了够了!」东方晟愤而挥袖,「不要为你们的无能找藉口!当初朕领兵南下征夷的时候,遇到的困难又何止你们说的这些!朕问你们,最後结果如何?」

臣子们一听圣上如是说,立刻停止方才的滔滔不绝,转而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依旧跪在厅堂中央的兵部尚书,冒死抬头小声道:「像皇上这般的旷世将才,吾等之辈实难超越……」

在战场上素有「修罗战神」之称的东方晟,每次胜利所带来的必定是敌方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修罗一出、日斩十万」的说法并非是夸大不实的赞扬,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

东方晟听到兵部尚书说的话後,脸色并未因其恭维而有所好转。

「再这样下去,西南边陲难安!朕岂能容忍刁民在我大同境内作乱!」

因为这次西南战事失利,已有数个武将被处死,现下竟无人敢挺身而出,主动请缨。

在东方晟的冷眼扫视下,众大臣低头不语,顿时,朝堂上鸦雀无声。

「好,既然如此,朕亦不指望你们!」东方晟从龙椅上站起,「今日殿上所有官员,皆因渎职之罪减俸三月!」

「半月後,朕决定,御驾亲征!」

东方晟此话一出,大臣们立刻在底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几个忠心的老臣顶着巨大压力站出劝阻,「皇上,如今天下初定,百业待兴,此刻大兴战事已是不吉。而且陛下尚未有子嗣,若此次亲征战事不利,陛下有所损伤,大同根基会大大动摇啊!」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啊!」

东方晟对臣子的一片哀求声似听而不闻,只是冷言道:「你们毋需多言,朕心意已决,说出的话,断不会轻易更改。」

「退朝吧!」

明黄龙袍衣袖一挥,东方晟带着怒气,在太监总管喊出的尖细声中大步离去。

回到御书房,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上便装,东方晟坐在龙案前计划着出征细节,手中的狼毫鎏金笔飞快地在纸上书写各种平乱之策。

正如方才那些老臣所说,作为一国之君,他肩上背负的责任实在太多,现在打起仗来,也无法做到像先皇还在时那般无所顾忌。

若不是之前大臣们数次阻拦,以东方晟好斗的性格,早就挥师踏平苗疆,又何必等到现下打了几次败仗,才做出御驾亲征的决定?

但他也不愿意责备劝谏的大臣,毕竟他们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一眨眼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被繁重政事烦扰,东方晟这才忽然发现本该待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某人不见踪影,难怪他老觉得少了什麽似的。

他皱了皱眉,招手要一旁的小太监过来问话。

「为何不见易太医?」

东方晟口中的易太医,正是有谪仙手美称的御医易清。

小太监低下头,必恭必敬地回答,「易太医今日shen体不适,告假回家休养去了。」

那家伙,昨天好端端的,怎麽可能会突然shen体不适?

以对易清性格的了解,东方晟立刻明白肯定有什麽事困扰着对方。

小太监见圣上挥袍起身,马上躬身询问:「皇上您这是……」

平日皇帝不都是该待在御书房处理奏摺的吗?何况龙案上的奏摺都堆得小山一般高了。

「你刚才说,易清是告假回家了?」

「是的。」

「摆驾太医院。」

东方晟想也不想,直接说出地点。

「回家」绝对是易清的藉口,每当这人心有烦忧时,一定不是回家,而是待在太医院的书堆里。

太医院名曰净心,在大同军队占领这座前朝皇帝挥霍重金,耗费无数财力、民力建造的华丽宫殿时,却发现有一侧宫朴素典雅,与整座宫殿的格调截然不同。

侧宫外遍种翠竹,内虽有凉亭水榭,但却只是简单的石刻雕工,长廊上多是浮雕壁画,内容皆是梅兰竹菊等风雅之物。

庭院内遍布青绿蔓藤,每逢春季便会开满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彩蝶翩飞而至,让这处本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清幽环境,更增添几分优美与安宁。

攻破燕朝皇都之後,东方翼将皇宫的格局重新规划,按位阶分给妻妾儿女。而那处幽静的侧宫,则被东方晟要了去,待他继位後,更将侧宫易名净心,定为太医院所在。

这般恬静淡雅的环境确实符合御医们的脾性,但东方晟虽然是位知人善任的明君,却并非对臣子体贴入微的皇帝。

如果不是某人的气质与此处的感觉如出一辙,他也不会费一番工夫从父皇那儿讨来这处侧宫。之後又派人监工重新翻修,再挂上由他亲自题写的「净心」两字牌匾,让御医们搬到这儿来。

刚走至太医院前,在门外守着的小太监忽见圣上驾到,连忙跪下请安,开了口就要通报,好让今日当值的御医出来迎驾。

东方晟伸手阻止了小太监,直接掀袍跨过门槛,走进院中。

几乎是熟门熟路地沿着清幽小径往深处走去。不久,便听见翠竹水洗在山泉流动下发出的悦耳声响。

此时恰好吹起一阵微风,竹林婆娑的声音轻柔而至,进而拂动小榭旁吊挂的竹帘,从竹帘缝隙中,隐约可见一抹藏青色人影端坐其内。

东方晟武功高强,早就练就走路悄无声息的本领,再加上未经小太监通传,全神贯注在医书里的人,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

此处是太医院的藏书斋,旁有专供御医们查阅医书时使用的罗汉床。

只见那身形清瘦的人正斜靠在软锦上,头上银丝羽冠因为配戴不适早被取下,放在矮几上,发冠旁,是一杯已经没了热气的香茗。

置於脚边的薰炉正飘出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药香,东方晟没有闻过,猜想又是眼前的人闲暇无事时配置出来的香料吧?

手中书忽然被人拿走,正沉浸於医书中的易清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查看,见是皇帝陛下驾临,先是一愣,情急之下就要起身下床跪拜,却不小心撞到一旁的矮几,银丝羽冠和那上等的景德茶具一起被撞落在地。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自己却失了重心,眼看就要摔下床去。

东方晟鲜少看到性格沉稳内敛的易清犯这种错误,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没来由的,心情忽然大好。

长臂一伸,他揽住易清的细腰,将眼看就要跟大地有亲密接触的人儿给拉回来,顺势禁锢在自己怀里。

「你干什麽!」

被突然搂住,易清是又窘迫又恼羞,偏偏对方身份又如此特殊,既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尴尬地靠在东方晟胸前,尽量用双手撑着那宽广实胸膛来拉开距离。

「别乱动!再动就在这要了你。」

这恐吓比任何刑罚都要有用,易清浑身僵硬,立刻停止在东方晟怀中挣扎,继而又被对方将脸按到胸前。易清的性格就算再沉稳,也禁不住红了脸。

感觉到一只禄山之爪不安份的伸进自己的衣襟中,易清赶紧握住东方晟的手,止住他的动作。

「皇上,请自重。」

东方晟并没有依言将手从他的衣襟中抽出来,而是反握住易清的手,并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头。

「听闻易爱卿今日shen体不适,未在朕左右伺候,所以朕特地前来为爱卿检查shen体,看看爱卿是不是真的病了。」

听了他一本正经的话,易清再也顾不上君臣之礼,狠狠地瞪了满脸坏笑的东方晟一眼。

哪有一个皇帝会替底下御医检查shen体的?而且,有这种「检查」法的吗?

易清有点狼狈地将衣襟合拢,低头道:「臣的shen体臣自己会顾及,不劳陛下费心。」

东方晟凑近他,轻轻地用牙齿啃咬着他的耳廓。「对别人,朕自然不会费心,但是,对於你嘛……」

因为男人的行为,易清的shen体不由自主地产生阵阵战栗。

奈何东方晟向来强硬,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放过,易清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在东方晟的心目中,易清的地位绝对不低,但是,也还没到可以挑战他权威的地步。

易清自知无法也无力拒绝东方晟的求欢,但熟知东方晟脾性的他却知道如何让眼前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迅速地冷静下来。

「皇上,臣今日,真的没有这个兴致。」

感觉到他明显的拒绝之意,被泼了盆冷水的东方晟自然停了下来。

「你这是怎麽了?在闹什麽脾气?」

易清性格向来温润如水,更多的时候是以一种包容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态度来对待东方晟,从来不会利用与皇帝非比寻常的关系来谋取利益或者提出诸多要求。

这种体贴懂事的性格,正是东方晟所喜爱和欣赏的,但今天,他十分肯定对方并无任何不适,那麽不去御书房伺候的原因,就只可能是在使性子。

面对东方晟的质问,易清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从对方的怀里移开身子,跪在铺有罗锦软垫的罗汉床上,施了一礼。

「臣身为御医,对於朝堂政事本不该有意见,但……」易清顿了下,抬起头与东方晟的视线相对,「但臣恳请皇上,取消西征的计划。」

东方晟一听,顿时大怒,「放肆!」

甩袖而起,他转过身背手而立。「西南苗疆一带的蛮子经常骚扰大同边境,边境不稳则国体不安,用兵誓在必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易清听了叹了口气,「皇上请息怒,臣之所以提出这种请求,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自东方晟还未登基便一直跟随左右,在南征北战的日子里毫无怨言地陪伴着对方。多年的相处使他清楚,再也没有什麽比征服和杀戮更能满足眼前这个强势男子了。

曾经的军旅生涯,已经在东方晟的血液中留下狂放,甚至是残暴的因子,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昔日纵横沙场、痛饮敌血的畅快已被枯燥乏味的政事所取代,现下边疆的动乱不稳,让蛰伏於他体内的好战本性又被唤醒。今日朝堂上,他力排众议所作出的御驾亲征的决定绝非偶然。

易清之前便听过民间传言,东方晟出生时,华屋上空遍布紫气祥云,其间又夹杂猩红血丝,之後便有相士为其批命:东方晟是帝王命格,但又带有破军星的杀气,将是手染无数鲜血的战神。结果事实也证明了相士所言非虚。

易清自幼随父学医,生逢乱世,便不顾亲人反对,投身军旅成为军医。

正因为目睹太多生命的消逝,本就是一副菩萨心肠的他,更珍惜现下太平盛世的光景。

如今东方晟却因西南边境问题要再起战端,以他好杀的个性,易清实在无法想像又有多少生命将陨落在这场战争中。

所以即使要面对东方晟滔天的怒气,他还是决定凭着自己对东方晟的影响力冒死直谏。

「皇上,西南边境问题也并非要武力才能解决。

「如今西南一带没有开设互市,大同与苗疆又不开放通商,两边的人民很容易因为民族习惯不同而发生争端。

「皇上如果能体恤民情,开放通商,让西南一带与苗疆互通有无,并鼓励人民通婚,这样便能逐渐将矛盾化解。」

东方晟转身反驳,「你的论点在朝堂上也有人提过。但开放通商很容易让苗疆的好战份子深入大同内陆。就算鼓励通婚,要实现双方和解也需要数代的时间。但现下西南边境不安,因苗人抢掠所死伤的人数与日俱增,试问朕如何能看着边境子民生活於水火之中而不顾难道坐视不管就是你们口中所谓『仁君』应该做的?」

东方晟这番说法也是不无道理,易清并不擅长争辩,又被对方气势汹汹地抢白,只能苍白着脸跪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方晟见他神色黯然,自然也清楚易清对大同、对自己的忠心耿耿,便上前将那犹如受了万般委屈的人儿拉了起来,抱在自己腿上。

「清儿,我清楚你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怀柔之策并非对任何人都适用的。至少对西南苗疆的刁民,此次用兵是无法避免的。」

见东方晟不再自称「朕」,易清便知他是放下皇帝的架子,以情人间平等的语气在与自己说话。

抬起手臂搭在东方晟的肩上,他看着眼前英伟俊逸的男子。就算是说着这种万般柔情的话,但眉宇间依旧透出一种压倒性一切的强势来。

易清知道,自己正是被东方晟这种雄霸天下的气势所震慑,才心甘情愿臣服於这个男人身下,为他奉献一切。

「我、我只是……」

易清虽不擅长争辩,但也不是嘴拙之人,只不过一遇上东方晟,总有万千语言却无法言说的无力感。

东方晟吻了吻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既为人君,就要担起匡扶天下的责任。这种时候,我若不挺身而出,难道还要让西南刁民们小看大同不成?」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只是担心你……」易清被他吻得浑身酥软,话也说不完整,只能倚在东方晟怀里。

「若是有好的人选,我也不必如此麻烦地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兹事体大,而且皇帝出征,自然少不了一些排场,如此一来,不外乎是增加百姓的负担而已。

「清儿,我答应你,若在出征前能找到合适人选,我可以取消亲征的决定,让其他人代替我去平定西南。」

易清闻言,有点惊讶地抬起眼睛。「真的?」

东方晟看着怀中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宠溺之情展露无遗。

「当然是真的,我向来一言九鼎,这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易清点了点头,那副温顺的样子让东方晟看了更加心动。

「所以,以後若有什麽事就直接和我说,再使这种装病避开我的招数,看我怎麽收拾你。」

易清有些不服气地咕哝,「那你便以欺君之罪斩了我好了。」

东方晟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我自然是舍不得斩了你的,所以,我要用特殊的方式惩罚你。」说罢,便将他放倒在罗汉床上。

看到东方晟正在解自己腰带,易清有些慌了,「你干什麽?这可是太医院,谁都可以进来的!」

东方晟对易清的担忧不以为然,「刚才我进来时,就已经吩咐过不许放人进来打扰了。再说,就算真被别人看见,放眼大同,又有谁敢对我指指点点?」

「但、但……」这藏书斋本是清雅高尚的地方,如何能在此行交欢之事。易清才刚想开口阻止,东方晟的吻已经从他脖子转移到胸前,当温热的唇舌吮住其中一粒乳首的时候,他就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嗯……不要……在这里……」

虽然太医院的摆设因为有易清在,材质规格都是上等,但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东方晟寝宫里那张镶有九龙纹柱的大床。

见恋人在这里放不开,东方晟索性将他抱起来,也顾不上所谓的君臣之礼,快速地整理一下两人的仪容,拽着他就出了太医院。

一直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见皇帝陛下快步走了出来,赶紧跪了下去。

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小太监重新抬起头时,就只来得及看见皇帝快速离去的背影,以及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走得很辛苦的易太医。

小太监见状,摇头晃脑地叹息道:「易太医真辛苦,好不容易告一次病假,竟然也不得闲,又被皇上给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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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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