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程阳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就是一位「灵媒」。
而且他住的地方和一般家庭没什么两样，他还以为灵媒都会住在那种昏暗的地下室，桌上摆满蜡烛和一颗大大的水晶球……总之就是要搞神秘。
这位灵媒似乎还是位奶爸？
只见他一下子忙进忙出地照顾两个双胞胎孩子，一面不断和程阳说抱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老婆最近心情不太好，回娘家去了。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程阳老实地把事情经过以及来意都说明后，吕家乐显得十分兴奋。
「你真的买了一个天使？天啊！这真是不可思议，你可以再具体描述一下关于天使的外貌以及能力吗？」吕家乐兴匆匆地跑回房间拿出一本笔记，兴致勃勃地等着程阳说下去。
「我……」他才开口说了一个「我」字，就突然听见一声爆炸声！
他本能地蹲下去躲避，等到四周平静之后，才敢采出头来。
刚刚是怎么回事？
恐怖份子攻击吗？
只见客厅一阵烟雾弥漫，他找了一下吕家乐的踪影，只见他好整以暇地躲在沙发后面，正拿着笔辛勤地在笔记上写东西，好像一点都没受到惊吓。
「气死我了！」
这句话发自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妖艳美女口中，她正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她有着艳红的双唇、长长的黑色大波浪卷发，看起来十分泼辣。
「老婆，你回来啦。」吕家乐见怪不怪地拍拍身上的灰尘，站出来迎接自己的老婆。
「住口！我不是你的老婆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喊我老婆！一喊我就有气！」女子被他这一喊，脾气显得更暴躁了。
「老婆，小声一点，孩子才刚睡着，而且今天家里有客人。」
「客人？」女子猛地站起身，一下子就来到程阳的面前，她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抓住他的衣领，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程阳这个大男人给拎了起来！「来得正好！我心情不好，想杀个人发泄一下！」
「老婆，他是客人。」
「混蛋！告诉你不要喊我老婆啦！」
呜……气死她了！这个笨蛋怎么讲都讲不听！
她才不承认这个没用的人类是自己的「丈夫」！
「嗯？」雅丽娜突然闻到一股她最讨厌的味道。
她在程阳面前吸了吸鼻子，发现那股味道更重了！
「喔！你身上有天使的气味！」
她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一把就把程阳给扔了出去，还用力擦着手，一面露出恶心的表情。
「可恶！我明明就是个恶魔，为什么老和天使扯不清关系！喔！烦死了！」她用力踱了踱趿着黑色长筒皮靴的脚，转身又要离去。
「老婆，又要走啦？晚上记得回来吃饭喔！」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雅丽娜回头怒吼，那吼声像母狮发飙一样，震耳欲聋，「不要喊我老婆！都是因为你，害我每次回去都被那个人念，还不准我回去，硬是把我赶回来……」
吼声越来越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为止。
程阳觉得自己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好像自从买下尔香之后，他就一直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所以到现在他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那个……刚刚那位是？」他问正在扶起沙发的吕家乐。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老婆脾气不太好，但是心地很善良。」
心地很善良？
那刚刚那句「我心情不好，想杀个人发泄一下！」，是他听错了吗？
「总之，你刚刚说你是神父介绍来的，而且你想要让灵魂离开身体，到天国去寻找你的天使吗？」
程阳点点头。
吕家乐露出有些跃跃欲试的神情，「我想应该没问题吧！虽然灵魂出窍的法术很高级，也很危险，不过我一直很想试试看……」
「很危险？」
「是啊！灵魂一旦离开人的身体，就会变得极端不稳定，万一到时候回不了原来的身体，那就……」吕家乐侧着头，努力想着适当的形容词，「那就会变成所谓的孤魂野鬼了……」
「这样会很严重吗？」
「灵魂回不来，你的身体就会死去。」
程阳低头想了一会儿。
如果找不回尔香，现在的他，活着也没有意义吧？
脑海里猛地浮现家人的身影，他又犹豫起来。
「你先回家慢慢想想吧，如果真的决定了，再来找我。」吕家乐很体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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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阳几乎不敢回家，因为那里充满了他与尔香相处的美好记忆。
她第一天来到这儿的清纯模样，还有她一次又一次蜕变成女人的过程，还有那个好美丽又好真实的「春梦」，还有她的歌声……
原来天使的歌声那么美妙，让他感动得几乎落泪。
他望了望自己的房间，以前都不会觉得自己的房间空荡荡的，可是现在即使房间里仍塞满他收集的珍藏品，他却是一点满足感都没有了。
难道他一辈子就要花在收集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上吗？
这些东西不会说话，也不会笑，更不会唱歌给他听，也不会在他回来的时候高兴地扑在他身上。
这些东西都是硬邦邦没有感情的物体。
过去的他，怎么会沉迷在这种东西上呢？
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尔香的出现。
脑海里依旧满满的都是尔香的倩影，他咬咬牙，最后还是决定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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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阳来到吕家乐的住所，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已经在等着他。
「你真的不后悔？」吕家乐问他。
程阳摇摇头，「如果不这么做，我才真的会后悔吧！」
「我懂。很多事情，即使明知道做了可能会后悔，但还是觉得非去做不可，对不对？」
程阳点点头，露出有些疲倦的笑容。
「让灵魂离开肉体，是一个很危险的高级法术，基本上我做不到。」
「等一下，你说你做不到？可是你不是灵媒吗？」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我知道我做不到，所以请了一个人来帮你。」其实也不完全算是「人」吧！吕家乐心里暗暗地补充。
「哥雅，可以麻烦你出来了吗？」
砰的一声！一个俊美无比的高大男人破门而入，还满脸不高兴。
「找我做什么？」连口气都很冲。
「我以为杨秀已经告诉你了。」吕家乐依旧笑眯眯地。
「你这灵媒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连让灵魂离开肉体这种小法术都不会？」来人恶狠狠地说。
「我的能力有限啊，如何运用有限的能力去获取最大的资源，这才是我的专长。」吕家乐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所以可以请你帮帮忙，把这位先生的灵魂叫出来吗？」
英俊的男人瞄了眼杵在一旁发愣的程阳，突然眯细了眼，「叫你的灵魂出来要做什么？」
「我、我要去天国……」
「天国？你有病啊！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哥雅露出不屑的神情。
「我……我要去找回我的天使。」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哼了一声，「而且我最讨厌天使了。」
程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吕家乐上前打圆场，「哥雅，你就帮帮他嘛！杨秀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哥雅似乎有些动摇了，但是嘴里还在嘀咕着：「我讨厌天使……」他还记得之前和米迦勒打架的时候，被他的火焰之剑砍断翅膀，痛得他过了三年才长回原来的翅膀。
「哥雅……就当做善事吧！」吕家乐陪着笑脸。
「你给我住嘴！我最讨厌做善事了！」
「求求你！」程阳几乎要下跪了，「我不能没有我的天使！我一定要找到她！」
哥雅突然欺近程阳，墨黑的眼瞳闪着邪恶的光芒。「你真的那么想去天国？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愿意？」
程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在这个男人身上，他感觉到一股和尔香完全不同的黑暗气息。
「那个……哥雅……他是希望他的灵魂能到天国去找他的天使，如果你把他的灵魂吃掉了，不就没戏唱了？」吕家乐在一旁好心提醒。
吃、吃掉他的灵魂？程阳吓得又后退好几步。
难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恶魔吗？
「喂！你这个人真多嘴！我可以等他的灵魂回到人间之后，再一口吃掉啊！」哥雅露出计画败露的无奈神情。
他真是疯了，爱上一个人类女人不说，现在又违背恶魔的天性，一天到晚去帮助讨厌的人类。
「烦死了，帮就帮，反正又不费什么吹灰之力。」
哥雅突然走到程阳面前，狠狠赏了他一巴掌！
「喂！你干嘛突然打人啊！」程阳抗议。
「你会痛吗？」哥雅懒懒地问。
呃……好像不会耶。
「你的灵魂已经出来了，快滚！」
真的假的？
程阳低头往下看，果然发现自己已经飘浮在半空中，而肉体则倒在地板上。
只是一巴掌就能让他灵魂出窍？
这也太厉害了！
「谢谢你！」程阳兴奋地道完谢之后，就飞也似地穿过墙壁离开了。
太酷了！他可以穿越墙壁耶！
现在他哪里都能去了！
尔香，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只是……天国要怎么走？
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好又闷闷地飘回去。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吕家乐正在把程阳的身体摆到沙发上，还很体贴地盖上一条薄被。
「不好意思，请问天国要怎么走？」程阳看了一下，那个有着邪恶气息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天国啊，很简单啊！」吕家乐用食指指着天花板，「一直朝上走就是了。」
「就这么简单？」
「理论上来说，当一个人死亡的时候，会有死亡天使来带领他的灵魂上天国，但是你的情况特殊，只有靠自己慢慢飞上去。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要特别注意，不要太晚回到你的身体，灵魂离开肉体太久毕竟不是好事；而且灵魂的状态很不稳定，万一途中遇到什么意外的话……」
「会有什么意外吗？」程阳担忧地问。
吕家乐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毕竟我还没体验过灵魂出窍的感觉，但你小心就是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
道完谢，他头一抬，身躯便直飘飘地往上飞去，穿越天花板，飘出屋顶，穿越了云层，一直往上、往上、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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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拉斐尔！」
一个莽莽撞撞的天使慌张地跑到原野上的一棵大树下，对着上头的大天使喊着。
「拉斐尔！程阳来了！他来找我了！」
「你说什么？」
从巨大的生命之树上跳下一个有着一头灿烂金色长发的大天使，手里还拿着一颗苹果，那苹果已经被他吃了一半。
「是啊！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了！一定是他来找我了！」
「你别傻了！他怎么可能上到天国来，除非……」拉斐尔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
喔，不会吧！难道那个人类死了？不然他的灵魂怎么能来到天国？
天啊！天啊！这怎么得了？
他把尔香带回来的时候，既然木已成舟，也没什么挽回的余地，尔香如果继续待在天国，也只能先住在囚禁有罪天使的五重天里，可是那里已经拘禁太多天使，人满为患，支出甚重，于是几个大天使干脆商量，先假意扣着尔香几天，等到程阳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再把尔香送回去，然后以试验真爱之名狠狠敲他一笔。
没办法，天界缺钱，只好使出这种变相敲诈的方法。虽然不太好，但没钱就是难办事，反正只要不伤害到人类，那个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到。
而且拉斐尔其实也很疼爱尔香，与其让她被关在五重天受苦，不如把她送回人界去，和那个人类好好厮守，让她重新体验一次做人的机会。
尔香并不是天使之子，其实她是属于人类的灵魂，一个还没有出生的灵魂。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意外身亡，当时怀着她即将要临盆的母亲，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临死前不断祈祷，希望主能赐福给她肚子里还来不及出世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是个女儿，将来长大了一定很可爱动人，就像一朵娇美的花儿一样。
那母亲直到意识消失前，都还在喃喃地祈祷着……
主啊！请赐福给我末出世的女儿，带着她到达您的天国，让她不再有哀伤……
守护着人世的天使啊，请您可怜我未出世的女儿，请指引她前往天国的道路，代替我疼她、爱她……
请把我来不及给她的爱，洒在天堂里，灌溉她、滋润她，让她长成最美的一朵花，把她最纯美的灵魂奉献给您……
请爱我的女儿……
她会是最美丽的天使。
刚巧路过的拉斐尔，听见了这位母亲临死前最真挚的祷告，心一软，就顺手带走了尔香还未出世的灵魂。
也因为如此，尔香虽然是人类灵魂，却从未沾染过人世间的情欲，她被带到了灵魂天国，在那里快乐长大；但是因为她的身分，使她一直无法觉醒成为真正的天使，即使到了一百七十岁，仍然是个小女孩模样，就像一朵花苞，迟迟不知道何时该绽放。
甚至，她连翅膀都长不出来；如果住在灵魂天国的天使长不出翅膀，最后就会落到自然天国，与那些刚从人界升上来的灵魂一起生活。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但拉斐尔总是不放心尔香，这次上头丢下这个赚钱计画，他也是想了好久，才决定把尔香给「推销」出去。
在「天使专卖店」看到程阳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男人会很适合尔香，也许这就是天使识人的本能吧？
没想到这小子的确厉害，短短几天就让尔香脱胎换骨，一下子花苞绽放，蜕变成最美丽的花朵。
虽然天使与人类是不能通婚的，但是由于情势所逼，天堂缺钱缺得凶，也只好通融一下。
只不过，就算上头再开明，还是有条件的。
如果程阳能接受这个条件，那么拉斐尔相信，他绝对能给尔香一辈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