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十一年后

长安城

夜深了,伴着更鼓声,皇城里隐约传来乐曲声,缭绕在长安城上空。

宫廷的宴会在众人的喧哗声中结束,与会的皇亲国戚、朝中大臣绝大部分都喝得醉醺醺的,脚步踉跄的走离宫殿。

“啊!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打了个酒嗝,一名驰骋沙场的将军满足的拍了拍鼓胀的肚皮。

“就是呀!咱们何不再找一处地方继续享乐!”

“好啊!好啊!”

“王爷,一起走吧!”

“是呀,王爷酒量向来高人一等,喝了一整晚的酒也不见有微醺之状,就跟我们一块去吧!”

面对众人的起哄,刘妘淡笑,打开玉扇轻晃着。“对于玩乐,我一向不落人后,今晚我当然奉陪到底。”

“哈!我就知道王爷最随性了,走吧!走吧!”

兴高采烈的男人们分别坐上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青楼妓馆而去。

事实上,朝廷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准进妓院,但娼妓们工于言语、熟悉媚男秘术,而且个个长相娇艳、能歌善舞,像是勾人魂魄的狐魅娇女,教好色的男人流连忘返。

因此,这些大臣拉着刘妘同行,其实是想借由他来保他们的安全,不至被降罚。

这道理刘妘当然懂,但只要不太过分,他并不会太介意。

三年前,胶西王仙逝,刘妘袭爵,成了年轻的王爷。他靠着聪明才智成了皇上的宠臣,朝中大臣对他阿谀奉承,希望能分到一点好处,对这情形他心知肚明,但他也没说什么,除非对方做得太离谱他才会有所惩罚。

也因此他在朝中的人缘极佳,许多人巴望着将待字闺中的女儿嫁给他,盼望从此能享尽荣华富贵。

刘妘扬起唇角,轻微的笑声溢出唇间。

他是随和没错,但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操控,那些妄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的人,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对于自动送上门的千金名媛,他会百般的温柔相对,让她们为他倾心相思。但即使掳尽天下芳心,他也不会轻易的让任何女子成为他的王妃。

马车停止前进,刘妘掀帘下车。眼前的柳翠楼灯火通明,还没步进屋里就听闻阵阵的嬉笑声,看来这里真是个逍魂窟。

“各位大爷,欢迎、欢迎!”老鸨一见来了十多个衣冠楚楚的客人,连忙堆着笑意上前招呼着。

“王……”有人开口叫唤他却被他严厉的目光一瞪,连忙住嘴。也对,在这种地方还是别暴露身份好。

“刘兄,你先请。”待刘妘在榻上落坐后,一人转身对着老鸨交代道:“这是刘大爷,可别怠慢了。先来几样你们这里上等的酒菜,然后安排几个姑娘来伺候吧。”

“是,我们这里的姑娘每个都是美人胚子,保证大爷们满意。”老鸨笑吟吟的出去张罗。

“王爷,这样可以吗!”赖文甫靠在他耳畔请示着。

“随你们高兴,但别再喊我王爷了,如果我跟你们来青楼的事传进皇上耳里,可是件不怎么风光的事,到时我不见得保得了你们。”

“是,我们知道了。”

一伙人尴尬的相视而笑。

过了一会儿,老鸨领了十几个娇滴滴的姑娘来到桌边。侍奉男人习惯了,每个人脸上尽是妖柔的笑脸,让人看了不禁酥麻了心。

“这是我们的花魁玉萍儿,就让她好生伺候刘大爷吧。”老鸨将王萍儿推到刘妘身边。

甫一坐下,玉萍儿立即伸出青葱玉指抚上他的臂膀,“刘爷,玉萍儿给你请安。”

她娇声细语,魅人心魂,瓜子脸上浮显着柔情似水的神情,果然不愧是花魁,一下子就让众人心神荡漾了。

“玉萍儿?好雅致的名字。”刘妘露出一抹邪笑,仰头喝干她递到唇边的酒。

“谢刘爷夸赞。”她眨着一双大眼,朝他更加的依偎过去,全然不知他的话意尽是讽刺。

一个雅致的好名字却落在她这样一个送往迎来的风尘女子身上,真是浪费了。

众人看刘妘快活,也放胆搂着身边的女人,席间响起嬉闹调情声,耽溺于玩乐的氛围中。

夜愈沉,愈是堕落的时分。有的人已离席带着身旁的女人进房间享乐,有的人则已醉得东倒西歪,伏在桌面打盹了。

“刘爷……”玉萍儿娇媚的叫唤着。

刘妘揉了揉眉心,发觉自己已有五分醉了,他站起身,不稳的踉跄了下,玉萍儿连忙扶住他,整个人顺势贴上他的身子。

她在这接客三年多了,从不曾遇过如此玉树临风的客人,她的心不禁起了些渴望。

如果可以将他伺候得开开心心,也许她有机会从良,从此朝朝暮暮陪伴这俊俏的男人,想来就令人开怀。

“刘爷,你醉了,我扶你到房里。”她抚摸着他的胸膛,轻声的哄着。

“嗯。”低头亲吻下她的额间,刘妘任由她搀扶而行。向来,他就不是个会压抑自己需求的男人,而现在他的欲望被挑起,当然要好好的发泄一下。

随着玉萍儿的引领,刘妘缓缓步上楼梯,一阵悦耳的乐音突然响起,他不禁停下脚步,侧耳聆听,愈听愈觉得这乐音旋律流畅。

他抬头寻觅这曲调是出自何人之手所弹奏,却不见人影。

“刘爷?”

“嘘!”

伸出手指制止玉萍儿开口,刘妘又抬眼搜寻了楼里一遍,才发觉乐音是由一处帘幕后传出。

粉色的纱帘后有抹影像,他眯眼瞧视却无法一窥究竟。但这声音真的好听,优雅而清新,深深吸引着他。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听得到如此美妙的琴音!

他忘我的聆赏,直到玉萍儿按捺不住地轻扯下他的衣襟,“刘爷,走了嘛!”

他轻推开她的身子,“别急,告诉我,这是何人所弹!”

“刘爷喜欢?”她酸酸的说,一双凤眼瞟了纱帘一眼,“没用的,她只卖艺不卖身,来这里五年了,刚开始两年只在厨房帮忙,这三年才出来弹曲,而且还坚持隔着帘子,除了我们自己人外,没有几个客人见过她的容貌。不过,我看她撑不了多久的,来到这种地方还想要保持清白之身,恐怕是痴人说梦。”

这倒难得,身处青楼中却又能力持自身的贞洁,是真的不容易,看来是个值得嘉许的人。

“我雅性来了,想听曲儿。”说完,刘妘转身步下楼梯。

“刘爷!”玉萍儿扬声想拦阻他,但他径自往纱帘走去,压根不理会她的叫唤。

找了张离纱帘最近的位子坐下,刘妘轻摇着玉扇,凝目想探视帘后人儿的面貌,却什么也瞧不清楚,只大略知晓她的体态十分纤细。

是什么样的人儿,可以弹出如此迷人心魂的乐音?

他真是愈来愈好奇了。

对他而言,这好听的琴音,可比那娇淫的娼妓迷人多了。

“管珂。”

“爷?”听到主子的叫唤,刘妘身后约三尺远的一个身影立即靠近他身边,低头请示着。

“明天差人送几疋上等的绫罗绸缎来送她。”

她?

管珂立即瞄了纱帘一眼,知晓主子所言何人,便应声说好。

不过,他心里觉得奇怪,主子虽然一向慷慨,但他都是在女人要求的情况下才会送,这可是头一回他主动开口。

青楼女子有什么好?哪会比得上那些大官争相送来的名媛千金呢?真令人想不透。

他退回原处,对站立一旁的贴身侍卫李有达耸肩挤眉,却被他冷瞟一眼,只得识相的安静下来。

玉萍儿又赖回刘妘身边,只要等他听累了,她还是有希望伺候他的,到时她就可施展她的媚术,一旦他迷恋上自己,那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这苦窑了。

打定主意后,她百般的献殷勤,使尽全力的展现风情。而刘妘也乐得享受她的勾引,美酒、女人、佳音,人生一大享受呀!

纱帘后的女子,看着他那调情的样子,满腹的蔑视,气恼着他怎不坐远点,偏偏坐在最前头,害她瞧见他们那副丑陋的淫秽样。

许是太过气恼,她弹错了个音,原本顺畅的曲子便走了调,她怔忡了下,一抬眼正好瞧见他也抬起头来看着她,虽然隔着帘子看不清彼此,但不知为何,她只觉心头一阵慌乱,赶忙低下头继续弹琴,搞不懂自己为何会被他一个眼神搅得心慌意乱。

这种花钱玩乐的男人她见多了,只觉得厌恶烦人,但她却莫名的被他的眼神震慑了一下。

好奇怪呀!

深吸口气,她努力镇定心神,却频频出错,弹出来的曲子尽泄她的慌乱。

刘妘拧眉听着那变调的琴音,不觉笑了出来。看来是个稚嫩的女子,才一个眼神就让她慌了手脚,实在可爱!

他转回视线,低头舔了下玉萍儿的耳垂,她娇笑出声的同时,帘后的琴音更显紊乱,他不禁咧嘴大笑,戏谑的又望向纱帘。

他分明是故意!

懊恼的瞪了他一眼,她索性站起身离开,决定今晚的弹奏到此为止,免得被无端的骚扰。

“真想看她生气的模样。”刘妘喃喃自语,有点舍不得她的离去。

“刘爷,她不弹了,我们可以回房了吧。”

“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性急的女人。”他眯起眼轻弹下她的俏鼻,然后起身离开坐榻。才走没几步,一串惊叫声响起,他下意识的转身望向声音来处,发觉是自纱帘后传来的。

“别碰我!谁都知道我是卖艺不卖身!”

“少装了!在这种地方卖艺不卖身,你骗鬼呀!”

明显的有人骚扰她。

刘妘使个眼色,李有达立即跨步往声音方向而去。但他尚未走到帘后,一记清脆的巴掌声便传了出来,接着是重物撞击到木门的声响。

没有多想什么,刘妘随即迈开步子跟了过去。他到达时,看见一名女子倒在门边,一手捂着脸颊,而想挥第二个巴掌的莽汉高举的手被李友达擒拿住。

她忍住疼痛,挪了挪身子想站起身,一个东西随着她的动作自衣袖内滚了出来,一路滚到刘妘的跟前。

“我绝不卖身,即使你打死我!”她倔强的抬起头瞪着那出手打她的汉子。

刘妘终于见到了她的面貌。

清秀的瓜子脸上没有涂抹脂粉,却显得雪嫩而粉红,秀挺的鼻梁,柳眉微弯完美的映衬着那一双水灵大眼,唇不点而朱,她绝对是个妹颜秀丽让人喜爱的女孩。

他的目光瞥及她左颊上的指印时,眉宇倏地拢起,那脸颊上的红肿让人心疼。

“哎呀!客倌,你行行好,别为难人!我们红儿是真不接客。”老鸨听到声音后赶忙来到她身边将她护住。

“娘……”她躲到老鸨身后,委屈的眼泪扑簌簌的直流。

“别怕、别怕、没事的。”

刘妘不解的看着她们,他听闻妓户里的老鸨向来压榨她买来的女子,任由她们被摧残好赚进白花花的钱两,但这眼前的老鸨却似乎疼她疼得紧,莫非是亲母女?

又是一个眼神暗示,李有达立即松手放开那汉子。

“兄台,人家都说了,她只卖艺不卖身,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这里还有其他的姑娘呀!”刘妘开口劝说,希望他不要再骚扰人。

“你懂什么!见了红儿姑娘这般天仙似的模样,其他女人都引不起老子的‘性’致了!”他不悦的瞪了坏事者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刘妘不禁又望了她一眼。看来那莽夫说得不错,一旦见着了她那迷人的相貌,恐怕再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吸引他了。

“谢刘爷!”老鸨弯身向刘妘道谢,转身扶着红儿回房,免得再招惹其他人。

等她们走后,刘妘才弯下腰捡起滚落到他脚边的东西,待看清那是何物后,讶异的睁大双眼。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里嵌着一对戏水鸳鸯。

这是……鸳鸯?!

霎时,刘妘呆愣住了,目光直盯着珠子,久久无法回神。

“爷?”

怎么可能!这鸳鸯会是当年他所买下的那一颗吗!

如果是的话,怎会在那名女子身上?他分明是送给洛阳太守的千金花映红呀!

“爷?”

等等,她叫红儿,难不成她会是花映红?但如果她是花映红,又怎会在这青楼中?

前几年,他曾听说洛阳太守花崇礼被罢官,家产也没收充公,后来就没有再听见他们的消息,他也不曾放在心上,因为自从十一年前那一游之后,他没有再入洛阳城。

但今日一见这鸳鸯,尘封的记忆又鲜明起来,如果她真是花映红,那他们可算是有缘呀。

“爷!”

耳略烦人的叫唤声终于让刘妘回过神,他不悦的瞪着出声者,“吵死了!我又没耳背!”

管珂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火了主子,他眨了眨无辜的双眼,“爷,怎么了?我可是唤了你三声呀!”“没什么,回府吧。”

“回府?你不是……”不是要玩乐,打算在这过夜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没兴致了。”刘妘淡然的说,也不理会玉萍儿的娇唤,转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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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崇礼一家人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

整颗心始终挂念着这件事,刘妘不时看着鸳鸯发呆,过了几天,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又来到柳翠楼。

寻花问柳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整间妓馆热闹不已。玉萍儿一见刘妘上门立即上前招呼,但他只是淡漠的打声招呼便坐在纱帘前,管珂和李有达依然陪立两旁。

“刘爷,你不喜欢玉萍儿陪伴吗?那我叫其他姑娘来服侍你。”老鸨堆满笑意的对着刘妘招呼,不仅因为他是个有钱人,更因为他曾出面为红儿仗义执言。

这种好客人是她求之不得的。

“不必麻烦了,我只想听红儿姑娘弹琴。”

“啊!这……”老鸨面露难色,不禁让刘妘起了疑惑。

“怎么了?”

“不瞒刘爷,红儿今天不弹琴。”

“为什么?”难道前些天被那莽夫吓着了吗?

“唉,那丫头为了一颗遗失的珠子在闹脾气。”老鸨无奈的说着。她劝了一整天,可红儿就是不肯放宽心。她真搞不懂,一颗珠子犯得着让红儿如此小题大作吗?

刘妘闻言扬扬了唇角。原来她这么宝贝鸳鸯,这倒让他吃惊了。

“嬷嬷,可否请教,那红儿姑娘看似规矩人家的闺女,怎会沦落青楼呢?”

“唉!说到这可就教人为她同情了。不瞒你说,红儿确实是好人家的闺女,只可惜家道中落,爹娘过世后被狠心的兄嫂卖来我这。”

原来是这样,看来她是花映红的可能性愈来愈大了。

“我看嬷嬷也挺好心,并不强逼她接客。”

“这是有原由的,我和她父亲年少时曾有段露水姻缘,后来她爹当了官,我就不敢再奢望高攀了。当时我一知道她的身份后,实在舍不得故人的女儿受苦,就买下她让她在厨房里帮忙,是她提议弹琴来回报我,我就顺了她的意。”

想来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竟还被自己的兄嫂卖入青楼,太守千金沦落风尘,她的命运实在教人同情。

“既然红儿姑娘今晚不弹琴,那可以安排让我和她见一面吗?”

“这……”老鸨一听不禁拧起黛眉,这刘爷不是知晓她卖艺不卖身吗?又怎会有此要求?何况依红儿的性子也绝不可能见他。

“你放心,我只想跟她喝酒聊天罢了,不会逾矩。而且你只需跟她说我有她要的珠子,我想她会见我的。”像看出了老鸨的为难,刘妘开口安抚她。

见他说得如此有把握,老鸭也只得半信半疑的照办,转身往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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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拒绝见人的红儿,在听说刘妘手上有她遍寻不着的珠子后便急切的应允。这鸳鸯十一年来从不离身,一直是她珍视的宝贝,前几天不知遗失到哪教她乱了心弦,而今有人宣称东西在他手上,她当然要见他一面好将珠子讨回来。

她拉着裙摆急急忙忙的往前厅走去,她的心静不下来,除非鸳鸯完好的回到她手中,因为它代表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这十一年来,她一直渴盼再见那位带给她温情的大哥哥一面,但始终无法如愿。后来她面对颠沛流离的生活,即使被卖到了青楼,她依然将鸳鸯带在身边。

这几年的孤独让她更怀念刘妘,虽然她完全不记得他的名、他的长相,但那一份记忆却清晰的盘据心头。

那是她这一生仅有的甜蜜呀!

曾几何时,单纯的怀念一日一日的点滴聚拢,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无尽的相思。

推开门,她跨越门槛,还没看见他的面貌便急切的出声询问:“我的珠子呢?”

“姑娘,你未免太急躁了吧。”刘妘笑容可掬的抬起头看她,再次被她的美貌震撼住。脸颊消肿后,她的脸蛋显露着艳丽的姿容。他不由得盯着她那芙蓉似的脸蛋发愣,没料到当年的小女娃出落得如此动人。

花映红与他对望了一会儿,想起他就是那夜坐在纱帘前与玉萍儿调情的男子,一股气窜起,她转身想离去。

她最厌恶这种好色之徒,如今要她和他共处一室,她是绝不肯的。

“怎么要走了?你不是来讨索你的珠子吗?”

“像你这种好色之徒说的话恐怕也是诓骗人的。”

“姑娘这话有失公允,有道是食、色,性也!管子也说过好色非恶之极。何况你身处青楼更不该藐视客人,我们这种好色之徒可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刘妘优闲饮酒的模样让她更加气恼。

他说这话分明是在嘲讽她。

“哼!下流之辈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你们这些人不但娶妻纳妾,还流连烟花巷,只为满足你们的淫欲,将女人当成男人的玩物又给自己找借口!”

瞧着她那气呼呼的模样,刘妘不禁更心疼她流落风尘。

“好了,红儿姑娘,你就别气了,我们见面可不是为了争论男人上青楼是否罪大恶极。”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鸳鸯晃了晃,她急躁的伸出手想夺回珠子,却被他轻巧的闪开。

“你——”

“好一对戏水鸳鸯呀,红儿姑娘,你一直不肯接客又如此宝贝这珠子,难不成这是你的定情物?你跟某人私订终身?”

刘妘调侃的言词让花映红不自觉的红了双颊,虽说这鸳鸯并非什么定情物,但这些年她确实对他思思念念呀!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她一直渴盼着再见他一面,渴盼着再享受一下他的温柔相待。

是她痴心妄想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沦落到青楼,今生怕是无缘与他重逢了。

何况年岁既长,容貌已变,即使相见恐怕也不相识了。

只是她的心就是无法沉寂,好想见他呀!让这么多年来的心酸可以得到抚慰。

她的父母相继过世,兄嫂又残忍的对待她,这世上如果还有什么是她所期望的,大概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只是人海茫茫,她去何方寻觅他呢?恐怕只有带着无尽的怅然走完这一生,真是愈想愈心酸。“红儿姑娘?”

她落泪了,为什么?

刘妘呆愣的瞧着晶莹的泪珠滑下她的粉腮,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显动人,他的心像被什么撞击了下。

花映红伸手抹去泪水,脸上浮现坚决的神情,“珠子还我。”

“这珠子……当真对你那么重要?”他讷讷的问出口。

“比什么都重要,这些年我都是靠着它度过的。”在无数个无人可诉苦的日子里,它成了她惟一的寄托,这不是外人可以体会的。

她的话又让刘妘震惊。当年的无心之举,怎会让她如此的珍视这颗珠子?甚至……他瞧见了她眼里的迷乱。

莫非她动情了?为了他?

“你如此珍惜它,是因为你在乎送这珠子给你的人?”

他一语戳破了花映红的心事,她慌乱的不知该回答什么,只能伸着手想抢回珠子,但还是被他躲开。

“你应已十八了,早过了我朝规定的女子十五而嫁的年龄,难道你打算守着这颗珠子度过一生吗?”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红儿姑娘,红颜易老,你别蹉跎呀!”他必须点醒她,不能让她如此痴愚的度日,否则他会自责,虽然他是无心的。

“我说了这是我的事,我要等他!我想他、念他有何不可?”

“值得吗?”刘妘气急了,不假思索的吼出声。

花映红闻言僵住了。

值得吗?她从不曾想过这问题,她只知道她的心有一处空洞,只有遇见了他才能填补起来,也只有他能为她带来如春风般的温暖。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这么多年来,我的心不知不觉为他沉沦。小时候,我常常望着门口期盼他的到来,但他却不再出现,我好失望。后来我变成孤零零一个人,对他的怀念与日俱增,没想到却逐渐变质为相思。但,我甘愿等他,我想念他,这有错吗?”

她失神的喃喃自语,一字不漏的传进他耳里。从来不知有人痴傻至此,而这花映红竟然因为他当年的无心馈赠而走向这执迷不悟的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让他耽误了一个女子的青春。

而她又是何苦呢?守着毫无希望的期待,孤单寂寞的熬过每个晨昏,她到底用情多深?

他所受的震撼太大了,情不自禁的伸出双臂搂住她,想为她驱散愁思,想为她抚平这些年的相思之苦,不料此举却惊吓了她。

“你这下流鬼,放手!”花映红奋力挣脱他的怀抱,她惨白着脸,忘了要拿回鸳鸯便吓得逃了出去。

刘妘一时傻愣住,须臾才回神。看来自己真是太鲁莽了,他忘了花映红是个洁身自爱的女子。这下子,她是认定他轻薄了她。

但如果让她知道他就是她苦苦等候的人,那么她会主动投怀送抱吗?

懊恼的瞧着手中的鸳鸯,他不禁自嘲的笑出声。这鸳鸯原该是有情人互赠的信物,他当年胡乱的买了这珠子给花映红,才会招惹今日的一笔胡涂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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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刘妘却无法成眠。

辗转反侧许久,他干脆坐起身,披着外衣,想到花园走走。

“爷?睡不着?”在门外闭目养神的李有达听到声响,立即张开眼,却见主子往花园走去。

“你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爷?”

“没事,去吧。”刘妘挥了挥手,李有达只得退下。

月眉高挂在夜空上,散发着银白的光芒,照映在他身上,在他身后迤逦成一条淡淡的人影。

心为何会如此烦闷呢?他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他伸手入怀取出鸳鸯,透明的珠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显晶莹剔透,他不禁又想起花映红所说的话。

这些年来,她一直是这样孤独的在看着这颗珠子吗?然后在心里悄悄期待着他的出现?

好奇怪的一种感觉,当他逍遥自在的过着奢华玩乐的生活时,却有一个人默默的对他牵牵念念,而且还痴傻的等了十一年。

这是怎样的执着?又是怎样的一份情?

值得吗?她不后悔吗?

也许她永远也见不到他一面呀!却甘愿为了他蹉跎下去。

他必须承认,他是真的受到了冲击。

虽然他身边从不缺女人,但他清楚的知道她们都是看在他的身份与财富,她们要的只是荣华富贵。

而在这虚伪的游戏里,他可以尽情享受到欢愉却感受不到任何爱情。所以即使他已二十三岁,即使他曾与许多女人亲密的交往,却始终让他的王妃之位悬缺着。

但那个傻女孩却在完全忘了他是谁、不知他的身份的情况下,竟还执着的思念着他。

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他真的无法想象。

以她的美貌,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嫁入富豪官史之家,但她却宁愿选择孤独的守候,而那是遥遥无期的折磨,她这又是何苦呢?

唉!情字难解、情关难破,看来他也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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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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