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莫名其妙地被男人甩了，心灵受到严重的创伤，所以她有不顾一切放声大哭的权利。

「哇呜呜呜～～我究竟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要我……」一激动，猛搥身前的那个男人。

经过的路人看到她抱着一个男人哭得死去活来，怀疑男人欺负她，指责的目光纷纷射向他。

左耀司尴尬地咳了声，轻拍莫缇的背脊，温柔诱哄。「乖，别哭了，我们先上车好吗？」

她点头，他立刻拉她走向车子。

坐上车后，莫缇马上又将脸埋进他胸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哽咽着声音说道：「可恶！竟然说我没屁股、没胸部……呜，要分手就分手咩，为什么还要做人身攻击？」

他们两人当初经朋友介绍认识，他说对她一见钟情，接着展开一连串的追求攻势。追到她后，才交往两天就马上抽身闪人，根本是在耍着她玩嘛，这种男人实在太恶劣了……

第一次恋爱就落得这种凄惨的下场，害得她都丧失自信心……

「你说，我的条件真的那么差吗？」

她泪眼充满迷惘，唇瓣微抖，一副凄楚柔弱的模样，若他的答案不是她所想听的，恐怕她又会嚎啕大哭吧。

他伸手抽来面纸，替她拭泪，诚实回答：「不，妳的条件很好。」

从他们昨晚第一次见面开始，她总是笑嘻嘻的，个性单纯善良又亲切，与她相处起来一点压力也没有，他对她的观感极佳。

「那为什么才在一起两天，他就不要我了？」

「他决定要离开妳并非代表妳不好，可能他经过仔细思量后发现你们两人并不适合当情人，只适合当朋友。既然他已经清楚自己的心意，及早抽身离开，对妳反而是一件好事。」

「你说得也对……」莫缇眨眨眼睫，止住泪水。

被甩了，不代表她差，只是对方觉得她不适合当情人。只要这么想，她受创的尊严已有些回复。

「不哭了？」

「嗯，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她揉揉眼睛，扯开笑脸。

左耀司轻笑。

这丫头真的好单纯，简单几句话就能哄得她破涕为笑。

瞥见他胸前湿了一片，莫缇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啊，都把你的衣服哭湿了，你有没有带更换的衣服来？把这件衬衫换下来，我回家洗干净再还给你。」

「不必麻烦了。」左耀司本想再度劝她考虑回季家的事，但想到她刚失恋：心情不好，也就作罢。「先送妳回家？」

「嗯。」回家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苏永虎的照片来射飞镖。

「开车。」他吩咐司机。

半个钟头后，到了莫家。

莫缇还没下车，就见林媚气愤地拿着扫把将她的亲弟弟林南赶出家门。

「我的天啊！」莫缇赶紧开门下车。

左耀司跟着下车察看。

「滚！自己作的孽自己去收拾，别想这次我还会帮你。」扫把用力劈打在林南身上，林媚怒声嘶吼。

「大姊，妳这次不帮我，我就死定了，他们一定会砍断我的手……」林南不顾尊严地跪在地上苦求。

「婶婶，别打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莫缇拉住林媚。

林媚忿忿丢开扫把，撇撇嘴。「三个多月前我才帮这家伙还清二十万的赌债，现在他又欠人家五十万，来找我帮他还钱。我自己都穷得快死了，哪有多余的钱帮他？这次就让他自己解决，如果他还不出钱，被砍断双手也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去赌钱。」

「五十万？！」莫缇惊呼。

叔叔、婶婶只是菜市场里的鱼贩，赚的钱本来就不多，现在哪还有能力帮林南偿还这笔钱？

而她只是一个小小邮差，户头最多不到十万，也帮不了他啊……

「大姊，妳再帮我最后一次就好，求求妳，我以后真的不赌了。」林南哭喊。

「可是我们也不能不帮他啊，如果他真被人砍断双手，那这一辈子都毁了。」莫缇皱紧眉头，思索该上哪筹钱。

林南虽然很坏，但毕竟他是婶婶唯一的亲弟弟，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婶婶一定会很难过。

静伫一旁的左耀司轻泄笑意。

好机会！

本来他还苦无方法劝莫缇改变心意，没想到现在连上天也帮他了。

「我能帮他。」他迈步上前。

「真的？！」莫缇一喜，下一秒缓缓皱起眉头。「有条件？」

他们莫家和左耀司又没有什么关系，他怎肯平白无故花五十万来救一个陌生人？

「跟我一起回季家。」左耀司微笑颔首，吃定她的善良，相信她一定会为了救那男人而跟他回去。

唉～～她就知道。

莫缇抿唇不语。

「莫缇，只要他愿意帮我还钱，他要妳做什么妳就去做啦！不然今晚那些人找来，我就惨了。」林南拉着莫缇的手哀求。

「死小子，给我滚开！」林媚踹开弟弟，看着莫缇。「缇缇，既然妳不想搬到季家就别勉强自己。」

这丫头她从小看到大，把缇缇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可不容她受任何委屈。

莫缇深呼吸，下了决定，柔柔一笑。「不勉强啦，其实换个角度想，我外公年纪大了，我也应该代替妈妈回到他身边，好好照顾他老人家才对。」

正巧她刚被男朋友甩了，离开这个伤心地，当作出去散散心也好。

「莫缇……」听她这么说，林媚有点愧疚。

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老是为他人着想，如果不是为了她那个死弟弟，相信莫缇根本舍不得离开这个从小生长的小镇。

左耀司满意一笑，掏出支票本，写了张支票递给林南。

林南连声道谢后，转身就溜了。

「给妳一天的时间准备，我们明晚就回台北。」左耀司说道。

莫缇点头，搂搂一脸难过的林媚。「别这样嘛，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林媚叹气。「进屋吧，我帮妳收拾行李。」

左耀司掏出手机，向季铭海禀报这个好消息。

翌日一大早，莫缇先到邮局辞职，再去向小镇上所有的亲戚朋友一一道别。

到了夜晚，她抱着捡来的小黑猫，怀着忐忑的心情和左耀司一同北上。

几个钟头后，到达台北阳明山上，车子驶进一道黑色大铁门，经过一座发出七彩霞光的喷泉池，最后停在一幢豪华气派的别墅前。

莫缇抱着小猫下车，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豪宅，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呼～～她与这里根本格格不入嘛！

她有预感，以后生活在这里一定是痛苦多过于欢乐。

「走吧。」左耀司提着她的行李，率先走向大门。

莫缇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尾随他进屋。

穿过玄关，迈进装潢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大厅，莫缇微蹙眉头，反倒觉得有些庸俗不堪。

「把她的行李拿到客房。」左耀司吩咐一旁的女佣。

一名身形纤瘦、全身穿戴名牌的年轻女子坐在沙发上搽指甲油，睥睨的眼神扫过莫缇身上那件Ｔ恤和七分牛仔裤。「左特助，你怎么把一名穷酸丫头带进我们家？你要知道，季宅可不是那种闲杂人等有资格来的地方。」

莫缇嘴角抽搐。一踏进屋子就中箭，呜……

「嘉婷小姐，她叫莫缇，是季晴小姐的亲生女儿。属下奉董事长之命，特地将她带回季家。」左耀司悄悄拍拍莫缇的背脊，给予安慰与支持。

他人真好欸，还会关心她是否被那恶毒言语刺伤了。

莫缇心里一阵温暖，朝他摇摇头，扬唇一笑。

「喔，原来是姑姑和那穷小子所生的野种啊，真搞不懂爷爷做什么还要把她找回来？这种人待在我们家，只会浪费粮食罢了。」季嘉婷不满地嘀咕。

「我不是野种！」莫缇脸色一沈。骂她穷酸什么的，她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许骂她爸妈！

季嘉婷嗤笑一声，低头审视自己完美的指甲，不再理会莫缇。

「董事长在楼上等着，我们上楼吧。」左耀司带着莫缇步上回旋状的楼梯。

「刚刚那个女子叫季嘉婷，是妳二舅舅的女儿，也就是妳的表姊。」

「她嘴巴好坏。」莫缇气嘟小嘴。她很少讨厌一个人，季嘉婷是第一个令她反感的人。

「别理她。」

爬上二楼时，一名身形臃肿的中年女人正好要下楼，她不小心脚一滑，眼见整个人就要摔下楼梯。

「小心！」莫缇空出一手，急忙拉住她。

中年女人站稳后，丝毫不感激莫缇救了她，反而迅速抽手，用衣服抹抹被她握过的手，一脸鄙夷，也不想和她多说话，径自下楼。

莫缇皱皱眉头。

她的手又没毒，反应用不着这样吧！

左耀司淡淡一笑，轻揉她的发，要她别在意。「她叫程美，是妳二舅舅的妻子。」

莫缇点点头，表示了解。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都不友善！

左耀司走向书房，轻敲了下，里头传来响应的声音，他开门走入。

莫缇将怀里熟睡的小猫咪暂时先放在门口，跟着走进书房。

「董事长，人已经带回来了。」

季铭海和两名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打量的目光一同投落莫缇身上，令她感到有些尴尬、不自在。

「过来。」季铭海微笑地对她招招手。

莫缇落坐他身旁，看着季铭海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感到一丝亲切，回应他笑脸。

呼！之前她还很担心个性固执的季铭海会太过严肃，难以相处呢，想不到他是从她踏进屋子里第一个给她微笑的人。

「妳和妳母亲年轻时长得真像。」季铭海轻抚她的面颊，逸出叹息。

「这就是小妹的女儿？爸，你不是不肯原谅小妹和那男人私奔吗？为什么还要把她的女儿接回季家？」身形肥胖又秃头的男人叼着烟问道。

「这是妳大舅舅，季宝民。」季铭海不回答他，反而替莫缇介绍起来，最后再指向另一名较为瘦弱的中年男人。「这是妳二舅舅季宝生。」

「大舅舅、二舅舅。」莫缇礼貌地唤，发现他们两人眼里的冷淡与不屑。

唉，看来只有左耀司和外公不排斥她的到来。

「我有事要和左特助、莫缇谈，你们两个先出去。」季铭海命令两个儿子。

「谈什么事情那么神秘，连我们都不能在场？」季宝民不悦地嘀咕，看到父亲严厉的瞪视，摸摸鼻子和弟弟起身离开。

「左特助，坐。」季铭海倒了两杯茶给莫缇和左耀司。

左耀司依言落坐。

季铭海缓缓抽着雪茄。「我有意培养莫缇成为『季氏集团』的接班人，从明天开始她就一起到公司，由你负责教导她。」

「噗～～」莫缇一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喷了对座的左耀司一脸。

季铭海大笑几声。

左耀司皱眉。这个丫头真是……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莫缇抓起桌上的布，急忙倾身替他擦脸，发现自己手里拿的竟是脏兮兮的抹布，愕然地看着抹布和脸色阴沈的左耀司，最后不知如何是好地干笑几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还敢笑？！」左耀司无奈地白她一眼，径自抽张面纸擦脸。

莫缇坐回沙发上。「外公，你刚才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吧？」

她只是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怎么接手一个大集团？！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傻丫头。」季铭海白她一眼。

「那大少爷和二少爷……」

季铭海忿忿地从鼻孔哼了声。「我那两个儿子，一个好吃懒做，每天到公司只想着要怎么占公司便宜、吃女职员豆腐；另一个胆小懦弱、优柔寡断，如果我一生的心血交到他们两人手上，只怕会毁于一旦。」

几个月前他生了一场重病，家里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他，个个期盼他早死，他们才能早点接收家产。面对这些没良心的子孙，他怎么也不甘心将一生努力经营的事业交到他们手上，现在他只能依靠莫缇这个外孙女了，希望她能争气点！

「可是我不行啦……」莫缇慌得皱紧小脸。

「放心，左特助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才，他一定会好好教导妳。」他十分欣赏左耀司，可惜他不是他们季家的人，要不然他就能放心将「季氏集团」交给他打理。

左耀司微蹙眉头，替莫缇感到忧心。

倘若被那几个贪图家产的季家人得知这项消息，恐怕她以后在季家的生活就更加难过了。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坐那么久的车，莫缇，我想妳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我还有些公务要交代左特助。」

「喔。」莫缇起身步出书房，发现小黑猫不见了。「哇，惨了，牠乱跑到哪里去了？」

她在走廊上找不到，只好下楼寻找。

「请问……妳们有没有看到我的猫？」她询问坐在沙发上的母女俩。

程美抬头睨了她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翻阅杂志，懒得理会她。

「拜托，请妳管好自己的猫，别让牠四处乱跑，如果抓破或弄脏什么东西，妳可是赔不起的。」季嘉婷冷冷说道。

莫缇无辜地摸摸鼻子，迈出客厅，在玄关处遇到女管家，开口问道：「请问妳有看到我的猫吗？」

「牠刚刚跑到屋外喽。」

「喔，谢谢。」

莫缇走到屋外寻找，最后在别墅旁的一棵老树下发现追着自己尾巴、玩得自得其乐的小黑猫，她蹲在老树前，抚摸小猫。「唉，连你也不喜欢里头，要跑出来透透气吗？」

小猫喵了一声，彷佛正回应她的话，她笑了笑，仰头看看树上，接着动作利落地爬到树上坐着，小脚悬空前后晃着。

凉风徐徐拂在她身上，稍微化解她沈闷的情绪。

唉，才刚到季家，她就开始想念「美丽小镇」了，想念叔叔、婶婶，还有她的好朋友高婞，就连高婞那坏脾气的男友，她都觉得他比这屋里的人友善、可爱多了……

半晌后，她见左耀司步出屋外。

「喂，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闻声，左耀司停住脚步偏头望去，看见莫缇坐在树上拚命对他挥手，他轻笑了声，走上前。

「别让妳表姊看到妳爬树，不然她又会开口损妳一顿。」

莫缇吁口气，依然不愿下来，坐在这棵老树上令她感觉轻松又自在，彷佛她还待在「美丽小镇」。

「你怎么那么晚了还要出去？」

「我要回家。」

「回家？你不住在这吗？」见他点头，莫缇莫名慌张起来，突然有种被遗弃、即将孤军奋战的感觉。

发现她脸上的忧郁，左耀司关心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还在想他？」

「他？」

「妳前男友。」

莫缇摇摇头。

唉，从进入季家开始，她整颗小脑袋就乱烘烘的，烦恼着以后该如何应付那些不友善的人。若非左耀司提起苏永虎，她还真的忘了他，忘记失恋后该有的伤心。

原来她喜爱苏永虎的程度，不如她自己想象的深。失恋后她难过的，只是自尊受创罢了。

「我不喜欢这里。」

她话中隐藏的无奈，让左耀司心一揪。

上司的命令他不得不从，要不，他也不赞成将单纯的她接回季家。她太善良了，比不上季家那两个女人恶毒，她注定要受伤害。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察看来电显示，俊眉轻蹙，眼中闪过一丝烦躁，直接关机。

「为什么不接电话？」莫缇疑惑挑眉。

左耀司没回答，收起手机。「下来吧，时间太晚了，妳该回房休息，明天一早妳得一同进公司。」

莫缇叹气，扭眉思考该怎么下去。高度有点高，她不敢直接跳下……

「怎么？不会下来？」她用力点头，左耀司轻笑。笨丫头，只会上树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来。

「跳下来吧，我会接住妳。」他展开双臂，准备迎接她。

她犹豫。

「别担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妳受伤。」他鼓励地向她点点头。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剎那间莫缇全然信任他，不再胆怯，直接跃下。

他接住她，双臂环紧她的大腿。

她双手搭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身子慢慢滑下、站稳，近距离观看他俊美的五官，心脏怦怦跳着，稍微快了节拍，娇颜悄悄浮现一丝赧红，慌乱地退开一步。幸好夜色黑沈，他看不到她的羞涩。

「谢谢。」

「丫头，早点睡，别再胡思乱想了，明天见。」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头，接着转身离开。

「是的，别再胡思乱想，回去睡觉。」

莫缇拍拍发烫的脸颊，抱起小黑猫，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