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名声

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忽听得外面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张兴陪随声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老爷，他们都喊着要见您，一齐往这边涌过来了。”

“那就见见，也无妨。”李诰随口说道，又整整衣冠，挂了一脸和善的笑意，往门外踱步出去。

一出门饶是心里有准备，着实也有点不知所措。一大帮子人得到杨银洞的指认之后，先是小心翼翼的挤到跟前，看见李诰丝毫没有让旁边的乡勇将他们赶开的迹象，又被那让人宽慰的笑脸感染，当下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说着感激之词，李诰耳中尽是一片嗡嗡的声音，半天才听清楚说是什么。

“老爷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唐家一辈子都会记在心坎里。”

“我方家祖孙三代六口人，往后天天在佛前为您烧香祈福。”

等等，尽是诸如此类话语。

那一张张饱经风霜黝黑中泛黄的脸上不复往日的无奈与悲哀，洋溢着喜悦感激种种欢乐的情绪。一双双像老树皮一样干枯皴裂但仍然沉稳有力的大手，不容置疑的将各自携带的见面礼物塞了过来。什么家养的老母鸡、山里打得猎物的皮子，用芜菁、茶籽榨的油、自家酿的织的山酒和土布，甚至还有人带着布包裹着块状的粗盐巴，一起递了过来，转眼间就将李诰身边堆的满满当当。

李诰抬抬手止住他们感谢的话语：“父老乡亲们呐，这个情意我是领了，可这些东西嘛就不必了。估计也都是大伙咬牙挤出来的，山里清苦，这日子都过的不容易啊。路途遥远，拿回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在我这里折算成钱，就当赶了回场集，你们看可好？”

当然不好，山民们纷纷嚷嚷着只是聊表心意，怎么能拿恩人的钱呐。自家的日子嘛，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不缺这丁点东西。有些在外围的悄悄放下东西，干脆拔脚就想溜。

“拦住他们。”李诰一声招呼，在旁边晾着的乡勇们呼啦一下上去，将几个妄图逃跑的拦住又给揪了回来。

王林听了李诰的指使，利索的拎着秤、装铜钱银两的口袋过来了。“油价嘛跟猪肉价差不多，这五斤油合两百文也就是两钱银子，这菜油是谁家拿来的？”旁边的新任书办章飞旄捧着银子左顾右盼。

山民们互相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屏住了嘴巴，都在装聋作哑。李诰指着一个躲躲闪闪，想使劲缩到人后面去的汉子：“不用躲了，就是你，我刚才认得一清二楚。”

那汉子哭丧着脸走了出来，忽然又恍然大悟一般叫了起来：“还有坛子，那坛子的咋说也得重五六七八斤吧，那油真没多少点。”

“坛子已经刨出去了。”王林又气又好笑的说道，章飞旄已经把银子塞了过去。那汉子推搡着，一脸农民式的狡猾，不甘心的嚷嚷着：“那还有系坛子的草绳那，塞口的木塞子也很重啊。”

李诰走过去，使劲拽过他的手，一个一个用力掰开紧攥着的手指，不由分说的将银子塞到手心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日子过的好不好，看看你身上就知道了。”这汉子看看自己脚上的破烂草鞋，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衫好几处已经露肉，不仅一阵黯然。

“想谢我的话，以后有什么米面油肉要换钱，直接送到我寨子里来就行。我这人手多吃的也多，好多东西还得跑十几里地去场集上采购。这样我省了时间工夫，又不会刻意压价盘剥，你也得了应有的银子，两全其美，你看如何？”

这汉子捣蒜般点着头，没口的连声说着好，看着李诰微微笑着转过身去，自个不争气的已是满面泪流，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世上到处都是强抢强拿的，哪有逼着人收银子的老爷。”

经过一番花心思、费力气的拉锯战，上演了种种指认和抵赖、强迫和推诿的戏码，终于将一堆东西都折合成银子，送还给他们的主人了。

看着李诰将山民们送到寨门口和他们依依作别，冯林心里不由一阵窃喜，到底还是咱心思转的快，赶在他们之前先见了咱家老爷。要不然混在那么一堆人中，哪能显现出来与众不同啊。现在都混成了自家人，总不会把俺的酒也折了银子吧。

刚想着就见李诰过来，冲对王林说道：“他的酒堆在那边的营房里，去给他也算算。”

冯林愕然，急忙摆手道：“不用了吧，不是都成自家人了嘛，就当是来串门带点什么见面礼，不用算银子了。”

李诰不由分说的吩咐道：“去领银子，要不然我另找别的酒匠。”

冯林只得怏怏不乐的去领了银子，作别后推着他那带帆独轮车走了。李诰这才揉揉面颊，长长松了一口气，保持了半天亲切和蔼的笑容，不免有点面目僵硬。忽然就很佩服后世的新罗马大统领奥巴马，一张千人一面招牌式的笑脸，让人真担心他会不会面神经麻痹而中风或是老年痴呆。

“留着它，还有用。”吩咐杨银洞将那似乎已经没有了用处的名册，收起来放好。看着老杨头不解的表情，李诰也没有多做解释。

这些妇孺毕竟已经在贼窝待了数年了，妇人们会因为受了侮辱，还怀了养了贼人的孩子，很快就会被亲戚朋友、左邻右里的闲言碎语逼的走投无路。孩童们多少沾染了些好逸恶劳的性子，毕竟以前做啯匪的时候，只需要拿起刀狠下心就可以大鱼大肉，想让他们继续回去过那种累死累活在土里刨食，顿顿粗茶淡饭的生活根本没可能了。

先前告诉他们有无家可归的想留在寨子里做事也行，不少人想到过他们日后回去可能会面对什么，也一个个都踊跃报名了。可看见久违的亲人前来，终究还是割舍不下亲情，跟着一个个回去了。连几个没了双亲的，也都有亲戚邻居带走了。只留下了三个人，章飞旄、李大牛和司理丕，或者是想明白了从贼这个名声是去不掉的，或者是浑人一个，给口饭吃就乐呵呵的。

走的人很快就有残酷的现实让他们明白，天下虽大，明明有家有亲人，但却只能是无家可归，自己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去处。已经预先知道了结果，不过这个认亲的程序还得走，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回乡经历过种种刁难和白眼，才会明白自己这里不计较他们过往的好处，心甘情愿的回来。

ps：国庆快乐，中秋快乐啊，牙痛脸肿燥郁抓狂中的熊蛋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