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从绑架事件回来后,已经闲晃几个礼拜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冲到厨房去,看见英挺伟岸的老板套一件墨绿色围裙,正在琉璃台上忙着晚餐。本来想尽一个食客的义务进去帮忙的,却被他赶出来,说我在学校上一天的课很累了,要我坐着等吃就好。

老实说,我父母亲一年到头都在外忙着工作,所以身为长子的我在家里帮忙照顾弟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认识老板后,角色突然倒转,换成老板每天把我照顾的妥妥贴贴,每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习惯是不习惯,可是——很快乐。

不禁幻想,娶一个温柔体贴,家事万能、还将老公伺侯到无微不至的日本老婆是否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写照?

再看一眼老板。虽然这个老婆稍微高了点、壮了点、阳刚味重了点、晚上也粗暴了点,基本上没什么好挑剔的。

真是,又想到哪里去了?我冲进厨房照阿那答可不是为了赞美他的。

「老板,我有事要问你!」

「瑞瑞,牛腩刚下锅炖,要一段时间才入味,怎么,你肚子饿了吗?」老板边说边把切好的红萝卜放入锅里。

「哦,我还不饿……不是,我要问的是另一件事!」好险,差点被他岔过别的话题。

「好啊,你问。」仍旧手不停蹄地梳洗一把翠绿青菜。

「老板,你楼下面店的生意都停几个礼拜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开店做生意啊?再不工作的话,我都领不到打工费了。」我双手插腰,横眉竖目地问。

「你缺钱的话跟我说嘛!我会给你零用钱的。」他随口应着,一副这那是什么问题的态度。

「我、我又不是吃软饭的……」我气呼呼地说:「零用钱我要自己赚。老板,你也闲在家里太久了,这样下去人会发霉的!赶快开店做生意啦!好好一个店面放在那里也是浪费!」

老板突然停下手边的工作,有点闹别扭似地说:「不要!」

很难得看到他这样小孩子心性的表情,有些可爱的说,害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就倚在厨房的门边问他:「为什么不要?」

「要是再让你到店里当工读生,又会招惹一堆蜜蜂苍蝇过来,不能打又不能赶,要我怎么办?」他气愤地说。

「原来你这么会吃醋,大醋桶!」恍然大悟,我笑了起来。

老板自己也笑:「以前是无聊想打发时间,才撑着那家店,可是现在有你陪了,我才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呢!」

原来他迟迟不开店是抱着这种想法,我心里好气又好笑,却又甜滋滋的。

想了想,他又说:「现在你又为了考研究所,老念书不理我……还是别念了,让我养你吧!」

我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搞了半天,他绕着圈子来求婚,真是……不行,得想个法子把主导权夺回来。

「老板,不开店你就算是无业游民耶!即使户头存了再多钱,只出不进总会坐吃山空的。我也是为了俩人的幸福着想啊。等研究所毕业后可以找个薪水比较多的工作,到时轮到我养你了……」

「瑞瑞……」

老板一脸感动的样子,要不是手上刚好握着菜刀,估计他就会冲过来抱住我了。这时我双眉一挑,突然想到某件事而高兴。

「……老板,等轮到你被我养的时候,是不是就该我上你了?」

老板一听到我那样要求,脸色立刻绿了一半,可以看到他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勃勃跳动!

「还是由我回美国重操旧业吧!从前我干一票的酬劳可比得过普通上班族三年的收入……」

看老板认真了,我不由得扁扁嘴,可怜兮兮地说:「……黑社会的日子很危险,每天枪林弹雨的,你舍得让我年纪轻轻就成为孤家寡人一个吗?」

「瑞瑞,你连守寡的字眼都用出来了,这下还不承认你是我老婆?做人老婆的就要谨守本分,乖乖被我养……」老板笑得特开怀。

实在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个死老板,我明明用的是『孤家寡人』四个字,怎么经过他的耳朵一转译,就变成了『守寡』一说?害我气愤得抡起拳头揍他。

冷静,老板揍不得,我曾经看过他痛扁别人的身手,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快、狠、准!看看自己软绵绵的手臂,心想:还是别打他好了,螳臂挡车的结果,痛的肯定是我。

「奇怪,明明我念的书比你多,怎么没错我都说不过你、辩不赢你?」我心有不甘,咕哝着说。

老板正拿起锅勺,听到我的话,得意地把勺子晃晃,说:「因为公理正义自在人心——」

我一怔,忍不住,抱着肚子蹲在门边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笑?」老板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刚那一句怎么说来着?」

「……你为什么笑?」

「前一句!」

「……公理正义自在人心……」老板耐心想了想,正经着脸回答。

厚,受不了,我肚子笑的好痛,成缺氧状态。

「老板……」不行,笑岔了气,我只好停下来调整呼吸:「如果你是拿着把枪说这句台词,我一定对你的帅气崇拜到五体投地,可是,为什么,你偏偏拿了只锅勺……」

救命啊,我停不下来了,好想在地上打滚。

当一声,老板把勺子往灶上一扔,生气地扑过来,擒住我扣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板,别……别生气啦,其实……你什么姿势都很帅的说……」看他眼里喷出火,我猜他可能真的生气了,忙不迭地讨饶。

只听他哼哼笑着:「现在才来讨好我有什么用?听着,我一定会在吃饭之前教会你真正的『五体投地』!」

说完,他迅速地把我身上地衣服给撕开——还好,这件是属于我自己的廉价衣服,破了就算了,反正衣橱里还有一堆他送我的品牌服饰。

根据成语辞典对『五体投地』是这样解释的:

五体投地:指头、双手、双足、投地跪拜。

以两手、两膝着地为礼,是最尊敬的礼节。

比喻对人非常钦佩,心悦诚服的意思。

(义近)心悦诚服、顶礼膜拜

「我懂了、我懂了,老板……可以结束了吧……吃饭前做激烈的运动……不太好……」边说边喘气。

老板则是颇有余裕地在我耳边低语:「……牛肉得炖久一点才好吃……」

结果老板的『五体投地』教学行动在清炖牛腩及米饭煮熟时才正式宣告结束。

饭桌上,这个霸道男一直往我碗里夹肉,还带着一脸满足、心旷神怡的笑,碍眼极了。不过,这肉煮得真好吃,又软又烂,清爽不油腻,我不禁感叹:这个老婆娶对了。

不过该抱怨的还是得抱怨,否则我一辈子不都得被他吃的死死的?

「……下次别再地板上做了,膝盖好痛……」咽下一块肉,吞一口饭,我含嗔带怨地说。

老板立刻放下碗,看看我的膝盖,真的好红,开始心疼的帮我按摩起来。

「待会吃完饭,我再拿毛巾热敷一下,很快就不痛了。」

看在他这么疼我的份上,就原谅他刚才的行为吧!我心情一好,也夹起一块牛肉往他嘴里送,他口一张,吃下去,突然说:「瑞瑞,这个周末我们到垦丁去露营好不好?你刚考完试,我又被David烦的要死,干脆离开几天,让耳根清静清静。」

「David居然敢烦你?他不是怕你怕的要命,怎么变大胆了?」我不解地问。

「知道我的左手能开枪后,他开始劝我接一些台湾本地的case,酬劳相当高,他也可以从中抽取不错的佣金……」

「拒绝啦!」为了捍卫所有物的安全,我开始发挥撒娇的本领:「我可不希望你再从事危险的工作。」

对我的甜腻他似乎很受用,搂着我道:「放心,David基本上没什么坏心眼,倒不用防什么,只是他一向多嘴,怕会替我惹来麻烦……」

我放松下来,说:「……好啊,露营去吧!可是我不会搭帐篷,也不会升火……」

终于知道我是无能透顶的窝囊废了厚——幸好,老板也只是笑笑,说:「露营搭帐篷烤肉升火的事都交给我吧,你只要人跟着就好了。」

***

星期五,中午课堂结束,我匆匆收拾书本赶着回家,好兴奋,老板早上送我到学校时还特别交代,下了课别逗留,要赶快回去吃饭洗澡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往恒春半岛。

不过事总是与愿违,还没踏出教室就被人从身后抓住衣服一提,害得我两只手在空中乱滑水、一脚刚踏出去却踩不到地。姿势可笑极了。

会这样粗鲁蛮横抓住我的,只有同学大个一个人。

若是老板的话,会直接从身后把腰揽住,先把前冲的力道给卸掉,再往后一拉到怀里,用湿湿热热的嘴唇乱啃乱吸……

离题了……话说被大个阻住疾走之势的我,愤怒地往他脚胫踢过去之后,才愤愤道:「干嘛啦!」

「最近你一下课就跑的不见人影,想找你联谊都找不到,怎么,还没跟你女朋友分手啊!」大个单脚立着,夸张地揉着被我踹的地方。

「我什么联谊都不想参加,你找别人去,还有……」我半生气半得意的说:「我跟我爱人感情好的很呢,别乱诅咒搞破坏!」

「哼,看样子感情弥坚。」大个居然一脸悻悻然、看不到好戏而失望的样子——喂,朋友是这样当的吗?「石瑞,别那么神秘,把女朋友带来让我认识。」继续用那足以媲美学校橄榄球队员的体格挡住门,不让我逃走,看样子他想挖八卦的心情一点都不输给David。

「休想!」我一副不让得逞的坚持。

大个队我左看看、右看看,用手指摩摩下巴,又问:「对了,昨天我去过你住的地方找你,房东却说你搬家了,怎么都不通知一下?我可以借辆车帮你搬行李嘛!」

对了,我都忘了通知大个搬家的事了,原来,我也不是什么珍视友情的良好模范。

「对、对不起,这几天一忙就忘了告诉你。老板家里有多余的空房,免费让我住进去了……也是他帮我搬的东西。」

在大个面前提到老板,我居然有些不自在,因为当初就是他介绍老板店里打工的,也是我跟老板的共同朋友之一。

「这样啊。」大个笑嘻嘻地说:「不收钱的房间?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跟女朋友同居了……」

吓我一大跳,不敢回话。这个头好壮壮四肢发达的大个直觉怎么这么灵?我的确是跟老板同居,就只差不能当众承认他就是我的亲密爱人了。

幸好,大个听到我不是跟女友同居,有些失望,对这话题就不再感兴趣,转了转话他又问:「……最近老板也很奇怪,店都关了大半个月了,怎么回事?你们俩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没有啊……」糟了,说谎不是我的强项,该怎么唬过大个呢?这家伙本性跟我差不多,大小事都胡涂,却在某几点上特别精明,我只好支支吾吾的见招拆招:「老板他自己说……想把店收起来……」

大个两眼瞪得铜铃那么圆:「咦,怎么可以?我超爱吃他的牛肉面说!」

「老板他……他有中年危机的困扰啦!所以他……心情不好,不想开店了。」我随口乱掰,反正不用负责任。

其实,老板不做生意得原因很单纯,就是——他是个大醋桶!为了个人无来由的吃醋理由,害我少了一笔打工收入,欲哭无泪,真是……最倒霉的人事我好不好!

大个兀自沉吟纳闷,口里喃喃念着:「……中年危机?老板不太像这种人啊……」

老板,我对不起你,破坏了你的形象不说,还让你被大个这种人误会是外强中干,改天有空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大个,我跟老板约好下午要去垦丁露营,他还等着我出发呢!先走了,拜!」说完,我就发挥漫画里光速蒙面侠的本领,硬是从他腋下的空隙钻出去,瞧,这就是身材纤细的好处,难怪老板对我说不要羡慕别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不过如果是老板的话,只消一拳就能把大个KO,轻松走出去,哪需要用身材的优势?想到这点我又不敢沾沾自喜了。

「石瑞、石瑞、等等……」

大个还在后面叫着我。怎么着,审讯审的不过瘾是呗?可惜我没空,老板还在停车场外,我这不得让他等太久。

跑下楼,穿过校园左侧的机踏车停车场,老板黑色的马自达没熄火、停在幽静的马路旁等着,我一溜烟爬上前座,一面喘气一面听老板忧心的问:「今天……似乎耽搁的比较久?」

侧眼瞄瞄他。哼,怀疑我跟女同学聊天扯谈就明着问嘛!故意这样旁敲侧击的,就怕我再取笑他爱吃醋是不是?

「被大个拦下来问东问西的,好烦!」想想自己也笑起来:「他已经知道我成了你的房客,还问说你为什么不再开店做生意……」

老板打打方向指示灯,将车开往回家的路上,听我这么一说,脸上果然明显释怀。

「哦,你是怎么跟大个说的?」

「我说某人是个心胸狭窄的鬼,为了不让情人抛头露面,以为关上店门不做生意就可以一劳永逸……」我边说边瞅着他笑。

「你真这样跟他说?」老板也被我逗笑了。

「当、然、不、可、能!真这样说的话,他不就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了?」

「他迟早会知道的……」老板故作轻松状地说,不过语调却明显降了两度,我听的出来,这是他内心有隐忧或是打算讨论正经事项特有的口气。

我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他:「你……你是要我出柜吗?」

「瑞瑞,别多心,我知道这种事若是公诸在家庭与朋友面前,你将会承受多大的责难与排挤……所以我不强求你把我掀在台面上,一切顺其自然。」

「那不是得委屈你做我的情妇了?」我皱皱眉,觉得不妥:「还是得给你个名分才行,否则将来你怨我薄情寡义怎么办?」

「情妇?」老板脸又绿了,可能对于他在我心中到底是何地位有了概念。不过,他重新振作的时间跟他反射神经的应变能力一样快速,五秒钟而已,那张酷得不得了的脸就坏坏笑了起来。

「所以说,我们还是赶快到国外注册结婚,这样子名正言顺,就没有情妇情夫的问题了。」

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还是想把我绑在身边——没关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我怎么把皮球给踢回去。

「老板,工作试用期都有三个月的时间,你好歹也给个三个月的试婚期嘛!否则等热恋过头才发现彼此不适合,不就麻烦了?」

车刚好开到老板家的楼下,他好整以暇地停好车后,才转头问我:「怎么,你已经试用了一个月,还不满意啊?」

奇怪,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冷了,老板不是把车内的空调给关了?怎么我的鸡皮疙瘩又一颗一颗地冒出来?仔细凝视身边的男人,果然,天敌又出现了,老板开始闪着毒蛇般的眼睛盯着我这只小青蛙,惨,他该不会想当场把我给吃了吧?

「这么说来,剩下的两个月里我得更加卖力啰?我可不想听到你用办事不力的借口来退婚。」他把身体靠向我,打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用了啦,老板……目前为止我对你的表现都很满意……」我干笑一声,推开车门跑出去,抢第一时间上楼。

听老板稳定的脚步声不急不徐地跟在身后,我则用尽吃奶的力气冲向饭桌,三菜一汤摆好了,都是我爱吃的菜。

看他从容地关上大门,一副想啃人的神情,怎么办?对了,装可怜,这招对老板最有效了,别看他那样的硬汉性格,只要发现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或是温言软语地撒撒娇、耍耍赖,不管有什么怒火、欲火、霹雳火,大抵都能立刻浇熄。

「老板,我肚子好饿、饿扁了……」苦着脸揉揉肚子,唱做具佳。

正想扑上来咬人的老板一看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毫不迟疑立刻转了个弯,跑进厨房把热腾腾香喷喷的白米饭给捧出来。

哈哈,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下午两点我们就出发了,老板说这样可以赶在天黑前找到营地,把帐棚架好。

离开家前,看着老板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塞进行李箱,动作有条不紊。那里边有帐棚、睡袋、充气软垫、折迭椅、太阳伞、吊床、还有替换的衣物一应俱全,甚至连晚上烧烤的食物都装进钓鱼用的冰箱里放到后座了,总之,万事具备,只欠出发。

我手上唯一帮忙拿的是老板的手机,关掉了电源,他说不想让David找到我们俩个。

最后再检查一遍,老板满意地说:「只差瑞瑞你的泳裤了,没关系,我们到当地再买。」

车先开上高速公路南下,一个小时后就接上了高雄的沿海公路段,一路走十七号省道经过林园、东港、林边、到水底寮接上屏鹅公路,直到在枫港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右侧路边植的低矮防风林及珊瑚礁海岸,让我有了到达热带世界的错觉。

「老板,路线很熟嘛!看样子认识我以前你常来……」故意暧昧的问老板。

「刚回来台湾的那一阵子心情不稳定,常常开着车子上山下海乱逛。垦丁算是常来的地方,有时找个安静的贝壳沙滩坐上一整天,或是凌晨天刚亮时到海边跑跑步,感觉蛮好的。」

「一个人?」我微偏过头,用眼角余光追问。

「当然是一个人,我当时对谁都不太信任的。」看到我充满疑问的眼神,他赶快说:「是真的!我本来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一个人过下去了,哪知道好死不死,大个居然介绍你来我店里。」

「你后悔了?」我嘿嘿一笑,双眉斜挑,一副敢承认你就试试看的狠劲。

「哪有,应该说太幸运了,幸好我回到了台湾,没把阿姨的店关掉,认识大个,才能得到你。」他赶紧澄清。

听老板认真说他的另类情话,我突然发觉自己的胸臆涌上了莫名其妙的温暖潮流……或许、那是种感动吧!不过,感动归感动,牢骚还是要发的。

「你的幸运可是建立在我的不幸之上耶!想我年纪轻轻就失去了自由,而且可能永远都变不了心,怎么说都吃亏!」

「瑞瑞,你也别挑剔了,我除了不能帮你生孩子之外,哪样满足不了你?说出来我听听。」他挑衅似的说。

我仰颈想想、低头念念、左思右想半天:赚钱能力他比我强,家事一把罩,煮菜洗衣什么都难不倒他,是功夫好手,枪法百发百中,够man有够体贴——我叹口气。

「老板,我终于发现是自己配不上你,让你喜欢上了这样一个笨蛋,实在是太辛苦你了。」

老板低声笑了出来:「你也别妄自菲薄了,瑞瑞,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疼到心里去的人,咱们俩个别嫌来嫌去,这样一辈子生活下去吧!

「好啊!」我答应得爽快,觉得好像就此与他定下了永恒的誓言。

其实我不太在乎两人之间一定要经过有形的东西来确认彼此的归属,虽然每次老板暗示要到国外去结婚我就三推四拖,甚至还要求三个月的试婚期,那都是开玩笑的,我根本不要求证书的约束或戒指来表示心意,只要简单的一句话,还有日常生活种最真实的相处模式,就能够见证彼此的心了。

我的思考是如此单纯,所以不用多说什么,老板也能轻易就了解我的想法吧!他继续开着车,两眼平视前方,只是猛然用右手抓了我的左手去,拉到他唇边轻啄一下。

「瑞瑞,谢谢你……给了我想要的……」

「……不客气……」一阵热血上涌,脸颊部位灼烫得厉害,我却端坐着假装平静,抽回自己的手,转头看向右侧连绵的海岸。

还不到猫鼻头,右边是隆起珊瑚礁构成的群礁海岸;把视线拉的远些,夕阳夹杂着金橘掺橙红的炫目色彩,悬浮在远处的海平面上,比烛光晚餐更美的浪漫……

天黑前开进了白砂湾,那里有几个私人整理的露营场地,隔一道矮林就是干净狭长的贝壳沙海岸线。星期五傍晚,游客还不多,老板先选了边角靠防风林的安静位置,开始忙碌地架设帐棚,我在一旁跃跃欲试、吵着要帮他。

老板指导我怎么将支架穿过帐棚表面,然后两人一起撑起这两天睡觉的空间:为了牢固,他还拿了几根营钉,勾住帐棚角落四周的环,狠狠地钉在地上。

我从车上抱下几个卷成春卷样的东西,老板说:「那是充气垫,只要把开口旋开,就会自动充饱气了。」

哇,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我像个乡巴佬似的把几个软垫铺在帐棚里,四人份的空间摆上三个软垫刚刚好,我蹲在外面想看那些垫子怎样从平板变成丰满。

「瑞瑞,别看了,再等一段时间气才会充饱,到时再把盖子旋紧就行了。」

「这些垫子睡起来怎么样?」我满怀希望的问。根据国、高中参加露营活动的经验,帐棚不是好睡觉的地方,不但小小的空间要塞进够份量的人数,睡觉时连翻个身都不方便,更别提底下硬邦邦的触感让早晨起床都腰酸背痛的,算是我人生中少数痛苦的往事之一。

「还好吧,是没有家里的席梦思床垫那么舒服。」他停了停,突然也蹲在我身边,邪邪地小声说:「至少今晚不会让你的膝盖那么痛。」

又吓我一大跳,看看四周,还好,没人听,只有两只螃蟹从一旁悠然横过而已。

「喂喂,这里是公共场合,又不是家里,锁上大门就可以让你胡作非为。」我指指不远处也在搭帐棚的小家庭,一对夫妻加上一对儿女,和乐融融的:「若是做坏事做到一半小朋友好奇往我们帐棚里偷瞧,岂不是摧残民族未来栋梁的幼小心灵吗?」

「我会把帐棚门拉得紧紧,谁也看不到,只要你别忍不住叫得太大声就好。」想了想,他又正经的说:「瑞瑞,好想跟你在野外做一次试试看,不过,帐棚里别有一番风味、应该也不错。」

我气得说不出话,臭老板,说什么带我出门放松心情、躲David的纠缠,只怕这才是带我来露营的真正目的吧!哼,男人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项定理在老板身上得到验证。

差点连自己也骂进去了——我虽然也是个男人,不过本性善良纯正、洁身自爱,可不想跟老板同流合污下去。

「说什么别有一番风味,野合就是野合嘛!我绝不答应!」今天我一定要坚持立场,不让他予取予求。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拉我起身,嘴里敷衍着说:「好、好、再说吧!瑞瑞,过来帮我架个吊床……」

紧邻我们帐棚的一侧有两棵粗壮的椰子树,相距的宽度用来固定吊床刚刚好,我一时兴奋就忘了对老板继续生气,笑嘻嘻地跟着他一人一边绑好吊床。

天黑了,露营业者打开架设的灯光电源,方便来露营的团体野炊或从事其它活动。我们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稍微布置好,老板就跑去缴场地费了,因为用的是自己的帐棚,只需负担人头费、场地清洁费,两个人一晚上三百元,比起住饭店要便宜太多了。

「今晚吃烤肉吗?」看老板把烤肉架及冰箱拿出来,还熟练地升起火,我问。

「嗯,这个沙滩虽然有名,地点却嫌偏僻,买东西不方便,所以最好是自己带东西来吃,瑞瑞,没吃过我的巴比Q吧!今晚要多吃一点!」

「好,我要帮忙!」我也学他拿个夹子,把木炭拨来拨去。

正玩得不亦乐乎,老板突然僵直身子,转头向营地旁扑满碎石的停车场望过去。

「……阴魂不散的鬼……」老板的表情有微怒,也有不耐烦,看他一脸想揍人的样子,我好奇心机制启动,也立刻往停车场方向搜寻。

银白色的紧扣汽车缓缓驶入,特意停在老板的车旁边:一位穿着高级休闲服的金边眼镜美青年潇洒无比地下了车,那神态优雅闲适,仿佛他的落脚的地方不是这个偶尔有几声狗叫的山村荒野,而是满铺软红地毯的五星级大饭店门口。

「David!」我惊呼出声,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老板下的评论果然中肯,的确是一只阴魂不散的鬼。

更令人吃惊的事还在后头。车子右前座接着也下来个人,一件白色印卡通图案的夜市廉价T恤,配上膝盖破了洞却成为流行服饰的牛仔裤,高头大马、一脸不清不愿看着我跟老板的竟是——大个!

真是见鬼!David来也就算了,为什么大个也会出现在这里?这俩个原本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此时此刻却同乘一辆车来到垦丁,捉奸似的现身在我们面前,情况诡异的好像预告着有事要发生了。

看David眼里布了点血丝,很累的样子,不过他还是维持一贯从容的神情,挥着手,向我们打招呼。

「嗨,Vincent,小瑞,我们沿路问了好多个露营区,总算找到你们了。」一开口就笑,David一直熟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老板皱了皱眉,边翻着烤肉架上的食物边问:「出门前我确认过车子里外都没被装上迫踪器或是卫星定位系统什么的,怎么还是被你找来了?」

这时大个神情萎靡地走到我身边,一脸哭丧,我忙问:「大个,你怎么会跟David走在一起?你们俩以前认识?」

这可能性不能说是没有,俩人都是老板的朋友,若是大个比我早一步认识David也是理所当然的。

「鬼才认识这个人咧!」大个恨恨瞪着眼镜男,开始向我诉苦:「下午才刚上完两节课,这家伙就跑到教室把我叫出来,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又不认识他,怎么可能跟他说什么?」

我点头哦了一声,听大个继续诉说整个下午的悲惨遭遇。

「哪知道他突然打开notebook,计算机里像是藏着我的秘密档案,随便看了看就可是威胁我……」

「他怎么威胁你?」我兴致被挑起来了,因为David是美国中情局退下来的情报处理高手,据老板说他也是一位相当有名的计算机黑客,目前的正职是供应黑白两道机密情报的情报贩子,眼镜店店长只是副业而已。像这样的David,到底是用什么来威胁我们名不见经传的大个呢?好想知道哦!

大个骤然降低声音,有点恐慌的说:「这家伙居然知道我的嗜好,还知道我房间里藏了多少那玩意……更惨的是,他那台notebook里居然有我上影视出租店借那东西时的照片……」

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大个口中的嗜好其实没什么,他只是跟大部分的男人一样喜欢看A片。尤其是没有打上马赛克的那种。只不过大个这个人居然把搜集A片当作兴趣,不但买、还把店里能借到的通通烧录起来供作个人收藏。

我曾经拜访过他住的地方,他也很大方的向我展示那傲人的收藏,估计那数量,两、三千片跑不掉吧!

「不过就是A片嘛,就算被拍到租片的画面也没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你要怕他?」我好奇的问大个。

「他说……」大个用手指着眼镜男,仇恨不共戴天的样子:「他说最近我家那一区出现了一个变态色情狂,专门持刀逼晚归的女子拍摄洛照。他威胁我如果不告诉他你在哪里的话,就报警检举我是那个色情狂,让警察来搜我的房间,到时搜藏品曝光,就算证明我不是坏人,一世英名也会毁于一旦……」

我哀悯地点点头,可怜的大个,居然三言两语就被David阴险地唬弄过去了。

「石瑞,你也知道现在的媒体有多么厉害,我被当成嫌疑犯的消息一旦放出去,只怕每个女孩子对我都会避之唯恐不及吧!我怕我以后……再也不能把美眉了……」大个头上一篇乌云罩顶,愁云惨雾。

我白他一眼,傻大个,该担心的不是这个吧?

「逼不得已,我只好说出中午你提过要跟老板来垦丁露营,这么一来,这个鬼应该放过我了吧?没想到他居然说垦丁他不熟,要我这个屏东上去的学生领路,带他找到你们……」

说到这里,大个有些担忧地问:「小瑞,你们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这个眼镜男虽然长的人模人样,可是牙尖嘴利、黑心黑肠的,该不会是高利贷派来讨债的吧?」

David听到了,怒哼一声,挂在脸上营业用的微笑立刻凝住,恶意地瞟了一眼说他是牙尖嘴利、黑心黑肠的那个人。

我还没开口解释,老板就用冷得几乎可以冻死人的语气问:「David,你之前的几个提议我不都拒绝了?还有谁能劳动你的大驾非在今天找到我?」

David收回恶狠狠的眼神,有些心虚地说:「吴老要我二十四小时内得到你的答复,所以……」

「老头子还想要我做什么?他明明知道我不再插手美国那边的事了!」老板压低嗓子、悍厉的问,这样的神情让即使身为亲密爱人的我也觉得害怕。

「美国那三个老人家认为你把James的事处理的非常漂亮,也知道你现在身手比以前厉害。希望你能重新投效,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

James是老板以前在美国的情人,也是职业杀手,上个月他曾经来到台湾绑架我,目地是逼迫老板陪他跳槽到某黑帮去效命,结果反而被老板用枪废了双手手臂,人也消失了。

「你把我左手的事,告诉他们了?」

渗入骨髓的寒意自老板的齿间一一透出,在边边的我庆幸自己是个旁观者,不必直接承受那种冻结身体的冷酷。记得David面对杀手James的威胁时,犹能谈笑自若、不当一回事,可是对上老板的冷冽,他居然噤若寒蝉。

这样的老板的确令人害怕,不只是David,就连我、甚至连搞不清楚状况的大个也大气不敢透一个。

「我……我哪敢……」David咽咽口水,赶忙解释:「是成德会上通的消息,他们早就在James身边安排了人手,那天仓库对付的几个保镖之中,有一个就是成德会的人。」

「哦?」老板脸色稍霁,突然招手叫我过去。

依现下的气氛,我评估还是顺应老板的一切要求才是上策,所以也不多问什么,安静乖顺地走到他身边。

老板装了一整盘刚烤好的香肠、肉片、青椒、香菇什么的放在我手上,说:「瑞瑞,你饿了吧?这些先拿去吃。」

我呆呆地伸手接过,实在不敢想象这个男人前一分钟还表现的像是个冷血大哥让人颤栗,怎么眨眼间又便会那个我熟悉的温柔老板?

不过,我是真饿了,烤肉的香味从刚才就一直刺激着食欲,只是对David寻来的好奇心压抑了胃的感觉,知道现在我才发现老板居然在和大个跟David分别说话时,顺手把带来的食物都烤好了。

再一次对这男人献上十二万分的敬意,实在是太厉害了!只是,他虽然对我服务周全、殷勤到家,可是另外两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们自己动手吃。」老板对他们随口交代后,就搬了两张自己携带的折迭椅跟我坐在一起。

看大个也是饿了,他也不跟老板客气,拿了卫生筷免洗碗就席地大口吃起来;David倚着椰子树,迟迟不敢举箸,似乎老板眼光的余威还让他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David又向我使出眼波攻击了,求我安抚安抚老板的情绪。David,你也考虑一下现在有大个在场好不好?他不知道我跟老板的关系,我也不敢在他面前演出肉麻到自己都嫌恶心的戏,这、这该怎生是好?

我也对David眉来眼去,表达上述疑虑。

轻咳一声,David走到大个身边,用发亮的名牌皮鞋点了点他的小腿,说:「喂,光吃烤肉没有饮料配怎么行?去那边买些喝的过来!」他指指营地业者小型吧台后的饮料区。

「我没钱!」大个不理他,继续低头用嘴奋斗。

David眉头紧锁,掏出个皮夹抽了张千元大钞出来,低下身塞在大个手中,说:「叫你去买就去买,啰嗦个什么!当心我把你干好事的照片传到网络上,保证让你一天之内身败名裂!」

哗!David这其实怎么不用在老板身上?一定颇有看头的……还是说人善真的被人欺,大个今天真遇上了克星?

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大个咕哝着:「世界上怎么有这种恶人?明明长的斯文清秀,一开口却是恐怖分子的调调?」抱怨着,还是乖乖的去跑腿。

David回过头,对我扬起胜利的一抹笑。

从小我就是个心肠软的人,若有人求我什么事,第一次或许会拒绝,可是只要对方温言多求个两次,我大概都会答应。朋友都知道我这个弱点,现在连David也用上苦苦哀求这一招,要我给老板灌点迷汤。

真是,灌迷汤撒娇哪是容易的事?我跟老板原本高高兴兴的来露营,培养感情,却被David破坏气氛,这样还好意思要我帮忙在他面前说好话?也未免太抬举我了。

算了,帮他这一次,搞不定哪天就可以讨回这个人情;况且大个的把柄在他手上,为了唯一的麻吉兄弟,我就再牺牲色相一次好了。

拿起一串色泽及味道均属上等的烤肉串递给情人,我笑吟吟地说:「老板,今天你最辛苦了,又开车又忙准备吃地,待会我帮你按摩按摩肩膀,慰劳你的劳苦功高,好不好?」

老板结果那只肉串,心情似乎缓和了些,随口问:「瑞瑞,你会按摩?」

老实说不知道耶!跟老板在一起后,若我偶尔提到肩膀或哪里的肌肉酸痛,都是他主动殷勤地这边压压、那边按按的——虽然最后都会按摩到床上去,到头来还是我舒服的要命……

反正,重点并非按摩,而是撒娇。我故意紧挨着他靠,看看大个还没回来,就伸出手指头在老板腿上画啊画啊的,头微仰,说:「……帐棚里……你教我吧……

瞧!David、大个,对你们多好——为了你们我把自己给卖了!

老板果然心情大好,眼里两团火闪了一下,在我身旁低声道:「……你终于看开,答应在帐棚里……」

我赶紧手一伸,帮他把手上的食物堵在嘴里,免得他在别人面前说出奇怪的字眼。

如沐春风,老板吃了几口东西,用奇怪的表情望着仍倚着椰子树的David,突地开口:「David,这次你把瑞瑞的消息卖了多少钱?」

我一愣,看着眼镜男,他可能也被老板意料之外的问话吓到了,脸色比刚刚更白。

「……Vincent,我……哪有……」支支吾吾的,肯定有鬼。

「多少钱?」老板不理他的推托,三个字打断。

David似乎知道瞒不过了,低下头去比了根指头出来。老板点点头,也不再看他,用竹筷捡了颗香菇放在我嘴里,看着我却对David下了个简单的指令。

「你没经过许可就把小瑞跟我的关系告诉龙翼会。如果不想我生气的话,立刻把那笔钱汇到小瑞的账户,因为那算是他的钱。」

龙翼会是老板以前待的美国黑帮组织,也就是他们要David询问老板回不回去的答复。

「三分之一好不好?」David抱一点希望打商量。

「全部!」老板没有表情的下着最后通牒:「还有,告诉老头子,我是不打算回龙翼会了。有了我的答复,你也能交差,今晚就带着大个回去吧!」

我也狠瞪David一眼,这家伙居然卖友求荣,把我的消息卖给美国的黑社会组织,以后,我再也不帮他了,就算老板生气把他打到骨折丢到海里,我都绝对袖手旁观!

对了,有件事我很好奇:「David,你究竟把我换了多少钱?」记得他刚刚比了一根手指头:「一千、一万、还是十万块?」

「是一百万。」老板淡淡地解释。

「嗄!」这次换我生气了,立刻站起身来指着眼镜男的鼻子骂:「你这个死人骨头,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穷学生,居然被你拿去招摇撞骗坑了一百万,奸商!」

「事情牵涉到银狼,就算你是个小人物,只要你是他的情人,这条消息也会变的极有价值。」David小声嘟囔着:「我本来开口两百万的,想到龙翼会是老主顾,还打了个对折。」

他的话提醒了我不久之前的悲惨经验,正因为我身为老板的现任情人,就被他的老相好——同为杀手、长得像是天使一样的James——抓走,威胁他为美国另一个黑道组织流刀会卖命,我害怕要是买了消息的龙翼会也用上这一手,逼老板回美国怎么办?

愈想愈恨,我对情人说:「老板,哪天趁我看不到的时候,你就把David拖到暗巷毒打一顿好不好?免得他把我一卖再卖,顺便也为大个报报仇。」

老板轻应一声,算是知道了。David见大势不妙,忙说:「小瑞,别生气,钱我立刻转到你的账户,就算将功赎罪。」

「哼!」转头不理他。

「……那个傻小子怎么买个饮料买那么久……我去催催他……」自顾自地找答案,David像逃离灾难现场似地往大个那方向去了。

我兀自气愤难当,一屁股用力坐回老板身边。他看我气嘟嘟,抚抚我的头发轻声说:「瑞瑞,不要紧的,David敢将你的名字告诉龙翼会是因为……他知道龙翼会的人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闷着气道:「我怕他们会以我为筹码,逼你回去,电影上不都这么演的?」我主动抱住他的腰,想藉此平抑心底那股无法形容的不安:「……我不想你离开身边……」

老板在我头顶烙下一吻,轻叹,也双手回抱我,喃喃道:「瑞瑞,你就是这样,让我怎么丢得下你……」

我抬起头,心中着实给他感动个一分钟,突然想起这里是公共场合,有些动作……儿童不宜,还是收敛点好,转头四处望望,还行,没人往我们的方向看。赶紧挣脱他的怀抱——虽说是我主动抱住他的。

结果老板的脾气又回来了,我再拿一条香肠塞他嘴里,他咬了几口,说:「瑞瑞,这下你不用再打工了。」

「什么?」我有听没有懂。

「你不是说要赚自己的零用钱吗?可是比起自己开店,让你去外面打工我更不放心。」他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似的:「星期一David的钱就会转进你户头,反正那是用你的私人资料换来的,就心安理得的使用吧!」

「咦?我还以为你跟David是在开玩笑……一百万,太多了……」天外飞来一笔巨款,我都吓呆了:「这算不算不义之财?」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你!」又再摸摸我的头:「以后你可没理由抛头露面了,下课后没事就乖乖回到我身边,陪我……」

呵呵,三十岁的大孩子……

大个及David终于回来了,两人四手抱着一堆饮料,不外乎可乐汽水啤酒什么的。David谄媚的先开了罐啤酒双手奉到老板面前,我跟大个则取了可乐过瘾——果然,青年人跟年轻人还是有代沟的存在。

「Vincent,今晚我也租了帐棚要睡在这里,不介意吧?」有点小心翼翼地,David笑得人畜无害,向老板报告。

「往前到社顶公园下就有许多高级饭店,你何必委屈自己待在这?」老板啜一口啤酒又问:「你有什么目的?」

David打了个哈哈:「我只是想,或许到了明天你会改变主意……毕竟,我被吴老嘱以重责大任,看看事情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呢!」

「还是一句老话,我不回去!」老板顿了顿,说:「David,我知道你夹在中间难做人,那就由我亲自打电话给老头子,有些事还是说清楚好。」

我猜老板是想早点把事情解决,让David再没有理由缠夹不清吧!只是可怜了大个,他是唯一遭受池鱼之殃的人……

想及大个,真巧,他也在此时扯扯我的衣服,可怜地说:「石瑞,今晚可不可以跟你睡同个帐棚?我不想跟恶质男在一起,老板又晴时多云偶阵雨的,好可怕!」

我是能体谅大个的心情啦,现在的老板跟David在他眼里如狼似虎,唯有我这个同班三年多的好友能给予他心灵的慰藉,所以他一要求,我忍不住就点头,答应说:「好啊!」

「不行!」两个几乎而立的男人异口同声大力反对。

老板反对还有话说,David反对个什么劲?让他跟老板睡同一个帐棚不是给他天大的机会,可以有一整夜的时间来说服老板回美国……

David跑来执住我的手,媚眼含泪,如慕似怨地说:「小瑞,你过来跟我睡好不好?Vincent给人的压力太大,在他身边绝对会做恶梦,傻大个那么魁梧,只怕他半夜翻个身就会压伤我……还是我们俩在一起好……」

原来我的行情这么俏,大家抢着跟我睡。

老板终究是出面了,一股怒气跃上眉间,真是,我好不容易把他哄好的心情被David三言两语就破坏殆尽了。

他指指David,再指指大个,冷酷无比的说:「你、你、你们两个给我去睡租来的帐棚!谁敢跟我抢瑞瑞,我保证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被点名的两人对望一眼,不敢再说什么。老板余气未消,突然拉着我的手,说:「瑞瑞,我们到海滩去散步!」

抱歉了俩位,我能帮的都已经帮了,今晚你们就凑合凑合着睡吧,要知道,本人我也自身难保了……

越过露营场地,在矮林与沙滩之间,不知是私人业者还是垦丁公园管理处用木板搭了廿几阶的木梯,顺着走下去就可直接连上白砂湾那一片狭长的洁白海滩。

垦丁著名的沙滩有南湾、大湾和小湾,是大部分游客会拜访的地方,可是老板选择露营的白砂湾,有名却较少人去,没有太多的开发,非假日时段尤其宁静优雅,算是能享受静谧气氛的理想地点。

现在,大约是晚上九点,星期五的晚上,游客还未大量涌入垦丁这个度假圣地,老板牵着我的手闲散地走在纯白贝壳砂组成的沙滩,赤脚踩上颗粒均匀、晶莹明亮的沙砾上,晚风徐徐吹拂,回首这个月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仿佛一场梦。

老板好久没像这样悠哉牵着我走路了,现在重温他的手温,心中暖烘烘的。加上现在是夜晚,四周无人,我俩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缓步而行,有声、无声、又何妨?

长约五百公尺的海岸,才走到一半,老板就停下来了,静夜里海风伴随浪潮的声音有些呼啸,我转头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表情因着思考刻划出神袛般的线条。虽然冷漠,但是掌心传来的不变温度与紧握的力道,让我不至于有被摒弃在他世界之外的忧虑。

「别想了,老板,我不会跟妳分开的……」迎着海风,我打断他的思绪。

他有些讶异,回头望着我,好像还未厘清我到底在说什么。

「不管回不回美国都由你自己决定。况且,我不认为你能跟过去断得干干净净,你从前的头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你……」我有看开一切的释然:「谁叫你是这么厉害的一个男人……」

「瑞瑞……」他微笑:「为什么嘴巴这么甜?」

「我是说真的,老板。」仰头看他,真情诚意的,我说:「我也不想放开你,若是哪一天你真的被逼回美国,我不要你因为维护我的安全而把我一个人放在这——我要跟你同进同出,当个橡皮糖粘在你身边。」

他叹口气:「我不认为自己能变回从前的银狼……自从有了你,我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洒脱、那样肆无忌惮,我甚至开始……害怕死亡……我无法再过回没有你的日子……连想象放你一人独自生活都……不行……」他垂下眼,表情不动,却……却让我心动,也……心痛……

「傻瓜老板……」千言万语只能化为轻轻一笑:「干嘛担心这、担心那?反正不管有什么事,你尽全力保护我就好了,我才不为那些还没发生过的事情伤脑筋呢!」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乐天!」老板轻喟,沉重的表情也随之放松了。

我俩相视对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点累了,找了块礁石坐下。这块礁石离海岸线约有七、八公尺远,靠着一丛海边特有的灌木林对着海,整个沙滩一览无遗。

我闭起眼呼吸这入秋后的凉爽空气,蓦地一双手将我旋过,老板怀得我紧紧的,直到两个人的身子贴在一起毫无空隙为止。也许是气氛太好了,当他滚烫的唇欺上来时我一点也没扭捏。

就像老板需求我,我的身体与灵魂也同时渴望他那种可以烧毁伪装与矜持的激情,我甘心于被他拥有、也同时拥有他。

舌尖彼此的交缠与品尝,不断地吮吻好交换湿润的吐息,什么都比不上强力地撷取对方柔软香甜的津-液来得重要,我心里想:只有这样是不够的,还想要更多、更多……

直到两人唇-瓣分开,倚在他怀里的我意识依旧迷朦、隐约觉得老板的视线向着我俩来时的方向瞟过去。

我也顺着他的眼光转头,却发现大约十步远的地方站着惊愕到失神的大个,一边摆着一脸错不在我、略显尴尬的David。

我身体一僵,糟了,跟老板这种暧昧抱在一起的姿势用什么理由都盖不过去吧?被大个发现了,我大学四年唯一的麻吉朋友,他,终于发现我口里的爱人是谁——

友谊完了吗?等他从震惊中回复过来时,将投我以如何鄙视的眼神?我……

知道老板用力将我一拥,才发现我居然微微发着抖。

短短的几分钟,对我而言有一两个小时那么久,在大个瞠目结舌的期间里,我连动的力气与勇气都没有。化石般地倚在情人的拥抱中,想着象牙塔里的爱情终究有摊在阳光下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在我还没建设好心里的建设前……

现在,只有老板是唯一能支撑我站着的力量。

好不容易大个涣散的意识终于回来,他居然没有掉头就走,反而拖着脚步,沉重的走到我与老板面前,好像要说什么……他会脱口说出对我不屑的话,还是大力的苛责老板?哪一项我都不乐见。

「……拿来。」出乎意料的,大个的眼直射向抱着我的人,认真地对他伸手。

原本面无表情的老板也因他没头没脑的两个字而诧异:「拿什么?」

「媒人礼呀!」大个一脸的理所当然:「好歹石瑞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吧!现在你们能这么幸福甜蜜的在一起,不都是我的功劳?」

昏倒!我在这里吓的都快哭出来了,还以为与大个数年交情就此破裂,没想到……媒人礼?又一个卖友求荣的家伙……

更没想到的是,老板居然大方的说:「不愧是瑞瑞的朋友。没错,大个,你居功至伟。说吧,你想要什么?」

大个搔搔头想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圣诞节晚上你那辆黑色嘟嘟借我,我要带马子兜风、到饭店吃平安夜大餐。」

老板失笑:「好啊,没问题!」

我愈听愈奇怪,也愈听愈气,挣脱老板的怀抱,正面冲向麻吉:「大个,难不成你早知道老板是同性恋,还推我入火坑?」

大个摇摇手,退后两步无辜地说:「我哪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话才不会介绍你去老板的店里呢!你人笨笨的,看起来又那么好下肚,送到有心人面前不是推羊入虎口……」

老板这个『有心人』瞪他一眼。

「……老板,我没有指你是老虎哦……」大个害怕地再退一步,极力澄清。

「那么,为什么你看到老板吻……他吻……吻我,不会觉得讨厌或……排斥?」我有点脸红、有点怀疑的问。

「我?我是吓一大跳啦!可是你们俩个人在一起那么自然,也不会让我有不舒服的感觉。再说,现在社会上同性恋情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倒是你,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到头来竟是我反应过度?不管如何,大个的态度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让我不禁喊了声:「大个……」忍不住伸臂就想给他个拥抱。

大个也习惯性地打算伸手回抱,这种动作在我和他之间算是很平常的,但是老板却在我们即将抱到一块之际,猝不及防的一手拎一个人的后领,硬生生的分开我俩。

「不许抱在一起,我会吃醋!」老板冷着脸说。

我不好意思地对大个吐了吐舌头,意外的,大个脸红了。

半夜十一点,我摸黑钻入帐棚要睡了,老板跟进,并且打算继续之前在海滩拥吻的后续行为。我惯例地抗拒几下,正想举白旗投降,老板突然停下动作,在我耳边用气音轻声说:「嘘——」

「怎么了?」我也用小到唯有近在耳旁才听得见的音量问。

「……那两个人在外面……偷听……」

是吗?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不过情人会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忍不住哧一声笑出来,故意放大音量说:「老板,我讨厌被狗仔队偷窥。」

「如果真的有人在旁偷看偷听呢?」老板接着我的话问。

「我看……你现在就拿把枪把人给毙了丢到海里——记得干净利落点!」我一本正经的说。

话才刚说完,帐棚外突然想起轻微却慌乱的脚步声,其中一个跑出几步后,还不小心绊倒叫了一声,是大个的痛哼。

正准备得意的大笑,嘴——又被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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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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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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