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大观百货公司’的开幕酒会因为股东和媒体的炒作,整个会场给挤得水泄不通,想要寻找新鲜空气的沈香凝,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雨果,我要先回家了。”

“不成,哲别还没到。”

她不想苦等,坚持先离去,反正无缘相遇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碰到。“我好累,风先生会谅解的。也许他根本不会来。”

“我送你。”他想和她独处。

“你还是留下吧,万一风先生来时没看到你,他会以为我们偷懒。”她实在意兴阑珊。

突然,康雨果朝她身后喊道:“哲别,你终于来了。这里太吵、空气太糟,我想先送香凝回去可以吗?

沈香凝立时冻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转身,随即注意到哲别搂在怀里的女伴,那女人有惊人的美貌,高挑丰满,一头似午夜般的黑发像波浪般垂披在肩后,如此诱人的美女,是他的情妇吗?

“可以。”风哲别勾起嘴角,扬起一抹笑。

“你发抖了,会冷吗?”康雨果搂着她的肩头。

沈香凝摇头。“不冷,秋高气爽怎么会冷?”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绝不能表现得胆小怯弱。

风哲别拥着美人往会场走去,不理会她,一个眼神也不曾投注。

“看来哲别和芙莎和好如初了。多有趣,他们曾经憎恨过彼此,恨不得对方永远消失。”康雨果的语气感叹多于祝福。其实也没啥好祝福的,徐芙莎在他眼里可不是什么好女人。

她假装不在意的问:“他们是旧识?”

“嗯,小威的生母就是她。”康雨果握住她的手,朝停车场走去。

原来是这样,徐芙莎是她被三振出局的真正原因。泪水聚集到她的眼里,因为黑暗,恰好将她的脆弱遮掩。

“你对我的考验应该够了吧?”他发动引擎,闲适地问。

她悄悄抹去泪水。“什么?”

“你又要装胡涂折磨我了。”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紊乱起来。“雨果,对不起。”沈香凝润了润发干的嘴唇。

“为什么?”他将车子暂停在路边。

“对不起!”她能说什么?告诉他,因为她爱上了风哲别,所以再也没有力气与心思接纳另一个人。

“我宁可得到的不是你的抱歉。”他狠狠地敲击着方向盘。

“我从来都不愿以这样的方式伤害你。”

他苦笑。“我以为我不是一厢情愿。”

“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她咬了咬下唇。

“胡说,你只是想让我心里好过些。”他不能接受这样牵强的理由。

她看着他,露出一个求饶的笑容。“不是的。”

他一把将她拉向自己。“你一直知道,我爱你,再也不可能像爱你一样爱别人了。”

她轻轻推开他,不愠不火的说:“我所追寻的是双向的爱,我想,你一定也和我一样。”

他拉住她的手腕,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你现在可以不用爱我,只要以后能爱我就可以了。你看,我的要求并不多,不是不能商量的。”

她很快的回答:“不要给我这样的压力,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俯身,轻啄着她的唇,而她,竟僵住不动,没有反应,好像她让他吻只是在左证她对他没有一丝情愫。

半晌,他离开她的唇,悻悻然望着她,然后唇边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原来吻一块木头是这样的滋味。”

她沉静的回视他,“如果你吻的女孩爱你,也为你所爱,你们的心一定会怦怦的跳。”

他一惊,像是被击溃地爬了扒头发。“也许你是对的。”

“送我回家好吗?”她轻轻地说。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他问。

沈香凝摇摇头,“爱没有错。”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

一个放大假的好日子。

大概很少有人像她一样这么期待台湾的冬日。

“我要去上班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顾娉婷狐疑的看着沈香凝,谁都知道她敬业得可怕,投入工作之深能望其项背者几希。

“我辞职了。”她喃语。

顾娉婷的表情像是吞了一颗卤蛋卡在喉咙。“谁得罪你啦?”

沈香凝摇摇头,“没有人,是我自己想不开。”

“调香师的工作一直是你的最爱,舍弃最爱的理由竟然只是想不开?你骗得了自己、别人,却瞒不了我。是不是和那个康雨果有关?”

“不全然是,雨果对我而言并不构成太大的困扰,是我自己觉得该是下台一鞠躬的时侯了。”

顾娉婷没辙地看着她。“我还是听不懂你的意思。”理解力不弱的她,实在分析不出沈香凝话中带话的真意。

“留在‘风谷’让我心生烦意。”这才是重点。

“你说康雨果不是你的问题,那谁才是造成你心烦的主因?”

沈香凝蓦地热泪盈眶,倍觉自己好委屈。“没事,我可能是太多愁善感了。”

“我只听说怀孕的女人会比较多愁善感,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顾娉婷掩口大嚷。

“你想到哪去了?”沈香凝涨红脸。

“那为什么会多愁善感?”

“大概是因为冬天快来了吧。”她愈扯愈离奇。

“你一定是恋爱了,才会说起话来语无伦次,你最爱冬天了,若要多愁善感也会选在炎炎夏日。你、到、底、怎、么、了?”

“我真的没什么,你快去上班吧,免得又要迟到。”沈香凝坐正身子,振作地道。

顾娉婷再仔细地瞅了她一眼,确定她真的精神多了,“好吧,不榨你了,反正你这个闷葫芦很难倒出一滴水。”

***

别以为顾娉婷这么好说服,她请了半天假,直接到风谷集团堵康雨果。

“康先生,吃午饭啊?”她问得十分坦率。

康雨果似乎很讶异会见到她,“是啊,这个时间不吃饭作啥?”

“请我吃饭。”她直接赖上去。

“我欠你吗?”

“我有话要问你,不吃饭也可以,你请我喝酒。”她随口道。

“喝酒?你疯了!日正当中喝什么酒?”他的心情已经够坏了,还得应付一个神经病。

“你对香凝的是不好奇吗?”她撇撇嘴。

这句话果然十分管用,立刻引起康雨果的共鸣。“走,吃饭去,你要喝一桶酒我也没意见。”

酒足饭饱之后,康雨果笑嘻嘻的问:“顾小姐,现在可以说了吗?”

顾娉婷用纸巾抹嘴。“香凝离职是因为你吗?”

康雨果顿了顿,轻叹一声,“我也希望她是因为我离职,至少那表示她对我有点感觉,可惜,事与愿违。”

“不是因为你,那是因为谁?”

康雨果耸耸肩的说:“我觉得香凝有秘密,如果连你──她的闺中密友都不知道,我想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你好像没有很痛苦,为什么?”

“谁说我不痛苦?我的心正在滴血,你没听到吗?”

“可是,你的胃口还是很好啊!”她指了指朝天的餐盘。

“行尸走肉也会吃饭,也要呼吸。”

“失恋的人不都是茶不思、饭不想吗?”

“我食而不知其味才是最高境界。算了、算了!来你也不知道香凝辞职的原因。”他低咒一声。

“喂,讲话斯文一点,我是淑女,别在我面前说粗话。”

“哪来那么多规矩?看你又是烟又是酒的,也不是什么圣女贞德,要什么斯文啊?!”他满不在乎地说。

顾娉婷气不过他的冷讽,捞起桌上水杯,不假思索地就往他身上泼。

“你干什么!”他憋着气,忍耐地说。

“淋了雨的狗,差不多就你这个样。”她洋洋得意地嚷道。

“你好样的!”康雨果拍拍身上的水花,瞪着顾娉婷。

“是你先招惹我的。”说完,她立刻脚底抹油,闪人。

***

夜凉如水,沈香凝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却怎么都睡不着。她侧身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另一张床上的娉婷……原来失眠这么苦。

电话铃声在这时响起,她飞快起身接听,怕吵醒熟睡的娉婷,有一个人失眠已经足够,别又添了另一个人。

她喂了声,彼端传来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我的车停在公园旁,我要见你。〉

他的声音把她的心揪得死紧。“现在吗?”

〈现在!〉然后,对方马上收了线。

下了楼,她一眼就看见他的车,银灰色的朋驰。

她怯弱的走向他,不确定他要在车里谈还是车外。

风哲别摇下车窗,不疾不徐地道:“进来。”

她鑚进车里,胸中涨满了惆怅。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怀孕了是吗?”

她一愣。“我想,应该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辞职?”他冷冷地问。

她绞着衣服下摆,来势汹汹的无力感向她袭来。“我承认我很情绪化,可这好像不干你的事。”

“不干我的事?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听起来凭我的一通电话好像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讽刺道,然后把她拥入怀中需索她的唇,彷佛他吻的正是他的爱人。

温柔的吻很快变了质,舌尖加入诱惑的行列,轻吮着她的颈线和锁骨再回到她的唇。他分开她的唇,贪婪地想要探求她的甜蜜,终于一阵呢喃逸出她喉间。

她并未反抗,心甘情愿地让他予取予求。虽然她明白他也许根本不会重视她一往情深的爱……

***

风哲别俯视着躺在黑丝床单上的沈香凝。

他笑了起来,这一生还未曾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性爱。

他避了她一个多月,他的骄傲令他放不下身段,直到今夜,他的雄性激素告诉他的感官,非她不能纾解他高张的需求。

“你到底对我下了什么迷药?”他喃语,摩娑着她赤裸的身子。

半晌,他累极,也进入了梦乡。

翌日,乍醒的沈香凝环抱自己赤裸的身子,羞红的模样像只熟透的小虾米。

她将身上的丝被裹得死紧,贪欢之后她更恨自己犯贱,他根本不爱她,而她竟不要脸的眷恋着他的身体。

门被打开又关上,风哲别走近,坐在床沿低沉地道:“转过身来,我要看你。”

“能不能不要看?”她不习惯大白天仍赤裸着身子。

他大笑。“你的身子哪一处我没瞧过,别害羞了。”

在她能阻止之前,他已使力扳过她的身子,扯开紧裹着的被单,她慌乱的拉住他的手。“别这样,你让我好尴尬。”

他温柔地循着她的脸颊往下抚摸,力持镇定的表情像在欣赏一件绝美的宝物。“你的皮肤好细致,像绸缎一样。”

“你总有本事让我觉得难为情。”他的碰触引起她体内的悸动,有一种被人怜惜的感觉。

“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

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要面对的。“雨果先约了我,而你不等我说话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所以──”

他僵硬的脸部线条缓和了下来。“雨果很爱你。”

“我知道。”她不想泛滥同情心,所以婉拒了雨果。

“你也爱他吗?”他的目光仰慕地梭巡着她美丽、令人销魂的身子。

她爬起身,回避他的目光。“我想穿上衣服。”

“赤身裸体让你很不自在?”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羊毛长洋装递给她。

她疑惑的看着他,坚持道:“我不穿其它女人的衣服。”

“这不是其它女人的衣服,这是你的。我昨天特地为你买的,我有预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套上洋装,恰到好处的剪裁,十分合身。她站起身,仍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只得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

“很漂亮,很合身,我的目测挺准的。”

他欺近她,托起她的下巴,黑眸深邃地看着她,“我为你着迷。”

她心喜了一下,随即镇静下来。着迷不一定是爱,她高兴得太早。

“你还没告诉我,你爱雨果吗?”他很在意。

她挣脱他的手掌,踱向窗台背对着他,“你呢?你爱徐芙莎吗?我想,你也为她着迷不已。”

他皱起眉心,音色暗哑:“你在吃醋吗?”

她的心受伤了,僵硬轻颤地说:“一个会吃醋的女人,我想,在你心里一定不受欢迎、惹人讨厌,我不会笨到加入惹人讨厌的行列。”

“你很聪明,男人通常不喜欢过于聪明的女人,不过,我例外。”

她转过身,有一点激动,“请你不要捉弄我。”

他一阵朗笑。“你以为我在捉弄你?说你是一朵解语花就是捉弄你?”

“难道不是吗?我今天之所以会被你垂顾,是因为你想要个孩子来继承你的事业王国,我只需做到配合你少爷的生理机能,躺在你的身体下面让你──”

他打断她的指控:“你好像很不满意我的对待,如果你认为那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我请求你忍受到受孕为止。”

她的眼神因为他的极力划清界线而阴暗着,“如你所愿,我会祈求送子娘娘早日完成我们的心愿,好让我们早日脱离苦海。”

风哲别表情冷硬、下巴紧绷地说:“我求之不得。”

***

“你到哪里去了,害我担心死了,差点报警。”顾娉婷看着刚进门的沈香凝,松了一口气。

“我天还没全亮透就出门散步去了,一早空气新鲜。”她心虚的道。

“这样啊──咦?你身上这件衣服是新买的吗?质感很好耶,是纯羊毛的吗?好软、好舒服。”顾娉婷摸了下她身上的长洋装。

“不是纯羊毛,你也知道我的行情,哪买得起纯羊毛的衣服。”她讨厌自己为了要掩饰与风哲别的关系而必须说谎。

“说得也是,我们全是地摊一族的拥护者。”顾娉婷扮了个鬼脸。

“你吃早餐了吗?”沈香凝转移话题问道。

“吃了,康雨果买了小笼包和豆浆来给我。”

“雨果?”

“我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事了,我也不知道该找谁想办法,死小刘已经是过去式,我不好麻烦他。你的同事我只认识康雨果,只好找他帮忙找你啰。”

“雨果还在找我吗?”

“应该是。”

顾娉婷立刻拨了康雨果的行动电话,告诉他香凝已经回来了。

沈香凝沮丧至极,原来单纯的生活,却在短短的两个月变得错综复杂。

十万火急赶到的康雨果,一进门即冲至沈香凝的面前道:“你可把我吓坏了,娉婷告诉我她凌晨四点起床小解时你不见了,害我三魂掉了七魄。”

“我只是睡不着,踏着晨曦去散步,下回我会记得留张纸条不让你们担心。”她心跳加速,撒了个小谎。

顾娉婷打了个呵欠。“你们好好聊一聊,本小姐我没睡饱,累瘫了,现在要补眠。”说完话立刻到回床上,“别吵我,睡觉时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沈香凝与康雨果相视一笑。康雨果指指大门,示意沈香凝出去聊。

两人来到公园,坐在公园的横木上,各有心事。

“那天──我太冒失了,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他道,搔了搔脑门。

看出他的困窘,她善意地说:“我以为你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呢!害我差点照单全收,原来只是冒失之下的产物。”

康雨果一听,急呼呼的解释:“我是真心的,百分之百的真心。”

沈香凝噗哧一笑。“我跟你闹着玩的,开朗的‘风谷香水集团’首席调香师不该愁眉苦脸。想逗你笑,结果反而让你更严肃。”

“你离开风谷是为了谁?”

沈香凝蓦地眼光黯淡。“为我自己。”

“你说谎,你爱死了调香师的工作才会来风谷。”

“不错,我到风谷是为了自己;离开风谷同样也是为了自己。”

“不合逻辑。”

“你别多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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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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