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怪的心情。

他明明已经确定成小亭和他并不合适，但她的笑容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表示他喜欢她吗？还是在提醒他，一次约会相处，并不足以了解一个人，或许他应该给自己和她多一些机会？

「万医师早！」护士小爱开开心心地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早……」他微笑点头，走进诊疗室。还是以工作为重吧。

「万医师！怎么样？」她凑近，摇头晃脑地问。

「什么怎么样？」他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万医师！」小爱有些挫折。「你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她可是下了重本耶。

万少奇皱了皱眉。「我应该要有什么感觉？」

最近，诊所里的护士们越来越奇怪了。不知是他多心还是怎么的，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点诡异。

大概是他想太多了吧。

「就这个啊！」护士小爱举起右手，在万少奇面前晃了晃。

万少奇再皱眉。「这是……」

「嗯？」护士小爱充满期待地点头。

「你为什么要戴手铐？」他有些不解。「这是最新流行的造型吗？」

「你没感觉？！」小爱急得跳脚。「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那这个呢？」她指指自己的手铐型耳环。「还有这个呢？」手铐型项链。「还有这个！」手铐型脚链。「你不会觉得很『激动』吗？」

为了赢得万医师的心，她专程跑去个性商店订做这些东西，难不成一点用都没有？

「咳。」小爱大概是希望得到赞美吧，虽然，他并不是这么欣赏这种奇怪的流行，不过基於同事情谊，他还是开了口。「嗯……我感觉……」

「怎么样？」小爱很兴奋。

「我感觉——呃——很特别。」他选了个最保守的词句。「不过在医院里，还是尽可能整洁乾净比较好。」

「特别？！整洁乾净？！你——气死人了！」小爱一听，脚一跺，气冲冲地走了。

万少奇被骂得莫名其妙，才一转头，竞看到医院的护士们全都戴著类似的手铐装饰，一脸兴奋地朝他走来。

他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开始觉得紧张。

该不会……她们全都是来问他有什么感觉的吧？

「万医师，你觉得我们——」

「好看！」他毫不考虑地回答。「都很好看！不过希望大家在医院里尽可能整洁朴素……比较好。」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

「看啦，是谁说有用的！害我浪费一堆钱！」小琳推了推旁边的同事。

「算了吧，自己长得不够美，有什么好抱怨的，工作了啦！」

所有人无趣地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

万少奇愣在原地，忍不住要揣测——他的护士们是不是加入了什么帮派之类的？·

「上班了，万医师！」小辰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病历喊：「成小亭小姐、成小亭小……咦？这下是那个来相亲的……」

「是。」说时迟那时快，成小亭笑容满面地敲门进来。

好可怕。

她才走进来挂号，就感觉到一阵阵凉意。所有的护士都盯著她瞧，妤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似的。

人家说「脸上无嗔即布施」，做服务业的人摆晚娘面孔，很不好耶。

她坐下来，凑近他低声道：「喂，你们诊所的护士态度很凶喔，每个人都一副臭脸，这样病人看到会影响生意的，我看你有空还是整顿一下比较好。」她衷心提出建议。

毕竟她将来可能会成为这家诊所的医生娘，事关她的权益，她还是关心一下的好。

「你是特地来说这个，还是来看诊的？」万少奇忍不住问道。

「都不是。」她笑咪咪、爽快地答。

「不是？」他心上一震，因为她迷人的笑靥。

看来，他北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她。

「我想过了。」她双手支颐，眨著大眼道。「我觉得，我们的相亲约会应该要继续。」

「咳咳！」旁边的小辰开始不爽。「万医师，今天挂号的病人很多喔！」意思是，没病的无聊女子可以早点走人了。

下回她一定要在挂号处严格筛选，这种人，怎么可以随便放她进来！

铐著手铐来相亲，现在还追到医院来！这女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是吗？」他环起双臂，身体靠向椅背，根本没听见护士的提醒。「为什么？」

事实上，听到她这么说，他忍不住泛起笑意。

奇怪的是，基於思想上的差距，他不认为他俩适合，但情绪上，他却无法否认自己对她的好感。

「是这样的啦……」看见他帅气的模样，害她忍不住心跳加速，说话也开始有点结巴起来。「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我、我们不应该太武断……我在想，多约会几次再确定彼此适不适合比较好……」

整个说完，她松了口气。

在来这儿之前，她早做好了沙盘推演，非得说服他不可，毕竟像他这样老实又帅的好男人，已经不多了。

他抬眼。「我以为你不喜欢妇产科医生。」

「也不是这么说，其实……经过你的『劝导』，我已经修正我那些不正确的观念了，每个工作都是值得尊重的……」

「是吗？」他扬眉，眼底有著欣赏。「你倒是勇於认错。」

「还好啦……」她其实有点不好意思。

「咳咳咳！」小辰不爽到了极点。

「小辰。」万少奇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情况，他吩咐。「请你先出去一下。」

「可是——」小辰抗议。这怎么行？万医师就快要「失守」了，她得想办法阻止这种事才行。

「没关系、没关系。」成小亭赶紧打圆场。「我马上就走，你们护士工作很辛苦喔。」以後这些护士也可能是她的员工嘛，她还是多做点公关比较奸。

「哼！」护士小辰一点也不领情，但她的表现根本没人在意。

事实上，在彼此吸引的男女眼中，是看不见其他人的。

听见她马上就要走，万少奇竟觉得有些失落。「等下了班，我再跟你连络。」

「嗯。」她点点头，不知为何，还有点甜蜜的感觉。「那我走喽。」

他站起来。

「要走请快一点，我们外面还有很多病患在排队！」小辰再也忍不住了。「这位小姐，医院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请不要占用我们万医师的上班时间好吗？」

成小亭愣住。

只，很有敌意喔，还「我们」万医师咧！

不过，她是不会跟这人一般见识的。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护士肯定是喜欢万少奇，所以才会对她态度恶劣的。

唔？这样想想，那么那些在外面摆臭脸的护士也肯定是这样的喽？

危险！真是太危险了！看起来老实无辜英俊多金的万少奇等於是进了猫笼的老鼠，她不全力「护盘」怎么行。

「没问题！」她笑咪咪地站起来。「那么，我走喽！」

说时迟那时快，她脚尖一踮，在万少奇的颊上「啵」一声，用力地亲了一下之後，才蹦蹦跳跳地离开。

小辰目瞪口呆，看著她把诊疗室的门关上。

噢，好害羞喔。

想到自己那样大胆的举动，成小亭忍不住捧住自己红扑扑的脸。这可是她二十三年来最惊天动地的行为了。

可陶子都有唱啊，「十个男人七个儍、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姊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奸奸爱，不再让他离开……」

本来女人就应该要勇於追求幸福的嘛！对！就是这样没错！她握拳鼓励自己。

「ㄘ～～ㄘ～～」

才走到家门口，一个奇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老哥？」瞥见树丛旁的人影，她讶异地问：「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嘘～～小声点！」成大器紧张得不得了。「别被妈听见了！」

有家归不得，正是他眼前的写照。现在他妈妈除了密切注意小亭的进展外，更开始替他物色相亲对象，每天施展夺命连环叩，叩他回家相亲。

开什么玩笑，他才三十岁，还有大好人生等著他呢。何况看过妹妹相亲的血泪史，他一点也不想重蹈覆辙。

成小亭先是愣了愣，随後露出得意的神色。「我明白了，你是开始被妈逼著相亲了吧？本仙姑料事如神，说吧，现在还有什么疑难？我来给你铁口直断。」

「别闹了！」成大器懊恼地搔著头。「你哥哥我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中，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成小亭环起双臂，摇头晃脑地掉起书袋来。「所以说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正所谓不听『老妹』言，吃亏在眼前。老妈一出手，我是救不了你喽！」

她算厚道的啦，还没说出「活该」两字咧。

「我已经很後悔，你就别再说了。」他到现在还懊恼不已。「老妹，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那要看是什么忙啊。」她耸耸肩。

「不难不难！」成大器拎出一个行李箱。「你帮我把我的衣物、手提电脑通通装进这交给我就行了。」

「你要离家出走？！」她瞪大眼。

「没有，我只是出外避避风头罢了。」他赶紧否认。「等妈放弃要我相亲的念头，我就回来。」

「ㄘˊㄟ～～」成小亭一挥手。「那我看你一辈子别想回来了。」

「小亭！」成大器摆出哥哥的架势。「你到底帮不帮？」

「我是很想帮，不过『母命难违』，老哥，你要原谅我才好。」她用同样的话回敬他。「不帮人者，人恒不帮之。要知道，这年头都是现世报，很快的啦！」

「你——」成大器气结。「不帮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哥！」她喊住他。

「怎样？！」他没奸气地回头。

「其实后～～相亲也没那么不好……」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不过这是她最新的感想。

「少来这一套！」成大器摇手。这种话出自痛恨相亲的妹妹口中，打死他也不信。「编这种谎言想引我中计？你以为我真会上当？」

「大器，是你在外面吗？」屋内传来成妈妈的声音。

成家两兄妹同时惊跳起。

「好了，不跟你多说，我走了。」成大器挥挥手，一溜烟跑个没影。

看著哥哥的背影，她耸耸肩。

其实，她说的是真的。如果相二十一次亲可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也没什么下好。不过这点，她就是说破了嘴，老哥也下可能相信的。

既然如此，就让他自己去体会吧。她现在可得努力把握自己的幸福，没空理他喽。

可爱的笑容、奉真的言语、柔软的唇办……他想她想得入了神。

「万医师！万医师！」

「嗯？！」他整个人惊跳起来。「你们——有事吗？」

诊所护士全都聚集在一起，神色凝重。「万医师，我们有事要说。」

「什么事这么严重？」他不禁有些忧心。这一切，该不会跟那些手铐有关吧？「你们说吧，我在听。」

小爱站出来，代表众人递上一纸文件。「这是我们所有护士的连署书。」

「连署书？」他拿起纸张。

「没错。」小爱点头。「我们大家一致认为，万医师这次相亲的对象，非常不适合你！」

所有人同时用力点头。

万少奇啼笑皆非。

诊所护士们连署，就是为了这件事？仔细想想，他开始觉得诊所里气氛有些奇怪，也确实是在成小亭出现之後。

「嗯～～我非常感谢大家的好意。」他收下连署书，放进抽屉，思索著该怎么说比较恰当。「毕竟这种私人的事，得到大家这样的关心，实在……」

「成小亭太年轻了！」有人冲口而出。

「没错，而且态度不庄重！」想到她竟然当众亲万医师，大家都气得吐血。

「我、我、我还看到她脸上有雀斑！」第三个人响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万少奇听得儍眼。

是不是一直以来，他忽略了些什么？

「成小亭她得罪大家了？」他问。

所有人面面相觑。「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他扬眉。

小爱再次站出来说话。「因为，她抢了我们大家爱慕的万医师。我们这么多年轻貌美未婚的护士都比不上一个外来者，大家心里很不平。」

然後，大家等著他回答。

「这＾」事情麻烦了。「我没想到大家对我这么爱……护……」

「就是。万医师，是你太迟钝了。」有人反应。

儍笑。他只能儍笑。「谢谢大家的关心，你们的意见……我会审慎考虑的……」

「真的？」所有人又燃起了希望。

铃～～铃～～

成妈妈伸手去接。

「等等！那是我的电话！」一听到电话铃声，成小亭冲出卧房。

本来，她是想守在电话旁边等的，但看到爸妈都待在客厅，她只奸苦苦地躲在门边，等著电话铃响第一个冲出来接。

「你的？」一听是这样，成妈妈立刻把话筒拿到耳边。「喂？」

「妈～～」成小亭急得跳脚。

「喔，找我们小亭啊？」成妈妈瞥向她。「她在啊，找她有什么事？」

「妈！电话给我啦！」她伸手去抢。

气死了，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电信局申请专线。

「喂～～」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人。

一旁的成妈妈顿时瞪大眼，沙发上的成爸爸喷出一口茶。

「成小亭吗？」

电话线那一头传来的是个不熟悉的女声，害她很失望。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爱心妇产科的护士。」

「哦～～」小亭又提起了精神。「你好，是万医师请你打给我的吗？」

「不是。」回答得直截了当。

「啊？」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万医师是我们诊所里所有护士爱慕的对象，希望你不要太自作多情。」

什么？！「你是哪个护士？」这是什么情况？竟然打电话来警告她？！太夸张了吧！

「我是护士代表。」她才没笨到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呢。

「护士代表？」成小亭挑起柳眉。「所以你们希望我怎么做？远离『你们的』万医师，不要再到诊所去？」

「我没有说这种话喔。」小爱连忙否认。「不过你能这样做是最好的了。」

「哈哈哈～～」成小亭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小爱慌了手脚。

「很好笑耶！」成小亭几乎笑出眼泪。「你们是哪个年代的人，上演这种老掉牙的八点档戏码，太老套了吧！我可下可以有点不礼貌地问一下，你几岁啊？」

「你——我——」小爱差点被气死。

「我跟你说喔，护士代表小姐。」她开始晓以大义。「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的心态要开明一点比较好，下然年纪轻轻就扮演爱嫉妒的坏婆婆角色，人生会很辛苦的。而且你再仔细想想，万少奇要是可能喜欢你们任何一个的话，又何必接受相亲呢？」

「你说的……也没错……」虽然听起来气人，但还真的有道理。

「就是啊。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更别说把力气花在阻挡别人的爱情上，你说是吧？」

「嗯……」

「所以啦，我劝你最好还是回去宣导一下，要大家好好找个好对象，不要再迷恋偶像了。」成小亭说得眉飞色舞。「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小爱无话可说。

「没有？那我就要挂电话喽？」

「哦。」

「再见，护士代表。」

「再……见……」

电话应声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