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真是可爱又可怜的少女啊～～」江巧灵哀怨地趴在床上，感怀身世。

真惨，连找工作的吃饭空档都会碰到坏人，而且还是个很帅的坏人。啧！害她心情恶劣。

想想她今年不过二十三，就开始了人生的黑暗期。顶著T大英文硕士的头衔，从毕业到现在，她的生活却只有惨惨惨三个字，没男友，连个工作也找下到，简直快要活不下去了。

天晓得她为什么会生得一张娃娃脸，根本没有人相信她可以好好工作。呜～～好惨啊～～她埋进枕头里。

「哼，骗肖，你要是真的那么可爱，会找不到工作吗？」在一旁扫地的江母看著女儿呼天抢地，忍不住开口教训。「养不活自己就嫁人啦，有时间在那里哭，我看找人养你比较快！」

「妈，你不知道女人要自立自强喔？」江巧灵从枕头里抬起眼，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妈妈说的话。「现在的男人，没几个愿意养老婆的，哪像你们那个年代，女人只要乖乖在家就可以，而且我的长相……」也是你生的耶……但这种抱怨，她可不敢说出口。

「什么话！」江母把扫把一扔，双手插腰。「你老妈我以前也是拚命工作帮忙养家的，你以为我都在干么？像你一样在家趴著唉唉叫？我还要照顾你们这些小萝卜头，做一卡车的家事，你看看你们现在的女生，成天只知道抱怨，丢不丢人？」

「拜托～～这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被妈妈数落得抬不起头来，她惭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又忍不住顶嘴。「还不是你把我生得像十五岁—样，害我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是喔，」江母眯起眼。「你好可怜喔～～所以是我和你爸对不起你了？」

「本来……就是。」她瘪嘴，却相当心虚。

「好啊。」江母捡起扫把，塞进她手里。「算是我没把你教好，老妈我认了。既然你这么哀怨，当妈的能不帮你吗？」

「是喔？」江巧灵睁大眼。难不成，老妈有什么妙方？

「你还记得在越南开工厂的姑姑吧？」

「记得啊……怎样？」妈妈语气里似乎暗藏玄机，江巧灵心口忍不住怦怦跳。

「怎样？这个月你要是再找下到工作，你就到越南去投靠你姑姑，叫她赏你口饭吃，也省得你一天到晚在家碎碎念！」

不会吧！江巧灵瞪大眼。「妈，你该不会是说真的吧？」叫她到越南去？开什么玩笑，再怎么样，月是故乡明好不好，她才不过面试失败了+几次，还不到要离乡背井讨生活的地步吧？

「你看我像说著玩的吗？」江母露出冷冷的笑容。

江巧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妈～～你别生气，我只是随便抱怨一下……」

「我有说我生气了吗？」江母再冷笑。

她不敢吭声。

「还有，要自立自强是吧？」江母打开房门，转身道：「有本事自己打扫！」说完，她咚咚咚走出房间。

救命啊！江巧灵僵在原地。

老妈向来是说到做到，现在惹毛了老妈，她死定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珍珠！这种事，找珍珠商量，她—定有办法。

抓起外衣，她冲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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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当然是快点找工作啊。」咖啡厅里，喝著榛果拿铁的冉珍珠扬了扬秀眉。「还有，别再抱怨了。」

「我现在知道了嘛，少抱怨、多做事，不然没事都会变成有事啦！可是，要是找得到工作，我还会来找你商量吗？」江巧灵掩面。「剩下十七天了。说不定，我真的就要亡命天涯，流落异乡了。呜～～我都还没来得及报效国家，贡献社会，就要被放逐了～～我真是可怜的少女啊～～」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悲从中来。

冉珍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我记得十八岁以内才算少女吧？还报效国家哩，我看你养得活自己就算了不起了。」

「你怎么这样啊。」江巧灵停下哀怨的悲叹。「至少我还应该算是……『三分之一熟女』吧！噢，想想，长这么大，工作找不著、男朋友没见过、连自己都养不活，我真是可怜悲惨的『三分之一熟女』啊～～」她再次哀嚎。

「拜托你！江巧灵，什么三分之一、二分之一熟，你以为你是牛排吗？」珍珠抚著额。「有空在这里哀嚎，我劝你把这时间拿去找工作有用得多。」

「喂！」江巧灵抱怨。「不要这样讲嘛！像你这种不必上班就有钱可以拿的千金大小姐，哪里知道我的痛苦啊？」

冉珍珠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打出生起，珍珠就是被父母捧在手掌心的千金小姐。求学时期就用不著说了，毕了业，珍珠根本用不著工作，因为她的父母根本舍不得她出外受气，所以替她在户头存了笔三辈子也用不完的钱，让她每天开开心心过日子。

「算了吧你，你要是痛苦，那天底下的人不都要自杀了？再抱怨，我就要扁你了。」珍珠挥挥手，从皮包里拿出—张剪报。「喏，这里有个工作，你去应徵试试。」

「咦？」江巧灵接过来一看，只见上头写著——

探奇事务所诚徵特别助理，限女性。需出国。能冒险犯难、认真负责、聪明勤劳，薪四万八起。

「四万八？」江巧灵倒抽一口气。「事务所特助薪水这么高？不会有问题吧？」现在骗人的工作那么多，很危险耶。

珍珠敲了下她的头。「有问题的工作我会叫你去试吗？我早派人查过了，这家事务所的老板就是天下企业的负责人，保证没问题。而且你看看，上面写著可以出国，还要冒险犯难耶。像这样有趣的工作上哪儿找，你快去应徵吧。」说著她的眼都亮了起来。

「不要。」巧灵摇头。「我不喜欢冒险犯难。你这么喜欢，我看你去应徵好了。」

「笨蛋！」珍珠再赏她一个爆栗。

「哎哟！」江巧灵摸著头。「你干么啦！」

「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我要是想找工作早就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恨被人家管。」她看著报上的广告。「告诉你，你去应徵，如果上了，我就和你一起去工作。」

「什……什么？」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喜欢这个工作，可是又不想当正式员工被管死，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你去应徵，然後呢，你的工作有我帮忙，你只要让老板知道应徵你一个，就有两个员工替他工作，还只付一份薪水就够，这样的条件，没得找吧？」珍珠扬起头。

凭她的聪明才智和学历，那可是免费大放送了。

「这样……好吗？」

「当然好！而且是好极了。」珍珠拍胸脯保证。「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和我一起工作？」

「也不是啦……」

「不是就别在那儿拖拖拉拉的，走，我载你去应徵。」说著，她拉起她。

「现在？」

「当然是现在，不然你要等工作被人抢走，然後让你老妈把你送出国，亡命天涯、流落异乡？」她故意用夸张的形容。

「我才不要！」光想就头皮发麻。江巧灵唰一下站起。「应徵！我现在就去应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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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天哪～～」探奇事务所里，成少奇撑著额头，一脸痛心疾首。「台湾沈沦了是不是？连个美女都没有了吗？」

真是令人心痛哪，一连面试三天，居然找不到半个长得像样点的女人，这根本就是恶梦！

他这么懂得欣赏美女的人，当然要有美女相伴，就算是办公室里的员工，也得要选个赏心悦目、清新可人的啊，否则怎么会有工作情绪嘛。

「怎么？」邵正洛正巧开门进来，忍不住扬眉调侃。「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挑个员工有这么难吗？成太少，色字头上一把刀，眼里只有美女，当心遭到报应啊。」

「ㄘㄟ！」成少奇拍案而起。气诅咒我？有本事你来面试啊！臭小子，把这种烂差事丢给我！你不是说要找个聪明活泼美丽勤劳勇敢的女员工吗？」他把履历一摔。「自己来找！」

「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注重外表的。」邵正洛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微一扬眉。「那些话，基本上是为了配合你而说的。」

「你——」成少奇咬牙切齿。「搞什么，说得好像我是个色鬼似的。帮个忙，我也是很专情的好不好？」

「专情？你？」邵正洛冷笑三声。「我只能说，我们标准不同。」

「算了，不跟你抬杠，臭小子——接下来你自己面试！」

「我？」邵正洛走到沙发坐下，悠闲地翻起杂志。「当初不知道是谁说自己有辨识璞玉的本能，信誓旦旦接下任务的？继续『辨』啊，英雄，我们的『探奇事务所』能不能成立就靠你了。」

成少奇双手握拳，忍住想掐死夥伴的冲动。「要我辨可以！至少来的人要让我看得顺眼吧。天哪！工作场所怎么可以没有美女！我不是叫你在徵才广告上一定要刊登『面貌清秀』四个字？你这家伙到底是做了没有？」

「当然没有。」邵正洛不以为然地瞄了他一眼。用人唯才，还得论品行，他们虽是好友，但他向来不赞同成少奇的交友态度。「你以为我们是徵特殊行业的小姐？」

「难怪！」成少奇咬牙切齿。「难怪我面试了一早上，全都是丑女。邵正洛，你是存心整我是下是？」

气死，浪费他宝贵的青春。早知如此，他早回家睡大觉去了。

「咳！请问——」

两个男人一起回头。

「请问——这里是应徵特别助理吗？」

怯生生的声音，配上一副瘦瘦小小的身材，面貌只称得上是清秀。

邵正洛瞄了夥伴一眼，眼下不就有个「面貌清秀」的人来了吗？

喔～～江巧灵差点停止呼吸。

这——那——坐在桌前的那个，不就是十几天前她在咖啡厅碰到的那个男人吗！？难下成，他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噢，让她死了吧！她几乎想掉头就走。

「这里『是』应徵特别助理。」成少奇率先皱眉。「不过是要年满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明白吗？小妹妹。」

又一个来乱的。这年头，做人很辛苦耶。不过这小妹妹怎么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他是在哪儿见过？不过……他有点想不起来。算了，反正不是美女，他当然不会想得起来。

「我不是小妹妹！」「小妹妹」激动得胀红了脸。「我已经满二十三岁了！」

他是故意的，还是真不记得她？

成少奇掉了下巴。

邵正洛扬了扬眉。

她这模样看起来……顶多是高中刚毕业吧？两个男人忍不住互相交换了个神色。

「是吗？」成少奇起立。「身分证拿来瞧瞧先。」

明明看起来就是副未成年的模样，二十三？骗谁啊！向来都是他骗女人，哦不，是「吸引」女人，哪有他被骗的道理。他得查个清楚，要是她是那种逃家在外的中辍生，他绝对要把她拎回家，叫她的家人严加管教。

「我满二十三岁了……」江巧灵满脸委屈，一肚子气。

看样子，他是真不记得她了。怎么会这样？她长得有这么不起眼吗？还是，有这么难看吗？怎么可能十几天前才吵过一架，他却不记得她？

一定又是她的娃娃脸害惨了她。

身高一五六，体重四十五，可偏偏她的娃娃脸……她就不明白，难道长相有这么重要吗？再怎么说，她也是英文研究所毕业的高材生啊。

「真是二十三！」成少奇惊讶地拿著身分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再看看她。「江巧灵，你该不会是伪造身分吧？告诉你，劳基法可是不许雇童工的喔。」现在小孩古灵精怪，可不能掉以轻心。

童工！？她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你——你才童工咧！」被击中罩门，她气呼呼地要抢回身分证。竟然说她是童工！第二十二次的面试，国父革命都要成功了，她还在这边被人家羞辱。她、她不玩了！「身分证还给我！」

不应徵了！反正她也不想替这种人工作，就算再帅也没用！

「哟？生气了？」成少奇挑起一道眉。「应徵工作的人脾气这么大？啧啧啧……你二十三岁？那肯定从毕业到现在一个工作都没著落吧？」

「欵！」她吓一跳，按住胸口。「你怎么知——」

「我当然知道。」她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想笑。真是单纯的二十三岁啊。「我说江小妹——哦，江『小姐』，做人可比做事难多了，先别看学历，再不看长相，光是这态度，我就给你打个负一百分。你认为哪个老板会喜欢录用这样的员工？」

怪了，他就是对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且还忍不住想逗她。

「我——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她反驳。「你根本不认识我，凭什么这么说，那些老板跟你一样，全都是因为我长得太年轻所以才不用我的。」想到这里，她又悲从中来。

「嗯～～这也是个问题。」他摸著下巴。

「我——哇～～」

被他这样一说，一阵心酸涌上。没错，她是长得像童工，但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啊，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想到这些日子来的挫折和无望的未来，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不会吧？成少奇目瞪口呆。

「喂！你这是干么？我可没欺负你喔！」他满头大汗。

「呜哇～～没有人欺负我，呜～～是我自己没用。你们这些只会以貌取人的笨蛋，我不应徵了，呜～～」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开门。「你……不录用我，一定会後侮的，呜～～」

他愣在当场。「喂！你别模糊焦点行不行，我哪里是以貌取人了，而且——我有说不用你吗？」

该死！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是怎样，看她可怜可爱也不能这样滥用同情心吧？找个不美、脾气又坏的员工来工作，他不是自找麻烦吗？

「你——」江巧灵陡地停下脚步，回头。「你要录用我？！」她吸吸鼻子，一滴眼泪还挂在颊上。

如果他肯用她，她是可以不介意他以前的恶劣行为。毕竟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更重要的是，反正他也不记得她。

她现在开始庆幸他不记得她了，最好，他就永远别想起那件事。

「我……呃……」根本不敢直视她的小脸，成少奇伸手往沙发一指。「老板在那儿，老板说了算。」

邵正洛，帮我摆平她，摆平她……他拚命用念力与老友沟通。

「这种小事……」邵正洛缓缓坫起来，丝毫不受念波干扰。「成经理决定就行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说完，他挥手走人。想嫁祸？门儿都没有！

「喂——」成少奇根本来不及拦，邵正洛的身影已经闪了出去。「可恶的家伙！」

「成经理？成经理，你还好吧？」好不容易有人要用她，她可得好好把握机会才行！

「咳？·我——很好。我的意思是……江小姐……」

「嗯。」她的眼神充满期待。

「我是说——」看著她像小猫般的大眼，他顿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是说——」

「你放心，成经理，只要你肯用我，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她诚恳地握住他的手。「而且我保证不计前嫌，将你刚才不礼貌的言行通通忘掉……」当然还包括之前在咖啡厅的。

「不计前嫌？」他瞪著她。

老天，这江巧灵的脑袋在想些什么啊？她以为他准备向她道歉吗？打出生起，他就没遇过这么乌龙又难搞的女人。

呃……这感觉，好像不久前才遇过……而且她的手……好柔软……

「对啊，录用我好处多多，我很认真、勤劳、节俭，而且英文、法文、日文都好得不得了。」她兴奋地扳著手指头。「更重要的是，录用我—个，等於有两个人替你们工作！」

「你是说你有分身吗？」他实在很想弄清楚她的逻辑。

「我有分——」她有些恼羞成怒，却碍於他是经理的身分，她努力装作没听到。「我是说，我有个朋友，她很喜欢这个工作，而且很喜欢冒险，她说只要我能被录取，就会无条件帮忙探奇事务所的一切事务，所以，录取我真的很好，这等於是……一举两得。」

他有种晕眩的感觉。「一举两得？我还一箭双雕哩。如果你的朋友真的这么喜欢这工作，为什么自己不来应徵？」

真是天兵啊，他是不是该请天将来跟她沟通比较好？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跟她说话，但他脚下就是一动也不动。

「因为她是千金小姐啊！」她一副无奈的模样。「她只是不喜欢每天工作而已，不过她说到做到，—定会帮我的。」

「她要帮你，我是无所谓，但你觉得一个不喜欢工作的千金小姐可以帮你、或帮上我们事务所什么忙？」这算哪门子的逻辑。

「不是的，珍珠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是个非常有能力、非常厉害的新时代女性。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超级大美女喔！」她微笑，非常的以友为荣。

「美女？」成少奇眼睛二亮。

至少，终於有个美女出现了。

「当然，所以你会录取我们两个，对吧？」江巧灵脸上笑咪咪：心里不屑。美女牌果然有用，还说他不是以貌取人？光听到美女两个字就这样，人真的是太现实了。「而且你只要付一份薪水就可以了唷，很划算吧！」

「什……么？」帮忙可以，但现在又变成要录取两个人？「等等，到底是谁要来工作？」

「我和冉珍珠啊。」江巧灵立刻回答，自袋中拿出两份资料。「这是『我们』的履历表，请你看一下。」

连这都准备好了？他接过，上面的内容让他有些讶异。

江巧灵，T大英语所高材生。这和她的外表形象实在不符。冉珍珠，C大企管，体育双硕士，条件确实不错，但——这种找工作的方式也太诡异了吧！呃……不过如果够美，说不定他可以考虑一下。「照片呢？」

「没带。」江巧灵还是笑嘻嘻。「等她来上班不就看到了，照片不准啦！你放心，我上班的态度是相当认真的，不过珍珠不喜欢被人管，所以偶尔你会看不到她。成经理，那么，我们明天可以来上班吗？」

「明……天？」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她用力地握了下他的手。「成经理，真的很感谢你，我会认真做的，我的意思是，『我们』会很认真工作的，那么我先回去告诉珍珠这个好消息，明天一起来报到！」

「我没说——」

「成经理，明天见！」

「明——天见——」

砰！

直到大门关上，他还愣在当场。

等等，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