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他伸手想摸它,它"喵"一声抗议起来。沙朗野举高双手,表示不烦它了。

白猫瞪了一眼,然后别开眼睛,凝视黑夜中的大海。

沙朗野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着自己的心情,写给海的另一方唐雅各。

雅各:东引南澳有很多街道的名称足以当初盖了多少间房屋来命名的,所以有叫做二十栋、十二栋等有趣的街名。

十二栋街是我们阿兵哥常聚集的地方,我在那里认识了十二少。

十二少其实是一只白色的公猫。十二少,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它是我见过最优雅,最傲气的一只猫,它曾经发生过车祸,所以左脚有点不灵活,尽管如此,每次从我们这群着绿服雄纠纠的阿兵哥旁边走过,它总是直挺挺的,优优雅雅的,像个傲慢的公爵。傲慢的公爵,那又是我给它取的另一个别名,据说它的祖先有着英国血统---来自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建造东涌灯塔的英国建筑师养的猫。

十二少是只流浪猫,每次去十二栋街,我总会带几条鱼给它,但它总是不屑我的赠予,像是个没落的贵族,骨气仍在,不接受任何同情。

我和它做了个交易,以劳役来换取食物,只要它陪我站夜哨,我就把我的食物分给它一半。

它是只有骨气又聪明的猫,于是我们达成了协议。

相处了一段时间,尽管我怎么讨好它,它始终与我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它跟雅各一样,对我好冷淡啊。(叹!)事情发生在一个礼拜前的一个晚上,我站哨时不小心打了个盹,班长突然来查哨,是十二少跳到我身上及时叫醒我,才让我免去一顿挨骂。

今晚,又轮到我站哨。此时,十二少正窝在我脚边,它伸了一个大懒腰,发现我的注视,使优雅的跳上围墙,与我视线平等,狠狠瞪了我一记,好象在警告我:嘿,小子,别再给我出乱子了!

它还是那么冷淡,对我还是不怎么理睬。但,那天晚上之后,我相信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亲近了许多。

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雅各,你和我,也会成为好朋友吧。

沙朗野笔一九九六年一月二十一日沙朗野随时随地都在写信。

他站岗哨的时候写,躲在伞兵坑的时候也写,晚上行军的时候,有人边走边睡,他却边走边写,就连睡觉睡到一半,他也会突然爬起来写。

"朗野,又在写信了?写给你在台湾的情人呀?"连上的其他兄弟好奇的问。

沙朗野总是笑而不答。

情人?他不敢奢想。

不管生活如何的单调与枯燥,只要想到海的那一端,有个人可以让他在心上惦念着,就会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咳,咳......"

这天,半夜两点,沙朗野从温暖的床爬起来,换上军服,准备去接哨。

外头正在下雨,冷冽得教人猛打颤,沙朗野套上一件长长的雨衣,走出寝室,十二少已经等在门口,它的身后跟着一只黑猫,那是它的爱人。

"得罪了,两位。"沙朗野将它们抓起来,塞进雨衣内胸前的衣服,十二少发出抗议声音。"我知道你会照顾自己,但今晚实在太冷了。"冬天的东引,温度常常只有四五度左右。"乖,就依我这一次。"他拉开雨衣,微笑的看着它们依偎在一起。

走到岗哨亭,与前一人做换班手续。

"咳,咳......"沙朗野咳了几声。他已经咳了好几天了。

"朗野,不要紧吧。"对方关心的问。

"不要紧的,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沙朗野扬起一个要他放心的笑容。

等他走后,沙朗野呵了呵掌心,拿起纸笔,一边咳嗽,一边写信。

雅各:听说,台北连续来了好几波锋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虽然我这边也很冷,但是,我别的没有,就是比别人壮了点。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了......

"咳,咳......"唐雅各咳嗽的走了进来。

"唐先生?"守卫伯伯喊这唐雅各。"又有你的挂号信。"

唐雅各接过信,看也不看的就塞在口袋里。

不用想,会写信给他的,除了沙朗野,还会有谁呢?

"有朋友在马祖当兵?"守卫伯伯闲聊的问。

"嗯。"他的语气不怎么有精神。

"信通得这么勤,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唐雅各不置可否。

回到住处,他并没有立刻看信,而是疲惫的走进浴室冲澡。

这几日寒流来袭,他染上了风寒,刚刚在回家的路上先去看了病,又吞了一包药,现在倦意由四面八方方向袭来,他眼皮很沉重。

洗完澡,唐雅各立刻钻进床,睡意如潮水般涌来,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感冒的情况好些了。

唐雅各随便弄个早餐吃,他意兴阑珊的坐在沙发上,嚼着无味的吐司。不知怎么地,心里老觉得有件事忘了做,却又想不起是哪件事。见外头冬阳终于探出了头,哦!他想起来了,他要打扫房子。这是他每次放假时一定要做的工作,可能是因为他的处女座的洁癖性格。

唐雅各把房子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床单,被单也都换上新的。将换下的床单,被单,还有昨天换下的衣服,全部拿到楼下的自助洗衣店。

他按下洗衣机的按钮,心不在焉的回到楼上的住处。

唐雅各站在屋子中央,手托着下巴,打量四周,仍然觉得有什么事没完成。

他瞥见了桌上的水电费帐单......啊,沙朗野的信!

他还没看到沙朗野的信呢!

每次放假回来,他一定会收到沙朗野的信。

读信,不知不觉成为他假日打扫房子外的另一项工作。

沙朗野总是写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小事,不是谈那些山呀,海呀,花呀。要不就谈卖早点的老王养的大黄狗生了几条小狗,还有退休的老土官长娶了张大婶家的闺女......但,唐雅各却对他的这些小故事都很喜爱。

"信呢?"他把信放在哪里去了?抽屉里没有!桌上没有!卧房没有!

会不会整理床单时,被丢到床底下了呢?唐雅各拿了支手电筒,趴在地板上,往床底下探照看去。没有!

到底在哪里呢?他找了一会儿,赫然想起昨天他把那封信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裤子,裤子......唐雅各又忙着找昨天穿得那条裤子。

裤子呢?啊,在楼下的洗衣机里!

该死!唐雅各急急的冲下楼,冲进洗衣店,关掉电源,手忙脚乱的抓起那条满是泡沫与水滴的牛仔裤,往口袋一摸,拿出来的信已经湿得连信封上字都模糊掉了。他连骂了几声。

唐雅各把信拿回楼上,小心的将信纸摊开,先拿卫生纸将多余的水吸去,再用吹风机把信仔细的吹干。

信上的字都已经晕开模糊,唐雅各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拼凑出信的内容。

雅各:听说,台北连续来了好激磁锋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虽然我这边也很冷,但是,我别的没有,就是比别人壮了点,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了。

昨天接到小小的小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了。

我真想回去看看她穿上我们部落里结婚服饰的模样,一定很漂亮吧。

可惜,在外岛不能像在台湾一样,可以经常放假,我只能在海的这一边遥寄我最深的祝福。

还有,那个老是被你说成我"女朋友"亚亚,她也要结婚了。

除此之外,十二少决定抛弃我,呜呜呜......它找到了一个新爱人,是一只比它小两岁的黑猫---黑杰克(也是我替它取的名字,因为它脸上有一条受伤的疤痕,令我想到怪医黑杰克)我忘了告诉你,它跟十二少是同一个性别,公的。我打算帮它们主持婚礼,见证它们的爱情。

真好,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身为哥哥,朋友的我,真替他们开心。雅各,你总有一天也会结婚的吧!

如果你有遇见要牵手一辈子的对象,希望能让我知道。

我希望能分享你的喜悦,感受你的幸福。

沙朗野笔一九九六年一月十一日。结婚?看到这里,唐雅各的嘴角扬起一个讥诮的微笑。

他这辈子结那么一次就很足够了。

"沙朗野,你的信又是连上最多的一个。"连上兄弟羡慕的说。

能收到厚厚的一叠信,是他们在外岛当兵的人最大的幸福与寄托。

沙朗野望着手上的一堆信,这些都是家人或同学写来的信。但其中却没有一封是他最想要的信。

他前前后后写了三十几封信给唐雅各,唐雅各从没回过他一封信。

想起唐雅各那冷淡的性子,沙朗野知道自己不该期待,却又深深渴盼。

真是自找苦吃!

没办法,谁教他喜欢他呢。沙朗野苦笑。

雅各:有人说,东引是离岛中的离岛,是一座非常孤傲的岛。

孤傲......不知怎地,这个形容词让我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你的情景,你身上流露的冷淡与疏离,散发着强烈的讯息,离我远一点!

孤傲,那的确是你给人的第一个印象。

但,渐渐熟识你之后,我却不这么想了。

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是故意让人看见你那些棱角个性。

东引有着海岛的地理环境,还没到岛上之前,先从船上望去,会看见东引浸淫在一片白茫茫的海雾里,给人一种淡淡忧愁的感觉。

但,来到这原本看似童山濯濯的岛上后,我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山的险峻,海的浩瀚,四季的变幻无穷,谱成了一首丰富的协奏曲。这里处处都是美景,如春天走著名的雾季,安东坑道后方峭壁上的群鸥盘旋,仲夏的南国风情,入秋是满山遍野的野菊花,有着梵谷昼笔下最绚丽的色彩,冬季的天空,细雨纷飞,北风呼呼,风浪飒高起来有三、四层楼高......这些多变的景色,丰富了东引,完成了无数动人的音符。

我是这么看你的,你就如那东引一样,有着许多未被探勤挖掘的美丽。

我相信你也有像海浪拍打岩石时,激起澎湃高涌的雪白浪花的情感时刻。

当然,我也只有写信的时候,才敢这么对你说,看到这里,你一定嘴里叼着烟,从鼻子里哼了两声,嗤之以鼻吧。

沙朗野笔一九九六年四月八日P。S。烟别抽得太多。

美丽的错误,唐雅各休学了。

他白天去私人公司当助理,晚上在PUM当服务生。

在唐雅各的坚持下,曾美丽仍继续去上课。

或许身材本来就丰腴,所以曾美丽的大肚子没有引来太多的眼光。

他们估计孩子会在暑假中出生,所以曾美丽有足够的时间坐月子,又能兼顾功课。

班上的同学知道他们结婚了,大家都很惊讶,怎么也无法把唐雅各跟曾美丽两个人联想在一起,"为什么是曾美丽?"曾经对唐雅各告白的班花跑来PUM找他,睁着一双醉眼不甘心的问。

"为什么是我?"曾美丽也不止一次的问。她太平凡了,虽然喜欢幻想,但那种琼瑶小说里的情节是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的。

"因为我刚好在那里。"这是唐雅各的回答。

唐雅各和曾美丽的婚姻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唐雅各不爱说话,曾美丽也是个闷葫芦,除了陪送她上下课,定期陪她去产检外,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集,而他们却要这样的生活一辈子。事后,唐雅各在回想时,有时候会觉得很可怕,他当初一定是着了什么道,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七月仲夏的一个夜里,曾美丽叫醒睡在沙发上的唐雅各,他们结婚后,就搬进了唐雅各租的小公寓,曾美丽睡床,他睡沙发。

"我可能要生了。"她抱着肚子,神情痛苦的说。

唐雅各骑着豪迈二一五载她去医院。

痛了一个晚上,曾美丽还是无法将孩子生出来。

"我说你这个当爸爸的,别只是愣在那里!"他们的主治医生对唐雅各说"快来帮妈妈打气加油呀!"

爸爸?

唐雅各这时才突然了悟--他要当爸爸了!

他突然觉得很焦虑,一直以来,他都以旁观者的态度面对这一切,突然之间却发现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那种感觉很彷徨,很迷惑,也很无助。

孩子在第一道阳光出现的时候出生,是个男孩。

"你想抱抱他吗?"曾美丽问唐雅各。她刚哺乳完,将孩子抱在胸前,轻拍他的背。

"不。"唐雅各一脸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他好小,比猫咪大不了多少,我也许会摔坏他。"

曾美丽笑了笑。"他没有那么脆弱。"小贝比这时正好打嗝,她把孩子往前一递。"你不想抱抱你的孩子吗?"

孩子?是了,他是父亲了,一个比孩子大不了多少的二十岁小父亲。

唐雅各走到床边接过孩子。

天!他好轻。唐雅各笨拙的托住那小小孩儿。他把他带到光线充足的窗户旁,仔细端详他,现在还看不出来他像不像他的母亲,但他好可爱,那张胖胖的小脸像暖呼呼的馒头,让人好想戳戳看。想着,唐雅各伸手戳了他一记,小孩儿仿佛感受到他的欺负,眉头和鼻子都皱了起来。他的嘴角不由得轻扬起来,让一向冷薄的面容添了几许温柔。

"你......"他回身看曾美丽"已经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

曾美丽摇摇头。"你来帮他取吧。"

"我不知道......"唐雅各讶异的看着她。"你是孩子的妈妈......"

"他也是你孩子。事实上,你是最有资格帮他取名字的人。"她又说,语气很真诚。"没有你,我就没有勇气生下他。"

唐雅各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就叫他破晓吧!唐破晓。"他凝视着小贝比熟睡的脸庞,嘴角有抹笑。想不到他唐雅各竟然也会有儿子!他抬头看着曾美丽。"他是破晓出生的孩子,象征黑夜已经过去了。"他说。曾美丽回迎他的注视,眼眶盈着泪。"你真是个好人,雅各。"她说。

唐雅各最受不了这个了,他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所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的感谢,只好苦笑说:"你会这么说,那时因为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只要知道你是个好人就够了。"曾美丽对他微笑。"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不能害你。"

唐雅各皱眉,眼里写着疑问,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我们离婚吧。"

唐雅各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挑了挑眉,嘴角讥诮的扬起。"你还真会挑时间耶。"

"我并不是过河拆桥,把你利用完了就丢弃在一旁。"曾美丽摇摇头。"只是我已经拖累你近一年,不能再耽误你的前程了。"

唐雅各闭了闭眼睛。"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吗?"他问。

"是的。"曾美丽说:"我不能依赖你的好心,真正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追求的。"

唐雅各定定地看着她。

"你并不爱我,你并不快乐,这样的婚姻关系不是我所希望的。"她专注的看着他。"我想要得到幸福,所以我必须离开。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得到你自己的幸福。"

"如果这是你要的。"唐雅各走向曾美丽,将破晓抱还给她。他的眼光在那张天使般的睡容上流连不去,最后,他甩甩头,"我答应你。"他抬眼对她说。

曾美丽深深凝视他,然后她握住他的手,一起叠放在破晓的胸前。

"破晓还是你的孩子,你永远都是他的父亲。"

于是,唐雅各重新回到学校读书。当时,他已经二时一岁了。

这回,换曾美丽休学,她独自带着孩子去美国进修幼儿课程,她有个亲戚住在那里。

唐雅各分别由电话和曾美丽寄来的信件,照片参与了破晓的成长过程。

第一次听见破晓喊"爸爸"也是在电话里头,当下,他流下了眼泪。

一年后,曾美丽遇见了她的幸福。她嫁给了一个华裔医生,一个不计较她的身材,也不计较她有个拖油瓶儿子的好男人。

尽管曾美丽说破晓可以拥有两个父亲,唐雅各仍选择退出他们母子的世界,只留下一张破晓的照片。

唐雅各永远记得破晓躺在他怀里的温度,永远记得破晓喊他爸爸时的悸动。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拒绝这一切呢?

因为习惯了寂寞,就会怕去爱。

于是,他主动切断这段系怀。

他没期待过婚姻,却结婚了。

他没期待有个儿子,却有了破晓。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不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呢?

唐雅各经过守卫室,他忍不住往里瞧。

自从沙朗野开始写信给他后,守卫伯伯总在他每个礼拜六下午经过时喊住他,把信件交给他。

久而久之,每次经过守卫室,他的脚步不再匆匆,会特意留一下。

"唐先生,放假回来了啊。"守卫伯伯发现他,跟他打了招呼,唐雅各点点头。他明明很想问有没有他的信,偏偏又僵在那里,就是问不出口。

"今天没有信喔。"守卫伯伯主动说。

唐雅各觉得被看穿了心情,有点难为情,匆匆的走开。

半夜两点钟,一位才刚来两个月的新兵来接沙朗野的岗哨。

"学长?"

"有什么问题吗?"沙朗野正转身想回营区睡觉,新兵喊住他。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沙朗野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忍住了睡意,点了两根烟,一根给他。

"你问吧。"

"在台湾,有人在等你吗?"新兵抽了一口烟,开口问他。

"没有。"沙朗野腼腆的笑了笑。"我是单恋。"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新兵好奇的问。

"他是个很纤细漂亮的人。"谈起唐雅各,沙朗野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漂亮得不像现实里的人物,像电视里遥不可及的明星。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好渺小,所以只敢在心里偷偷的爱慕。"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冷淡的人。"

"他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沙朗野自然的为唐雅各辩护。

"学长爱得很辛苦吧。"

"没办法,谁教我喜欢他呢。"沙朗野耸耸肩,一副很心甘情愿的模样。

新兵沉默了一下。"学长,我们都是爱情的傻子吧!"他突然感慨的说。

"怎么说?"沙朗野问他。

"我和学长不同,我有女朋友了。"他年轻的脸上突然蒙上一层阴影。"我们是班上的班对,已经交往四年了。"新兵说起自己的恋情,还是一脸忧郁的神情。

"四年呀!"啊,他认识唐雅各算算也快一年了吧。

"真好。"他语带羡慕。

"一点也不好!:孤傲,那的确是你给人的第一个印象。

但,渐渐熟识你之后,我却不这么想了。

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是故意让人看见你那些棱角个性。

东引有着海岛的地理环境,还没到岛上之前,先从船上望去,会看见东引浸淫在一片白茫茫的海雾里,给人一种淡淡忧愁的感觉。

但,来到这原本看似童山濯濯的岛上后,我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山的险峻,海的浩瀚,四季的变幻无穷,谱成了一首丰富的协奏曲。这里处处都是美景,如春天走著名的雾季,安东坑道后方峭壁上的群鸥盘旋,仲夏的南国风情,入秋是满山遍野的野菊花,有着梵谷昼笔下最绚丽的色彩,冬季的天空,细雨纷飞,北风呼呼,风浪飒高起来有三、四层楼高......这些多变的景色,丰富了东引,完成了无数动人的音符。

我是这么看你的,你就如那东引一样,有着许多未被探勤挖掘的美丽。

我相信你也有像海浪拍打岩石时,激起澎湃高涌的雪白浪花的情感时刻。

当然,我也只有写信的时候,才敢这么对你说,看到这里,你一定嘴里叼着烟,从鼻子里哼了两声,嗤之以鼻吧。

沙朗野笔一九九六年四月八日P。S。烟别抽得太多。

美丽的错误,唐雅各休学了。

他白天去私人公司当助理,晚上在PUM当服务生。

在唐雅各的坚持下,曾美丽仍继续去上课。

或许身材本来就丰腴,所以曾美丽的大肚子没有引来太多的眼光。

他们估计孩子会在暑假中出生,所以曾美丽有足够的时间坐月子,又能兼顾功课。

班上的同学知道他们结婚了,大家都很惊讶,怎么也无法把唐雅各跟曾美丽两个人联想在一起,"为什么是曾美丽?"曾经对唐雅各告白的班花跑来PUM找他,睁着一双醉眼不甘心的问。

"为什么是我?"曾美丽也不止一次的问。她太平凡了,虽然喜欢幻想,但那种琼瑶小说里的情节是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的。

"因为我刚好在那里。"这是唐雅各的回答。

唐雅各和曾美丽的婚姻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唐雅各不爱说话,曾美丽也是个闷葫芦,除了陪送她上下课,定期陪她去产检外,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集,而他们却要这样的生活一辈子。事后,唐雅各在回想时,有时候会觉得很可怕,他当初一定是着了什么道,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七月仲夏的一个夜里,曾美丽叫醒睡在沙发上的唐雅各,他们结婚后,就搬进了唐雅各租的小公寓,曾美丽睡床,他睡沙发。

"我可能要生了。"她抱着肚子,神情痛苦的说。

唐雅各骑着豪迈二一五载她去医院。

痛了一个晚上,曾美丽还是无法将孩子生出来。

"我说你这个当爸爸的,别只是愣在那里!"他们的主治医生对唐雅各说"快来帮妈妈打气加油呀!"

爸爸?

唐雅各这时才突然了悟--他要当爸爸了!

他突然觉得很焦虑,一直以来,他都以旁观者的态度面对这一切,突然之间却发现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那种感觉很彷徨,很迷惑,也很无助。

孩子在第一道阳光出现的时候出生,是个男孩。

"你想抱抱他吗?"曾美丽问唐雅各。她刚哺乳完,将孩子抱在胸前,轻拍他的背。

"不。"唐雅各一脸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他好小,比猫咪大不了多少,我也许会摔坏他。"

曾美丽笑了笑。"他没有那么脆弱。"小贝比这时正好打嗝,她把孩子往前一递。"你不想抱抱你的孩子吗?"

孩子?是了,他是父亲了,一个比孩子大不了多少的二十岁小父亲。

唐雅各走到床边接过孩子。

天!他好轻。唐雅各笨拙的托住那小小孩儿。他把他带到光线充足的窗户旁,仔细端详他,现在还看不出来他像不像他的母亲,但他好可爱,那张胖胖的小脸像暖呼呼的馒头,让人好想戳戳看。想着,唐雅各伸手戳了他一记,小孩儿仿佛感受到他的欺负,眉头和鼻子都皱了起来。他的嘴角不由得轻扬起来,让一向冷薄的面容添了几许温柔。

"你......"他回身看曾美丽"已经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

曾美丽摇摇头。"你来帮他取吧。"

"我不知道......"唐雅各讶异的看着她。"你是孩子的妈妈......"

"他也是你孩子。事实上,你是最有资格帮他取名字的人。"她又说,语气很真诚。"没有你,我就没有勇气生下他。"

唐雅各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就叫他破晓吧!唐破晓。"他凝视着小贝比熟睡的脸庞,嘴角有抹笑。想不到他唐雅各竟然也会有儿子!他抬头看着曾美丽。"他是破晓出生的孩子,象征黑夜已经过去了。"他说。曾美丽回迎他的注视,眼眶盈着泪。"你真是个好人,雅各。"她说。

唐雅各最受不了这个了,他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所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的感谢,只好苦笑说:"你会这么说,那时因为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只要知道你是个好人就够了。"曾美丽对他微笑。"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不能害你。"

唐雅各皱眉,眼里写着疑问,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我们离婚吧。"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心魔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