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夏未了,天气依旧炎热得教人想跳进水里,泡在里头不想出来。

彤霞山庄后园的山壁边,用人工开凿了个大石洞,从上头披泄而下的山泉正好在洞口处形成了一道隔热的天然水帘,下方的浅池里晚开荷花数朵,迎风摇曳。

蔺之颿偕同爱人寒雨若,和兄长蔺珪笙以及好友骆以行,四人在这凉爽的石洞中避暑。三人边品茗边谈论着近日江湖上的各种传闻,寒雨若则安静地偎在情人身边喝茶。

正当三人高谈阔论之际,寒雨若突然轻唤了声:「之颿。」

蔺之颿闻声立刻停止谈话,转过头来笑道:「什么事?」

寒雨若绽开抹更赛春花的粲然微笑。「我听说彤霞山庄有个举世皆知的至宝,叫墨龙血珠,我想看一看,可以吗?」

蔺之颿闻言面色遽变,端在手里的茶差点就松落坠地!他从未在爱人面前提过宝物的事,他是从何得知?难道他真的是……

蔺珪笙和骆以行也同时心头一震,更不由自主看向对方,交换个眼神。

寒雨若故作无视情人的异样神情,只是软语轻求:「好不好嘛,之颿?」

此刻,蔺之颿内心的冲击非笔墨所能形容,他为什么要在此刻说出这些话?为什么在他沉醉于幸福美梦时,要当头一棒把他的美梦打醒?

寒雨若再次绽开动人无比,带着会令人神迷的魔魅微笑。「不可以吗?是不是要先问过伯父、伯母?」

他那魔魅十足的微笑,连蔺珪笙和骆以行都闪神了一刹那,更别说理智还在挣扎,但情感已迷醉的蔺之颿。

骆以行回过神来,朗笑一声用力拍了下好友的肩头。「那当然没问题,之颿是彤霞山庄未来的主人,带你去藏宝楼看看那举世皆知的至宝墨龙血珠,只是小事一桩,用不着蔺伯父的同意,对不对?」话落又用力在好友的肩头拍一下。

好友拍第一下时,蔺之颿从失神中猛然回神;拍第二下时不由转首看他,却见好友对他使个眼色,似在暗示他,何不顺意而行,看他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思忖过后,蔺之颿暗自深吸口气,回头绽开笑容:「也对,爹娘已经在找人择日了,要让你祭拜蔺家的先祖,告知他们你就要成为蔺家一份子,先带你去看看你想看的,也没什么关系的。」他只希望这番话能让爱人明白他和父母对他的真诚心意。

「真的吗?太好了。」寒雨若开心地拉着他的手臂,接着对骆以行绽开迷人的笑靥,凝着他道:「也谢谢骆大哥。」

他那热切漾着莹润水光的睛眸,带着淡淡甜意的魅惑笑容,几乎让骆以行无法自抑地受迷惑,当他察觉到自己的神迷之时,立刻别开对视的眼神,双颊感到一阵热。「呃……这……小事一桩而已。」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蔺珪笙,不由暗忖寒雨若若真是被付予潜入当内奸的重任,定然有着超乎常人的特殊才能,绝不是只有在场的所有人于今天第一次见识到的魔魅之美而已。

彤霞山庄的藏宝楼位于整个山庄的正中位置,是栋独立的二层楼屋宇,四周遍植着树木,那片树林乍看之下像是杂乱无章,若从上方俯看则知实暗含奇门之术,是第三代先人的一位精通奇门机关之术的好友,代为设计监建的;地下部份亦建有密室,储放足够的粮食和饮水,做为重大危难发生时的避难之所。但密室之事除蔺氏子孙外,外人无从得知。

蔺之颿轻拥着爱人站在树阵的入口处,心里迟疑着。

寒雨若偎靠在他身畔,眼前的树看起来像是随便栽种的,但又似有种奇怪的秩序。

站在后边的蔺珪笙和骆以行,则转首互看交换个眼神。

蔺之颿深吸口气,轻声缓语道:「这些树木分布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九宫八卦之阵,只要稍走错一步便会陷入阵法的幻景丛林中,除非有人发现救出来,否则最后都迷困饿死在奇阵里。从藏宝楼完成至今,已有不少盗贼死在这奇阵中。另外藏宝楼也设有杀人机关,只要稍不小心碰触了不该碰触的东西,就会被乱箭射成刺猬,被绞刀阵绞成肉泥,被强弩射穿脑袋,身体,还会被布满倒钩的鱼网网在半空中,直至血液流干而亡。」

寒雨若只觉得背脊一阵凉,头皮发麻,不由自主抓紧他的手臂。

蔺之颿见他似受到惊吓般,不由心软地柔声说:「别担心,你只要不离开我的身边,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寒雨若抬头勉力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我们走吧。」蔺之颿拥着他迈步朝奇门树阵走了进去,虽然进出此阵已不下几十次,但这次的心情特别紧张,只怕一个失神让爱人陷入危险当中。

后面的蔺珪笙斜眼看了骆以行一眼,轻问:「你应该不用我搂着你吧?」

骆以行闻言轻啐了声:「大哥少吃我豆腐了,我只要紧紧跟在你身后就行了。」

蔺珪笙扬起一个笑容,也跟着迈步走进树阵中,骆以行则小心谨慎跟随在后。

寒雨若静默地跟着蔺之颿缓步而行,双手本能地抓紧他的手臂。

蔺之颿边走边留心他的举动,见他只是胆怯而小心地行进着,不由略略松懈了防备之心。别说他是个普通人,就算是略通奇门之术者也未必看出此阵的门道,虽说是九宫八卦阵,但这八卦是反八卦,所以复杂得许多,他初走此阵时也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熟悉此阵的走法。

寒雨若却是愈走愈感轻松,似乎没有想像中那般难。

约莫一刻多钟,一行人已通过树阵来到藏宝楼的大门前。寒雨若左右张望了眼,奇声问道:「这里都没有人看守吗?」

蔺之颿答道:「不需要。能过得了第一关的奇门树阵,未必能通过设于此楼的机关,派人来防守反而可能弄出人命来,」

寒雨若明了地点点头。

蔺之颿睇他眼,上前抬手转动大门上的两个虎头铜锁,先转动左边的,再转右边,寒雨若只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一会大门内传来「喀啦」的声响,大门便自动开启了。

蔺之颿回头向三人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小心地跟着我,只要踩错一步就会启动杀人机关。」话落定睛在爱人身上,柔声问:「你可以吗?」

都已经来到虎穴之口,岂能再退缩了?寒雨若深吸口气,鼓起勇气点点头。

蔺之颿见他点头,便领头朝内走去,后面之人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脚步跟随着。从门口到二楼的房门口,这不算长的距离,却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二楼的大门上有着和一楼入口相同的设计,伹不同处是先转右再转左。

房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并没有所谓的珠光宝气,只见墙上挂了幅大大的奇怪图画,几个大木箱随意堆放,置着几个立柜和几张桌子,角落摆着数棵漆了红漆的枯树枝。

「进到这里就没问题了,这里没设任何的夺命机关。」蔺之颿率先走了进去。

「还真有点失望呢,跟想像中大不相同,我以为有满坑满谷的金银珠宝。」骆以行也是第一次进入彤霞山庄的藏宝楼。

蔺氏兄弟没有答腔,因为大部份可立即使用的细软全放在地下的宝库中,两人只是留心着寒雨若的反应。

寒雨若却走向那幅挂画,看了好一会回头笑问:「这是什么画?一横一点又是画圈又像画树似的,好奇怪喔。」

蔺之颿走至他身边,看着挂画。「这是藏宝楼的机关以及布建在外头的树阵全图,是当初那位前辈所留下的真迹,我们便把它留下来当纪念。」

寒雨若闻言似不感兴趣地轻喔了声,转身走向角落处,看着那数棵漆成艳红色的枯树枝,笑问:「这个也奇怪,为什么要把树枝漆成红色摆在这里呢?」

蔺氏兄弟互看一眼,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识,竟把珍贵的红珊瑚当漆色的枯树枝。

骆以行却笑着朝他走过去。「雨若老弟呀,你真是眼拙寡闻哪!这可是举世罕见的红珊瑚,我家那棵才尺许高,就被我老爹宝贝得要命,他要是看见了这几大棵,恐怕眼睛都要睁得像铜铃般大,下巴掉到地面去了。」

寒雨若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一只大木箱,掀开箱盖,里头是满满的珍珠,有大有小,最大的竟有鸽蛋般大,不觉惊奇问道:「这一颗颗白色的珠子是什么东西?好可爱。」

「那是珍珠呀。」骆以行看向好友。「是很值钱的,一般人家能有几颗就很了不起了,之颿家里竟有一大箱呢。」

寒雨若挑了两颗最大最漂亮的拿在手里,望着蔺之颿问道:「之颿,这个好漂亮,可以给我两颗吗?」

蔺之颿闻言转首看了兄长一眼,见他微颔首便回头笑答:「可以啊,你喜欢可以多拿几个。」

「我只要两颗就好了。」寒雨若把两颗珍珠小心地放进袖袋里,回头盖上木箱,没有再打开其它木箱,而是走向摆放着多把长剑、短剑和匕首的长桌,当他欲询问这些宝剑的来历时,不经意瞥见角落处有个不甚起眼的黑色木盒,不觉伸手去掀那盒盖。

蔺家兄弟见状神情双双为之一变,蔺之颿本能地快步上前想出声阻止。

原来木盒里是一本书,寒雨若顺手将书本取出。「《玄天秘录》?这是什么书呀……」自喃过后便翻看了起来。

三人一听他念出玄天秘录,神情俱皆一愣,骆以行不自觉地退开两大步,蔺珪笙则靠上来,本能地想出手夺回寒雨若手中的家传武功秘笈。

「这是道教的书吗?内容好奇怪呀,还画了好多人形图呢,看起来好滑稽。」寒雨若边看边自语,几个眨眼间便把秘笈给翻看完毕,随手又放回木盒中顺手盖上,一个转身回头却乍见蔺家兄弟一脸的严肃,不由一愣,接着惶惧地问:「是……是不是……我不可以看那本书?」

蔺之颿没有回答,转首看着兄长,蔺珪笙亦看着他。兄弟两人同时思索着,他不懂武功应该看不懂秘笈内容所言为何才对,况且他又一下子就翻看完毕,应该不会把内容给记住吧。

兄弟两人又交换个眼神,蔺之颿绽开微笑。「没关系,那的确是道教的书,是我祖父最喜欢的书,所以我们把它当传家宝之一,摆在这里当纪念。」话落上前拥着爱人转往摆放着兵器的长桌。「这些宝剑都是我祖先们的遗物,大部份都是他们使用了一辈子的随身兵器。」

寒雨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蔺珪笙则暗松了口气,不自觉看了骆以行一眼,暗赞他是个正人君子,知晓适时回避没有凑上来观看秘笈,却也暗责双亲,不知是谁把秘笈从暗柜中取出后忘了归位。

寒雨若看着长桌上的各种长、短宝剑,突然间他的目光被一柄刀柄处镶有两颗绿色大宝石的小短匕给吸引了,遂伸手取来退开刀鞘,现出薄如纸张般的利刃,他暗中掂了掂重量,感觉还挺称手的,暗忖过后转首笑问:「之颿,这把刀子好漂亮,可以给我吗?」

蔺之颿闻言愣了一愣,不禁眉头微蹙问道:「你要这刀子做什么?」

寒雨若将短匕归鞘,神情天真地说:「这两颗宝石好漂亮,我很喜欢,我也可以拿它来切果子,还可以切肉喂小黑儿呀。」

蔺之颿一时间难以决定,这柄镶着贵重宝石的小匕首,是他在远游途中救了一个珠宝商后,所获赠的回礼,此小匕首太轻、过小,又镶着宝石,虽是精钢所打造,但实用价值不大,只是不解雨若想要这把小利刃的用意真正为何呢?考虑了好一会,他才点了点头。「好啊,你喜欢就给你,但是它很利,你使用的时候要小心点,可别伤了自己才好。」

寒雨若见他答应便绽开个开心无比的笑容,把玩着小匕首好一会,才似想起了最初的目的般,不由轻呼一声。「对了!我差点忘了,我是要来看那颗墨龙血珠的。」

蔺之颿深深地看了他眼,点点头。「我这就拿给你看。」话落走至一个紫檀立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一个略有深度的黑色小木盒,转身走回长桌边将它放在桌上,掀开盒盖,里头黄绸布上有一白一红两颗巨大的圆球形宝石。

两颗宝石皆散发出莹润的光彩,红珠上的那道黑色纹路真的像只黑龙盘踞在石里般,不但栩栩如生,连龙爪也隐约可见;白球上也有道像是龙般的纹路,是绿色的,相较之下不如红珠里的龙纹来得生动逼真。

「这就是墨龙血珠啊,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真的挺美的,很是吸引人。」骆以行靠上来鉴赏过后忍不住赞叹着,接着看了白珠好一会才问:「那这颗白珠呢?」

「那是白灵珠,本来就是我们蔺家的传家之珠,从第一代就传下来了。」蔺珪笙说。

寒雨若仔细观看过后,最后目光定视在白灵珠上,似自语般说:「如果这颗白珠也变成红色的,不就辨不出真假了……」

「真的耶。」骆以行也将白灵珠和墨龙血珠仔细比较一番,除了颜色不同、龙形纹路生动与否外,大小几乎一致。

蔺珪笙走了过来。「你们说的倒也没错,若染了颜色又不并放一起的话,确实有些真假莫辨,但就实际价值而言,却是天差地别,白珠虽叫白灵珠,却只是一般的上等白玉磨琢而成:墨龙血珠则是由真正珍贵且罕见的红玉雕琢成形,价值连城的是那道栩栩如生像真龙般的天然纹路。」

这时,寒雨若脱口问道:「这白玉球能染色吗?」话方出口随即察觉问得不妥,想再收回已难。

正当他暗自后悔之时,三人似没察觉到此话有何不妥,骆以行更接着他话尾说道:「是啊,染了色就能以假乱真了。」

「这个……」蔺珪笙回忆着说:「忘记是什么时候,娘和嬿贞在闲聊时,好像说过曾祖母曾在打扫整理东西时,手不小心割伤了,然后血就那么刚好滴在白灵珠上,结果被它迅速吸收,玉球上就红了几点……」

蔺之颿也是第一次听到有关家传之物的事,遂追问道:「后来呢,怎么除去的?」

「曾祖母无论怎样擦怎么洗也弄不掉那血渍,最后是放到活泉里,泡了三日夜才让那血迹稀释散出,恢复了原来的洁白。」蔺珪笙说。

三人这才明白地点点头。

寒雨若不觉再多凝注那墨龙血珠一眼,转首对情人笑道:「我已经看过传闻中的至宝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遗……」

他尾音末出口,蔺之颿却面色遽变,踏前一步掩住他的嘴巴,急声斥骂:「不要胡说八道!从来没听说过看了这东西就会死人,你也只是看而已,没有『怀璧其罪』。」

寒雨若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会引起他这么激烈的反应,不觉抬眸凝着他歉然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高兴而已。」

这时,骆以行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走了,我今天和几个朋友约在『香吟阁』见面,迟了又要被骂到臭头了。」

蔺之颿闻言转首和兄长交换个眼神,拉起爱人的争对好友说:「既然你赶时间,我就先带你们出去吧,大哥要把东西稍作整理。以行,你可得小心地跟好。」

「是、是。」骆以行走了过去。「那你可要好好地慢走才行,可别重色轻友,顾得了爱人就不管我这个老友的死活了。」

蔺之颿闻言回头笑骂道:「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又把我说得那么可恶,再胡说就故意把你留在树阵里头,让你饿上个一天一夜再来带你出去。」

骆以行闻言忙陪笑道:「别生气,我只是说说玩笑话罢了。」

蔺珪笙一直等到三人走进树阵,才返身去把秘笈收进暗柜中,接着再巡视一圈才安心地离开藏宝楼。

翌日。

寒雨若仅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完成了张藏宝图,他要利用这东西让鱼儿上勾。

下午,寒雨若坐在圆桌边,取出昨天得到的那小匕首,想试试这刀子是否如蔺之颿所言般锋利无比。

在他的前方,龚娆边擦拭桌椅边抱怨:「为什么老娘得做这种工作?当真鬼迷了心窍,还得听那个胖老女人叨念,真是窝囊到了极点!」

寒雨若退开刀鞘,伸手取来蔺之颿从园子里采给他的石榴,虽然这小匕首看起来满锋利的,但石榴也有点硬度,思忖间便对中用力切了下去。

岂料,这匕首的锋利度远超于他的想像,切石榴就像切豆腐般,反而把寒雨若给吓了一大跳,手肘不自觉旁移在盘子边缘重敲了一下,盘子就像翘板似的让里头的一颗果子飞了出去,那果子却不偏不倚地打上了龚娆的后脑勺。

龚娆已是一肚子火了,后脑勺还被无预警地敲了一记,更是火大,倏然停下工作,转眸看了眼那滚到椅子边的果子,缓缓地转过身来瞪视着一脸惊惶的寒雨若。

寒雨若从惊愕中回神,看见龚娆用那似毒蛇般的双眼瞪视着他,不由心生害怕,本能地站起往后退了一步。「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切得太用力,手肘碰到了盘子,果子才飞出去的。」

龚娆瞥了眼桌上那被剖半的石榴,又把目光定睛在寒雨若脸上,谅这小子向天借胆也不敢从背后偷袭她毒娘子,否则只消她的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把他送回姥姥家了。当她再度把视线移回桌面时,却被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霎时忘了被打中后脑勺的恼怒,过去拿起那把小匕首,端详着上头的两颗绿色宝石,圈指在刀刃上一弹。嗯,是精钢打造的呢,这小子从哪里弄来这锋利无比又价值不菲的宝刀呢?

「这把宝刀是你从哪里偷来的?」龚娆想套他的话。

「才……才不是我偷的呢。」寒雨若小心地朝椅子挪移过去,双眼盯着她慢慢蹲下身去把地上的果子摸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回盘子里。「那是昨天之颿带我去藏宝楼时,我说我喜欢,他就给我了。」

龚娆听说他已进入过藏宝楼,不由眸光一亮,心念一转绽开笑容问道:「那……你在里头看到了些什么?」

「嗯……」寒雨若做出回想状。「宝库在藏宝楼的二楼,之颿开门让我进去时,我第一眼就看见很多不同颜色的光,有红光、绿光、蓝光,还有黄色的光,看得我眼花撩乱,后来我才知道那全是宝石发出的光,角落还有很多棵红色的枯树枝,很漂亮。骆大哥看了也惊奇地说,好大棵的红珊瑚呀,还说他家有棵尺许高的,他老爹就宝贝得要命,说他从来没见过像人一般高的,而且还那么多棵,又说每一棵都价值几十万两呢。」

龚娆听了一双眸子不由瞪大了起来,追问:「除此之外,你还看见了什么?」

寒雨若再次回想。「有金元宝啊,好几大箱的金元宝,还有好几大箱硬掉的鸽子蛋,白白的、圆圆的,我向之颿要了两颗,想给小黑儿玩。」

硬掉的鸽子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不信蔺家会把无用的鸽子蛋当宝物收藏,一定是这小子有眼不识宝物,乱猜一通,龚娆遂说:「把鸽子蛋给我瞧瞧。」

寒雨若依言从袖袋里摸出那两颗硬掉的鸽子蛋递给她。

龚娆一接过手便暗骂:这小子真是有够呆的,明明是两颗罕见的大珍珠,他竟以为是硬掉的鸽子蛋,还要拿给小黑猫玩,真是太暴殄天物了!不过他刚刚说有好几大箱,所以蔺之颿才会这么大方地给他两颗当猫玩具……

「另外——」寒雨若露出抹神秘又隐含得意的笑容。「我也看到了墨龙血珠哦。」

什么?!龚娆闻言心头一跳!蔺之颿竟会把那稀世珍宝也拿给这小子看?

「那是一颗又圆又大的红色玉球,很漂亮的红色,有点透明还发出红光,里面有只黑色的龙,好像活生生的龙住在里面一样,看得到它张开的嘴巴,脚上的爪子好像很利,多看一会就觉得它好像要破石飞了出来一样。」

这小子形容得与传闻中的半分不差,龚娆开始深信他的确是看到了这颗传闻中的稀世珍宝。光听他形容就有种想一睹珍宝的冲动,但她也知道她是进不去的,可是罗炯翃用计把这小子送进彤霞山庄,给蔺之颿当床伴,难道只是要这小子来看珍宝而已?他的作用应该不止于此吧……思毕,龚娆便放轻声音,敛去眸中的凶芒,以降低他的戒心。「那……你还看见了什么呢?」

「我还看见了高挂在墙上,整个藏宝楼的机关,以及布建在外的树阵设计图,我把它记住并画了下来。」寒雨若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打开后放在桌上。「就是这个样子。」

龚娆靠上去看了眼,即使她不懂奇门之术,但也可以一眼就看出这张图画得有多精确,惊讶之余忍不住想再看清楚一点。

不意,寒雨若却突现惊慌之色,快手快脚地把图折起又收进怀里。「我……我忘了……这……这个不能随便给人看的,我必需亲手交给他们才行。」

龚娆一愣,总算有所领悟了,一般来说棋子用过之后就该灭口以除后患,可是罗炯翃却对这小子特别珍惜,原来这小子的利用价值如此之高啊,如果……他也能被她所用,那么今后的荣华富贵就唾手可得了,也许……不需要「以后」,只要这一次就够了。

思毕,龚娆便绽开和善的笑容,看着他轻问:「你……想不想换一个合作的对象?是『合作』哦。」

寒雨若不解其意,只是茫然地注视着她。

龚娆见他神情傻愣,便知他不懂她话中之意,凝神静听片刻确定外头没有第三人,才姗姗走至他身边低语:「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和我合作,我们一起偷出藏宝楼里面所有的宝物,我会分你一半的。」

寒雨若闻言睁大眼睛,张口无声惊呼,好半晌才呐呐地问:「一……一半……我我……我们两个?可……可是我……搬不动那些一大木箱……」

龚娆知道他有些心动了,便说:「不用担心,我会找人来帮忙搬的,有了这些钱你就可以自由,不再受人摆布、利用了。」

「可是……」寒雨若眸中闪烁着希望,迟疑着说:「我娘在他们手上,我……我不得不乖乖听话呀。」

「不用担心这个。」龚娆加把劲说服着他。「我会把你娘救出来的。」

「这——」寒雨若略略迟疑过后问道:「你说话算话吗?」

「当然!」龚娆保证着说,话落朝他一伸手。「把藏宝图给我吧。」

不意,寒雨若却突然退开一步。「不行,我现在不能相信你,你要先把我娘给救出来,否则我不把图给你。」

看来这小子还有着小小的心眼呢,龚娆原本打着藏宝图到手就一走了之的主意,没想到这小子竟会以藏宝图当合作筹码,只好耐着性子先点头答应。「好的,我会先去把你娘救出来。」

这时,寒雨若却又说:「可是,只有图还是进不了藏宝楼,开门的钥匙在之颿的身上,我没办法复制它。」

龚娆闻言愣了一下,这还真是个不小的难题呢,略略思付过后说:「你就偷啊,晚上睡觉的时候下手偷啊。」

寒雨若却摇摇头。「不行,我摸了他一下,他马上就醒过来,还问我是不是想喝水或怎样了。」

龚娆闻言眉头微皱,看来蔺之颿警觉心还满强的,或者是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艳福?这该怎么办才好?眼看下半辈子的富贵就要成为南柯一梦了。

寒雨若见她一脸懊恼的模样,不由嗫嚅着间:「你……你不是说你叫毒娘子吗?你……你应该有药吧?那种……让人吃了会一直想睡觉的药呀……」

对喔!她怎么没想到呢?龚娆一愣之后大喜过望,立刻绽开笑颜对他直点头赞许道:「原来你这小子还不笨嘛,下点迷魂药你就容易下手了。」说完马上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迷魂散,无色又无味,要加在水里或酒里都行。」

寒雨若接过它,问道:「这个要用多少,效用可以多久?」

「当然是全部倒下去呀,效用大概是三个时辰。」未了,龚娆加问了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寒雨若想了想:「明晚好了,你什么时候要来接应我?」

龚娆思索片刻:「正子时好了。」

寒雨若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先把钥匙偷了藏在身上,你来了之后再叫醒我。」

龚娆闻言却立即心生独吞财宝的计谋,但仍面带和善的笑容,点点头。

「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诺言,救出你娘又分你一半的财宝。」话落转身又继续擦拭桌椅,想到过了明晚就能坐拥无数财宝,她的心情霎时感到大好,连做这卑微的工作也都带劲了起来。

寒雨若原先眸中、脸上,天真、怯懦的神情却尽敛,取而代之是眼神冰冷、唇边掠过一丝冷酷的微笑。

「看我的飞象过河,将军!」

寒雨若用一只「象」,把蔺之颿的「帅」给吃掉了。

蔺之颿只是看着才走了两步棋的布局,却已莫名地被将了军,这是今晚第十一次被爱人以耍赖招数给将军了,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服气,却也拿他莫可奈何,他抬手掩口打了个大呵欠,不知怎么回事,今晚感到特别的困。

寒雨若见了便问:「你想睡觉了吗?」

蔺之颿点了点头,感觉眼皮有些沉了。

「那就睡觉吧,我也觉得有点困了。」寒雨若说完开始动手收棋子和棋盘。

蔺之颿见状就起身脱了外衣,坐至床缘脱去鞋袜准备睡觉,不意当他转过身去却看见那把镶着绿宝石的小匕首就放在爱人的枕边,霎时他的睡意清醒了些,回头看了眼尚在收拾棋子的他,用不甚在意的口吻问:「你把刀子放在枕边做什么,怕有人偷了它吗?」

寒雨若闻言动作微顿,稍停才又继续整理棋子。「不是的,因为我昨晚作了恶梦,梦见好几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要杀我,我很害怕就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我惊醒过来,觉得又累又害怕,所以我想,如果把刀子放在旁边,我就可以保护我自己了。」

他这话很难判定是真是假,蔺之颿只是回了声。「这样啊……」暗地里却有了些许的戒防。

寒雨若收完棋子,亦起身脱下外衣,问道:「之颿,今晚不要熄灯好不好,我害怕再作恶梦。」

蔺之颿应允了他的要求,待他上床躺下后才放下床帐,两人虽是一如平日相拥而眠,但他却没办法对小匕首的事太释怀,微垂眸却见爱人像是害怕恶梦随时降临般,将头脸埋进他的胸膛,他见了不由暗责是否自己多疑心了,遂闭上眼沉入梦乡。

正子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迅速关上,开关之间有条黑影已闪了进来。

椅子上竹篮里的小黑儿,被细微的声响惊醒又乍见一道黑影迫近,不由惊声喵叫,从竹篮里跳出迅速窜至柜子底下。

黑衣蒙面人亦被小黑儿吓了一跳,也怕它坏了大事,意念一动想杀了它,但又见它已躲进柜子底下,只得作罢;接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竹筒,悄悄地朝床边走去,撩开床帐一角将竹筒放了进去,片刻又将竹筒收回。心想,只要再稍待片刻,所有的金银财宝全都属于她一人了,哈……

床榻里,根本没睡着的寒雨若,在听见小黑儿的喵叫声后立即清醒过来,一偏头便看见外头有道黑影靠近,心想她果然依计来接应他了,只要她一出声,蔺之颿便会醒来,因为他只在茶水里加了很少量的迷魂散。

不意,他一偏头却看见有个圆筒状的东西伸进床帐里,接着从里头爬出一只如拳头般大的黑色蜘蛛,快速地朝蔺之颿靠近。

寒雨若一惊过后立刻明白龚娆的狠毒之心,眼见毒蜘蛛就快要爬到蔺之颿的脖子边,当下毫不迟疑转身取来那小匕首退开刀鞘,起身看准目标用力刺下。

利刃离鞘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蔺之颿,一睁眼看见寒雨若握着小匕首,一脸阴狠神情地朝他颈项刺下,惊骇之余一个本能反应,挥臂一拳将他格开。

床边,一直静立等待的龚娆,突然听见一声闷哼,随即一个人影摔了出来,此突发之状况不禁让她愕愣了一下。

满腔忿怒的蔺之颿翻身坐起,一把撩开床帐,气冲冲地想去质问寒雨若为何要谋害他,不意床帐一揭开竟看见床前站了个蒙面黑衣人,一惊过后喝问道:「是谁?」

龚娆一时间还没理出个头绪,本能的反应就是快逃!遂一个转身破窗而出。

蔺之颿见状也跟着追了出去,边大喝:「哪里逃!」

东院外头巡夜的守卫们,听见声响也立刻包围过来。

龚娆对这东院早已了若指掌,循径欲逃回下人房,想换回芷儿的身分以求保命。

岂料,蔺之颿动作比她更快,三两个起落就已拦在她面前,剑眉微轩沉声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闯进房里?」

龚娆见前路已被阻断,转身想往回跑,但这一会的工夫,后头的追兵也已到达,没多久十余个高举火把的护院们已把她团团围住,甚至连住在西院的蔺珪笙和黎嬿贞也闻声赶到。

「发生了什么事?」蔺珪笙边问边注视被东院众护卫们困住的蒙面黑衣人,黑衣人身材娇小,研判应是个女子。

蔺之颿被爱人所背叛已是满腔恼怒,遂一言不发欺上前扬手扯下黑衣人的蒙面巾。

黑巾一除,黎嬿贞看见了黑衣人的真面目,不由惊呼一声:「是毒娘子龚娆!」

龚娆没想到蔺之颿的身法如此迅速,蒙面巾一除又被黎嬿贞认出身分,遂把心一横从怀中摸出个黑色铜管,对准蔺之颿按下机关射出一蓬毒针。

对毒娘子底细知之甚详的黎嬿贞,看见她从怀中摸出一个铜管,且对准小叔时,不禁急出声警告:「颿弟!小心她的毒针暗器!」

大嫂的话声方落,蔺之颿便听见那细微的弹簧声响,在火下看见无数小亮光朝他飞来,遂立即大喝一声:「后面的人全闪开!」话落运起玄天真气,把那蓬小亮光全数逼了回去。

龚娆没想到毒针会被逼了回来,惊骇过后想闪避已然不及,大半的毒针被回逼射进了她的体内,她不可置信地瞪视着蔺之颿,作梦也没想到一生使毒杀人无数的她,最后竟会死在自己的暗器下。

周围的众人看着她面色渐黑,然后倒地身亡。

蔺珪笙看着一脸怒气未消的小弟,转头对负责统领东院众护卫的护卫长雷峰吩咐道:「暂时先让她保持这样,明早再处理尸体,记住千万别碰触她的身体,今晚派人严加看守这里,别让不知情的其他人靠近,明天一定要把所有的毒针捡拾干净,清楚了吗?」

雷峰看了眼不发一语的二少爷,恭声答道:「是,属下明白了。」话落开始分配工作。

蔺珪笙走向小弟,问道:「你在哪里发现了她?」

蔺之颿深吸了口气才答:「她潜进了客房里。」

「什么!」蔺珪笙闻言大惊,与娇妻对视一眼脱口问道:「那雨若呢?你把他单独留在房间里吗?万一有其他同伙岂不危险?」

搞不好他就和这毒娘子是一伙的。蔺之颿心里依旧恼意难消,只因在场部属众多不便言明,只得低应了句:「我回去看看好了。」

蔺珪笙看了娇妻眼,小弟的神情和反应皆有异,只得跟了上去以了解实况,黎嬿贞亦跟在其后。

三人来到东院客房的外厅,蔺珪笙立刻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蔺之颿见兄长追问,只得把先前发生的事说了遍:「我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蛇蝎心肠,枉费我对他的一片真心真情。」

蔺珪笙听小弟的语气中仍充满了怒意,不由有点担心寒雨若,遂说:「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也许他有他的苦衷和说法。」话落领先朝睡房走了进去。

推开房门,三人看见寒雨若趴卧在地上动也不动,旁边小黑猫喵呜、喵呜地轻叫着,似想唤醒主人般。

是晕倒了吗?三人见状不由同时这么想,蔺之颿只是看着地上的他,并不急着想去探视他的情况。

黎嬿贞看了兄弟两人一眼,转身走向床榻欲先整理床铺,再回头要夫婿把寒雨若扶上床休息,可是当她一把撩开床帐,却被触目所及之物吓得惊叫出声,猛然后退三大步。

蔺珪笙见娇妻吓得花容失色,忙问:「怎么了?」

黎嬿贞用力咽了口唾液,抬手抚着胸口定了定神:「毒……王蛛,是毒王蛛!」

「什么?!」蔺珪笙疾步走至床边,拉开床帐探看,只见一只如拳头般大的黑蜘蛛,被小匕首刺插在床上,八只脚犹舞动着似想逃跑,看得他不由倒吸了口气,若被这家伙咬上一口,只消一眨眼的工夫就得去见阎王了。

这瞬间,蔺珪笙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转身疾步来到寒雨若的身边一把将他翻身扶起,只见寒雨若双目紧闭,脸色灰白,额角一片鲜红,嘴角亦溢出暗红血液,他一见便知不妙,拉起他的手腕几乎把不到脉动,立刻改按颈侧边,回头急声唤道:「娘子,快去拿救命的灵药,要快!」

「喔——好。」黎嬿贞一听夫婿的语气,便知寒雨若的情况十分危急,一拉裙摆便奔了出去。

当蔺之颿看见那被钉刺在床上的大蜘蛛时,脑中不由轰地一声响,整个人都呆了!难道是他误会了,寒雨若是要救他而非谋害?待听见大哥的急语才猛然回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样了?一转身却见大哥已将他抱了起来,不禁趋前急声问:「大哥,雨若他——」

蔺珪笙看着他沉声道:「我和你嫂嫂一定会尽力的。」话落朝正好来到门外的梅玉吩咐道:「梅玉,进来把小猫抱走,去向雷峰说,叫他紧闭这里的门窗,派人看守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回头我再来处理那只毒王蛛。」说完抱着寒雨若转往小弟的睡房。

蔺之颿一听兄长的话便知爱人性命垂危,既自责又忧心如焚,但也只能跟在兄长的身后直奔他原本的睡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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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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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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