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电话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裴星动也不动的盯着电话。会是谁呢?会是水湄吗?

不,如果是水湄,她何须打电话,她会直接回来的。已经一个星期了,自从那天她在风雨中开着吉普车疾驶而去到今天,过了七天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在纽约的那些日子就是地狱的显形,但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跟这种茫然的痛苦相比,那段日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因为那时候虽然见不到水湄,但他知道水湄有人照顾呵护着,知道她过着安稳的日子,使他可以安心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但是,现在……水湄躲起来了,在医院中带给他如此大的震撼之后,她却让自己消失了。

我的孩子……他大口大口的喝着酒,试图让辛辣的液体狠狠地将自己麻痹。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的烧到胃,他视而不见的盯着面前铃铃响着的电话。

在那个风狂雨骤的夜晚,他发疯似的到处找着水湄,吉普车在街上被找到了,但水湄却失去了溣啊O喽杂诶钍》绶蚋镜挠切模裴星只觉得自己正在地狱中煎熬着。

怀着满腹的疑惑,他直接找上几乎整天关在佛堂里的瑛蓉。他知道她不会骗自己,为的是什么他也不明白,但在看到她安详的举止之后,他了解自己所一直欠缺的是自母性的爱,也是他所汲汲追求的。

「裴星,给水湄时间。」瑛蓉将手里的念珠不停的转动着,她坐在蒲团上,盘腿的姿势像朵莲花般的优雅。

「为什么?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难道你们都不担心?」裴星像头暴躁的熊般,在她面前踱来踱去。

瑛蓉停下转动念珠的手。「坐下来,裴星。」

「我坐不住。只要一想到水湄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我……我……」他颓丧的连连朝空中挥出猛拳。「为什么?为什么水湄要不告而别?难道她不知道我会担心?」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难道当初的水湄就不会担心?」扬起眉,瑛蓉轻轻地说。

彷佛被针扎到的汽球,裴星泄气的望着兀自念着佛号的瑛蓉。「妳是说水湄在报复我?」

「我想不是,水湄不是个会记仇的人。我想,她只是一时之间还走不出自己内心的痛苦。」

「痛苦?」裴里目瞪口呆的样子,像个困惑的小孩。

「裴星,告诉我。你真的那么恨你李伯父?」瑛蓉站了起来,在香炉中添了些新的檀香块,便室内迷迷蒙蒙地充满了檀香的味道。「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纳闷,当初我们收容妳是不是做错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们不把你接回来,是不是就可以避开这一串的悲剧?」

裴星霍然转过身子,看着妇人眼中的泪水。「我……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我从小就在别人的讽刺奚落中长大,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父母的死跟李省风是绝对有关系的!」

「是吗?裴星,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的失和并不是我们这成的。当初你李伯父的出发点并没有恶意,他不忍心看到你那对优秀的父母被现实所击败,所以他才会出面……」

「不要再说了。伯母,妳到底是想说什么呢?」裴星用手搔着杂乱的头发,走过来走过去的有如陷阱中的困兽。「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水湄,她把车子扔在马路上,也没通知我人在哪里,我简直……简直快疯了!」

「裴星,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带给水湄的痛苦?你知不知道在你刚走的那阵子,水湄曾经想自杀过?」

「自杀?」裴星吓了一大跳,马上坐到她身旁。「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好端端的会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

瑛容深深地看他一跟,将手放在裴星有些不稳的手背上。「裴星,真的认为水湄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我……」想起水湄如梨花带泪般的倾诉,他语塞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裴星,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跟水泥的事吗?事实上你每晚溜进水湄房间过夜的事瞒不了我们多久的,但是我们并不想揭穿,为的是什么妳明白吗?

「因为我们了解水湄并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她有她自己的原则,所以我们其他人都装成被你们瞒在鼓里般的不知情。」瑛蓉感慨的叹口气。「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你李伯父决定尽量早些让你踏进松彦的干部圈里。你常埋怨你只是被安插在那里领干薪的废物,却从没有体谅过你伯父的苦心。」

裴星没有回答的凝视着佛堂中枭枭上升的轻烟,剎那间那段苦闷而不得志的岁月,排山倒海似的又在眼前翻腾。他扬扬眉,苦笑的想着那时的狂妄及自卑。

「苦心?我只记得他总是把我从一个职位转到另一个职位,他对我会有什么样的苦心?让我在充满排挤的环境中挣扎,这也是牠的苦心?」看到瑛蓉的表情,裴星突然闭上嘴瞪大眼睛的望着她。「难道……难道他……」

「不错,裴星。起初我也跟你一样不明白他的用意。我心疼你受到别人冷嘲热讽的打击,三番两次的求他让你离开松彦,或者跟铭雍一样的从基层做起。但是他不答应,他说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你好,你必须去适应现实社会;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水湄。

「为了水湄,所以你伯父任凭你去花天酒地的过日子。他总是告诉我:人是会改变的,一个人不会永这的沉迷在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里,总有一天妳会腻的。」

瑛蓉乎静的说。「而为了便水湄嫁给你之后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他宁可你在年轻时好好地玩,然后收心好跟水湄过日子。他怕的就是你会走上你爸爸的路子。」

「啊、啊!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层,我以为……」裴星双子抱着头,喃喃地一再重复地说道。

「眼看你愈来愈颓废,他是看在眼里、气在心底,但是他又不能说什么,所以他想尽办法的要刺激你,裴星,你一定常听到有人告诉你,你伯父打算把水湄嫁给铭雍的事吧?」瑛蓉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裴星,她摇摇头。「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你竟然会……」

茅塞顿开的抬起头,裴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这么说水湄并没有……那……那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天,而我竟然当着她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前…」他像块自高处落下的石头般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裴星,这些年来你伯父也常问我:当初他这样做是不是错了。我不知道,裴星,我怀疑有谁能找得出真正的答案。唉,只是苦了水湄,看着她这样折磨自己,我跟你伯父真是心如刀割,所以才会想把松彦结束,把璞园卖了,为了就是让水湄恢复她的自由。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又出现在我们面前。」

用力的抹了把脸,裴星把他心中最后的疑问一并的吐露出来。「那水湄后来为什么……」

「不然你要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办?怀着孩子又找不到你,是我跟铭雍看不过去,一直劝水湄把孩子拿掉,而你伯父不忍心,他要为你们裴家把这个孩子留下来。所以,才会要铭雍跟水湄结婚。谁知道铭雍得了血癌身体愈来愈差,你伯父知道之后因为操心而中风,我一个妇道人家……若不是水湄拚了命的撑着这个家,我真不敢想象……」瑛蓉拉了条子绢儿擦擦眼角。

「孩子是怎么失去的?」裴星强忍住满心的酸楚,他嗓音沙哑且黯然。

「水湄太劳累了,她日以继夜的住在医院里照顾铭雍。裴星,不要怨也不要怪水湄,妳不会明白到后头的铭确是变得有多暴躁易怒,但是水湄全都忍下来了,她只是默默地把委屈往肚里吞。」瑛蓉说着声音愈来愈低。「她是在电梯里流产的,她在楼下的药局领了药要到十楼给住在癌症病房的铭雍。她在电梯里昏迷了多久没人知道,是刚好有人要坐电梯才发现……」

「天,水湄。」裴星噢咽的则过头去,背对着瑛蓉弹去颊上的泪珠。「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我……」

「从那以后水湄就变了,她像是行尸走肉的过日子,我们明白她受的惊吓和刺激太大,所以也没敢提你的名字。等铭雍过世,你伯父也看透了,他就把水湄带到松彦,一方面让她协助你伯父处理公事;另一方面也是要让他转移注意力,不要再伤心了。」

「伯母,妳一定知道水湄在哪里。求求妳告诉我,我要把她找回来。」裴星听完她所说的话立刻跳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大概都心里有数水湄会在那里,所以你们才会阻止我报警找她,求求你告诉我,我去带她回来!」

瑛蓉冷静的看着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裴星。「你打算怎么对待她呢?玉娴,噢,玉娴是水湄的朋友。她告诉我有关你跟水湄之间的条件交换。裴星,今我很纳闷的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让水湄答应跟你结婚?」

裴星被她炯然有神的目光盯得快招架不住,只能低下头沉默以对。

「我们知道你对李家怀恨在心,但是水湄她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道得她如此屈辱的出卖自己?」

「我没有侮辱她的意思:我……我爱她!伯母,真的好爱她,在纽约的这些年,你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做牛做马的苦拚吗?都是为了水湄,为了她我连下地狱都甘之如贻。」裴星悟着脸沉痛的表白道。

瑛蓉不相恬的摇着头。「如果你真的爱她,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让我们尝到寄人篱下的滋味,你做到了。但是,裴星,我们丝毫都没有难堪的感觉。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因为我们问心无愧,我们自问当初未曾亏待过你,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惭愧的。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如此的对待水湄。」

「我……我爱她。」裴星站起身子面对着法相庄严的菩萨。「水湄之于我就像是颗星星般的遥远,从以前一直到现在,当时我们狂热的相爱,可是我却没有把握她一定会伴我一生。因为我生命中只有被剥夺和被给子在彼此交错着,我害怕有一天她也会被人从我身边抢走。所以五年前我自己告诉自己:趁早放弃吧,免得要面对失去她的痛苦。

「可是我一离开就后悔了,因为没有水湄的日子简直比杀了找吏可怕。所以找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成功,成功的回来夺回我的水湄。正好松彦的危机使我得到回来的借口,我终于见到我朝思暮想的水湄。」

裴星转过身抿抿唇继续说下去。「她还是那么美,但是却用冰冷的眼光看着我,她现在已经是松彦的负责人了,但是也还是我所深爱的那个女人。我爱她,我想告诉她我有多爱她,多想跟她共度一生,但是……」

他凝神想了一下,忽然失声大笑。「她就站在那里,像个高傲的女神般冷冷地看着我。突然之间,所有的梦又都回来纠缠我了,她该不会是忘了我吧?我愈想愈有这个可能,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留在我身避的,所以找利用璞园跟松彦。

「但是伯母,请妳一定要相信我。我绝绝对对没有伤害水湄的用意,我爱她,我爱她爱得这么深,怎么能忍受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呢?」

「是吗?裴星,你……」瑛蓉迟疑的看着他。

「我问妳、向菩萨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水湄的。现在我只想把她找回来好好的补偿她,伯母!」裴星急切的将手挤在胸前,诚心诚意地说。

「唉,裴星,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或错。」瑛蓉叹口气的在纸上写下一组号码,再递给他。「拿去吧,这是玉娴的电话。」

「育贤,林育贤?他还跟水湄在一起混?」裴星讶异的在脑海中搜寻着那个娘娘腔男孩的溣埃印象中他似乎是个有很严重性别错乱的人,但是跟水湄却是死党。

「嗯,去吧!记住你自己所说的话,你如果爱水湄,不要再把以前的记忆拖进你们的现在之中了。」瑛蓉拉住急匆匆往外走的裴星,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伯母,或许我以前犯过一次,不,两次错误,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他坚定的露齿一笑的说。

看着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出去,瑛蓉转身在菩萨面前双子合什的默祷着。望着阵阵烟雾,她绽出温柔的笑容。

月出咬兮,攸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侧兮:舒扰受兮,劳心掩兮。

月出照兮,攸人僚兮;舒天绍兮,劳心惨兮。

「哇!水湄,这是谁送的花?」玉娴明知故问的捧起桌上的那一大来花,夸张的问道。

「玉娴,裴星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水湄懒洋洋地自玉娴手中抢过那张卡片,小心翼翼地夹进书本里。

玉娴根本不避嫌的当着水湄的面便开始宽衣辞带。「我怎么知道?我每天可都是千辛万苦的上班,哪有时间去管这档子事。喂,妳今天一天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事?」

水湄接过玉娴扔给他的苹果,用力的咬下一大口。「唔,也没有做什么啊,我起床后把妳煮的麦片粥吃光,然后又把吐司、饼干还有果汁都喝完。」

「还有什么?」王娴拉开冰箱门诧异的转向她。「我的妈啊,水湄,妳把冰淇淋跟果冻也都吃完了?」

水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这阵子我的胃口一直很好,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地过日子,有点像在养猪!」她自我解嘲的说。

「嗯,难怪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人家在讲,最近菜价涨了,原来是要大拜拜了。」王娴套上件T恤,光着两条腿的在水湄跟前晃来晃去。

水湄一听柳眉挑得半天高,轮起抱枕就往她头上砸去。「好啊,妳说我是猪!」

「喂,是妳自己先提的呢!」王娴讨饶的坐在水湄身旁仔细的端详着她。「水湄,说真的,妳的气色比前些日子要好得多了。妳……妳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水泥假装专心的啃着手中的苹果,但酸甜的果肉却如便在喉问的难以下咽。

「王娴,妳怕我把妳吃垮啦?」

「不是啦,水湄。妳到我这里爱住多久都随妳便,只是,裴星天天这样送花送了都快一个月了……」

「我不知道。玉娴,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水湄双手围住膝盖,任长发偏斜的遮住脸庞。「我好爱他。玉娴,我甚至没有法子想象没有他,我该怎么活下去!」

「那就去告诉他啊!」玉娴仲子撩起水湄的长发,在如瀑布的发丝间和水湄对视。「这总比妳白个儿在这里瞎猜的好吧?」

水湄用力的吞丁口口水。「我……玉娴,如果他又要离开我了呢?妳知道吗?

他跟我之间的约定只是为了松彦跟璞园。他为了要报复爸爸……玉娴,我好害怕,为什么裴星会变成这样可怕的人?但在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我知道他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酷。

「他虽然口口声声地说他要报复,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却完全相反。他使松彦渡过难关,也使爸妈可以保住他们心爱的璞园。玉娴,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水湄双手撑着头,轻轻地皱着眉说。

玉烂摊摊手的动手挑拣着她买回来的青菜。「水湄,妳有没有想过,裴星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爱妳?」

水泥愕然的看着子中被折断了的四季豆,她抬起头看着一脸笃定神色的玉娴。

「妳是说?」

「嗯哼,自己好好想想吧!晚餐想吃什么?我买了鱼跟牛肉。」玉娴将挑拣好的菜及四季豆放进小塑料盆,站在厨房门口叫道。

「随便,只要能喂饱我就好了。」水湄站起来尾随她走进厨房,在经过月历时,她突然愣住了。

有可能吗?有这个可能吗?她怀着兴奋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的小会不会是……我要赶快去看医生,我一定要!

「玉娴,我出去一下,煮好了妳先吃,不用等我。」水湄匆匆忙忙地伶起皮包,神色有些怪异地交代她。

「喂,你要到哪里去啊?」玉娴拉起一条牛仔裤,跳着套进裤管的追着水湄。

「水湄,妳等等我呀!该死,我没事买这么紧的牛仔裤干什么?真是有病!水…水湄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满心之中都是忑忑不安的猜疑。会不会?会不会老天爷又再赐给我一个孩子了?天啊,是不是真的?她抑不住喜悦的坐进出租车里。

「水……」玉娴眼见追不上水湄,她马上冲到电话旁,很熟练的按着一组她目前敢常拨的号码。「喂,裴星我是玉娴……」

不同于以往的记忆,水湄带着全然的自恬走进妇产科。她含笑的看着墙上所贴的婴儿图片,揄快的等着医生看诊。候诊室内的小孩也全然不怕生的嬉戏或者吵闹着。

拥她身避坐调了大腹便便的孕妇。她们愉悦的谈论着,水湄在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医生连叫几次,她才依依不舍的走进去。

「医生,我……我是不是?」她看着医生对着病历表写一长串潦草难办的英文文字,等了很久仍没下文,只好鼓起勇气开口问。

「结果是阳性,妳怀孕了。」医生促厚厚的镜片之后打量着她。「恭喜妳。但是根据妳以前的病历显示妳有过流产的纪录,所以你要特别注意。」

「我真的怀孕了?太好了!」水湄高兴得难以听进医生所说的话,她满脑子都是一个个宛若天使般的宁馨儿。

「巴小姐,我开些维他命跟铁剂给妳,如果有问题再到医院来,懂吗?」

「嗯,谢谢你,医生!」水湄踩着不稳的脚步,飘飘然地走出看诊室。她看到电话时的第一个念头是打给裴星,但拿起电话她又犹豫了。看着排在身旁等电话的人的表情,她马上改拨另一个电话。

「喂,玉娴,我在医院,嗯,妳快来接我……」望着门外依旧灰暗的天空,她突然感到自己有如一个新生婴儿般的清新,就像获得新生命的人般的充满喜悦。

「什么?她没有说她在医院干什么?」裴星焦急得像火烧屁股般的跳了起来。

「没有?好、好,玉娴,麻烦妳先去接她,我随后……呢.该死。我还有个重要的会要开,我一开完会马上回去,拜托妳了。」

挂上电话,裴星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初见到王娴时的讶异。那张脸,那细瘦的体型,甚至声音都是他以前所常见而熟识的,但是,她……竟然变成女人了!

面对裴星的不自在,玉娴倒是神态自若的侃侃而谈。经由几次接触下来,他逐渐相信其实做为一个女人的玉娴既然比身为男儿身的育贤快乐,那旁人也毋需大惊小怪的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了。

看着会议桌旁的其它人,裴星心不在焉的想着水湄。

她到医院去干什么?病了吗?为什么她首先想到的是玉娴而不是我?我是她的丈夫啊!

某位主管正战战兢兢紧捏着报告书在讲辞新的行销计画。这向来都不用直接向老板报告的琐事,现在却成了各部门主管最害怕的差事。因为老板有着惊人的耐性及洞察力,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出缺点加以批判。

或许我该改变方法了。这样天天送花送卡片的也送了一个半月,喔。快两个月啦!水湄似乎打定主意不回璞园,也不回我身边似的赖在玉娴那边。

我可以掌握她所有的行湣3了到松彦上班,她一下了班就回玉娴的小公寓,她的生活既清闲又单纯。只是,她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她不明白我等地已经等得快不耐烦了?我是她的丈夫,她应该回我身边让我照顾的!

不行,这个女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玉娴告诉我,她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了,那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她没见到我那些挖心剖肺的卡片吗?

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老板,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他并没有任何不满的言词,只是推开椅子快步的走出去,这使得在座的人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的面面相觑。

我得把她带回来!这个念头不停的催促着裴星,他愈走愈快,到后来干脆用跑「水湄,妳到底在干什么啊?」玉娴看着水湄来来回回地将那些袋子搬进车子里,她双子扠腰的大叫。

「SHOPPING」水湄说着将一只很大的玩具能使劲儿的寒进后车厢里。「好啦,我们再去书局逛逛吧!我得买些书。」

玉娴大略约看看那些袋子里的东西。「玩具、奶粉、奶瓶?还有尿布!水湄,妳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哪有受到什么刺激!开车吧!晚上妳送我回璞园,我要搬回去了!」水湄含笑的推推有些转不过来的玉娴。「开车啦!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买齐呢!」

玉娴想想不太放心的将车停到路边,她拉起子煞车,瞪着水湄看。「说吧,巴水湄,妳子常并不是个有购物狂的女人。所以妳今天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妳还不从实招来?」

水湄低下头笑笑,调高视线的看着她最好的朋友。「玉娴,我攘孕了,我真的怀孕!」

「什么?」玉娴的反应是大吃一惊。「妳是说?」

水湘用力的点着头。「嗯,我刚才去看医生证实了。玉娴,我肚子里有个小BABY,我有个孩子了!」水湄说到后头整个人伏在玉娴肩膀上,喜极而泣的大叫。

「太好丁、太好了。水湄,我们马上去打电话告诉裴星他要是知道了非乐坏不可!」玉娴说着就要下车打公共电话,但水湄却拦住了她「玉娴,我……」原先映照在水湄眼中的神采忽然都不见了,脸上只剩下犹豫跟害怕。

「怎么啦?这事是好事,本来就该让裴星知道的啊!再自么说他总是孩子的爸爸。」

「可是……」水湄黯然的则过头去,五年前的记忆鲜明的在眼前掠过,她坚决的摇着头。「不行,玉娴,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妳说!」王娴开着车,耸耸肩的说道。

「不要让裴星知道这件事,我不要他知道我怀孕了的事。」水湄露出个神秘的笑容。「这是我们的秘密!」

「什么?」车子歪了一下,但很快的又被修正方向。

水湄抬起下巴的看着远方的灯火。「王娴,这是我的孩子,不管裴星要不要他。我都要把他子平安安地生下来。他是我的孩子!」

「水湄,谁也不能否认他是妳的孩子啊!但是我想妳是不是最好……」

「不,玉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找把这个秘密告诉妳,不可以说出去哦!」水湄很认真的瞪着玉娴说。

「呢……好嘛!我保证不从我嘴里说出去,这总可以了吧?」玉娴被她逼得只有语焉不详的胡乱保证着。

「玉娴,妳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水湄这才心满意足的关着那些奶瓶和奶嘴的说明书。

最好的朋友?真是天晓得!玉娴暗地里呻吟的想道。

水湄返回璞园像是件大拜拜的轰动热闹,整个璞园一扫平日的沉闷,阿霞姨喳呼喳呼的找人搬那些大大小小的袋子和玩具。李省风也在瑛蓉和护土的扶持之下,缓缓地柱着拐杖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所有人的喧哗之中,裴星只是沉默地站在后廊看着水泥所引起的骚动。他锐利的视线在看到水湄的瞬间和缓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只剩下深刻的柔情,不停的追随着水湄的身影而移动。

「水湄,妳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来,妈妈瞧瞧,嗯,胖了些。玉娴,真谢谢妳这么费心的照顾我们水湄。」瑛蓉眉开眼笑的拉着水湄坐到耳畔,笑着的告诉玉娴。

「没什么啦,裴星不在啊?」土娴东张西望的在屋里找着裴星。

「我在这里。玉娴,真要谢谢妳照顾我的妻子。」裴星从阴暗处走到客厅,他双手搭在水湄肩头,微笑的说。

水湄僵了一下,她垂下眼脸以掩饰自己在意识到他的存在时的慌乱。

「水湄住在妳那里时,没给妳添任何麻烦吧?」他扬起眉,疑惑的想知道水湄究竟到医院干什么?但玉娴只是朝他努努嘴,他会意的看着浅浅笑着的水湄。

在他碰触到她之前,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突然僵硬了的肩线,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将手自她身上移开,她之于他就像火之于蛾般的有着挥之不去的吸引力。

「水湄,吃过晚饭了没?不然我叫阿霞再做些东西……」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李省风突然开口说道。

「不用了。爸,我刚跟玉娴在外头吃过了,现在我有些累,只想早点休息。」

虽然背对着裴星,但水湄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日光,有如两盏强力探照灯般的在自己身上像是侦察着什么似的,令她背后的汗毛全都竖立起来了。

「也好,早些休息。改天我们再找个时问好好聊聊,玉娟,扶我回房。我明儿个一大旱还要到医院做复健呢!」老人颤颤魏毅地站起来,招呼着护士扶他回房去。

很快的,客厅里的人都散了开去,只剩下玉娴、水湄,还有一直站在水湄身后的裴星。

「哎呀,快十一点啦,我得早些回去睡觉了,明天我上早班呢!」玉娴看看挂钟很快的站起身,伸着懒腰。

「玉娴,妳今天要不要住在这里?璞园里多的是房间,妳就住在这里一晚嘛!」水湄解释不来自己的动机,但她就是希望能留个人在身边,以免自己必须独自面对裴星那今人心慌意乱的眼神。

玉娴衡量了眼前的情势之后,她拍抽水湄的脸颊,拉着她往外走。「送我出去吧!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会认床。水湄,你们之间的高压电已经快冒出久花了,妳还忍心叫我留下来?」她压低嗓门的在水湄耳畔说道。

「高压电?」水湄将头靠在她肩头。「我不懂妳在扯些什么!」

「是噢,妳不懂?算了算了。总之啊,我才不留在这里当炮灰哩!我走啦,妳真的不打算告诉他?」

「玉娴,我也不确定了。我好害怕,如果他又……」水湄便生生地将话吞进去,哀伤的摇着头。

玉娴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但瞥到眼角中出现的人影,她只是耸耸肩。「水湄,凡事往好处想吧!我觉得妳真是悲观到了家,我走啦!免得咱们的「十八相送」

又要送得没完没了的,裴星,我走啦!」

还挥着手,玉娴的车子已经窜出很这的距离了,裴星温柔的将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水湄肩上。

「夜深了,进去吧!」他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就像是对老夫老妻般的搂着水湄往屋里走。

水湄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所真的那只大玩具熊王坐在单人沙发上,兀自例着嘴的笑得很憨、很可爱。

「裴星。」她停下脚步,装成止在梳理着玩具熊柔软的皮毛,突然叫住正往厨房走去的他。

「什么事呢?」他在原地立即转身看着她,在灿烂的水晶灯下,强烈的灯光使水湄在昏旧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一股不太真实的虚幻。

「裴星,我想我们之间该好好地谈谈。」她镀锾地走到他面前。「起码,我认为妳欠我许多的解释。本来,我不想再去翻开那些悲伤的往事,但是,我好累了。

我想拋开痛苦的回忆,不要再让我的生活受它的影响了。你可以为我做这些事吗?」

裴星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可以的。水湄,那原就是我欠妳的,妳希望我从何说起呢?」

水湄舔舔舌,露出个害羞的微笑。「我也不知道。裴星,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我们之间的生命竟是如此紧紧地交集着,以至于我会以为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很奇特的想法,不是吗?」

「不,水湄,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妳,即便是我走出璞园,但是我的心却一直停留在这里,驻留在妳的身上。」裴星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这使他焦虑的拉着她坐到沙发上。「妳听我说……」

「裴星,你如此绝情的不告而别,你教我怎么相信你真的把我放在你心里?」

水湄眨着盈眶的泪水,便咽的推开他的手。

裴星深深地吸口气才缓缓地开口说:「水湄,我爱妳。我会离开的原因是因为」我太爱妳了。」

「是吗?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又为什么要走?」

「我……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裴星彷佛陷入回忆般的喃喃倾诉着。「水湄,我发誓我是真的好爱妳,妳是我孤独的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有了妳我可以忘记一切的痛苦和无奈。但是我总觉得害怕,即使是在妳面前强颜欢笑,其实我心里还是被恐惧占满了。」

「恐惧?」水湄不解的看着他。

「恐惧。因为妳太好了,可以说在我苦难的生命中,妳是我唯一的救赎。但就因为妳的好,使找更加的不安。因为……在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终将离我而去。我父母、我的家、我……水湄,妳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每当我拥抱着妳时,脑海之中就会不由自主的想着:这是我的吗?会不含在我转身之后就失去她了?这些念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纠缠着我。」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有多爱你?」水湄不能理解的说。「你一再的要我保护、承诺,我何时今你失望过?」

裴星眼神空洞的看着她。「水湄,我想相倍妳的承诺跟保证。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怀疑在亲情压力下的妳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当时整个的松彦都传言妳将会嫁给铭雍,再加上妳又跟我日渐疏远,我……」

水湄用力的摇摇头。「不,裴星,我从没有想过要嫁给铭雍,他跟我之间只是兄妹关系。是你跟我疏远的,你每天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是他安慰我并且取代你接送我上下课。」

「我知道,只是我知道得太迟了。」裴星低声的说。「总之,那时候的我满心只有愤怒,因为伯父,我失去温暖的家、失去父母,甚至连我最爱的妳都要失去了。我没有办法再留在璞园,因为我……我怀疑妳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是我的?」

水湄浑身像被电到般的僵直起来。「你到现在……你一直认为我会做出对不起妳的事吗?裴星,我发觉自己好悲哀,因为我已经爱你爱得没有自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只能为妳而活着,而你却用不信任狠狠地刺我一刀!」

「不,水湄,那是以前我被自己的偏见所蒙蔽了。我……我想我是嫉妒吧!」

「嫉妒?」

裴星黯然的低下头。「嗯,嫉妒,我一方面嫉妒铭雍的一切,一方面又得接受他们的施舍。并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好,而是……唉,妳不会懂的。我该怎么想呢?

我的家因为伯父而破败,但是我却被他收养。铭雍恨我是视如兄弟般的感情,但是…他却是松彦的真命天子;很有可能夺走我仅有的妳的人!」

「但是裴星,铭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啊!」

「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是我心中的恶魔在蛊惑我去猜忌别人,因为我的没安全感,所以找刺探着身边所有的人。因为我害怕受到伤害,所以化被动为主动,我故意的去伤害别人,尤其是妳。」他执起水湄的双子,认真的眼睛中装满忧伤。

「因为我害怕妳会离开我,所以找主动的先走开。虽然很苦,但是我可以用各种的理由和借口来骗自己,这总比有朝一日被妳拋弃的好吧?年轻时的我抱着这种想法流浪到异乡,我一直告诉自己,是我放弃妳的。但是心知肚明,如果我不走的话,必然受不了妳嫁给别人的打击。」

水湄闭上眼睛。天啊,原来当初裴星的心中竟装着这么多的想对,而且将牠的疑惑全都投射到我身上了。我该说他是可怜还是可恶呢?

「水湄,我对不起妳。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了很多,因为我的儒弱使妳吃足了苦头,尤其不可原谅的是,我竟然否认了我们的孩子……而在妳失去他的时候,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对妳心怀怨恨。」裴星说着在她面前跪下。「如果这世界上有我亏欠最多的人,那必定就是妳。水湄,我不知道该如何的弥补妳,但是我希望妳知道,从今天起的每一天,时时刻刻我都将带着我的愧疚活下去。」

水湄心情沉痛的叹了口气。「裴星,我累了。」

裴星用力的握住她的手。「水湄,难道妳不愿意原谅我?我知道妳受的伤害太深了,但是,妳若不肯原谅我,那我还留下来做什么?」他露出个悲哀的笑容,轻轻地像是说给水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不知道。裴星,我必须好好地想想。」水湄极力的想挥去那一直沉甸甸压在胸口的痛楚。况且,我肚中的小生命呢?我该不该让他知道?

裴星木然的送水湄回到她的房门口,将手搭在门框上看着她。「水湄,我爱妳。」

水湄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半晌,眼神茫然的缓缓关上门。站在门后听到脚步声走远之后,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床畔,捡起那束花中的卡片时,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垂着泪的看着卡片上的字迹在她眼前扩散再扩散……生活在沉静中度过,每天在松彦和璞园之中往返,使水湄又恢复以往的生活作息。但现在她的生命却已不像以往的枯燥而公式化,每天裴星都像个尽职的司机般的接送着她上下班。两个人相处的机会增多后,话题却生了很多。彼此都避免触及那些往事,只是绕着无关紧要的公事打转。

「水湄,安全带。」裴星将那束犹带着露珠的小雏菊放在她腿上,不以为然的提醒她。「妳又忘记了!」

水湄自花中拿起那张卡片。「呢……安全带好紧,它让……让我不舒服。」卡片上仍是那首「月出」,她扬起眉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老是抄这首「月出」给我呢?」她将十片递到他面前。「我老早就想要问你,可是一直没机会。」

裴星自行动子帮水湄系着安全带,对水湄的问题笑而不答。「水湄,妳最近是不是胖了不少?因为我发理这安全带还真有点紧了。」

「裴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水湄故意略过他的话题,执意等着他的答案。「快说嘛,我很好奇!」

裴星将车驶出车库,偷空的瞄她一眼。「唔,「月出咬兮,便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这句话是说:在很明亮的月光下我看到个很美的大美人,每天朝思暮想的想得我忧心忡忡。」

「你忧心什么?」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水湄故意的和他抬杠。

「因为那个大美人开车像自杀,搭我的车又不系安全带,这让我怎能不忧心?

「月出皓兮,便人浏兮;舒优受兮,劳心搔兮。」这几句是说:那个大美人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晃得我心烦气燥,焦急个半死!」

「哦?你不高兴她在你面前晃,那你大可叫她走这一些,眼不见心不烦嘛!」

水泥嘟起嘴的咕侬着。

「妳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大美人明明是我老婆,可是却跟我相敬如「宾」,好象客人一样的客气,教人有些泄气。」他说着特意的看她一眼。

「月出照兮,佼人僚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如果我老婆再这样的跟我相敬如宾的话,我非忧虑而死不可。」

水泥低下头揄笑,但她们故意装出不解的模样望向他。「裴先生,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条件交换」!」

裴星懊恼的发出呻吟声。「我就知道妳准会拿出这个来堵我的嘴。」

他正色的看着她。「水湄,难道妳希望我们之间就一直维持这样的状况?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我想……」

「嘘,裴星,绿灯了。」水湄提醒的指着外头的交通号志。「在这边停车就好,我自己可以进去。」

「水湄,妳不能找尽借口的逃避这个问题啊!」裴星不以为然的看着她的盈盈笑脸。天,我真爱她,光看着她我就感到如此幸福。只是,人总是不知足的,我多么的希望……水湄探头进来拍拍他的脸颊。「裴星裴星,不要这么不快乐嘛!晚上早点回家,不要应酬到太晚了好吗?我有话要告诉你。」她说完还紧张的扮了个鬼脸。

「很重要?」裴星的心往下一沉,她该不会是要给我答案了吧?他恍憾之间想起她所说过的话「裴星,我不能欺骗你,更不能欺骗我自己的心。我知道自己不该再想起那些往事的,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所以再给我一段时问好吗?等时间一到,我会给我们一个明朗的答复的!」

那是在他一再催道之下,她所说出最接近核心话题的承诺了。从那以后。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她的答案。

现在,时问到了吗?

「嗯,裴星,很重要!」水湄说完挥挥手裴星愣愣地坐在车上发呆,直到有人敲着引擎盖之际,他才心不在焉的递出驾照跟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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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可以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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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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