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早上起床，看见的是预料当中、一张阴沉可怕的脸，跟着，肖云升忍耐着初夜过后的痛楚，拖着沉重的身体躲进浴室。

早上用餐的气氛异常凝重，一向习惯阅读报纸的汤奉羽连报纸也不看一下，只是默驮喝着咖啡、嚼着面包，眼神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不要加糖？」注意到汤奉羽从刚才就一直在喝黑咖啡，肖云升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用，谢谢。」汤奉羽短促的说完话，抬头看了肖云升一眼之后，目光马上就闪到旁边去。

肖云升彻底失望了。

我知道我让你更讨厌我了，我知道我现在就像个白痴一样，被人家上了还犯贱的对着人家摆笑脸，我知道，我错了……奉羽，我没有让你更轻松，反而让你的心更累……

「奉羽，我想回公司继续上班。」一夜没睡，肖云升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本以为结婚之后可以过忙碌的家庭生活，可谁知却是现在这种状况……再经过昨晚的事，要是让我再在家里闲下去，我会发疯的！

「回公司？嗯……你跟爷爷说过了吗？」

「没有，不过我想他不会反对的。」

「那么我下午去找一下索利司叔叔，问看看你原来内勤主管的职位是不是还空着？」

「我无所谓，什么职位都好。」

搅动面前的牛奶，肖云升满脑子只想着不管是什么烂差事，哪怕是扫厕所都比他在家里熬着强太多了。

「总不能叫你去做什么登不上台面的工作吧……」汤奉羽随口一句话却戳得肖云升手上一颤，勺于当的一声飞到地板上。

「云升？」

汤奉羽吃惊的抬头看着对方，却被对方忍不住发起脾气。

「面子、面子！你们家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你不爱我还娶我不就是为了你家的面子！汤奉羽……我这么爱你，你难道就不肯施舍给我一点点的爱吗？我就是你的一张面子吗？」

吼完之后，肖云升自己的腿都在打哆嗦，不过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点，至少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木然的看着肖云升，汤奉羽摇摇头，「云升，是我注定会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下贱！可是汤奉羽，你比我更贱，你为了你的面子连自己的情人都可以出卖！」

「云升……」汤奉羽苦涩的嗤笑着，起身准备离开，「我去上班了……你……明天回公司报到吧。」

汤奉羽的逃避终于激得肖云升知道什么叫做口不择言。

「汤奉羽，你这个懦弱的家伙。你都不知道为自己辩解吗？你昨天晚上哭着喊着叫着汤小南的名字你都忘记了吗？你把我当成他来插很爽吧你!」

身体一僵，汤奉羽回过头来的眉毛已经拧成一团，脸色一片阴冷。

「我对他的爱，不会让任何人践踏!」

「可是连这么高尚的爱也被你出卖了！」

骂着汤奉羽，肖云升感觉他的心也在滴血。

奉羽，你知道吗？我宁可被出卖的那一个是我，至少那样让我知道你爱过我……

眯起眼睛，汤奉羽痛苦的看着肖云升，「我没有出卖我的爱情！你这个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胡说！」说完话便甩门而去。

温室里的花朵？我吗？是啊……我是朵温室里的花……但是……我一定要在现在接受风雨的摧残吗？

泪水滑落，肖云升痛苦的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不管汤奉羽怎么气肖云升，依旧为他办理好复职手续。

当肖云升拿着档案交给索利司的时候，他淡淡的问道：「你跟小羽在闹什么别扭吗？」

「没……没有。」面对昔日的上司，肖云升有点说不出谎话。

索利司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档案接收函上上漂亮的花体字，确认了肖云升的复职。

「好好工作吧，我会安排很多事情让你没时间想东想西的。」点点资料，索利司宠爱的表情浮在脸上，「你离开好几个月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恢复原来的工作效率？」

「放心吧，我不会耽误任何工作的。」

回到同事和朋友中间，肖云升发现他原来还是可以笑得出来的，只不过该变质的终归还是变质了，他嫁给汤奉羽是不争的事实，那么，他也就没权利阻止别人说他的闲话。

「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家里有钱又嫁给小太子，所有的好事都让他占了！」

本来温和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特别刺耳，跟着，另外一个更刺耳的声音也响起。

「可不是吗？还回来工作个屁啊，摆明他在家做阔太太做烦了是不是？」

「得啦，人家命好……我们工作去吧!」

直到门响过后，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肖云升这才从洗手间的小隔间里出来。站在洗手台旁边，默默地让冰凉的水冲冼着他颤抖的双手，紧跟着胸口一闷，忍不住趴在洗手台上呕吐起来。

这样的对话，有的时候他一天会听见好几次，无非就是什么他嫁给汤奉羽简直就是享尽齐人之福，回来工作就是想给他们难看，似乎他天生就是要让他们嫉妒的对象。

其实，他真的好想冲出去抓住他们的肩膀摇着大喊：「你们自己来试试看！」

直到现在才知道友情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比爱情还不如。

回到公司几个月了，肖云升没有休息过一天，就连假日也是在办公室里跟电脑、印表机待上一整天。

他不想闲着，闲着他会发疯，而且，汤奉羽再没碰过他泡的咖啡，再也没有，甚至眼神里的拒绝比以前更加明显，也比以前更加坚定。

当肖云升终于因为压力过大和疲劳过度而在会展中心后台昏倒时，刚从台上演讲下来的汤奉羽立刻一把抱住他倒向地面的身体。

短暂而猛烈的眩晕让他无法不靠在汤奉羽怀中等待平静，而汤奉羽也难得的搂着他，气息是那么温柔，并且就在那一刹那间，肖云升感动得几乎要流泪，甚至希望这种让他难受得想撞墙的眩晕不要就此停止。

「晕得很厉害？要不要叫救护车？」

汤奉羽的声音有点遥远，让肖云升听起来有些不太真切。只见已经晕得说不出话的他微微摇了摇头。

「那我叫司机送你回家吧，你在家休息几天，先不要去上班。」说着，汤奉羽叫来一个保镖将肖云升抱回车里。

只是片刻温柔，我又失去他了……

回到家之后，肖云升的症状逐渐加重，先是晕得呕吐不止，然后又出现严重脱水，于是管家便直接叫来医生。

「肖先生，你最近是否有过什么非常不顺心的事情。」医生诊断肖云升的身体之后，问着让他觉得有点跟自己的状态毫不沾边的问题。

「有……怎么样？」已经可以开口说话的肖云升反问。

「哦，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感觉有点怪……你不要想太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身体是最重要的。」医生神秘的笑了一笑，「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不过……我是说也许吧，你可能怀孕了。」

闻言，肖云升的胸口像是陡然被掏空一样。

怀孕？开……开什么玩笑！

「虽然现在还是弱阳性反应，不过也许过一、两个星期你再测一下就会是阳性的了，当然，弱阳性只是显示含有绒毛激素，并不代表一定能怀孕成功……唉……我下个月最好再过来帮你做一次检查。」说着，医生拍拍肖云升的肩膀，尽管对方已经面无表情了，他还是笑得很灿烂，「不管怎么说，你这个月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当然，以后也是……」

「我……我会的……」

心情愉快？我吗？也许…一切都是也许……

晚上很晚的时候汤奉羽才带着酒气和一脸疲倦回来，进入房间脱去外衣，淡淡的问着靠在床头看书的肖云升。

「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

「注意身体，不要想太多……还有……」汤奉羽凑了过来，气息靠近的刹那让肖云升忍不住全身紧张，「你的书拿倒了。」

慌乱的别过头，肖云升合上手中的书。

「你在等我？想跟我说什么吗？」

心跳得很快，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话，肖云升不敢问出口。

「没有吗？」

深吸了好大一口气，肖云升才终于鼓起一丁点的勇气问道：「小羽……我们……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你怀孕了？」

汤奉羽凶狠的声音瞬间撕破温和的气氛，然后是一只手捏上肖云升的手臂，很用力。

「没有！医生以为是怀孕……结果不是！」肖云升剧烈的喘息着，睁眼说着谎话。

「没有就好！」汤奉羽放开肖云升从床上离开，「云升，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我……我不想因为我的束缚而夺去你的自由，如果你想离开我，随时都可以……」

「可是我不想……」

「跟着我，你不会幸福的，所以我也不想再要一个不幸福的孩子，你明不明白？」汤奉羽无奈的大叹一口长气，「我只是不想毁掉你的一生……」

「你不能爱我？」

「……我不想再爱别人。」汤奉羽挫败的扯下领带扔到椅子上。

「你还在等小南回来？」忍不住的心痛起来，肖云升明明就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

汤奉羽嗤笑一声，尔后按上额头，「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云升，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我希望你能幸福，所以我给不了你的也希望你不要强求我。」

「我……明白了。」放在腹部的手握成拳头，肖云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汤奉羽。

接到汤奉羽的电话时，肖云升刚刚呕吐完，正在洗脸，一听铃声是汤奉羽的来电便立刻慌乱抓过外套，翻找着口袋里的手机。

奉羽几乎从不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我，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肖云升心里一面敲着小鼓．一面紧张的按下接听键。

「小羽？」

「肖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肖云升心口一紧，「汤……小南？」

「是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奉羽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他正在我房间里睡觉呢，你说为什么他的手机会在我手上？」

汤小南的话无异于在肖云升的头顶绽开一个响雷，击得他手上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你别担心，我那么爱他，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汤小南的声音遥远而平静，夹着一丝不屑。

肖云升觉得他反倒像是被捉好的那个人，脸上火辣辣的热。

「你打电话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小南，我不管你和奉羽以前如何，现在他是我的丈夫，请你把他还给我!」

「选择权在他手上，我们三个也应该做个了断，梅地雅饭店，K1408房间，我们等你……」

「咯！」

电话被挂上，肖云升忙回电过去，可那头却已经关机了。

「开什么玩笑？」

肖云升直起身体，手指按下一串号码，对面响了几声之后被人接起。

「喂？」

心头漏跳一拍，肖云升顿时脱力的靠在墙上，「小羽……你在办公室啊……」

「嗯？云升？怎么了……怎么用直接电话打进来？」汤奉羽的声音明显带着点不悦。

「啊……你的手机……怎么了？我刚才打电话给你没人接……」肖云升慌乱的编了一个理由。

「哦，我忘在车里了，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我……我只是有点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肖云升一点都不想让汤奉羽听到半点关于汤小南的消息，所以明知他这样说会被觉得很烦，一时间也编不出更好的理由。

不管是阴谋也好，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也罢……奉羽……请原谅我的自私……

「没事的话，我挂了。」不等肖云升回话，汤奉羽那边已经挂断电话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忙音，肖云升无力且无奈的笑了一笑。

「云升？你怎么了？」在走廊上碰到走路有点打晃得肖云升，索利司勾住了他的手臂，「刚才奉羽打电话叫我过来看你一下。」

「我……我没事，稍微有点累而已……」待听清楚索利司的话之后，肖云升稍微吃了一惊，「小羽……」

「嗯，他说不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给他，叫我过来看一下你。」

「麻烦你了，我真的没关系。」肖云升摆了摆手。

「云升，别勉强自己，真的有事情的话，就算奉羽照顾不到你，我们也不会放着你不管的。」索利司小声的念叨着，转动银色眼珠，目光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记住，任何事情都不要自己承担。」

肖云升没有回头，咬咬牙，逃离索利司的目光带给他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哎……」索利司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陛下，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找人跟着他，别让他被某人利用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缓而有力。

「是，陛下！」

旋开K1408房间的门把，肖云升看到汤小南正坐在床头用遥控器切换电视频道，等听见他进来了便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还以为你会放聪明一点，知道小羽不在这里就不来了呢！」

「汤小南，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奉羽一直爱看你，请你不要伤害他！」肖云升握紧西装外套下的拳头，目光落在桌子熟悉的手机上。

「他还是老爱把手机忘在车里……不过，里面除了家人的号码，别人的还是没有……肖云升，你知道吗？他的手机里连你的名字都没有！你要不要看一下？」汤小南一边拿起手机把玩着，一边说道。

瞬间，肖云升只觉得脑袋里被人挖空了一样，胸口一阵抽痛，眼前的人影也开始模糊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傻，他一点都不爱你，你还要跟着他？」汤小南赤脚走下床，贴到肖云升身边，语气冰冷的说：「你有资格保护他吗？你算他的什么人？」

肖云升想走，却被一把拉住，于是出自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一拳挥了出去。

「住口！」

「啪!」汤小南被打个措手不及，一偏头，嘴边溢出一条鲜红血迹，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将汤奉羽的手机放进肖云升胸口的口袋里，「把这个拿回去，告诉小羽，我虽然离开这么久，可是我每天都在想他……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永远都离不开我!」

肖云升的第二拳被轻易挡住，那双被愤怒激红的眼里噙着痛苦的泪水。

「汤小南……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汤小南嬉笑的表情突然冰冷起来，「我对他的爱，无人能及！包括你，肖云升!」

被那突然爆发的吼声震得一愣，肖云升不自觉的浑身一抖。

「奉羽是王血，所以，爱他，就要强给他看!」汤小南边说边挥开肖云升的手，将房门拉开，「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太子妃？」

「不用了！」

肖云升隔着西装衬衣按住腹部，踉跄着靠在电梯旁，按下往地下停车场的按扭，而看着他转身离开的汤小南则是走到窗边对着楼下做出一个向下的手势，顺着他的手势，三辆车同时从拐角驶到街边停靠。

坐进自己的车子里，肖云升抖着手去开车，却对了好几次才将钥匙插好，然后硬撑着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场。

然而，只开过三条街肖云升就将车缓缓停到路边，拿出手机按下号码，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喂？索利司叔叔吗？我被人跟踪了…有三辆车……」

「嗯，在什么位置？车牌号码是多少？」索利司的声音带着一点紧张。

「我看不太清楚，在莱思提司大街的西侧，我已经把车停下来了……」肖云升看看后视镜，发现从三辆车上走下了几个人，「他们朝这边过来了。」

「嗯，把车门锁好，离你最近的人在三分钟内就能赶到!」

落下中控锁，肖云升轻轻松了一口气。

我来的时候就有三辆车不远不近的跟着，现在还跟着……就算是拿我当白痴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碰碰」的敲窗声吓了肖云升一下，回头一望，站在外面的人是一名员警，而从车上下来的那几个人正假装问路而在马路对面徘徊，跟着，员警示意他这里不许停车，要他把车开走。

「先生，我在等人，再一分钟就好。」

肖云升将玻璃窗摇下一条缝隙，想向员警好好解释一下，却见员警扶扶帽子，掏出笔和本子，微微笑道：「不用等了！」

肖云升想反应时已经来不及了，笔尖喷出了挥发性极强的药水，让他的意识顿时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