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喂，你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啊？」明日香不耐烦的瞪着他。好不容易来到台湾，却在这坐了一下午。
「你以为我想啊！」江昨近无奈地道。
他是想回家啊，可是他想一个人回去，而不是带着一个日式包裹，一个超级大麻烦。
「如果你不再缠着我，我们立刻可以离开这间咖啡厅。」他凶恶又带点祈求的看着她。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说第几遍了，台湾这么大，她没必要非跟着他不可。
明日香倏地起身，拿起背包就要往门口走。
「你去哪？」当发现自己在错愕中开口叫住她时，江昨近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割掉。
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既然你都不怕到时候广口组找你要人了，那我干嘛还赖在你身边让你嫌？薰要是厉害点，不被发现的话，广口组可能会把你当未来的姑爷找，要是万一……」明日香故意吞了口口水。
「万一怎样？」
「万一薰一下子就露出破绽，身为共犯的你又交不出该结婚的二小姐，啧啧！就等着被追杀吧！」她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喂，站住。」江昨近叫住了她，「你这一走，我可是跳到北海道也洗不清啊！日本第一帮派耶，到时候真找我要人，我去哪生一个给他们？搞不好还会要我切腹……」
「北海道？那好像不能跳吧！」她耻笑他如此胆小。
「你回来坐好。」
明日香一副很为难似的，让江昨近真想将她打昏空运回日本。
他等明日香坐回位子上後，趄身离开座位走到一旁，无奈的拿起手机拨回家里。
「喂？」
江昨近稍稍松了口气。是阿学接的，谢天谢地！
「阿学，你现在在忙吗？」
电话那一头的江明学露出困惑的表情。几天前是老姊，今天是阿近，怎么一打电话回家就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不忙。阿近，你还在日本吗？」
「不，我已经回台湾了。我遇到了个麻烦，你现在到第七十一街等我。」
看来阿近真的遇到麻烦了，江明学这么想着。七十一街是间咖啡厅，只有情况很严重需要协助的时候，他们三姊弟才会约在那里碰面，为的就是避开老妈。
「要我帮你通知姊吗？」
「那最好，阿学……阿学？喂，你还在吗？」
「小的啊！」张美子抢过电话。
死了，是老妈。
「妈。」江昨近的声音忍不住发抖。他好像忘了做一件事。
「你回来了怎么还不快回家？鬼鬼祟祟的。」
「没有啦，东西太多，叫阿学来帮忙拿。」
「真的？我交代的东西买了没？」
就是了，死定了！江昨近心里不禁悲鸣，台湾哪里有卖日本土产啊？他要是没弄到手的话，不必等日本人来找碴，老妈老早把他晒成鱼乾了。
挂断电话，江昨近决定先安排明日香住进饭店，然後等和大夥商量过後再决定怎么做。
「走吧。」
「去哪里？」
「走就是了，问这么多，你以为我丢得掉你吗？」江昨近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
「怎么连你都惹祸啊？」江时琪一看到江昨近劈头就这么一句。
「难不成还有谁惹祸了？」江昨近觉得莫名其妙。
江时琪看了一下旁边的江明学。
「算了，先把你的犯行呈报上来。」她决定先放过阿学，也许阿近的问题比较不麻烦。
江昨近一五一十的将这五日在日本发生的一切告诉兄姊们。
江时琪听完立刻哈哈大笑。
「我早说过了吧，你这长相还是适合混黑道！这事好办啊，你就放心的入赘，至於妈那边，你只要按月寄钱回来，我会替你多孝顺她的。」
江昨近瞪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可是他不敢发作，要是惹火生性爱记恨的大姊，他可是会有现世报的，江时琪从不信什么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三个小时内就得要回来，而且连本带利。
「姊，你不要这样，我想阿近真的很烦恼。」江明学替小弟说话。他在两天前才遭受到江时琪类似的对待，所以颇能体会江昨近现在敢怒不敢言的心情。唉，谁教他们都有求於人？
江时琪丢了个大白眼给老二。真是会扫她的兴，难得阿近这么低声下气，怎么可以不乘机取笑一番，就算没有恩怨，让她开心一下又不会怎样，毕竟人有旦夕祸福，搞不好哪天换他取笑她。
「阿近，你想怎么做？」江明学问道。
「为了怕到时候广口组找我要人，只好把明日香放在一个我看得到的地方，想来想去……」
「你……不会吧？」江时琪立刻猜到他的打算。
「麻烦的会是老妈那一关。」
江明学一说，大夥都用力的点头。
他们家老佛爷的个性贪生怕死极了，更视上社会版为耻，这回他捅的楼子实在太大了。
「所以，我想乾脆骗老妈说她是我一件案子的重要证人，因为要就近保护她，所以才要借住在我们家。」
「你也帮帮忙，这不等於告诉老妈，等着记者上门来吧，然後把她的照片放在社会版当头条让人笑话个够？」江时琪嘲讽的说。「她会杀了你的。」
江昨近垮下脸。她说得一点也没错，老妈绝对不可能愿意把一个麻烦的人放在家里。
「我看啊，阿近，为了咱们江家好，你就舍身取义好了，就像铁达尼的杰克一样。」
江时琪的话让江昨近想到了薰。「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类的话了？」她也要求他成为铁达尼的杰克！气死人了，这些人是怎么了，别说萝丝，他可是连个螺丝钉都没碰到，干嘛全叫他去死。
「喂，你们到底帮不帮忙？」江昨近不客气的问。
「姊，想个藉口吧，就算不为阿近，对方一个女孩子，总也不好让她一个人在台湾无依无靠。」江明学说着。
「滥好人。」江家大的和小的同时骂了江明学一声。
是谁教她来举目无亲的台湾？根本是她自找的！江昨近虽这么想，但他可不能说出口，否则老姊铁定起身走人，他对老哥的说法虽然不以为然，但他总算站在自己这一边，他还是别逞口舌之快。
「让她来当女佣吧。」江时琪道。
「啊？」两个男人同时发出疑问。
「除了这个角色，我们家只缺媳妇，难道你们有更好的想法？」她抬高下巴斜睨着两个弟弟。
媳妇？江昨近身上涌起一股寒意。
这两个字和「找死」有什么不同？
「大姊英明，就这么办，可是谁来说服老妈？」江昨近问道。
这小子竟想打我的主意，我江时琪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拍了拍江昨近的脸颊。
「阿近啊，姊姊为了你会继续过我远庖厨的日子，即使背负着被人说懒的骂名，为了你，我愿意忍下来。」
这懒女人，根本是从不下厨、做家事。江昨近咬牙切齿的吞下骂人的话。
「我当然了解，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姊姊。」
「哈，别这么说，我只能算全台湾最好的啦。」
＊＊＊
吃完晚饭，张美子在厨房洗着碗盘。
「爱上你永远不後悔，除了你知心又有……」
唱歌？心情应该不错。
「阿近，早死早超生，这句至理名言，你有没有听过啊？」江时琪一边按着电视遥控器，一边嘲讽着不知绕着客厅走了几百圈的江昨近?她可是特地留下来等着看好戏，那比起无聊的电视剧铁定有趣多了。
江明学难得的没有窝到房里读书。
他会在客厅，动机倒是比江时琪高尚多了，他想也许有他帮得上忙的地方，所以就留下来。
「咦，怪了，难得你们三个都在客厅。」张美子从厨房走出来。
「老妈。」江昨近看了一旁的两个人，终於开口。
「干嘛？」她瞪着怪里怪气的小儿子。晚饭时，她已经为他忘了替她买东西回来发了一顿脾气，这会儿仍没给他好脸色看。
「家里的大小事都是你一个人在忙。」江昨近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废话，你什么时候帮过我了？难道你要帮忙？」
一旁的江时琪投给他一个「真是糟透了」的眼神。
「我……我是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唉！惨不忍睹。江时琪心里想着。
「小的，你到底要说什么？还是……」张美子左右看了一下江昨近。「你买了颗钻石要给我？」
啊？江昨近真想捶死自己。
「钻石当然是要送，只是阿近还另外带了个礼物给你。」江时琪故意闲闲地道。
江昨近在心底直叹气，这下子好了，他欠老佛爷一颗钻石！他凌厉的眼光看向江时琪。
「这样喔，想不到小的这么孝顺，真是的，我吃饭时那么用力骂你，会不会痛啊？」张美子心花怒放。
钻石果然是女人的天敌，而女人就是男人的天敌啊，而且不论老少。江昨近心痛地想。
「不会啦，老妈，你不要放在心上。」
「对了，是什么礼物？」张美子开心的问道。
「啊？」江昨近一时没有会意过来。
「妈是问你钻石之外，你还从日本带了什么回来。」这家伙！江时琪好心的提醒。
他只从日本带回来一样东西——麻烦。
「喔，我是想老妈呢……现在要上课，又有社团活动要忙，还要做股票，如果还把家事都丢给你，我们就太没良心了，所以我……从日本带回个女佣。」
笑容在张美子的脸上僵住。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女佣？
「是啊，这样妈就不用老是要赶回来做饭了，阿近真的是为了你好。」江明学很快的接腔。
「日本女佣？」泰国、菲律宾的女人都可能到国外帮佣，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过有日本女佣。
「因为日本最近……你也知道……」江昨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把解释的重任推给江明学。「阿学，你来解释，你是学者，说起来比较清楚。」
江明学突然被点名，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
为什么日本人要来到台湾帮佣？他怎么会知道？而且他是念外文的，为什么应该知道这种问题呢？
「呃……妈，是这样的，前阵子日本泡沫经济……不少企业倒闭，」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股市也几乎崩盘，所以有不少日本人到国外打工。」
听到江明学的说法，江时琪和江昨近都不禁想为他拍拍手，简直掰得太好了，不愧是站在讲台上的人。
「这样啊。」张美子半信半疑。「可是，我很龟毛的，她做得不见得会合我意。」
「妈，你不用担心啦，日本女佣很稀少，因为她们都是高学历，又经过训练，是有执照的，这个更是我特别挑选的，不会有问题。」最困难的一关已经解决，江昨近立刻恢复伶牙俐齿。
「这……」张美子还是很犹豫，毕竟厨房是她的世界，一下子有个毫不相干的人要进来，她也有点担心。
「妈，你别胡思乱想了，又不是娶媳妇，她只是帮佣，还不是全要听你的。对了，你不是说想去上舞蹈课，我想阿近一定很乐意替你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反正有了女佣，你也比较空闲，总不能要你晾在家里。」江时琪又开尊口了，让江昨近既感激又痛恨。
「是……啦，妈……请让我为你付学费。」江昨近悲哀的想，他今晚真是大失血！「我希望你永远这么苗条，妈妈的苗条是子女的幸福。」
「姊，你在干嘛？」江明学奇怪的看着不知在地上找什么的江时琪。
「捡鸡皮疙瘩啊，难道你刚刚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话？」
江昨近瞪着他的老姊，心里狂喊着，老天啊，把她嫁出去吧！只是都叫了三十年，看来是机会渺茫。
＊＊＊
坐在饭店的大厅里，江昨近不悦的盯着门口。都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偏偏明日香这该死的女人还是不见踪影。
今天他江大律师亲自出马请这日籍女佣明日香去他家，没想到这位小姐不知野到哪里去了，害他回不了家，只能在这乾等。
「喂。」一身夸张打扮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啊？想吓死我啊，你当这是六本木吗？」江昨近不敢恭维的瞪着明日香身上的辣装瞧。
两人来到餐厅里，明日香脸上一片蓝的妆果然引来不少人侧目。
江昨近想不通，明明自己逛六本木时还挺为这样的打扮心动，可是在台湾，身边带着这样一个女人，他却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要不是这女人猛喊饿，他一定用布袋把她绑回房里。
待明日香吃完饭，江昨近对她解释到他家以後她的身分和地位。
「当女佣？」明日香不可思议的扬高声音问。
「没错，这是唯一能让你进我家的法子。」江昨近并不打算把另一个选择告诉她。
「这……」明日香有点为难。
「我老妈是不大好搞定，但她是个新潮的女性，应该不至於难相处；另外，我们家人口很简单，」他扳起手指数着，「一个哥哥，他是简单主义者，从没见过他对什么特别有意见，所以你不必担心要怎么应付他；至於我老姊……」他不禁蹙起眉头，这女人麻烦啊。
「你姊姊？」
「我姊……你避开她就是了。」江昨近突然想到一件事，「喂，简单的家事和料理你应该没有问题吧？」如果眼前这女人是另一个江时琪，那不全玩完了？他老姊是那种连应徵清洁工都会被人刷下来的人。
「这……老实说，」明日香诚实的道，「我完全不会。」
江昨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有法子的。」她胸有成竹地说。
「总之……你自己保重，到时要是被赶出来，我是不会护着你的。对了，在我家的这段期间，不准再化这种妆，」他将她从头到脚梭巡一遍，「也不准再穿这种会摔断脖子的鞋，就算你想死，也等回到日本再说。」她可不能死在他附近，因为他不想英年早逝，何况是不明不白的死於黑道追杀。
这时，一个女子从他们桌旁走过，飘逸的长发，修长的双腿，让江昨近眼睛一亮。他真是爱死了迷你裙旁开衩的这种设计！
「水啊。」他忍不住发出赞叹，「太美了。」
「喂，你就喜欢这一型的啊？」一道略带不屑的女声以标准的中文问。
「你会说中文？」江昨近讶异的问，完全不介意刚刚明日香语气中的嘲笑。
「是啊。别说我怎么没告诉你，是你自己没问。」
是、是，上天实在太眷顾他了。
「对了，我没有女佣穿的衣服，行李里都是这样的行头。」明日香指着自己一身辣妹装。
「去买啊。」江昨近一点也不觉得这是问题。
「没钱。」她伸出手来。
啊？这就是问题了。
＊＊＊
晚餐後，江家三个人全都在客厅等着。
「怎么那么慢？」张美子引颈企盼道。
他们正等着江家第一个女佣的到来。
「喂，大夥别这样如临大敌似的。」江时琪苦笑着，又不是等着看媳妇，不过如果真是，那种场面恐怕难以想像。她边想边瞄了江明学一眼。
「唉，我们又没请过女佣，我真不知道该叫她做什么。」张美子为难的说。
为此她向朋友们讨教，可是换来许多白眼，还被骂说不懂得享福。可是，她的个性向来是什么事情想到就去做，哪有可能放着等人来处理。
「大的，你看我们要不要帮她准备女佣的服装？」
「妈，你不会想让她穿那种英国式的衣服吧？」江明学率先发难，他深深觉得老妈是很有可能这样做的人。
「可是电视上都这样演啊。」她还花时间注意了下电视剧里的女佣。
「妈，不用啦。」
说着，他们总算等到门铃响。江明学走过去开门。
「老妈，以後像这种开门的事，就是女佣的工作。」江时琪马上来个机会教育，至於老佛爷受不受教，那就天晓得了。
江昨近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一个清秀的小女孩。
哇，她看起来真的很小，清汤挂面的发型，简单的T恤和牛仔裙，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不会是童工吧？
三个人心里都这么想，所以不约而同的给了江昨近带着疑问的眼神。
「喂，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叫明日香，是日本女佣大学第一名毕业的。」江昨近为大家介绍。
太扯了吧？明日香好笑的看着江昨近，日本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佣大学，她都不知道。
「哎，共……尼……吉哇。」张美子努力的回想着刚背下来的招呼语。看来为了这个第一名女佣，她得努力学日语才行。
「妈，是共傍哇啦。」江昨近好笑的纠正道。都晚上了耶。
张美子亲切的态度，让明日香的心中充满感动，她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眼前这个江昨近口中的老佛爷。
「伯母，你好，我会说中文。」明日香给了大夥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会装！曾和她过招的江昨近不禁睁大眼。
「喔！那太好了，你知道，我在学英文，俄文还有法文，最近拉丁文又要考试，都已经快累死了，短期内实在抽不出时间多学个日文，真是不好意思。」张美子拉着明日香的手说。
哇，江昨近的母亲真是厉害，可是她干嘛学俄文？明日香看了下江昨近。
他只是翻了翻白眼。别问他们三只了，对於老佛爷独到的生涯规画，渺小的他们是无法了解於万一的。
「你吃饭了没？」江明学和善的问。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你这么瘦，要多吃点才好。一个人在外地打工很辛苦吧？」张美子关心的拍拍她的手。
明日香有点想哭了，她怀疑江昨近是故意骗她说要来当女佣，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来帮佣，倒有点像来认亲的。
她几乎立刻爱上了这个家……家？这可是别人家啊！她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
看着和乐融融的三个人，江时琪心想，这太好玩了。
她将江昨近拉到一旁，「老妈不会忘了她是来帮佣的吧？我说阿近啊，如果你不想那么早讨老婆，还是只此一个别无分号的话，最好赶快制止眼前的情况发展下去。」
江时琪满意的看见他的脸吓得发青。她可是个好心人呢。
「喂！明日香，我先带你去看看厨房和你的房间，明天开始，你就要负责三餐还有整理家务。我们都起得早，早餐最好在六点前准备好。」江昨近一把拉过明日香，劈哩啪啦的交代。
张美子用不可原谅的目光瞪着小儿子，不知道小的什么时候变得像个恶婆婆，而江明学也不记得他们家什么时候要准备早餐，他们通常都是各自打理。
嗯，看来一出明日香版的阿信就要在江家上演了。江时琪好笑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