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安排了。

除夕

静悄悄的团圆夜,四周挂满的大红灯笼仿佛也黯淡失色,这一切,皆因主人未归。

谈珠玉独自斟着酒,雪白皓腕衬着血红的琥珀杯,乍一看,好似饮的是她自己血一般,令人不禁心惊。

今夜,他该是在凤舞九天的帝阙之内,和尊贵的公主举杯共饮,相视而笑,眼底满溢的都是幸福吧?

她饮尽满杯的花雕,酒入愁肠,统统化作苦涩的相思泪。

「主子,总掌柜求见,大事不好了!」若儿惊慌地冲了进来。

谈珠玉醉眼微睨着若儿,苦笑着反问:「今晚家家户户庆团圆,还能有什么事不好?」

「爷拒绝皇上指婚,皇上龙颜大怒,说、说要砍爷的脑袋啊!」若儿惊心动魄地喊完,见主子霍然起身,脸色刷地惨白了。

谈珠玉酒意瞬间消失无踪,一把抓住若儿的手,「总掌柜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正在小书房里焦等主子前去商量……」若儿话还没说完,她已然冲出门,「主子,主子外头下雪,你还没穿上大氅——」

爷拒绝皇上指婚,皇上龙颜大怒,说、说要砍爷的脑袋……

不,不可以,不可以!

谈珠玉提着裙摆狂奔往小书房方向,顾不得下雪,顾不得寒冷,顾不得脚下颠簸,满心满脑充斥着恐惧与惊慌。

他为什么要拒婚?他为什么要惹怒皇上?为什么不娶了公主,从此以后安享荣华富贵?

他……他不可以死,他……

谈珠玉颊上泪水奔流,惊恐担忧都快破胸而出,她想抹去泪水,想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思索出该怎么救人。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泪水纷纷,越拭越多。

直到冲进小书房里,她气喘吁吁,因寒冷和惊惧而瑟瑟发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爷拒婚?为什么皇上要砍爷的头?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玉姑娘,」水月坡努力压抑下慌乱不安,力图镇定道:「属下都打听过了,皇上明着是为了爷拒婚而雷霆震怒,其实个中缘由,最主要是因为爷的拒婚,等于拒绝了朝廷将来可任意‘挪借’凤徽号所拥钜款的机会。」

谈珠玉如遭雷殛,小手要紧紧抓住桌角,才不致瘫软跌坐在地。

民不与商争,商不与官斗。

贪婪眼红想染指凤徽号的,竟是当今皇上?

怎么办?那爷还有何生机可言?除非真的将凤徽号拱手送给朝廷……不,凤徽号是爷毕生的心血,如今交给她守护,无论如何,在他回来之前,她都要代他保护好这一切!

「玉姑娘,你暂且先别太担心了,静王向来与爷交好,方才王府管家来过了,说王爷已经努力在皇上面前为爷求情,总算求得皇上稍稍回心转意,可是……」水月竣深吸了一口气,虽是稍定了心神,却也忍不住沮丧地低叹。

「可是什么?」她心急地追问,脯中灵光一闪,「皇上要什么?」

「皇上……」水月坡不禁咬牙忿忿道:「要凤徽号捐出六百万两银子做犒军饷之用!」

「六百万两银子?!」她倒抽了一口气。

皇上好大的胃口!

「玉姑娘,坦白说,咱们凤徽号不是出不起这笔银子,」水月坡真正头痛的另有别事,「但是属下素知爷的脾气,若屈服于皇上淫威之下,当真动用这六百万两去‘赎’回他,爷必定、必定——」

她低声喃喃:「他最是心高气傲的,如何会接受这等屈辱?」

水月坡苦涩长叹。

谈珠玉内心强烈挣扎着,半晌后,沉声道:「给他!」

「什么?」水月坡一呆。

「皇上既然狮子大开口要六百万两银子,咱们就给他!」

「真给?」水月坡迟疑。

「当然给,怎么不给?咱们还要敲锣打鼓,运银两的船队上头张灯结彩,写上‘为朝廷犒军,凤徽号敬献’这几个大字,一路由南北上,教全国百姓人人瞧见闻知……」她冷冷一笑,「那才叫风光,皇上若知道了,想来也不好意思‘不高兴’吧?」

水月坡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好!就这么办!」他重重点头,「可是万一爷知道——」

「不必动用凤徽号的银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不悔地道:「自谈家挖来的大半商号地盘和货银,算算也有五百九十几万两,我那儿的私房银两再添一些,便足够了。」

「太好了!」水月坡欢喜地一拍掌,又突然想起,「可是赚自谈家的那近六百万两,玉姑娘不是原打算要补当初损失之用?如果全部都给了皇上,那该如何向爷交代?这、这太为难您了。」

「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果决地道:「爷那儿我自会担待,就这么办吧!」

「是。」水月坡躬身恭应。

谈珠玉心知肚明,交出了那六百万两银子,她往后还得再费更多的心力和时间才能赚回来,补足当初她害凤徽号遭受的巨大损失,而且她被迫得暂时放过苟延残喘的谈家一马。

回想这半年来的辛苦,本以为可以一举三得,既能完成对他的承诺,还能借以迫得谈家破产,她也能复仇成功。

可就算只剩下一步即能彻底击垮谈家,但是她将因此永远失去他——

就算大仇终于得报,她还剩下什么?

失去了他,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谈珠玉跌坐在地,双手紧紧合十,拚命祈求上苍,让他平安无恙归来。

「我什么都不求了,我只要你能回来……请你……一定要回来!」她哽咽着,无比虔诚地恳求。

皇城大内天牢

刮骨刺寒的冰冷凝结在石床里,一个高大的影子盘腿坐在其上,闭目养神不发一语。

静王一身雪白织锦王袍,笑吟吟地望着天牢内的男子。

「唉。」他缓缓收起笑容,无比真诚地叹了一口气。「商大东家,商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商岐凤静静地盯着静王,脸庞消瘦而阴郁,却丝毫不减慑人的霸气。

静王被他冷冷的目光看得有一丝不自在,只得又露齿一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说到底,本王也有千百个不愿意,谁教本王的顶头上司便是咱们万岁爷,万岁爷都发话了,本王纵然有心扛起也无力担待呀!」他一摊手,神情好不无奈。

商岐凤嘴角微微往上勾,终于开口:「皇上开金口,王爷设圈套,商某岂有不乖乖上当之理?」他嘲讽地笑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静王有一刹那的尴尬,随即坦然道:「商兄,功高震主,自古皆然,此番你又抵死不答应和皇家结亲,如此一来,又如何教圣上不更加惊疑三分?」

「商某一介凡夫俗子,何德何能配当公主下降以嫁?」他冷冷地道。

「商东家又何必自谦?」

商岐凤不作声,不愿再多做解释。

「本王想,这并非商兄大胆违抗圣命的真正原因?」静王盯着他。

他面无表情,黑眸深邃幽然不可测。

「坚持抗旨不娶,显然是府中早有所爱?」静王一挑眉,笑得像只老狐狸。

商岐凤脸色骤沉,眼底杀气一闪而逝。

明知他已身在囚笼之中,静王还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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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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