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云少,你甭气、甭气……"

大厅里,两抹人影仿若是交颈鸳鸯般地交叠在一块儿,其间还不乏水仙娇柔的呢哝软语安抚着云驭穹快要压遏不住的怒火。

"我怎么会气呢?"他笑得唇角抽搐。

不气、不气,怎么会气呢?不过就是一些首饰、一些布匹、一些杂货外加一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要拿来做什么的东西,比起上一回,她算是大大的收敛了,他该要感恩和庆幸才是。

混账!他为什么要觉得感恩和庆幸?

那个疯婆娘,她脑袋瓜到底是在想什么?

不知道人间疾苦,随便一掷便是千两、万两,如此这般挥霍无度,她根本就是蓄意在报复他,难不成她真的笃定他肯定不会休了她?

真以为他斗不过舒老爷子吗?

再者,他也不认为舒老爷子真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倘若他将实情告诉他,说不准他会觉得……不可能的,舒老爷于可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哪里受得了他休了她?

倘若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和舒府作对,可他再也受不住她再这般挥霍无度了,得要好生整她一顿不可。

要不,依她挥霍的速度,就怕云府有金山、银山,早晚也会让她掏空。

"云少,瑟臻姐姐不过是出门逛逛市集罢了,你别气嘛。"

水仙像是一只八爪章鱼直攀上他的身子,然而双眼却直盯着摆满厅堂的各式货物,瞧得两眼都发直了,直为这阔气的手法惊叹不已。

看来,她的手脚得要再快一点,非要赶紧怀了他的孩子不可。

"我说了我没生气。"这个蠢女人到底要他说几次?

他侧眼看向双眼早巳发直的女人,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倘若不是为了等舒瑟臻回府,好让她见着他和她恩爱的模样,他可真有点受不了这个女人。

她的企图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得教他想要视而不见都难。

天天摸进他的书房里、摸上他的床榻,根本就是摆明了想要和他有夫妻之实,到时候好把肚子里的娃儿嫁祸给他……说不准她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娃儿,正忙着要制造这事实呢。

天晓得他光是为了要应付这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女人,就有多教他头疼,如果不是因为她有一点利用价值的话、如果不是他这几天在家里闷得发慌,他老早二话不说地将她赶出府了。

老天啊,她到底要不要回来?都已经掌灯时分了,市集也都收了、铺子也差不多要休息了吧!

都已经出去一整天了,她到底是逛到哪里去了?

她要是再不回来,这出假戏,他可真的撑不下去了。

"小姐,走慢些,灯还没点亮,有些暗。"

"真是的,都什么时分了,怎么外头的小径都没点上灯呢?"

远远的,便听见细微的低斥声,云驭穹眉一挑,暗地里庆幸舒瑟臻总算是回来了,要不,他还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哩。

"咱们都快要教你给败光了,哪里来的油灯可点?"

一见她踏进大厅里,他随即不客气地讥讽道,猿臂一探,极为自然而放肆地将身边将他视为珍宝的水仙给紧紧地搂人怀里,紧密得让两人之间再无任何缝隙可介入。

舒瑟臻抬眼,见两人紧贴在一块儿,共坐在一张椅子上头,她不禁微挑起眉,紧握的粉拳偷偷地藏到身后。

"不过是花了那么一些,怎么会……哎哟。"舒瑟臻回眼瞪着狠捏她一把的瑞喜,见她不断地眨着眼,不由得扁了扁嘴,嗫嚅了老半天之后,极为无奈地道:"我……往后不会了。"

这样总可以了吧!犯得着这样掐她的手吗?很疼的……

"嗄?"云驭穹险些滑到椅下。

怎么会是这样?她的反应怎么会是这样?

她应该要大发雷霆,说什么她要花光他的钱,好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才是,要不,光是瞧他这般搂着水仙,她应该要发火的,就算不发火,至少也要狠狠地瞪他两眼才是,怎么会……

"若是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舒瑟臻欠了欠身,努力地压下一肚子的火,在瑞喜的搀扶下往旁边的回廊走。

"等等。"云驭穹突地站起身,然一站起来,发现身旁的八爪章鱼紧抓住他不放,有点微火地猛力扯下,压根儿不管她已经狼狈地跌下椅。

"相公有事?"舒瑟臻微转身,紧咬住牙,努力的扮贤惠。

"你……"

云驭穹伸出长指指着她半晌,顿了又顿,才徐缓地问道:"你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倘若没有的话,她怎会变了个样?

虽说,她以往也在他面前扮过温柔,但此一时非彼一时,再者,她以往在他面前假扮的温驯也不若现下的反常,多少都瞧得出她大小姐的任性,然而她现下似乎没什么精神,双眼似乎有些红,总觉得她好像很累……

她到底是怎么着?该累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可她却瞧起来十分地不对劲,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他担忧地睐着她半晌之后,蓦然发觉自己像是个傻子,他不是故意要整治她吗?让那个女人住进家里好杀杀她的锐气,多多少少能够消减她的气焰,她会精神不济,说不准就是因为如此。

所以说,他现下应该要大肆地庆祝,还要孙家酒楼的厨子赶紧送上一桌筵席,好让他小小庆贺一番才是。

可也不知怎地,他心里就是欢喜不起来。

"我没事,我先回房了。"舒瑟臻微蹙起眉,暗地里搓揉着被端喜掐得发疼的部位。

"你……用膳了吗?"见她要回房,他又赶紧问道。

"我吃不下。"她淡道,举步要走。

怎么,他也关心她用膳了没?他不是只要有水仙那只狐狸精相侍一旁就够了?又何必管她今天出门是不尽遇上了什么事?

她累了,学了一个下午,学得她头晕脑胀,直教她想睡觉。

"怎能不吃呢?"云驭穹连忙绕到她眼前,对着她身旁的瑞喜道:"吩咐厨娘弄些你家小姐爱吃的东西。"

"是。"瑞喜窃喜道,不忘再偷偷掐她一把。

舒瑟臻蓦地瞪大眼,而后又无力地敛下眼道:"让相公担忧了,真是对不住,往后不会了。"话落,便让瑞喜搀着她回房。

云驭穹直盯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蹙紧了眉。

"云少,咱们要不要到楼台去用膳?今天虽是个弦月,但也有一番情趣,咱们可以在楼台上……"水仙仿若无骨的身躯全都贴覆在他的背上。

孰知他居然微恼地闪过身子,低斥了声:"走开,回你自己的房去,别来烦我!"混账东西,他不说她,她倒真以为自己成了凤凰了?

没瞧见他正心烦?用膳、用膳……她除了吃跟睡,她还会什么来着?啐!

水仙难看地跌了个狗吃屎,吃痛地坐在地上,抬眼睇着他直瞧着外头回廊,她不由得顺着视线看去,丑陋地拧歪了脸。

"瑞喜,你好狠的心肠,真不敢相信你下手居然这么重!"

一回到房里,舒瑟臻随即跳上床榻,浑身无力地倒在上头,还不时地搓揉着已经有点瘀血的手臂。

"倘若不是我捏了那么一下,小姐会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瑞喜也极为无奈。

会捏得这么大力,是因为她多次不听劝,她只好狠下心肠,一下捏过一下,多捏几次,自然是瘀青一片了。

"鸣呜,好疼……"她扁起嘴瞪着站在床榻前的瑞喜。

"我待会儿去找药替你擦擦。"瑞喜睇她一眼,轻勾着笑道:"不过,小姐,今天果然如我所料,你的态度稍稍转变之后,姑爷对你的态度也好上许多了,你发现了没有?"

"有吗?"哪里改变了?"一进门便见他直搂着那个狐狸精,这算是哪门子的好啊?"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吐血了。

"这事不能这么算的,那是事前,我说的是事后。"瞧她仍是不觉得有异,她不禁好心地提醒。"姑爷方才还问你怎么?

是不是出门碰上什么事,还问你用膳了没有……以往,姑爷是不会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他讨厌我,自然不会有些贴心的问话。"舒瑟臻更加无力地别开眼,"不过是稍稍问候了我,这算是哪门子的好?"

"算是有所进展啰,慢慢来嘛。"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有所收获?"她受得住吗?要她这么委屈求全,要她硬是忍遏住性子,哪天她要是受不住了,届时……岂不是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这样反反复复的,岂不是挺累人的?

"别心急,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待会儿吃点东西再睡,别再想了。"

"是吗?"可她好急啊。

她不想再见他大手靠在那个狐狸精的身上,不想再见他们两人亲密得再无一丝空隙……每见一回,她的心便像是让鞭子给狠狠抽了一下,那份酸楚得要经过好久、好久才能稍稍平复,但若是再让她见一回,旧痕新伤便又一起疼了起来,疼得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哼!原来是在云少的面前装装样子罢了。"突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舒瑟臻突地翻坐起来,怒瞪着水仙道;"滚出去,你以为

你是什么身份?别弄脏了我的地方!"

"哼!你现下倒是还娇贵得很,可我告诉你,不消数日,我便能风光入府成为云少的小妾,届时……咱们就有的瞧了。"水仙大刺刺地踏进她房里,冷眼瞅着她一脸苍白的脸。

"哼!我会在那一天之前撕开你的假面具,然后将你赶出云府!"瞧瞧,这就是她的真面目,可真是面目可憎啊。

"我肚子里有云少的骨肉,谁赶得了我?"水仙缓步地靠近她,"倒是你,你这一个蹦不出子的肚子,早晚会害得你被赶回舒府,不过也无妨,是不?舒府可是汴京的巨富,就算你被休了,回去舒府,一样是当你的千金大小姐,一样过着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日子,你为何不赶紧回去呢?还赖在这边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云少很讨厌你吗?"

"出去!"舒瑟臻怒不可遏地吼着,手指着门外。

混账!居然跑到她跟前耀武扬威,仗着肚子里的野种闯进她的房里挑衅,她可真是太有本事了,然而她算错了,她可不是病猫,更不是柔弱的富家千金,她有的是本事将她丢出去。

"让我说中便恼羞成怒了?"水仙捂着嘴笑道,半步不移。

"云少讨厌你,你自己该是心里有数才是,应该不用我提醒,是我傻,才会想要再提醒你,然而你也不聪明,倘若你够聪明的话,你早就自动回舒府了,还需要留下来搞这些小把戏,学咱们这些妓院出身的花娘所用的伎俩……"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透新房。

水仙蓦地瞪大眼,"你居然打我?"

"难不成我还要看日子、挑时间?"笑话!她才不管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只要她说的话不中听,谁都一样!

"你居然打我……"

水仙哪里吞得下这一口气,一个箭步冲上前,便想还以颜色,然而却被舒瑟臻一把抓住,狠狠地往后推坐在地。

"哎哟……"她吃痛地低喊。

舒瑟臻站起身,将想要劝说的瑞喜推到一旁,一脚踩到水仙的肚子上头,毫不留情地踩下。

"疼吗?"她一脸冰冷地问。

"你……"水仙震愕地抬眼,不敢置信她居然会这么做。"你这么做,要是害我的孩子不见了,云少不会原谅你的!"

"那也得你肚子里真有娃儿,说这种话才有说服力。"

可恶,她今天在外头逛了半天,又同瑞喜学了一个下午扮温柔,她已经累到不想说话了,她这狐狸精偏挑这当头来烦她!

这是她自找的,怪不得她!

"我……"

"倘若真的有娃儿,我踩得这么大力,这娃儿也该不见了,是不?怎么我倒没瞧见你露出极为难受的神态?是我踩得不够用力,还是我踩错地方,还是你的肚子里头根本什么都没有?"

舒瑟臻毫不留情地抬腿想要往她的肚子踹下,突地一抹身影飞来,将她一把推开,教她踉跄了几步跌进瑞喜的怀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云驭穹回身瞪着她。

真是不敢置信……原来她是真的在骗他,亏他真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想要绕到新房来瞧瞧,岂料居然让他撞见这一幕。

"我……"

她一愣,随即又指着偎在他怀里假哭的水仙。"是她自己跑来我这儿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一时气不过……但是,那是因为她……"

"够了!不要再说了!"云驭穹恼火地吼着。

要教他这份心意搁到何处去?他是这么地担忧她,又先绕到厨房去瞧厨娘帮她备好了晚膳没,才过来看她……今天她胡乱买了一堆东西,他还没来得及骂她便已经急着先担心她了,想不到她居然又是假装的!

"明明是她,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舒瑟臻压根儿不管瑞喜又在掐她的手臂,"她的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娃儿、根本就是骗人的,我要撕下她的假面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云驭穹睇着她半晌,突地将哭得如泪人儿般的水仙打横抱起,临走前,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依我看,你在我面前才是

真正戴上假面具的人!"

话落,他迈开大步离开,而她则怔愣在原地,紧抿着樱唇,忍遏不住的怒火化作两道清泪淌落,她却倔强地没哭出半点声响,只是一直目送着他绝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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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桶悍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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