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隆冬将至,位于凝碧河畔的武家大宅少见地弥漫着一股慌乱的气氛。

大厅里,武家长子武伯屹在写着“仁义为本”的匾额下来回踱步。

这位满身书卷气的青年,正是现今的武家家长,人称“武林典史”,承袭记录武林史录的家业,自高祖起,他武家从事这项职业已经有四代了。

平时,他们五兄弟各自忙碌于在江湖上收集大小消息,虽然聚少离多,但彼此间倒是不曾间断音讯往来,但这次……

武季竟然足足失踪了三个月?!

如果说武季只是不写信跟家里联络也就罢了,毕竟,以武家四通八达的情报网,要探知武季在江湖上的活动绝对不难,但这次武季却是整个人在江湖上消声匿迹,而在他消失之前最后获得的讯息是──

武季从绿林四大帮派手中抢走了一套名为“龙腾九霄”的珍珠。

根据这个线索,武伯屹派出几个弟弟前去追查,从事发地点的镇北关、绿林四大派,到珍珠的拥有者──南京护国大将军府、受礼者东京太师府都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武季的踪迹,只知道珍珠已经物归原主,但还了珍珠之后,武季究竟去了哪里?却是一个谜。

为此,武伯屹忧心不已,深恐他那个不太用大脑的四弟发生了什么不测,不然,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唉~~”武伯屹沉叹气,不停地来回踱步,等待他二弟武仲崎传递消息回来。

先前根掳他三弟武叔崇传来的消息,提示南京惜春院的的飘红姑娘可能知道一些内幕,因此,武仲崎便千里迢迢地赶往东京调查,得讯后,又从东京赶往南京。

按照路程推算,武仲崎应该已经到达南京了吧?

正当武伯屹在推测武仲崎的进度时,只见他五弟武孟岫急匆匆地跑进大厅,手上摇晃着一张纸。

“大哥,二哥传消息回来了!”

武伯屹接过手,摊开一看,上面只简单地写着──

找到。南京护国大将军府。丫鬟水仙。跟老三一样的问题。

“大哥,二哥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跟三哥一样的问题?三哥有什么问题啊?”武孟岫好奇地问。

武仲崎的信件内容,普天之下除了武伯屹外,大概也没人能懂了吧!

武伯屹呆若木鸡,完全没听到武孟岫的问题,心思全是缠绕在武仲崎的最后一句话──

跟老三一样的问题……

老天!难不成他又多了一个弟弟染上断袖之癖?!为了男女……不!男男私情而忘记了他这个大哥,竟然跑去护国大将军府当丫头!

最可恨的是,居然不懂得先跟他说一声,害他担心了这么久!他三弟武叔崇可没为了燕拂羽而跟家里断了音讯啊!

愈想愈气,武伯屹愤怒地将纸条揉成一团。

“告诉你二哥,叫他立刻把老四给抓回来!”

☆☆☆

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下了。

在南京护国大将军府的花园假山底下,武季正督促着乐禹铩炼体力。

这几个月来,乐禹每天乖乖地做功课、练体力,从扎马步起,站桩、举重、拉弓……乐禹进行的都是一此一基础的练体力功夫。

另外,武季还教了他一套简单的拳法,虽然目前仍没有威力可言,但比起过去拿不动比饭碗更重的东西的乐禹来说,现在的乐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当有一天乐禹在练习拉弓,并把弓给拉开一点时,碰巧被乐铩昶看见,那个男子汉有泪不轻弹的大将军当场感动得差点老泪纵横。再听到乐禹回答他练习拉弓的理由时,大将军鼻酸了!

我想变强!我想当个真正的男人!

当时乐禹是这么说的。

为此,乐铩昶万分感谢水仙。虽然他从仆人口中听说水仙长得像头牛,但如果儿子就是偏好壮硕的身材,那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无论如何,喜欢一个壮得像头牛的女人,总比倒干为坤,跟个男人在一起好。

而现在,乐禹居然为了水仙而想当个真正的男人……这教他怎能不对水仙感激涕零呢?

因此,前些天,乐铩昶就找了人去查水仙的家世,认真地在考虑让乐禹把水仙收入房。

“好了,可以放下了。”

听见武季的话,乐禹放下手中十五斤重的铁埋,正欲举起袖子抹汗时,一条帕子悟上了额头。

“累不累?”武季掏出手帕,温柔地帮乐禹擦汗。

“不累。”乐禹摇头,“我还可以再练。”

“上午练这样就够了,欲速则不达。”武季将乐禹拉进怀里,带着他走到一边的石墩上坐下,并让乐禹坐在他的腿上。

“我做的好不好?进步得够快吗?我会不会很笨?”每次练习结束后,乐禹总是要这么问上一问。

武季经轻地帮乐禹按摩手臂和腰腿,指尖所触摸到的身体已经微有肌肉,而且,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乐禹的体力愈来愈好,最好的证明就是乐禹在床上愈来愈持久了。

“你一点地不笨,进步得很快。”武季笑说着,在乐禹鬓边印下一吻。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环住武季的颈,乐禹将自己的头靠上他的。

虽然现在这样也是在一起,可是,乐禹实在不想让武季一直辛苦的男扮女装,而且,他怎么也无法习惯武季那细细的眉毛跟突起的胸部。

另外,他觉得武季的言行都有渐趋女性化的趋势,所以,他们还是快点逃

走比较好,两人躲到深山里一阵子,之后,他爹娘自然会回心转意,接受他跟武季在一起的事实。

“嗯……等到你可以提二十斤的铁埕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我带你回我家。”搂紧了乐禹的腰,武季亲吻着他的颈项。

“你家人会接纳我吗?”搜寻到武季的唇,乐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

“会的,至少我三哥一定会。”武季攫住乐禹调皮的小舌吸吮。

“啊……”乐禹发出轻叹,“三……为什……么……唔嗯……”游戏似的吻变成挑动官能的吻,乐禹的身体燥热起来,手自武季的后领探进,抚摸着他的背脊。

“我不能说……”舌头纠缠着乐禹,武季的手也滑进了乐禹的衣衫下,隔着裤子抚摸他的大腿,“我答应过三哥……啧!帮他保守……”唇舌交接的啧啧声夹杂在话语里,“啧……秘密。”

“哼嗯……”乐禹颤抖起来,钻入武季背后的手解开了假胸的系带,“我要……今天的奖励……”

“这里?不太好……”武季虽然这么说,但手已经控制不住地揉捏着乐禹的臀,“被发现怎么办?”

“这里不……不会有人来的……啊啊……”勃起的欲望被握住,促使乐禹疯狂地吻住武季的唇,吸取他口中的津液以纾解自己的干渴。

南京护国大将军府花园的假山底下,乐禹跟武季的激情如干柴烈火,而头顶上的花园里,地上则铺了一层薄薄的冰雪。

☆☆☆

“就算是丫头收入房,传出去还是会贻笑大方。”将军夫人笼着手炉,蹙起两道细致美丽的新月眉,“那丫头的尊容你是没见过,不然啊!你就不会动这个念头了,我只远远的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呢!”

“娶妻取德。”乐铩昶放下手中的文卷,那是才调查来的水仙家世资料。

看资料,水仙的身分极为平常,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因此,乐铩昶对妻子提出这个建议。

然而,事实上,那是假造的!因为资料上水仙的出生地忻朗县的县太爷迷恋飘红,飘红根本用不着掉眼泪,只消稍微皱皱眉头,一份假造得大衣无缝的户口资料就到手了。

“可娶妾取貌啊!”将军夫人走近乐铩昶身边,“要是传出去,说乐家少爷喜欢上一个牛女……还不被笑死吗?”

“牛女也罢,好歹是个女人,可以传宗接代。”

“我就不懂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那个姓武的已经让你给赶跑了,他还敢来纠缠吗?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谅他也未必有这个胆量摸进大将军府来。”

“虽说是这样,可我总是不放心……长得丑一点有什么关系?”乐铩昶不耐烦地说,“先前看的几家千金,你不是嫌人家八字不好,就是嫌人家家世配不上,再不然就是挑剔人家长得不如禹儿美貌。”

“我的禹儿这么美,当然得给他找个配得上他的啊!”将军夫人遭丈夫埋怨,立时露出一脸无辜样,盈盈泪珠在大眼里打转。

“夫人,你也不想想,”乐铩昶将含怨撒娇的妻子搂进怀里,“你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生的禹儿又跟你一个模样,你教我到哪里去另外找个天下第一的美人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

“哪!夫人,你看,”乐铩昶拿出水仙的年庚八字,“我请人合算过,水仙的八字和禹儿极配,是旺夫的命,命中又注定会育有四子一女……我乐家单传了三代,正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来传递香火,你就允了吧!只是收入房而已,好不好?”

同样的,这个八字当然也是假的啰!因为,飘红有恩于南京最有名的神算卜算子,因此,一句话就换得一个跟乐禹最相配的八字。

“总之我不管……”将军夫人嘟起艳丽的红唇,在丈夫胸前磨蹭着,“那个水仙无论如何都配不上禹儿,我只要一想到她天天陪着禹儿,就觉得好恐怖。”

“可是禹儿喜欢她呀!”

听乐铩昶这么说,这位一向宠溺儿子的将军夫人就动摇了。

“这件事……问问禹儿的想法吧!要是……他真的非要水仙不可,也只好依了他。”

乐铩昶叹了口气,他最不会应付他的亲亲娘子了,不过,费了一番口舌,总算是获得一个勉强可以算满意的结果。

“瞧你,为儿子操心成这样。”将军夫人掏出熏得香喷喷的手绢儿,温柔的替丈夫擦拭额头上的汗。

这厢,乐铩昶为传宗接代的大事跟妻子舌战到频频冒汗,那厢,乐禹跟武季也在假山底下热战到汗流浃背。

刻意压低的呻吟暧昧无比,轻轻迥荡在假山底下的空旷空间里。

乐禹跨坐在武季的腿上,身上的衣里略显紊乱,裤子被脱下一半,半裸的白皙大腿自长衫下摆开叉处露出,半遮半掩的春光更显挑逗……

欲望获得满足,两人犹如腾龙翔凤般携手飞上了云霄……

“不肖的孽子!”

一个愤怒的声音犹似神龙摆尾、彩凤抖翼,“砰!”地一声将两个飞天的人打进地下十八层。

只见乐铩昶站在假山地洞的入口处,双眼怒红、额上青筋冒现、嘴角抽搐。

原本乐铩昶迫不及待地想来告诉乐禹,他们已决定让他把水仙收入房中,好哄宝贝儿子开心,谁知问了下人,找到这里来时,却看到这种老少不宜的喷血画面。乐禹跟武季两人顿时目瞪口呆,完全无法动弹。

☆☆☆

“砰!砰!砰!”的敲门声在南京护国大将军府的正门口响起。

仍然做着水仙打扮的武季拚命敲着门板大叫“开门”,心急的根不忘了要装假声,弄得周围路人纷纷躲在柱子旁、树干后偷窥。

“开门!”被气愤担忧冲昏了头,忘了自己会轻功的武季用力地撞着门,但里面一队护卫家丁死压着门,并栓上门闩抵挡。

一旁树梢上奉命来抓武季回家的武仲崎看了不禁猛摇头。

“他真的是你弟弟?”而在另一旁,武仲崎的好友,人称“凌霄剑客”的云无心也跟着摇头,“你奸狡得像条蛇,他却莽直得像头牛。”

压低了的笑声并没有传进牛性被激发的武季耳中,因此,武季完全不知道其实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他二哥掌握得一丝不漏了。

“大笨牛!”低声咕哝了一句,武仲崎飞身落地,伸手往武季的后肩拍下。

武季察觉到背后有人,反应快速地回手使出一个擒拿。两人迅速交换一招,武季这时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一袭潇洒白衣、一抹风流微笑、一套飘逸拳法,正是个那红颜知己满天下的二哥武仲崎!

“二哥,我正在忙。”

武季急于摆脱武仲崎,只想尽快去撞开门,但武仲崎却紧紧的缠住他,更将他往将军府大门的反方向逼去。

“二哥!”武季急得大吼。

“老大要你回家。”呼呼两拳扫过武季的太阳穴,武季没料到他二哥居然会下这等重手,要不是对兄弟们的招式够熟,他差点闪不过。

“我会回家,但得先等我……”

“不能等!”武仲崎打断武季的话,又是一个不留情的拳头招呼过去。“老大要你‘立刻’回去。”

“但我现在还不能走。”武季一跃而起,狠狈地闪过武仲崎一腿。

“你要是害我无法跟老大交差的话,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武仲崎拳力加重,阴险狠招地出笼了。

这下武季真的生气了。“二哥,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要是我有……”

话没说完,蓦地自顶上树梢掉下一柄剑来,武季想也不想他接住,长剑出鞘,脸上同时挂上得意的笑。

“看那边。”武仲崎食指一伸,指着武季的右后方。

“什么?”武季傻傻地依言转头,那间,后颈便遭到重击,顿时失去了知觉。

当武季庞大的身躯即将倒落地面时,武仲崎长手一抓,就稳稳地将他提起,扛到肩上。

“大笨牛!”武仲崎摇头叹气。

树上,云无心笑得肚子都痛了。

☆☆☆

后悔?自责?哭泣?

这些现在都无济于事!

乐禹坐在房中,听着门窗上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几个男仆拿来一块块长片的木板,把窗户全部给钉死,连门也换上更厚的木板,而这些命令全都是出自故意掩起耳朵不听夫人嚎哭的乐铩昶,用意是在防止武季来抢走乐禹。

但事实上,对于一个武功高手来说,这些木板根木算不了什么。

乐禹拿过一片的末三分厚的细木板,以拇指、食指、中止三指一起运力,

“啪!”的一声,就折了一小截下来。只见地面上片片段段,全都是类似的木板碎片,有折得完整的,也有只折断上面一部分、下面还连着的。

随着门窗外敲打声的逐渐停歇,乐禹脚下断口完整的木片愈来愈多。

现在不是哭泣伤心的时候!乐禹这么告诉自己。

武季被赶了出去,他们一次被硬生生的拆散……每次一想到这点,乐禹就忍不住泫然欲泣。

但他强自镇定心神,继续掰着木片练指力。

如果武季闯不进来救他,那他就自己闯出去找他!乐禹下定了决心,举起袖子抹去眼角的湿润。

“四小姐。”

这时,门打开了,乐家四小姐乐乐领着两个婢女走进房里,是送饭菜来的。

婢女们静静地把饭菜从餐盒里拿出摆放在桌上,安碗置着。

乐乐则是一声不吭地在乐禹对面的圆凳上坐下,直挺挺地坐着、看着乐禹。

乐禹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总觉得……她的眼神极为诡异,有不满、有怜悯、有愤怒、有哀怨……掺杂在一向阴沉的目光中,透着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在这种无声的威胁压力下,乐禹放下手中的木片,乖乖地拿起碗筷来吃饭。

见状,乐乐似乎满意了,收回目光站起来,扫了地面的木头碎片一眼,长睫半遮的眸子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随即转头对身旁的婢女低声说话,接着,婢女走出房门。

等乐禹吃完饭之后,只见两个男仆搬了两大捆各种尺寸的木条和木板进来,堆在室内一角。随后,另外几个男仆则将他们平常练体力的铁埕跟硬弓也拿进房里来,还多加了两袋铁屑。

“每天早午晚,多哭两声。”

乐乐低声丢下这句话后,随即走向房门。

多哭两声?

乐禹呆住了,略一思索,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四姊姊是要他做点掩他爹耳目的功夫!

“四姊姊……”

乐禹怔怔地看着乐乐毫无表情的侧脸,隐的感觉到他四姊似乎知道他的打算,而且,她会帮他。

但……为什么四姊会帮他呢?

婢女们收拾好碗筷餐盘,快步跟上乐乐已经晃出房门外的背影。

回过视线,乐禹甩开不相干的疑惑,看着堆在房间一角的木板、铁埕等物,下定决心似的握紧拳头。

等到你可以提二十斤的铁埋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我带你回我家。

今天上午,武季才这么对他说过。

好!目标二十斤!

从鼻孔喷出一股雄心万丈的气,乐禹伸手拿起铁埕,打算努力练功。

他一定要先练好体力,靠自己的力量闯出这座木板囚笼,到武家找武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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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可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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