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说她喜欢他……

喜欢?是他那种喜欢吗?他还没想到她会给他回应,她怎么就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说了这一句?还是他根本是听错了?

“石崖!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终于发觉到石崖的心不在焉后,首座之人忍不住发话了。

“义父,你说了什么?”他一怔,问道。

“我要你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萧家那女人会改变那么多?你确定这不是她的另一个阴谋吗?自从之前琅儿居然为她说话之后,我的心一直不踏实,如今见你这副痴迷狂热的模样,更印证了我心底不好的预感,这女人……”

“义父!”石崖打断了他。他倒希望萧韶九对他是有所求呢!他把一颗心呈在她面前,金银财宝、名分地位,这些身外之物更不必说,可是她不要,甚至已做好下堂的打算。

他实在想不透她奇怪的小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什么心思,竟固执地将一切推往绝处。说她是悲观,可某些时候,她又旷达淡然,每时每刻,都在努力让自己快乐……

“少夫人来了吗?”眼光忍不住一再探向门口。

“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他面容一整。

“老爷子让二夫人也来了……”话音刚落,两条白色人影同时出现在大厅门口。

是萧韶九和庄百妍两人。

庄百妍自小练武,步伐自然是大,尽管她将步伐放缓得如同龟爬,仍无法达到莲步寸栘的模样,两人一左一右出现,她却比萧韶九快了好几步迈入厅里,一迈进之后,才惊觉自己该跟在萧韶九后面,才不失礼节,一时尴尬地僵在那里。

而萧韶九则在丫鬟的搀扶下,掀起一边裙摆,柳腰轻移,优雅而自然地迈了进来。

庄百妍脸一下刷得通红,那是自惭形秽的卑怯。

可是没人注意到忸怩失措的庄百妍,因为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萧韶九身上,惊艳的、不敢置信的,疑惑的眸光,交织成诡异的气氛。

萧韶九笑着福了一福,却不意外关泰山冷哼一声,别开了头,她的眼光定在石崖身上。

在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无法自主地起身,将她带往怀中,安置在身边的位置上,眉眼间放柔的弧度,惹得几天来只见得到他严苛模样的一干人猛抽气。

“福婶,可以开膳了。”

“还有一个呢!”关泰山怒拍了下桌案。

“二夫人?”福婶看了一眼杵在一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庄百妍。

石崖方始注意到站着的庄百妍,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就坐下一同用膳吧。”眼光不由自主地又调回。

最严重的伤害,来自于比冷落更可怕的视而不见。

萧韶九一整脸色,看着庄百妍踉踉呛舱地入座。

席上的菜肴无一不是经过精调细烹的山珍海味,但显然不够引人食指大动,每一个人脸上均挂着心思各异的沉滞。

她、庄百妍、石崖之外,阴沉的关泰山、神色复杂的关叔秀、依旧沉静寡言的诸琅,还有……关凌霜,早先她在声如蚊蚋地唤了她一声“嫂子”之后,便呈愁惨的失神状,令听惯了她“这女人、那女人”叫唤的萧韶九吓了一跳。

“你脸上的气色总苍白得令人担忧,我特地吩咐了厨房针对你虚寒体质熬制了药膳,试试看,”石崖舀了几匙汤水到她的碗里。

萧韶九无异议地尝了口。以前爹也曾企图通过食疗来改善她的身子,却受挫于她一闻药味便吐的体质。

相比之下,石府厨子所烹煮的好太多了,食物少不了散发药材味,却是淡淡的清香,勉强可以忍受,入口时又吃不出药味。

她再吃了一口,对着盯着她吃食的石崖一笑,“很好吃。”

“那就多吃些,将身子养壮。”

“唔。”她漫应。气氛有点沉滞,难道石府人用膳时一向是这样的气氛吗?还是因为她的出现?

正在猜测间,一名仆人拿着请柬,禀报道:“爷,唐煜公子遗人送了这份帖子过来,请你务必赏脸。”

“什么事?”

那仆人迟疑了下,“是畅喜园的封姑娘今晚有个……”

才说了一半,便教石崖截断,“出去回话说我接下了。”

可能是简短的对话,引起关泰山的不快,他一哼,“石崖,如今你已是有家室的人,少往那些声色场合去,也该好好考虑后继的问题,早日生下子嗣,石府就不会这般冷清了。”

石崖多看了萧韶九一眼,她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情绪,“是的,义父。”

关泰山别有用意地看了萧韶九一眼,“你也该好好收收心了。前些日子见你天天往畅喜园跑,一班爱多事的奴才,甚至将你可能再续一房的流言都传遍了。男人嘛!妻妾成群没什么不可以,但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女人,不要给美色迷了心智!”

瞧,多么意有所指的庭训呀!他关老爷子是改变策略了吗?不横眉竖眼的呵斥,但用言语“鞭策”人显然更有力度,也给了她足够的联想。

石崖俯下的眼一直在看她,她一直垂着头,装出温顺的样子。

“菜凉了,快些用饭吧。”石崖面无表情地道。

用完膳之后,石崖没再多话便遗她回了房,自己就没再跟来,这代表着他去了畅喜园了吗?

她明白一名成功的商人,免不了要应酬。在回洛阳途中,石崖也曾陆陆续续地向她解说身边的人与事,她知道那位唐公子是当今十八皇爷,石崖和他是情谊逾常的好兄弟、好朋友,不推掉唐煜的约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封若水能成为花魁,自有她过人的地方,能让一群男人趋之若骛,也是合理的事……

“你爱石崖吗?”

爱啊!如果不爱,她就不可能在此胡思乱想了。优秀的男人总能轻易掳获女子的芳心,就算是无意情爱的她,在发现石崖平静表面下,激烈如火的情焰之后,她也明白了自己原来也是一名渴望爱、渴望依赖的平凡女人……

“你爱石崖吗?告诉我,你爱他吗?”有个女声不厌其烦地问着。

缓缓地眨了眨眼,她终于看到一身火红的梆堆雪站在那里,直勾勾的地望了她好一会儿了。

“他是我的相公,当然爱呀!”她笑,应得漫不经心。

柳堆雪忽然叹了口气,“我输了。”

“怎么说?”难得心高气傲的柳堆雪居然用起“输”这个词,怎不令她诧异地挑眉?

“想不到那身俗艳的妆扮下,居然是这副清丽淡雅的模样,我见犹怜的姿态足以柔化天下男人的钢铁心,当然也包括石崖的。”

“你这是打哪来的笃定?别忘了他现在也许正沉醉于另一名女子的绝色风情中。关老爷子今晚向我暗示了男人的爱,就是三心两意,可三心两意也好,一心一意也好,一个男人的爱情能持续多久?我比较好奇这个。”

“该说你看得开,还是说你悲观?你难道就是这样看待石崖对你的心意吗?”

“你是过来人,男人的殷勤,我以为你体会得比较多。”

“殷勤?你居然这么形容石崖对你的爱?”可能是这句话激恼了柳堆雪,她拔高了声音,不等她回答已愤怒而去。

她这是在为石崖不值吗?还是因为自己对她所渴求的情感漫不经心,刺伤了她的自尊?似乎都有。心里讥笑了自己一下,她自己又清高到哪里去呢?无端的胡思乱想不正是最好的证明。

走回阁楼,敲冰正盼着她回来,桌上有热呼呼的消夜,一见她来,立刻张罗着要她吃。

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

“为什么不吃?今天晚上你吃得不多。”一人走过来接手敲冰的工作,萧韶九猛一回头,高大的身躯已来到身边。

“相公!”她低呼。

“你的表情看来像是见到奇异的事了。很奇怪吗?”他轻笑。

“我……”她以为他今晚不会回来了,所以才会吃惊。

石崖坐了下来,很自然地端起桌上的粥,开始一口一口地往她嘴里喂。

“上畅喜园不过是生意上不可缺少的应酬,以前的放浪只因一颗心无所依附,现在有了你,我怎么允许自己流连花丛?”

为什么要对她解释这个?无情一些让她没有更加沉沦的理由,岂不更好?

“相公?”

“怎么忽然将称呼改了?”

“直呼夫君名讳是不妥的。这些日子几乎叫成了习惯,而你也不制止。进府之后,才惊觉这是不合礼仪的。”

“那么我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因为我爱听你唤我的名字。”

她笑叹,“长辈会有微词的,而且,我既已答应你不再‘兴风作浪’,就不该再有特例惹人注目了。”

“叫我石崖或崖。”他的口气霸道,还有一丝丝的甜蜜。这一刻,在人前高高在上、冷漠难以亲近的石崖,也不过是一名有着七情六欲的平凡男人而已。

“别这样看我……”天杀的!她苍白得连唇也跟着泛白,真惹人怜呵!“九儿,说你爱我。”他哑声说。

“我……”呼吸不觉急促,他的眼瞳里像有两团烈火在烧,变得好灼人。心底有微弱的声音告诫自己这是不妥的,可是她挣不开他撒下的蛊惑。

“我爱你……”

他猛地放下粥碗,长臂拦腰抱起她羽毛般的身子,瞬间已将她放平于床衾之上,眼里闪烁的意图明显不过。

“石崖,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我没忘,可是在你爱我的情况下,我再信守那约言是无谓又愚蠢的。九儿,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你吗?”自从为她敷药包扎伤口时,见到半裸的她之后,他总会不受控制地一再想起她柔美雪白的身子……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产生这么强烈想拥有的念头,萧韶九是唯一一个。

“石崖,不要这样,我是说过爱你……但这与身体的碰触是两码子事,你明白吗?”痉挛的感觉几乎令她无法说好话,他好重,鼻息与她缠绕在一起,和灼热的身躯一起点燃了炙热的火,室温正在上升中……

她的话像一杯冰水兜头淋下,他的唇硬生生在她的唇上方顿住,低吼道:“你仍不愿我碰你?为什么?难道有心的依附还不够吗?”

她连吸了好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艰难开口道:“石崖,再给我一段时间,我给你我拒绝你碰触的理由好不好?”

“究竟有什么原因不可对人言?你说。”

“就当是我在求你!”原谅她贪心地想拥有多一点美好时光,就算结局是下半辈子怀着回忆度日,她也甘愿。

“你……”他瞪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终于挫败的低吼一声,“我算是认栽了!”

真是烦躁又恼人的状况呀!偏偏他宠爱这名娇弱的女人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愿逼她做任何事,尽管他可以强索为人夫的权利,用蛮力征服她,但他不会这样做的,他要她心甘情愿。

努力平息自己的情欲,他翻身躺在她身边,轻轻揽她入怀,她没有拒绝。

“今天义父提到了子嗣问题,我唯一想到的便是让你孕育我的孩子,这是化解义父对你的偏见与敌意的好办法。而且,我也希望有个女儿,身上流的是你与我的骨血,外表完全承袭你的美丽,让我一看到她,便想起……你怎么了?很冷吗?怎么连身子都打起颤来了?”

“是呀,冷……”那是发自心底的灰冷。

他说的是多么令人奢望的美梦呀!有她与他,还有一群绕膝的孩子……

这是平凡人最轻易能达到的梦想,却是她不能作的美梦。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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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柳嫩莺娇,正是出游的好时光,平常事务缠身的石崖难得能陪萧韶九出去走走。而主仆几人待在府中,也怕了那种又闷又无聊的感觉,一听要出游,一个个都神色雀跃。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从一脸敬畏的丫头手里接过装着礼佛香纸的篮子,流丹有感而发。

才两个多月而已,原先受尽冷落轻视的情况,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真是吓到甫从扬州回来的她了。

回想以前虞香阁几乎是整个石府里最乏人问津的地方,可是现在时刻有递茶送水、端点心的丫鬟们关照,几乎抢光了她们两人的工作,就连从前那位冷淡矜持的福婶,也会三不五时地上虞香阁就府上一些事务,询问萧韶九的意见,这都因为石崖对她的重视。

“小姐算是找到归宿了吗?”看着相偕而出的身影,她喃喃自语。

旁边的敲冰眉间有抹忧虑,迟疑地说:“这些日子来,小姐变得可真多,看得出她与姑爷在一起是真的开心,可私底下……我撞见好几次小姐在发呆叹气,探她口风,明明就已作好离开姑爷的准备,偏偏又令人不解地放任自己沉溺……”

“你知道小姐这无疑在自寻烦恼,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阻止不了,也不忍心。”

“长痛不如短痛!你不忍心,我可要试一试,总好过到时看着小姐倒下了,再来鬼哭神号的。”

就这样,一行人来到位于洛阳城西的白马寺,这儿香火鼎盛,即使中秋节已过,前来礼佛斋戒的善男信女依然络绎不绝。

诚心礼佛过后,一干人在寺里用了斋饭,然后在禅房听禅师诵经讲佛,不知不觉已近傍晚时分,

“想不到你相当有慧根。”

老禅师所讲的高深奥妙的佛法,平常人听懂已是不易,她居然还能偶尔插上一两句自己的见解。“我自小便习读修心养性、摒绝焦思忧虑一类的书,也许这与佛家所倡的灵台清静之类有关吧。佛法所讲的虽都是出世之理,可就算是佛祖也曾有百年凡身,世事看得透了、世情看得淡了,谁说平凡人所感受的便不是佛禅呢?”

“我不爱听你这离世的口吻。”不自禁地,石崖紧搂她,一晃而过的惶然,彷似她下一刻会飞走似的。

寺中不留宿女客,但是后寺隔着荷池有一排精舍可供礼佛男女租用,萧韶九特别钟爱四周雅致的美景,由于靠近寺院,寺中僧侣早晚课的钟鼓声,诵经声历历在耳,一切显得祥和而庄重清宁。

春天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荷池中枝叶稀疏,被盛绽的兰花抢占了的风情,幽然花香在黄昏中沁人心脾。

但宁静很快被打扰,“兰花相当美丽。”突兀的女声惊扰到正对花入神的她,萧韶九诧异地回眸,看到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名白衣女子,女子的眼光正漫不经心地落在兰花之间。

萧韶九回以一笑,当这女子是陌生的赏花客。

但显然对方没那么容易甘休,正当萧韶九想退出这方天地,让她独占美景时,女子将眼光调转到她身上,直勾勾地打量着她,“你非常沉得住气,你难道不好奇我是谁?”

“我只知道我不认识你。”朝两名匆匆赶过来的丫鬟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心下暗暗猜测这名奇怪女子的来意。

“夫人!”远远地,一脸紧张的项武从屋子飞了出来。

“我一个弱女子,身边甚至连个丫鬓都没有,不必这么草木皆兵吧?”女子开口嘲讽。

项武耳尖,尴尬地停下步子,搔了搔头。

“你是谁?要做什么?”一旁的流丹忍不住开口喝问。

“我叫封若水,石崖为了我,曾连续三夜宿在畅喜园,相信你听过我的名字。”仿佛是有意挑衅似的,说完,她细看萧韶九的反应。

封若水的大名如雷贯耳,也果真如传说般的高傲美丽,不过她所为何来令人费解,这么挑衅地说着她与石崖的瓜葛,是想看她吃醋的嘴脸吗?

“石崖不在这里,你想找他,可能要等到稍晚一些。”石崖应邀与老禅师对弈去了。

“封姑娘,你还是快离开吧!爷知道你来会不高兴的!”项武急急地说,只希望封若水别说出什么让夫人不开心的话。

封若水连看都不看项武一眼,只瞄了萧韶九脸上冷淡的表情一眼,突地咧开了笑,“姊姊说得没错。”

“姊姊?什么姊姊?”流丹好奇地问。

“姊姊就是姊姊。”封若水哼道,转向萧韶九,“夜色好得很,姊姊愿与我随便走走吗?”

“夫人……”项武在那边急叫。

“小姐,别去。”两名小丫鬟异常讨厌封若水高傲的姿态,充满敌意地劝道。

“我是野兽吗?”封若水拍拍衣摆,冷冷地先行离去。

萧韶九跟上,有些惊奇地笑了笑,“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么高傲吗?这种性情居然没将所有客人得罪光,反而让他们趋之若骛,真是很不可思议。”

“很简单,因为他们贱!就算被我螫个满头包,他们依旧会哈哈大笑。”

“你并不喜欢石崖,对不对?”

“应该说,天下的男人,我都不喜欢,可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我——至少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她很自大地说。顿了顿,她续道:“其实石崖到畅喜园多半是为了公事,他在我身上砸了几千两白银,却始终只叫我做一件事——弹古筝。他说我弹古筝像一个人……不想问问是谁对石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人的一生中,总有遇到影响自己至深的人或事,石崖当然也有。不是我不好奇,我宁愿哪一天石崖兴起,将它当成一则传奇讲给我听。”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你倒是很淡然。”封若水朝她点头,“就算是这样,我仍不服气。”

“怎么说?”理解封若水的说话逻辑,真是一件吃力的事。

“你有什么好?凭什么石崖看上了你,却没看上我?是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妻子的关系?我那个傻姊姊说她已经服了你,但我可不服。”

“姊姊?你说的是柳堆雪吗?”

“不是她,还有谁?”

“我不明白,既然你不喜欢石崖,又怎能认为石崖该喜欢上你呢?难道你高傲到否定其他女子吗?”

“那是两回事。我承认这世间有各式各样美好的女子,可是从某方面来说,已经输了的一方总有权利表达不服吧?同样的美丽,为什么石崖看上的是我的筝,却看上你的人呢?

如果我这方面来说微不足道,那么我那个傻姊姊几年来的痴心,也够分量了吧?她可是能柔能媚的大美人儿,她守不到的一颗心,凭什么飞向你那一边?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萧韶九失笑,“所以你找我比试吗?比试什么?弹琴?还是吟诗作对?”这个封若水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不必,我想到了更好玩的测试方式。”封若水以不经意的姿态撩着水波,不着痕迹地测试了下水温,见石崖的身影自后寺门口出现,她的唇角匆现诡笑。

“我想测试,如果我们两个不小心下水了,石崖会先救哪一个?”说着,抓着猝不及防的萧韶九,双双跌入池中。

这女人真是疯了!这是萧韶九最后残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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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若水这辈子从来没做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可是她现在正陷入深深的后悔之中。

她没想到将萧韶九推下水,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住手,老天!你这坏女人做了什么?你会害死我们小姐的,她身上有病,任何短暂的窒息都有可能要她的命——”

耳边传来惊恐万分的呼喊,而封若水不用提醒,已经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任何一名不谙水性的人,在落水之后总会挣扎一番的,可是萧韶九下水之后只传来半声闷叫,连挣扎都没有发生,便像是失去知觉那样直沉下去,让她开始慌了!

没等任何人下水救援,封若水已奋力将萧韶九沉下的身子救起,当将她放平在陆地之时,她已昏厥,青紫的脸表明她一口气随时会缓不过来。

“我来。”石崖发疯般赶开众人,不让任何人碰触他的女人。

“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她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

“你这疯女人!你最好祈祷我们小姐没事!”流丹发狂地扯着封若水的衣裙。

封若水也不甩开,硬声道:“你们放心,出了事,我拿命赔就是。”

“谁要你的命了?你赔得起吗?”流丹吼道。

“好了好了,你们先别吵了,现在去准备干燥衣物和热水要紧,夫人她不会有事的!”项武乐观地说。

他现在担心一脸苍白的石崖还多些,他的脸色太吓人了。

“对对!”两名丫头慌忙跑入屋中。

石崖施展了溺水急救的法子,让几口水自萧韶九嘴里吐出,她方始醒来。

“好了好了!夫人没事了,爷,快些抱夫人回屋子换衣服吧。”项武脸现喜色地叫道。

“没事?没事她怎会抖得那么厉害?”石崖俯身想抱起她,却发现她的身子直打颤。

“可能是天气冷,水冷——”

项武还未说完,被抱在石崖怀中的萧韶九忽然急促说道:“药!药……”

“药?什么药?”石崖慌乱地随着她的手势翻找她的衣服内袋: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来愈烈,这种眼熟的痉挛他看过数次,却一直以为是她过于害怕之故……

衣袋里空空,他焦惶更甚,忍不住吼道:“药?你说的药呢?”

拿着披风的流丹冲了过来,见状,动作熟稔地翻着萧韶九的内袋,却在触摸到里面空无一物后变了脸色,“药怎么不见了?放在内袋的呀!难道掉入了水里?”她六神无主地叫道。

这时,旁边传来扑通入水声,是封若水跳入水中寻药去了,项武也急着想下去,却被石崖一手拦住,对他低吼:“快将最近的大夫给我找来!”

“我去、我去!爷,你别着急,夫人福大,会没事的!”

石崖不顾一切地将她抱入屋里,衣物与热水已备好,但依她痉挛的状况,如何让她下水?

两名丫头见过萧韶九发病的情形,知道事情的轻重,当下顾不得其他,为她除下湿衣,换上轻柔的衣物。

直到目前,去捞药的封若水依旧没有动静,两个丫头急得泪珠直下。

“石崖……原谅我一直欺瞒你,我有心悸的病,根本不能……”

“好了好了,你先别解释,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只管用心呼吸……难受吗?很难受对不对?”她棉被之下的身子剧颤个不停,脸上青紫之气更甚。他拉起在她的心口上方的棉被,冷汗沿着他的额角滑下。

“我……”

“你安心,已经有人在捞药了,项武也去请了大夫,你不会有事的,睁着眼看我——”她已呈半昏厥,他直觉她这一睡下,也许永远不再醒来,抓紧她的手,口气又凶又急:“九儿,我爱你!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从来没有这么重视过一个人,重视到倾尽自己的一切也甘愿。

我才听到你说喜欢我,我们才开始啊!你不能有事,为了我,你必须好好地醒过来——”他一生从未求过什么事,现在只求老天让他心爱的人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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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佛寺传来了晚课的钟声,古老的梵音传人人心灵深处,唤醒了每一个沉睡的灵魂。

萧韶九缓缓地睁开了眼。

同一时间,房门撞开,唇紫颊青、直打哆嗦的封若水,怀中紧紧抱着个紧封木塞的青瓷小瓶,虚弱地问道:“是这个吗?”

药终于捞到了!

不久后,项武带着大夫也到了,那时萧韶九已在吃了药之后沉沉睡去,大夫开了副祛寒的方子,对于石崖所说的痉挛症状一脸爱莫能助,不过仍拍着胸脯保证萧韶九已暂无大碍,反倒是下水时间过长、体力透支的封若水情况严重些。

一群人原本十分恼恨她差点害死了萧韶九,但她是无心之过,又见她为了捞药如此拼命的样子,气早消了大半,也不好再指责什么了。

“现在,你们将所知道的都对我说,不许隐瞒,明白吗?”外室里,一脸苍白未褪的石崖严厉说。

两名丫头对望了一眼,由流丹开口:

“让我来说吧。十一岁开始,我便跟在小姐身边,那时候根本不懂事,只知道小姐从小便身体不好,每天都必须吃一种药……”

“这个吗?”石崖紧攥着手中的小瓶子,哄乱的脑际像裂开了无数个大洞。

他现在好恨自己的粗心大意,她曾不只一次地在他面前显露发病的症状,却都该死地教他忽略掉了!

从前就算了,自扬州重逢之后,他不乏与她同枕而眠的情况,却没发现枕边人其实每天都活在凶险之中,需依凭药物活命!

“后来我们隐约地知道,小姐这是打娘胎中带的病,自小就必须严格控制自己的心绪思虑,她不能像平常人那样跑或跳,因为那会引得病发而导致送命。

记得六年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意外,有一位老先生还特地入住府中为小姐调养了两个多月,那位老先生曾说,小姐服食的是他所配制的药丸,虽是救命药,同时也是催命药。”

“既是救命药,又怎会是催命药呢?”他低吼。

两名丫鬟神色畏惧而茫然,显然也不知道。

“这位老先生是谁?他能为九儿配药,是否证明九儿的病有人能医?他能医好九儿的病是不是?”

“我们只知道这位老先生来自四川,他能不能医好小姐的病,流丹不敢断言。”

四川?他心头一动,想起了那晚在萧府听到的对话。萧八两将大笔银子运往四川,就是为了替九儿配制这药吗?

“小姐的病,从来都是府中的秘密,老爷封锁了一切言论,甚至连秦方表少爷也不清楚小姐有这病,奴婢所知道的,仅仅是自己平时观察所得。”

石崖深深地望着屏风后面的人儿,思绪纷杂。

“姑爷,奴婢大胆有一事相求。”流丹忽然说道。

“什么事?”小丫头神情严肃,像是下定决心要做什么。

他接过流丹递来的纸笺——是一般寺院或江湖术士占卜测算才会用的纸张。

展开小纸条,入眼果然写着“第三十一签——下下”,他瞪了小丫头一眼,没多看就将它放下,“这是什么鬼玩意?”

“那是奴婢为姑爷小姐所求的姻缘签,根据里面所讲的,小姐与姑爷在一起根本是个错误,还不如早早——”

“你放肆!”石崖怒斥,一脸寒冰吓人。

“姑爷,你听我说!”敲冰赶忙开口,怕流丹直来直往的性子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又于事无补,因为她们所求的,是连自己也觉得有违情理的事,莫怪石崖会震怒了。

“如今姑爷你已经知道小姐的情况,可是自从姑爷接近小姐来,一向心境平静的小姐,已经破了太多喜怒哀乐的禁忌了,这对小姐来说不是好现象啊!我们请求姑爷能疏离小姐一点,让小姐渐渐过回平静的生活……”

石崖笑得阴沉且愤怒,“自始至终,我都是被蒙骗的一个,我都没计较你们欺瞒的罪,你们两个大胆丫头倒敢得寸进尺地要求我放开自己的妻子!?”

“我们……我们知道这事很逾矩、很过分,可是现在连神灵都判定让小姐依依难舍的人,会是她的克星啊!”

“住口!”石崖脸色大变,“你们两个是要我动家法吗?告诉你们,我不会放手,我会请来最好的大夫,很快地九儿便能痊愈如常人!”

“除非你请的是再世华佗!”流丹含泪大声叫道。

烛光中,石崖忽然朝流丹望了过来,神色有异,“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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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的傻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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