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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的通道一直挤满着黑压压的人头，他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能够病房进入病房的仅有少数的几个。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位不到六十的男人，看来他受到人们的尊重。“你来了？”“是的。”“我能看看你吗？”“你愿意，就能看见。”他扫视了一下他能看见的地方，显然他还没能看见我。“你来多久了？”“76小时22分钟57秒。”“我中枪以后你就跟着来，看来我要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你们是怎么样的，来自地狱还是天堂？”他又问。“我认为是一个民间组织。我们工作的一部分是陪伴弥留者平静地渡过生命最后的时刻。”“放屁，我不是什么弥留者！我要好好活下去！你赶快滚蛋去吧！”他吐出了不少的脏话，希望能赶跑我。“你还在吗？”他仍旧愤怒。“在的。”“那我怎么还死不去？”我没有回到这个问题。“喂，你滚了吧？”“还没有。”“说说你自己吧。”“我是徐。”“放狗屁！你在***装神骗鬼吓人，我才不怕你们这些混蛋呢！知道我是谁吗？我会向你屈服吗？我能够活下去，我会长命百岁的！你滚回你的地缝去吧！”他的愤怒并没有影响我，我还在原处站着看着那些医生护士们在忙碌，他们不会看见我，也不能听到表面上昏迷不醒的病人和我之间的对话。“你来！”“我在的。”“我跟你作一个交易——只要你把我的生命延长一个月，我愿意给你们的那个什么组织，你们可以得到政府的每年的拨款，可以得到无偿的土地使用权，我也可以推荐你们参选和平奖，可以有很多很多！”“我们不允许交易。”“我还没有说完！我可以用你们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对不起，没有交易。”他陷入了一段深思，“先生，我暂时还不能死，否则会引起两个民族新一轮的血腥仇杀，社会再次陷入动荡不安，你知道吗，我们做了很多的事情才让这里稍稍安定下来，他们不能为了我的死又把她捣乱了！我爱极了这片地方，为了她，我又死何足惜！”我有了一点心动，“我只能给你十六分钟，你想对他们有些什么吩咐，我可以提醒他们来聆听你的安排。”“十六分钟？不够的！”我又沉默不语了。“好了，我接受！我要见我的妻子和儿子，我的三位秘书，民族同盟会的八位部长，总参谋长，宪法会长……”我把联系器调到适合普通人的波段，他每说出一个人，我就转发出一个信息。“你只有十六分钟，请你说得简单扼要。”尽管我会延长给他谈话的时间，可我还是给他一个必要的提醒。“我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你能离远一点吗？”“可以。”“我还有一个小女儿，可我不想她来。”“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我先告辞。”按他的意思，我站到了远处。

似乎是医生的一方针剂，病人清醒了过来，他要见的人已经围在了他的身边，大家都知道这是临近生命的最后时刻了，他向他们交待最重要的工作。“时间到了。”“我知道，请你再给我几分钟，我还没有安排好我的工作，你知道，他们还在争论我的建议。”“请随便。”我又来回走了几圈，他终于停止了告诉他们的话语，他望见了我，“噢，你的翅膀是金色的，先生，你长得还可以，该说你是个真正的天使！幸亏你不是那些讨人厌的穿黑色长袍骷髅，我讨厌那个。”他看着我念念有词，当然，他看到的只是他心目中的“我”，他希望看到的一个合适他身份的优雅的形象，而非我的庐山真面目。我也喜欢听到他这句恭维的话，这证明他安心下来了。旁边的那群人开始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他们觉得他从清醒跌落到了末期的谵妄。“天使先生！”“我是徐，生命执行员。”“天使先生，我的儿子适合接替我的工作吗？”我看了看那个高个的瘦弱的痛苦的青年男子，“他和你一样适合。”“很好。”“爸，爸，你看看我啊！”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女孩在两个女保姆的保护下挤了进来。“天使先生，你不该让她来。”“这是她的意愿。”我别开了脸，不愿看这个痛苦的女孩。我还不是很适合去面对这样的场面，毕竟是我第二次执行任务，上次还有一位资深的同事带领，这次我却独立行动。

手上的收集器稍稍加重了，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用联系器向天空发出一个会合的信号后，我大步走上了医院的顶层。不过是两分钟，我已经顺着光梯回到飞船里。和上次一样，飞船里就只有我，按着颜色和序号，我把收集器放进收集架上，，收集架马上自动收缩回去，这时，表示到达的信号灯亮起，站到了出口处，光梯又把我送回到地面。

饱饱地睡了一觉后我才从房间下来大厅，迎接我的当然是生活管理员，大家也称他作管家，利，他亲切地问我：“要点什么吗？”“水。”“有苹果汁，愿意试一下？”“好啊。”利清楚我的食物就是水，或者类水的液体，第一次听到我说只喝水他也瞪大了眼睛，很快他就平静下来，来到这个大厅里工作的都是千奇百怪的生物体，我不过是喝水而已，很正常的了。“徐，这回干得好吗？”“可以吧。后来他放弃了挣抗、咒骂，他想起了他的荣誉一直没有离开他，所以他放心了。你呢？”艾是我同区同事，是个很棒的执行员。“我忙得很呢，昨晚收集了27份，他们有冲突。”“你是怎么做到的？”“什么？”“你是怎么能一个晚上收集了那么多的分数呢？”我又敬佩又好奇地问他。“只要手脚麻利一些，和他们再靠近一些行了。别羡慕我，年轻人，这是脏活，他们的血都喷上我的脸了，这让我不舒服。”“你为他们难过了？”我强调，“你为他们失去生命难过吗？还是你讨厌他们因为野蛮的行径而失去生命？”听到我的发问艾微笑起来，“不，不，‘脏’的意思是说太忙碌的场合，我的工作就不能做得很好，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亲爱的徐，以前我常会建议新同事多阅读一下我们的工作手册，在那里会找到大家想要的答案，可对于你，我愿意给你直接的答案——我们负责让他们平静下来，对他们来说一切只是生命形式在转变，他们的生命还将延续下去。”“谢谢你，艾，你是我的好老师。”我有些言不由衷。本来我还想向他打听收集器将会送往哪儿，可现在我不能再问了，他是一个严守纪律的人。“实习多久我才可以学你们一样胜任多点行动。”“上进的年轻人，你还需要学习。”他又对着我微笑，“你是更愿意单点行动的，对吧？不过你可以在行动里偶尔多带一、两个收集器作为备用。”“谢谢艾老师。”这回我真心地说。

不知是不是考察组在我的实习评语中给了不大好的分数，第二次行动后我就没有再收到新的工作表了，这没有影响我的心情，睡醒后我喜欢在图书馆里呆着，我要学习的知识太多了，来这个生命执行基地以后，往时的知识我根本记不清，我的活动几乎是只由着一种本能去驱动，例如来图书馆，例如帮助利清洁基地的飞行场。幸运地图书馆里还有古旧的印刷书籍，而通常只有我一个在阅读这些介质文字，“怎么不用记忆条或者阅读记忆器呢？”同事们总是这样问我，然后他们又体谅了我这个大脑受损失忆的只喝水为生糟糕的家伙，“不要紧的，读书很适合你。”这几天里我迷上了医药，从希腊文手抄本的《草药集》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再到近几年来的医药书籍我都想找来看，我在图书馆里看了整整四天，直到利进来找我，“书虫，我到商场去采购，你跟着来吗？”“当然。”我一跃而起就跟着利上了他的飞船。

利去采购有的是外勤组员帮手，他让我跟着是让我到城市里轻松一天。从飞船的光梯下来，我马上走去了海滨的小酒馆，罗杰当然在那儿，看见我坐下他马上送给我一杯柠檬水，“今天是海鲜汤，还有螃蟹。”罗杰介绍的总是好东西，海鲜汤我可以喝，螃蟹在我要走的时候端上，我带回去给利。

“想什么啊，你？”看见我对着海水发呆罗杰就问我，他是小酒馆的老板。“我只是喜欢这里，海边。”凭着感觉我第一次放假就来到了这里，拿着一瓶水我可以在岸边坐上几个小时，罗杰以为我是在海上钻井干活的工人在思念远方的家，所以他对我特别的关心，“孩子，家里好好的，别担心。”我对他的善良总会报以一笑，“罗杰，我长大了。嗯，罗杰，你有书吗？”“在架子上，你随便拿。”今天我拿到的是一叠拉丁文报纸，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懂得拉丁文。他的样子在图片上，报纸称呼他为议长先生，那位我点对点收集的逝者。报纸上说他的遇刺去世引发了整个国家的动荡骚乱，每天里他的国家有几十人死于对抗挣斗，每天几十人死亡，在这个年代来说是个异常惊人的数字，“脏活”，我想到了艾说过的话。“罗杰，我的螃蟹做好了吗？”我的联系器在提醒我要回去了。

“你们的螃蟹。”我把食物盒递给了利，他却摆摆手，“徐，我们一个执行员被杀了！”“什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当上生命执行员的都是接近极寿的人，而且工作时候有隐身技术，更何况还有精确严密的保护机构，这不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