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她下唇隐隐颤抖着,正压抑着想大哭的欲/望。「我不想听……」她有预感,他说完就会走了,「你别说,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

心怎么会这么痛?她的心明明就锁在小路手上的那颗坠子里,不是吗?

「墨儿,」他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我来不及向你道歉,也来不及告诉你,我有多么的——」

语尾没入相贴的唇瓣,墨殇捧着他的脸,倾前牢牢地吻住他。他怔楞了下,闭上眼,情不自禁地回应着她的吻。

他轻吮着她柔软的唇,舌尖探入了她的小嘴里,舔舐着她的甜。

愈是吻着彼此,心里的缺口就愈是难以抚平,他在唇齿之间尝到了她的泪,他退了开来,俯视着她的眼、以指抹去她的泪痕。

「哭什么呢?不过就是再等一生,我不会消失的。」他带着微笑,轻声安慰着她,「我知道你还是会找到我,是不是?」

她已泣不成声。

「为什么?」她不懂,有哪个笨蛋会拿自己的性命交换上辈子的记忆?「为什么你要用三生环?你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呀!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她既心伤又愤怒,气得抡起拳头拚命槌着他的胸口。

他握住了她的小手,拿到唇下轻轻吻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走吗?」

「欸?」她楞了下,泪暂歇,「什么意思?」

「我其实一直很介怀……」他叹息,细吻着她的指尖,「总有一天,我会老、会死,我的一生对你来说,不过就是短短一眨眼而已。我总会忍不住想,我死了之后,你会不会伤心?你会不会孤单?」以赐死之名,他其实是要她另寻自由。

墨殇的泪水再度溃堤。

「你知道吗?」他笑得好欣慰,替她将发丝勾至耳后,又替她抹去泪珠,「这是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可以这么靠近你。」

她听了,眼里有着纳闷,不解他的意思。

他笑了笑,道:「因为你终于和我一样,有一具平凡的肉身。之后,你会跟我一样,一天天慢慢老去,而不再是那朵冰砖里的花。」

她仍是泪如雨下,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你是傻子吗?你都先死了,怎么看着我变老?」

「墨儿,乖,别哭了。」他轻叹,替她拭泪。

他最不愿意见到的,莫过于她哭红的眼。

当他还是南门靖的时候,她留给他的最后一段记忆,除了鲜红的血泊之外,便是那双哭红的泪眸。

他心疼地俯首吻了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舔去了一滴泪,接着是吻上了她的鼻尖、她的嘴角,最后是——

「……沐向旸?」

唇一松,他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失去意识。

「沐向旸!」她崩溃了,失控地尖叫、大哭,「医护人员!快来人!谁快来救救他!」

然而,在这栋白色巨塔里,墨殇比任何人都明白,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踏进办公室,墨殇一见到阿渡,走上前去就是一拳,阿渡应声倒地,连嘴角都被她殴出了鲜血。

他举臂,以袖口抹去血渍,轻笑了声。「哦,有了妖丹就是不一样——」

突然,领口被人用力一扯,她几乎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

「为什么?!」她的眼里全是恨。

「你是指什么?」他也没在怕,仍是那调调。

「浑蛋!你明知故问!」她更用力了,俯下身狠狠瞪着他,豆大的眼泪就这么滴在阿渡的脸颊上,「你明明答应我不会让他用三生环!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是吗?他没答应过这种事吧。

「让我做出承诺的人是他,不是你。」

「什么意思?」她愣住。

阿渡没理会她的疑问,径自笑道:「我以为你不在乎他的死活。」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是我心上的一块肉!」

「既然如此,为何要亲手割下?」

「我?我割下?」她笑了,笑得好凄苦,「是他呀!是他先把我割下的!我能不恨他吗?」

她松开手,起身跌坐到一旁,痛哭失声。

十二小时,剩不到十二小时了,在那之后,沐向旸就会离开人世,再一次把她忘得澈澈底底,任凭她再怎么想念他,于他,她从此也只是个陌生人。

阿渡撑起身,在她的面前盘坐,看着那一滴滴落下的泪,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羡慕她。

那是他从来不曾感受过的真挚情感。

终于,阿渡叹了口气。

「墨殇,」他轻唤了她一声,道:「我在忘川河上载过他三次,每次他都会问我见到你了没、你出现了没有,他每结束一世,一定会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听见了他的话,墨殇难掩惊讶,她压根儿没想过,这两个人居然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相识了。

「那时,我和南门靖做了一个约定。他说,如果有哪一天,你们两个在人间碰头了,我一定要让他想起前世的记忆。」

他的话,像把刀,割刨着她的心。

「不对、完全不对……这里怎么会这么痛?」她捂着心口,抽抽噎噎的,「它不该会这么痛的……小路明明就……」

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肩。

墨殇怔忡了下,回头,发现是小路。

只见他伸手摊开了五指,掌心是那颗七彩坠子。她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路露出了微笑,道:「这颗坠子,就是他割下来的那块心头肉。」

「欸?」她不解,「这不是我的……」

她话未说完,小路五指一拢,捏碎了它。

「你——」她瞠大眼,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七彩粉尘在空气中缠绕出一道道绚烂虹光,正当她看得出神之际,突然一股剧疼直穿她的心窝,那感觉活像是心脏被人撕成了一片片。

她痛苦呻吟着,不停地用力呼吸、抽气,却仍是无法舒缓心口的痛楚。

那就是她的七情六欲吗?她曾经舍弃的东西。

如果是这么痛的东西,那她不要了。她直嚷着要小路收回去。

然而,小路只是冷冷地站在那儿,摇摇头。「不是哦,你误解了,我从来没有从你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她一听,楞住。

「那是南门靖的痛。」他蹲下身子,直望进墨殇的泪眼里,「南门靖在你死了之后……就像你形容的,他也把你当作他的心头肉,而在他亲手割下了他的心头肉之后,他尝到的滋味就是这样。」

见她震惊,尚未回神,小路又继续道:「在奈何桥前,他说,那是他欠你的,无论如何他都要让你明白他有多么后悔。所以,他不敢忘记这个教训、他不想忘记你,他要我在他每过完一世之后,再把这份痛楚烙印在他下一世身上,生生世世,直到你收到了这个他留给你的『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沐向旸的心脏总是有莫名绞痛的毛病,他不许自己遗忘那份痛。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墨殇抹去湿泪,泪滴却又紧接着落下,「他剩不到一天能活,让我知道这些,有意义吗?」

小路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让她清醒、要她振作。「我问你,你知道为什么你坠楼了却没死吗?」

她楞了下,眨眨眼,「……因为你帮我一把?因为我有妖丹?」

「不是,」他摇摇头,就知道她会这么猜想,「妖丹的确可保你的命,但前提是因为勾魂使者辨别不了你的身分,无法把你的魂魄勾走。」

「欸?」她迷糊了。

「啧,你忘了吗?在人间,勾魂使者碰头了,都是以什么作为辨识彼此的基准?」

墨殇思忖了几秒,恍然大悟,「凭法器。」

「答对了。不然你以为我干么那么辛苦、还特地糊弄地府的官员,说服他们让你继续留着勾魂使者的法器?」小路又拍了拍她的头。

早在接她来到人间之前,他便算到了这一劫。他想,既然躲不掉,那就将计就计吧。

原来如此,她懂了,因为她一直都戴着那条法器幻化而成的项链,所以勾魂使者找不到她,她才得以撑到妖丹回到她身上。

等等,那么,沐向旸是否也能……

她的脑中冒出了某个揣测,表情激动、狂喜,而后像是在询求什么答案似的,抬头朝着小路望去。

对上了她的目光,小路了然于心地笑了。「快去吧,你现在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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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魂使的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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