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见颜慕林应了,忙使了酒家的小二持他的帖子跑一趟。

不多时,那小二已回转,身后引着一名年轻的公子,瞧看纪大约在二十出头,一袭青衫,目似朗星,温文尔雅,含笑踏入雅间。

颜慕林恰坐在最里面,因此进来的人没瞧见她,她反将进来的人瞧了个清楚,只觉面善,脑中一个遥远的名字呼之欲出。

那年轻男子被同僚接了进来,众人起身见礼,又落了坐,小二上了热茶,添了碗筷便退了出去。

那同僚热情的道:「唐兄,今日我等前来,就是为了恭贺颜贤弟此次缅州顺利回来,又得了圣上嘉奖的。」

唐文轩抬头去瞧,却越瞧越心惊,缓缓道:「颜慕林?」

替他介绍的人连连笑道:「早说了贤弟大名远播,唐兄从登州而来,居然也认识贤弟。」

唐文轩早认识颜慕林,可是却不是从今日。

对面的女孩子早已经长大,比他想像之中还要美丽,只是这个见面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女扮男装混迹朝堂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又缓缓道:「慕儿?」似试探一般。

对桌的她目光骤然大亮,轻轻念出曾经温暖过自己的那个名字:「文轩哥哥……」

介绍他两个认识的人倒诧异的笑了,「我这里还未认真介绍,你俩个倒哥哥、弟弟的叫上了。」

二人皆是一怔,瞧见眼下情形,都收敛了些许激动的神情,唐文轩重重的拍了拍这昔日同窗的肩,「连兄,今日真要大大感谢你一回!我与慕儿失散近十二年,今日乍然相逢,真是不敢相信。」

众人去瞧,那向来清冷的少年御史,竟然也红了眼眶,瞅着唐文轩的目光带着几许依恋之色,倒引得众人好笑,「你们这番模样,倒让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失散的一对小鸳鸯重逢了。」

唐文轩心中一动,抬头去瞧她,一时只觉心中欢喜不已。

他原还担心她早已被颜父胡乱嫁掉,既然如今女扮男装上了朝堂,自然不能胡乱婚配。

这一夜同僚旧友相逢,颜慕林虽然不曾多喝,只不过小饮了三、四杯,唐文轩尚很清醒,但其余的人却早已饮得大醉,被各自的家仆扶上了马车,等将所有的人都送走,颜慕林满怀欣喜的叫一声:「文轩哥哥……」

已经长成温雅青年的男子也似难以相信,「慕儿?」

「天色已晚,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睿王府里,被太后勒令要好生养伤的慕容重闲极无聊,遣了赵武去寻颜慕林,赵武去了一个时辰方才回来。

「王爷,颜大人今日请了几位同僚吃酒。」

「她居然敢请人吃酒?」想起那个醉猫的样子,又是那样浅的酒量,慕容重就添了一重担心。

「你去瞧瞧什么时候散了,带她回王府来。」

颜家的小院子还不及睿王府下人的住处宽敞,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生活的。

赵武这一去又是两个时辰,才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王爷,酒席散了,不过颜大人没回来。」

「她不肯回来?」

「不是,属下压根没露面。」

睿王爷气得砸了桌上的砚台。「你不露面我让你去干什么?」

赵武委屈的瞧瞧睿王爷头顶的金冠,暗道,王爷啊,你头顶的金冠马上就要变成绿冠了……

「今晚与颜大人一同饮酒的,还有最近来京述职的登州同知唐文轩,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是一同饮酒的连臣连大人拿了帖子请来的,听说他们两个是同窗。」

「那又如何?」不过是认识个把朝臣。

「难道这位唐文轩生得十分英俊?」

赵武为难的答道:「王爷,这位唐同知的确生得十分英俊……」顶着睿王爷杀人的目光之下,他硬着头皮小声道:「唐同知自然没有王爷英俊,不过……不过属下跟着颜大人与唐同知偷偷走了一段路……」

啪!

这是玉管狼毫被折断的声音。

「他们居然深夜孤男寡女在街上散步?」

赵武额头的冷汗渐渐往下冒,可是又不能不禀报。

「王爷……尚未到宵禁,街上人还不少,应该不能算作孤男寡女吧?」

「哦……」听起来,睿王爷的心情好像还是很郁闷的样子。

赵武擦着额头的冷汗,万般小心的,不着痕迹的朝后缩了缩身子,估摸着离房门很近了,才道:「不过属下听到颜大人叫唐文轩作『文轩哥哥』,唐文轩叫颜大人『慕儿』……」身子一缩,便要退到房门外去。

「什么?」

睿王爷慕容重面色铁青,鹰眸倏然扫了过来,赵武吓得差点跪下……王爷的面色太可怕了!

「没错……属下……属下跟了有毁距离……」

毫无预警的,案上笔洗朝着他迎头砸了过来,赵武缩头避过,那笔洗从他头顶飞过,砸在了门板上,顿时粉身碎骨捐躯了。

「赵武,你可知道说谎是要掉脑袋的!」

赵武摸摸自己可怜的脑袋,内心哀嚎,颜大人你出墙不要连累我的脑袋啊!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绝对没错!王爷,属下真的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还听见颜大人跟唐文轩说回颜家好生叙叙旧。」

他猛然想起,这下可是真正的孤男寡女了!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惜已经晚了。

这大半夜的,睿王爷长臂将案头东西全部扫了下去,只听得瓷器哗啦啦的着地声,他大步往外冲出去,「备马,本王去颜府瞧瞧去!」活像个赶去捉奸的丈夫一般。

赵武苦着脸追了上去。

慕容重到得颜家巷子口便下了马,蹑手蹑脚往里走。

赵武牵着马,找了个离颜家门口远一点的角落躲起来,预备着不要被暴走的王爷波及,内心感叹,王爷虽然从来没有捉过奸,不过此刻倒捉得很是纯熟啊。

慕容重轻轻推开颜家半掩的门,但见正房之内烛光大亮,房里的说话声依稀可辨。

「文轩哥哥,唐伯伯、唐伯母可还好?」

「都好。」

「慕儿,这么多年,自我在登州任职以来,数次派人前往荆州,只听原来的邻居说颜伯父带着你离开了荆州,颜伯母与老太太都已经过世,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子轩哥哥,我倒不知道你竟然是登州同知,真是可喜可贺。」

「慕儿,颜伯父呢?都坐了这么久了,我也该向他请安问好了。」

「子轩哥哥,找爹爹……我爹爹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房里温文的男声忽的一紧,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半晌才道:「你……这么多年,慕儿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她熟悉的清朗声音透着欢喜,直往他的耳朵里钻:「子轩哥哥,你小时候就说要当官,当大官,我好生为你高兴。」

慕容重紧握着拳头,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在他所不知道的过往里,他们一起欢笑追忆。

房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慕儿小时候被颜家老太太打,还梗着脖子说长大以后也要当大官,让老太太再不敢打你,她若活到现在,肯定不敢打你。」

她的笑声清脆,仿佛一朝伪饰尽去,不同于朝堂之上的冷面无私,同僚间的清淡疏离,与他针蜂相对之时的严词戒备,仿佛只是一个毫无心机、毫无负担的活泼天真女子一般咯咯直笑,「老太太要是活到现在,早跑去衙门举报我了,她会怕得要死,生怕我女扮男装为官,牵连到她,我又哪有机会当官?」

男子的声音带了些酸涩之意,可是终究难掩欢喜:「我说过,长大了,当了大官会保护你的……」

她急促的、感激的打断了他的话,「子轩哥哥,如今你我同殿为臣……」

慕容重仰头看看天色,这时候去请旨赐婚,似乎时候不对,皇叔定然住妃子宫中,宫门也已下锁。

「慕儿,我尚未娶妻!」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

「我一直记得小时候你被颜老太太打,我说过的,我会娶你,我会照顾你,保护你!」

「慕儿……」

慕容重双眼冒火,恨不得踹门进去……他都要气炸了!

不过他久经战场,智计百出,知道此刻不宜强攻,转头快步出去,朝着巷子口招手。

赵武探头探脑,一直从角落里紧盯着颜家院门,见王爷居然一个人出来,不由长呼一口气,万幸没打起来,连忙跑上前来了,「王爷……」

慕容重朝他伸手,「火摺子。」

赵武吓得差点失声惊叫:「王爷,你想放火烧死这对狗男女?」话一出口才知不好。

慕容重硬梆梆丢出两字:「拿来。」接过他哆哆嗦嗦递过来的火摺子,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让你胡说八道!」

就算是一对狗男女也是自己与颜慕林,而非唐文轩与她……不对,堂堂睿王岂能自称狗男女?简直是被气糊涂了!

赵武亦步亦趋紧跟着睿王,心中暗暗为自己越来越小的胆色而哀悼,不怪哥哥在京城待了三年就成了这副德性,他再待下去,恐怕比哥哥还窝囊。

王爷这样明火执杖去烧朝廷命官,到底要不要去报官或者阻止?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慕容重已经溜进了院子里,将火摺子点燃了,丢到了小厨房墙角排的整整齐齐的柴垛上,然后回头,朝他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来。

房里的两人尚不知院子里的变故。

赵武与慕容重牵着马站在颜府巷子外的街道之上,看着颜家小院子里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半夜被惊醒的百姓们都赶着救火,听到王爷似长吁了一口气,低低咬牙念叨了一句:「这下总不能私定终身了吧?」

他觉得,王爷这么多年的仗果然没有白打。打草惊蛇这种事,还是不要做的好,要做就要一举拿下。

不过身为睿王爷手下败将的北疆蛮夷王子乌曼就曾说过,睿王狡诈,中原最狡诈的人!

赵武只当王爷这下要安安心心回府睡觉了,哪知道他却等火扑的差不多了,牵着马儿大大方方到了颜家家门口。

颜家院子里一片狼籍,小厨房连着两间杂物房都藉着火势被烧得倒了,地上湿淋淋泥泞一片,前来救火的邻居们提着水捅与颜慕林一一道别,她与唐文轩站在院子里,脸上还有黑灰,垂头丧气看着眼前的惨景。

睿王爷大大方方敲了敲开着的院门,「颜大人?这是怎么了?」十足吃惊的表情。

若是赵武今晚没有从头到尾跟着这位爷,亲眼观赏了他捉奸又放火的一幕,铁定以为他是才到这里。

颜慕林对于睿王爷半夜出现在自家门口,颇为意外。

「王爷?」

王爷挽着马鞭,紧蹙了眉头,「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烧起来了?我方才回城,路过看到这里火光冲天,想起来你家恰在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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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夫为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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