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汪树樱已找好收购器材的二手商,「巧遇」确定在农历年后歇业,大嫂也开始积极准备开店事宜。虽然心中已决定关掉「巧遇」,但她依然每日精神抖擞地招呼客人。她没贴歇业告示,不喜欢离别的气氛,更怕要对每个熟客解释为何歇业这种难堪的问题。

而一向懒散惯了的管娇娇,近日对客人也特别殷勤,想到这里即将结束,管娇娇也依依不舍起来。虽然跟过去的工作比,这儿薪水低,杂事多,可却是她待过最自在的地方,因为汪树樱实在太没老板的架子。当然,更让她心情复杂的是离开以后,跟韩成旭见面的机会几乎是零了。

唉,管娇娇不禁忧郁起来,她讨厌自己对这男人还存有一种莫名情愫。如果他真的跟汪树樱在一起,她也好死心离开不留恋。偏偏那家伙追汪树樱追半天,雷声大雨点小,看情势跟汪树樱只是好朋友。可是说是好友,他又提议将空屋租给汪树樱,到底他是怎么想的?

管娇娇猜不透韩成旭真正的想法,每次看到他火气就上来,可是……眼色忍不住就往他身上瞅,偷偷注意他的言行、猜测他的心思,结果告别时走得很酷的是她,放不开的也是她。管娇娇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很傻瓜。

今天是中国人的大日子,除夕。

天公很作美,没下雨,方便大家办年货,不过气温仍然低,十一度,超冷。汪树樱在店门贴了营业到五点的告示,许多店家也都提早歇业让员工回家吃团圆饭。刚开店,就涌入一群上班族抢着买热巧克力暖胃,有的站在走廊上就喝起来。

汪树樱忙着烹煮,店内弥漫巧克力的甜味。然后,许久没在早上出现的杜谨明也来了。他一出现,震惊旁人,管娇娇瞪着杜谨明,又看向拿锅子怔住的汪树樱。管娇娇纳闷地想——这两个人,又热络起来了吗?搞暧昧喔?

紧跟着杜谨明走进店里的是韩成旭,他也惊讶地看着杜谨明,然后看向汪树樱,然后他跟管娇娇对看,跟她有同样的疑惑。

杜谨明跟汪树樱是——情侣吗?而且已到公开化的关系吗?因为这两个人的脖子系着一模一样的灰色围巾,颜色一样,花纹一样,毛料雷同,通通一样。

杜谨明在他们疑惑的眼神里,怡然自得地加入排队的队伍。他得意洋洋还觑了一眼排在身后的韩成旭,刻意昂着头,展示脖子上的围巾。

呵。韩成旭失笑。一样的围巾?他眯起眼。

呵。杜谨明微笑,摸摸围巾,深恐韩医师没发现。

汪树樱也看到围巾了,她按捺心中疑惑,先消化客人的订单,管娇娇帮大家都点完饮料了,终于客人少了。

汪树樱趁空跑到杜谨明那桌,杜谨明正跷着长腿,看报纸,啜饮他的薄荷巧克力。

她低声问:「围巾是怎么回事?!」她亲手织的围巾,不可能买得到一模一样的。

他抬起头,笑望她惊讶的眼睛,再看向她缠在脖子上的围巾。这是老天帮忙,还是他们有心电感应?多好,她今天也围上围巾了。在大家眼中他们就是情侣吧?好爽。

他问汪树樱:「我织的围巾很温暖吧?亲爱的。」

「你?什么?你织的什么?!」汪树樱大惊,低头检视脖子上的围巾。「这是你——」

「我说过,会用无价的东西换你的围巾,杜谨明牌的围巾可是无价的,独一无二买不到。」

「你织的?不可能。」

「这是美丽诺毛线,用麻花针织的,没错吧?」他看汪树樱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吓到你了?我只要有心,学什么都快,只是过程差点疯掉而已。」他呵呵笑。

汪树樱呆站着,还是不相信。所以,她系着的围巾,暖和的围巾,是他一针一针织出来的?她怔怔地,感觉坚硬起来的心在软化——急速地融化,他真是……让她没辙。

「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分上,原谅我吧?」他问。

汪树樱不吭声,但眼睛瞅着他,她的眼睛起雾了。

杜谨明抓住她的围巾往下扯,汪树樱被迫弯身,他凑身想吻她。

「很多人在看……」她推开他。

他不放手。「看就看,我们是一对啊。」扯紧围巾,他不让她逃,深情的黑眸看到她脸红耳热。

「谁跟你一对?」她倔强道。

「你跟我一对。」他更倔强。

「不是说要隐瞒、不要闹到大家都知道?」

四周的人都在注意他们了,但杜谨明不在乎。

「我以后每天都会来找你,我不会放弃。」他站起来,看着汪树樱。「我认输,我信了,你很狠,汪树樱是可以没有我的——」他握住她的双肩。「但是我不能没有汪树樱。我现在——要吻你了,你要是不高兴就咬我,我可以忍受痛跟流血,但绝不会放开你——」说完,不顾大家在看,吻她;热烈亲吻,放肆亲吻思念的唇瓣;拥抱她,紧紧地抱住这柔软身体,闻到头发的香气,他太高兴了,绝不能放手,绝不。

汪树樱怔怔地让他吻,让热烈的嘴唇辗转地与她缠吻。她没咬他,反而兴奋得颤抖,她也伸出手,拥抱他。怎么办呢?她太惊喜、太感动,管不住自己的双手了,紧紧回拥,忘情地与他热吻。

没错呵,她心跳激狂,那个报告只是报告而已,巧克力怎么样也赢不了被他热吻的兴奋感,她不管了,她头晕脑胀,只想融化在他怀抱里,像巧克力被热烈地融掉,化成甜蜜蜜的暖洋。

汪树樱跟杜谨明热吻时,管娇娇跟韩成旭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店内的客人们也窃笑着偷偷瞅着这对热情的恋人。外面冷风刺骨,店内热情如火。

「瞧,你输得很彻底。」管娇娇冷哼,揶揄身边的韩成旭。「看看树樱陶醉的样子,你没希望了。」

「我无所谓。」韩成旭耸耸肩,他微笑。「现在这么看,倒觉得他们挺配的。娇娇啊,我们以前好像也这么热情过喔,我们也在餐厅吻过好多次,还曾经住进饭店三天不出房间,只躺在床上——」

「闭嘴。」管娇娇瞪他。

「没有我的冬天很冷吧?」他突然搂住管娇娇。

管娇娇打他,他呵呵笑。可是管娇娇忽然哭出来,跑进厕所,韩成旭愣住,追过去。在她关门前挡住门,他闯进去把厕所门锁上。

「你哭什么?」

「你这个人很可恶,既然放弃我了,干么又挑衅我?这样搅乱别人的心情很好玩吗?」

被她骂,他却笑了。捧住她的脸,瞅着她闪躲的眼睛。

「原来你还是在乎的喔?」

「我没有。」

「哭什么啊傻瓜,不跟我好的人是你。」

「爱情骗子——」管娇娇推开他,开门出去。

他拉管娇娇回来,低头吻她,被她用手掌巴住脸,推开。

「不要碰我。」

「欸,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到底想要什么?」韩成旭烦躁道。「你会不会太难搞了,我实在是——对你很无力!」

管娇娇瞪住他。「我没办法信任对未婚妻处处隐瞒的男人,谁知道你是不是只有一个小孩?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又蹦出两个三个小孩?还什么跟孩子的妈旅行住同个房间没一起睡就没关系?谁信?我无法相信你。」

韩成旭吼:「难道要我从出生到现在把所有的感情对象跟私生活,都跟你写份报告你才高兴?你讲不讲理啊?」

「算了。」管娇娇推开他。「我们算了。」走出厕所,放着韩成旭对着她背影生气。

=

晚上,汪家围着吃团圆饭。

汪树樱还没跟爸妈提「巧遇」的事,她打算过完年找个时间慢慢说服爸妈,先让大嫂把店安顿好,免得节外生枝。

大嫂王淑娜因为前几日跟大家闹情绪,这会儿忙进忙出帮婆婆张罗年夜饭,特别耐心听话,任婆婆指示。她帮婆婆切菜端菜帮得特别来劲,一方面因为内疚,一方面也是感动汪树樱对她的好。

汪妈用猪脚炖了过年一定要吃的长年菜,一大锅端上桌,冒着烟,香喷喷,汤还滚着。汪妈妈呵呵笑,她也不跟媳妇呕气了。

她先帮媳妇添一大碗。「来,大家都要喝一碗噢,喝了长年菜才算过新年,长命百岁,感情久久长长——」

「谢谢妈。」大嫂腼觍地笑了。

「我不要喝那个汤,有苦苦的菜。」小兰皱着眉头嚷。

「一定要喝,什么苦苦的菜,这个喝了可是会长寿的——」王淑娜哄着女儿说:「还有这个,小兰最爱吃的菠萝虾球,奶奶特地做给你吃的喔。过年就要吃菠萝,保佑我们大家一整年都旺喔,还有这个萝卜,好彩头。」

汪泰山大口扒饭菜,喷着口水笑嚷:「我妈跟我老婆真厉害啊,看看这个阵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二道菜?!谁家的年夜饭像我们家的这么丰盛?我太有福气了——」

「喂!」王淑娜掐老公耳朵。「拜托你讲话嗓门不要那么大,还有,你的口水控制一下,都喷到菜上面了,要让谁吃啊?」

大家哈哈笑。

小兰也骂爸爸。「爸爸最恶了啦,每次都这样,一边讲话,一边吃饭,还一边喷口水咧——」

汪树樱笑着看他们拌嘴,又看爸爸开心的喂孙女吃饭,再看妈妈一直帮大家挟菜劝菜,一桌热汤热菜,热气蒸腾,客厅弥漫饭菜香,电视机里除夕节目正热闹着。过年,就是要这样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她真高兴有家人陪着。这一想,脸色黯然,想到某个人了……

他在做什么?谁为他准备年夜饭呢?汪树樱抚弄脖子上的围巾,他没爸妈陪,最亲的姑姑又生病,除夕这天,餐厅都歇业了,他该不会一个人孤伶伶地在他的旅馆餐厅吃饭吧?汪树樱低下头,怔怔地想起他早上的话——

「我认输,我信了……汪树樱是可以没有我的,但是我不能没有汪树樱。」

矮油——汪树樱偷笑,他真是,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爽?

砰,汪树樱突然站起来。「妈,我出去一下。」

「你出去干么?除夕呢,喂?」

汪树樱冲进厨房,拿几个保鲜盒。「我装一些菜出去——」

大家震惊,问着汪树樱——

「现在要去哪儿?」

「装菜干么?」

「给谁吃啊?」

汪树樱的行径教亲人惊讶,可她等不及慢慢交代,拿了包包就走。

「我很快回来喔,你们吃。」汪树樱急急忙忙出门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家人。

一走出公寓,汪树樱先给杜谨明打电话,没接。她骑车到他们的套房找人,按了很久的门铃,他不在。

管理员说:「我看到他晚上匆匆忙忙地出去了,还没回来喔。」

汪树樱愣在大楼外,正想着该去哪儿找人时,杜谨明的电话来了。

「树樱……」

「你在哪儿?我正要找你,晚上吃了没?我这边有——」

「我在医院——」他声音沙哑,有浓浓的鼻音。

汪树樱心头震了一下,慌了。「为什么在医院?你怎么了?」

「姑姑刚刚吐血……医院发出病危通知,怎么办……」他说不下去了。

汪树樱听到他无助的声音,整颗心揪痛起来。

「我过去陪你,在哪家医院?」

汪树樱问清楚地址,赶到医院。之前听杜谨明提到姑姑,说是生病,但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她在加护病房外的走廊前,看见杜谨明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冰冷的蓝色椅子上。他颓丧地双手蒙着头,像被击溃了。

汪树樱走向他,停在他面前。他抬头,看着她,眼眶殷红,因为忍着泪整张脸胀红着,那痛楚的模样教汪树樱心碎。

汪树樱在他身旁坐下,把他拉向自己,环住他,让他埋在她怀里。

杜谨明的脸一碰到她温暖的怀抱,就再也承受不住嚎啕痛哭——

汪树樱默默陪他掉泪,那样自负又强悍的大男人,现在却无助的像个孩子哭着,可见有多怕失去姑姑。

汪树樱紧搂着他,想把所有温暖都给他,他哭得那么伤心,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要裂开了。她感受到这时的杜谨明全然的依赖她,把自己的重量全靠在她身上,好像她是他唯一的支柱。所以她紧紧地拥着他,所以啊,她怎么能放下这个男人?

汪树樱热泪盈眶,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他。这男人有时可恶有时可怜有时又非常让她惊喜跟感动,他是这样教她心疼的存在。她闭上眼,下巴搁在他头顶,陪他伤心。就算他会让她心烦头痛,她也决定好了,再也不放开他了。

爱一个人原来有这么多复杂的感受,不是单纯的喜欢不喜欢,不是单纯的爱不爱,有时觉得他像她养着的需要她的小狗,有时又像是让她赖皮的靠山,有时想依靠他,有时是她被他依赖着。有时想逗他、或是被他气得发誓不理他了,有时又会像这样有那种冲动,甘愿奉献一切照顾他。难道是这么多复杂的情绪,才教爱情有了华丽的面目?让爱情伟大不朽?

汪树樱搂着谨明,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再也离不开他了,不管他做了多少惹她生气的事,都舍不得看他哭,看他这样痛苦。

因为爱上了,再也由不得自己。

她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它多了另一个主人。

=

经过紧急输血,清晨五点,杜绯燕的状况终于稳定,暂时脱离险境。这段期间,杜谨明跟汪树樱一直等在加护病房外,护士劝他们回去休息——

「加护病房明天上午十一点才开放探病,你们先回去休息,有什么状况会立刻通知你们。」护士看杜谨明没有要走的意思,安慰他说:「你在这边等对病人没帮助啊,把身体累垮怎么办?还有,要跟你们确认一下,杜小姐签过放弃急救的同意书,这你知道吧?」

杜谨明点点头,姑姑一向潇洒,痛恨插管后要死不活苟延残喘地活着,早就签了放弃急救的同意书,可是他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姑姑不在人世。

他们离开医院时,天空是黎明前的暗蓝色的,空气冰冷,在医院周遭的树木黑压压地给人一种肃杀的气氛。有个愁苦的老伯伯蹲坐在阶梯上抽烟,忧愁沧桑的面孔,似乎也正面对着亲人生病的痛苦。

汪树樱拍拍杜谨明的背。「回家后好好休息,你的脸色很难看,一定要睡觉,知道吗?」她关心地又说:「我会打电话给你。」

汪树樱要走了,忽然她的手被他抓住。

「你不跟我回去?」杜谨明紧握她的手,渴望她留下作伴。

「因为是过年,我得……」得陪着家人。话到嘴边,汪树樱又吞回去了。是啊,她有家人在等着,每年都一起守岁到天亮。可是杜谨明呢?他只有她吗?好像是只有她。看着他忧郁的黑眼睛,她怕他这孤寂的眼神。他被姑姑的病情吓坏了,下巴满是新生的胡髭,这高大自负的男人此刻看起来落魄寂寞,像个无助的孩子。

汪树樱没办法放下他。

「我……我……我跟你回去。我骑车过去跟你会合,你知道我不喜欢坐车的,我是骑车来的。」

他紧绷的神情稍缓,像是终于服了定心丸。

「我住家等你,骑车小心。」他走向等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司机看到他立刻下车开门。

汪树樱想了想,跑过去,拉开车门,也坐进去。

「算了,坐车好了,才一下子,我坐车。」当他这么不安,她一刻也不想让他离开视线,忍一下好了,可是当车子一发动驶向马路,她老毛病又犯了,紧张得挺直身子,双手紧握拳头,脸色惨白,瞪着前方路况。

杜谨明看她一脸惊恐。「这么怕还跟上来?」

「反正……那个天气太冷,我想坐车。」她说。可实话是,舍不得让他一个人,不过这样讲太给他面子了。

杜谨明又不笨,看着她脸色紧张硬要上车,又想到她特地赶来陪了他整晚,在除夕这大日子里,人们特别忌讳到医院,可是她却温柔的陪着他。

杜谨明瞅着她的侧脸,心里满是感动,她毕竟是对他好的,即使他惹她生气,让她伤心,可是当他难受,这女人什么气都忘了,急着跑来。

「过来——」杜谨明长臂一伸,将她揽向自己。

汪树樱撞上他坚实的胸膛,他宽厚的手掌按在她后脑勺上,让她紧贴着他的胸膛。

「不要盯着马路看——」他说:「闭上眼,数我的心跳,这样会忘了害怕。」

是吗?汪树樱闭上眼,左脸庞贴在他心窝上,左耳听见低沈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耳膜,渐渐地,那按着她后脑的手掌往下移,环在她腰上。

好温暖啊……汪树樱果真忘了害怕,她太喜欢这片胸膛了,暖烘烘的让人迷醉,充满他的男性气息。杜谨明灼热的体温烘得她头晕,亲昵的依偎太暖,她脸颊烫热。当他坚实的体格紧贴她柔软的身体,汪树樱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的体温和他的气息融化——

她知道这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更何况他正沮丧着,可是,可是啊……她觉得好甜蜜噢!

=

回到套房里,杜谨明去洗澡,汪树樱给家人打电话说是不回去了,要跟管娇娇出去玩几天。

电话是大嫂接的,一听汪树樱不回家过年,爸妈在那边哇哇叫,大嫂忙着安抚他们,一边笑咪咪地跟汪树樱说——

「我会帮你跟爸妈说的,你好好去玩——放心。」

汪树樱挂上电话,往沙发一躺,瞅向浴室,里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她微笑,抓了抓头发,拿抱枕过来抱着,好舒服,好喜欢这里,真高兴她来了。

在爸妈家虽然气氛热闹有吃有喝,可是待在这里,这曾属于她和杜谨明的小套房,她亲手布置的地方,她感到另一种家的气氛,更温馨亲昵,有一种属于自己天地的满足感。在这她可以作主,在爸妈家她是被照顾的,可是在这儿有她想照顾的人,而且照顾他的时候,她很快乐、很满足。如果撇下他,她心头就会空空的。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吧?在他最脆弱无助时,她想当那个守护在他身边的人。她不知道杜谨明是怎么想她的,可是她已经明白自己,不想再跟无聊的自尊挣扎,不想牢记他之前给的难堪,她没办法跟这男人记仇,今晚看见他难过悲伤,她发觉那比自己难过还痛啊。

是啊,这就是爱情吧……

汪树樱坐不住,又习惯性地把脚提起来,抱膝,蹲在沙发,眼睛瞅着浴室门等他出来,担心他。他还好吗?她想着,又有点紧张,太久没跟他独处了,心跳有点快呢——

杜谨明走出浴室,拿着浴巾擦头发,身上换了灰色棉衫,休闲长裤。他看到汪树樱又像小鸟那样蹲坐在沙发,双手捧着脸,正看着他。他忽然一阵感动,很久了,没看见她在这里,感觉像作梦,他停住脚步,看着她。她给他微笑,温暖的笑容即刻舒展他焦虑了整晚的心情。

他看她双手捧着脸,蹲在沙发上,这是她的招牌姿势哩。她今晚穿了红黑相间的双色毛衣,长长袖管前露出软白的手,一对宝石般圆亮的黑眼珠,闪着温暖的光。一头乱翘的鬈鬈长发,衬着她软绵绵的笑容。

他眼色暗下,停下擦头发的动作。这张笑脸,可以让他安心,像很冷时喝的热巧克力,盖的厚毯,他渴望她的温暖。杜谨明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她仰起脸,瞅着他,她很安分待在原处,不再乱跑让他追得辛苦。他温柔的眼神教汪树樱心悸,她沉默着,迎视他的目光。

他伸手把玩她脸畔的发丝,这是真实的触感,她在身旁,这不是梦。

他今晚好无助,面对生离死别他一向软弱。第一次父亲死去,他内疚痛苦愤慨到几度活不下去,那时有姑姑安抚他。这次,面对姑姑病危,没有树樱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在痛苦无助中只想着她,而她来了,有她在,痛苦像掺了一点点的糖,有树樱在,他彷佛就有力气撑过所有的苦难。

汪树樱静静地由着他把玩她的头发。

他说:「你看——全打结了吧,手指插在里边都动不了了。」他的手被她头发缠住了,陷在发堆里动弹不得。

她瘪嘴。「刚刚急着骑车嘛,风那么大的吹来吹去,头发当然会打结啦!」说完又笑了。「你知道吗?我也常在想喔,为什么小说里的女主角都有什么柔顺的长发啊,然后男主角摸女主角的头发时都会赞叹长发如丝、光滑动人啊什么的,摸起来很舒服啊,可是我每天醒来头发都像鸟窝,梳到发脾气。还有电影啦小说里的女主角皮肤都多光滑肤质多赞的,可是我胸前到肚腹都是皱巴巴的疤痕……」她低头抚摸肚子。「光是这个肚皮上就开出好几条高速公路——」

「有吗?」他呵呵笑了。「让我看——」

「不要啦——」汪树樱挡他的手。「不要闹,喂!」她忙着挡他双手,可他很坏喔,一直过来掀她衣服,还整个人靠过来——

「我看看到底开几条高速公路?你上次不是很豪放吗?自己掀衣服给我看,现在干么装害羞啊?来,我看看——」

「喂,不要,不要啦——喂!」

敌不过他的力气,汪树樱倒在沙发,毛衣被他掀起来,整个肚子暴露在他的目光下。而他单手就把她双手握住按在她顶上,沉重的身体压住她的身躯,她动弹不得了。这下,他可以彻底审视她肚腹的疤痕。

汪树樱瞪着天花板,尴尬又困窘,好难堪。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仔细地审视她的伤痕,教她丑陋的疤痕无处隐藏。

汪树樱红了眼睛,算了,放弃挣扎,看吧看吧,随他看个够吧,反正早就豁出去了,看个过瘾吧!

杜谨明静静瞅了很久,她也静静地不吭声。

杜谨明的沉默令汪树樱很不安,心情沉重起来。很丑吗?她瞪着天花板的吊灯,看灯光不留情地映照她的身体。没关系,没关系,让他看,如果他因此吓跑,那很好,她也好死心,不用再为这男人烦恼。她落得轻松,回到过去平静的生活——

杜谨明终于说话了——

「一、二、三……真的是开了很多道路啊。树樱啊,你身上的交通网满复杂的——」

汪树樱要踢他,被他的腿抵住了。

他又说:「没见过这么丑的肚子——」

什么?汪树樱挣扎。

他将视线从她的肚子移开,跟她眼睛对望,他在笑,笑看那对快要喷火的眼睛。

「不要气,我说的是实话,难道要我昧着良心赞叹你肚子有多美?喂,你从不穿比基尼的吧?在夏天时,躺在海滩看辣妹穿比基尼走来走去,会让男人很兴奋,对男人来说,女人性感的首要条件就是光滑好摸的皮肤。除了肚子,上次看到你胸部也都是疤痕对吧,当时急救的医生是谁?没帮你美容一下吗,又不是衣服缝好就完事了——」

「你够了喔?」汪树樱哽咽。

糟糕,又要把她惹哭了吗?可是他真爱这样逗她,这样可以忘记所有现实生活中难受的事。

杜谨明眼色暗下,嗓音低沈。「可是……面对这么不漂亮的身体,怎么我还这么兴奋?你说,我是不是疯了?」说着神情严肃,郑重道:「喂!汪树樱,我警告你,你不准去动什么美容手术,我不要你再受那种痛——」

汪树樱愣着,本来要哭的,结果傻住了,听不懂欸,他在说什么?

他微笑。「真奇怪,你这女生坐没坐相,老往椅子上蹲。头发也不好摸,身材嘛,矮矮小小的,胸围嘛目测只有B罩杯吧,学历呢?看你经营店的方式,估计智商也不高,因为智商不高也不可能帮助我的事业,连车子都不能好好坐,所以也不可能在我出差时帮我开车。喂,你觉得自己有哪一点配得上我?」

「你想被揍吗?」

他哈哈笑,忽然用力搂住她。「很奇怪,我看到你就很兴奋,你能解释一下吗?我想不通,我是怎么了?」这是真心话。

汪树樱红着脸,真是,他嘴巴一定要这么坏吗?可是,一下子又要让她这么高兴吗?这家伙,非要让她活得这样刺激才甘心吗?可恶。可是不甘心的人不是只有她喔,杜谨明也抱怨起来了——

「我很不甘心——输给你——」他用着骄傲的口气说着恳求的话语。「以后不要不接我的电话,不要对我视而不见,不准不理我,也不要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聊得很开心,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知道吗?」

她在他怀里偷笑。「……知道了。」好好好,面子都做给他。

「还有,不管我做了多可恶的事,只要跟你道歉就要立刻原谅,因为让我焦急紧张没心情办公是不可原谅的罪,知道吗?唔?」

她不偷笑了,她笑出来了。「知道了啦!」

「我警告你,也不准笑得这么可爱,我会想亲你,扰乱我的心情也是不可原谅的罪。」

「唉呦,你不可原谅的罪还真多,你干脆列张清单好了。」她抗议,推他。「你很重欸!」

他不肯移开身体,他问汪树樱:「列了清单你就会照办吗?」

「很难,因为我很健忘——」她哈哈笑。

「也不可以健忘,因为……我会惩罚你——」杜谨明伸手扯动台灯的拉绳,这一方天地即刻昏暗下。他撑起上身,吻她,汪树樱也热烈且忘情地与他缠吻。

稍后她被杜谨明抱起,放倒在床——她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那些在电影里边情侣们都会有的肌肤相亲,她没有经验却感觉到自己很放心地期待着他,且异常兴奋,她很乐意,由他来带领,让她体验男欢女爱的滋味。

他顺势地压制在她身上,他炙热的眼睛深深地凝视她好奇又闪亮的眼瞳,他开始动手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手势果断、利落,不让她有犹豫后悔的机会。杜谨明不想再压抑对她的欲望了,他敢对她的一生负起责任,他决心成为她的男人,往后为她的喜怒哀乐负责。他要爱她,现在就要,他要在她身上烙印自己爱她的痕迹——

汪树樱怔在床上,抓来被子掩盖赤裸的自己。

她看杜谨明脱去上衣,露出强壮的胸肌,看着他紧绷的小腹没有一丝赘肉——她咽了咽口水,干脆闭上眼,这太刺激了,身体陷进床的深处。在她因紧张闭上眼屏住呼吸时,感觉他靠近。他热热的气息,拂在脸边,他热烫的手掌掐住她下巴,提起来,好让他能深入的吮吻她……

汪树樱感觉自己是从这一秒开始失去理性及思考能力,她只记得之后那些教她亢奋的生理反应,她是如何在他热烫沉重的身体下不住的心悸、兴奋且颤抖。

当他裸着身体,当他滚烫的皮肤如黑夜覆盖大地那样,密密覆盖住她的身体。当他热情的吻,充满情欲地品尝她身体,好像她是块甜润的方糖。那些热情的吻,吻遍她的皮肤。他对她的身体太热情,热情到让汪树樱忘了身上的疤痕、忘记种种自卑心态,她可没时间思考那些了,因为杜谨明的亲吻阵地不断转移,进攻着那些教她害羞,又惊奇的地方。

……

缠绵后,他们抱着彼此睡得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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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樱!来场华丽的爱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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