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晌午时分,春光融融,轻风徐徐,容知夏领着两名贴身侍婢,在春花绽放的花园里闲逛。

整个花园以莲池为中心,一座汉白玉曲桥横亘在池上,连接两端,雕饰华丽的水榭亭阁散布在莲池四周,一簇簇开得灿烂妍丽的春花为花园添上了一抹艳色。

容知夏走上曲桥,瞅了眼在池子里悠哉戏水的锦鲤,想起不久前墨澜在厅堂上当众掌掴玉荷之事,她回头询问身後两名侍婢的意见,「你们觉得世子先前为何要当众打玉姨娘?」

晓竹答道:「自然是因为她对小姐不敬,世子才惩罚她。」她生了张圆脸,脸上长了几颗雀斑,看来憨厚老实。

菊儿则忖道:「奴婢听说世子对玉姨娘极是宠爱,待她如珠如宝,按理,似是不可能仅为了玉姨娘先前对小姐不敬便出手打她。」她细眉细眼,面容清秀,心思细腻,擅长察言观色。

晓竹不以为然的说道:「再怎麽说小姐也是世子妃,玉姨娘不过是一个小妾,她对小姐不敬,世子出手惩治她也没什麽不对。」

容知夏托腮道:「他确实不太对劲。」

玉荷仍是那个玉荷,奉王和王妃也没变,她重生之後,唯一不一样的人只有墨澜,她蹙眉苦思,仍想不清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菊儿想了想说道:「小姐无需多虑,至少目前看来,世子似乎很维护小姐。」她觉得不对劲的人不只世子一个,自家小姐也不太对劲。

自两年前小姐受伤以後,总是畏缩的垂着脸,不想让人见到她脸上的伤疤,可现下,她竟不再以她脸上的伤自卑自怜,能坦然无畏的迎视旁人的目光,甚至先前在厅堂上,面对王妃的讽刺,竟能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表情反驳王妃。

她一向心细,又伺候她多年,不会看不出那全是自家主子佯装出来的,她虽不明白是什麽因由造成小姐这样的转变,但比起先前那个沉默自卑的主子,她更乐见这样的转变。

容知夏心忖,就是他对她好,她才觉得不对劲,前生墨澜可从来不曾善待过她,更别提为了她而惩罚玉姨娘。

几人说话间,从曲桥另一端缓缓走来一人,他身形削瘦,俊雅的面容有些苍白,见到容知夏,他微笑颔首,有礼的出声询问,「你可是澜弟新娶的世子妃?」

王城里人人皆知武卫大将军的女儿因意外受伤,导致毁了容,再加上她的伤疤很醒目,不难猜出她的身分。

「没错。」容知夏知道他是墨澜异母兄长墨昱,因体虚身弱,鲜少离开王府,见过他的外人并不多。他站在她身畔不远处,望着倒映在池水里的天光云影,温润的道:「春天百花盛开时,是这花园最美的时节,只是可惜,能静下心欣赏这美景的人并不多。」她前生没见过他几面,对他不太熟稔,此时听了他的话,总觉得另有所指,正想开口询问时,身後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大概只有像大哥这般与世无争的人,才能有此雅兴欣赏花园的美景。」

容知夏回过头,就见墨澜朝自己走来,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墨昱俊雅的脸上露出无奈一笑。「为兄与世无争也是不得已,我这副身子生来羸弱,只能安静休养,图个多活几年。」

「大哥的身子不是已渐渐转好?我相信定能长命百岁。」面对兄长,墨澜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温和。

「我倒不求长命百岁,只盼能再多陪你们几年就好。」墨昱的眼神朝两人看了看,接着笑道:「原先为兄还有些担心,不过此刻看来你与弟妹似乎相处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墨昱没说得清楚,墨澜却心知肚明,当初接到赐婚的圣旨,他震怒之事,整个王府皆知,墨昱自然也知晓这事,还劝解了他几句。

母亲早逝,继母陈氏明着不敢为难他,但暗地里对他下的绊子可不少,巴不得他早夭,好教她的儿子能取代他世子之位,多亏这位年长他三岁的兄长对他一向十分关心照顾,因此两人感情甚是亲密。

「大哥放心吧,能娶到她是我之幸,我会好好待她。」墨澜望向容知夏,眼里尽是一片柔色。

墨昱没忽略他觑看容知夏的眼神,微笑的邀请道:「这儿离我的院子不远,不如上我那儿喝杯茶吧?」

墨澜望向容知夏,徵询她的意思。「知夏,大哥的院子十分清幽雅致,咱们过去坐坐可好?」

她瞥了他一眼,再瞟向正含笑看着她的墨昱,略一犹豫才轻点螓首。「嗯。」

墨昱所住的院子离花园不远,几人很快就到了。屋前的小园子里春花盛开,绚丽如锦。

墨昱见她驻足欣赏小园子的春花,笑道:「我平时闲着没事便会莳花弄草。」

「这些花都是大哥所种的吗?」容知夏问。

不知为何,打从在曲桥上见到他,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无法具体形容出那是什麽样的感觉,只隐隐觉得她好似遗忘了什麽事。

他微笑颔首,领着他们走进屋里,吩咐婢女沏茶。

不久,婢女奉上沏好的热茶。

墨昱殷勤的招呼两人,「来嚐嚐,这是云水茶,清冽甘甜,带着一缕橙子香,澜弟很喜爱这茶。」

容知夏浅酌一口,茶里透着一抹橙香,味道极是香醇,她点点头,赞道:「果然是好茶。」

墨澜笑道:「你若喜欢,我命人送一些给你。」

墨昱微笑接腔道:「我这里的茶,也都是澜弟让人送来的。若不是有澜弟照应,我在王府里的日子,也无法过得这般舒心悠闲。」

闻言,容知夏微微一愣,接着才想起墨昱虽是长子,却是庶出,据说陈氏被扶为王妃後,容不下他的母亲,找了藉口将她送往寺院,此後对墨昱也不闻不问。

奉王自十几年前遇刺受伤後,甚少再管王府之事,府中大小事泰半皆由陈氏作主,只要没出什麽大事,他鲜少去干涉陈氏所为,对这个体虚身弱的长子,也不太重视。

可想而知,墨昱以前在奉王府日子必不好过,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墨澜四年前被刚登基不久的新皇看重,提拔他为御史大夫,他在王府中说得上话後,开始对这位庶出的兄长诸多照顾。

墨家三兄弟,墨澜与墨昱极亲,与弟弟墨瑞则屡生嫌隙,暗自勾心斗角之事层出不穷,甚至有人暗传,墨瑞一直想除掉墨澜,因为只要他一死,嫡子里只剩下他一人,世子之位非他莫属。

「有我在,没人能逼迫得了大哥,若是大哥想接回枫姨娘,我亦可作主。」墨澜说道。

幼时他丧母後,多亏了这位大哥时常关心他,才让他度过那段无助无依的日子,现下的他已有能力,在府里也培养了一批心腹手下为他办事,自能和陈氏相抗衡。

「我前阵子去探望过娘,她已习惯寺院里清静的日子,没打算回来,不过还是多谢澜弟这番心意。」墨昱感激地微笑道。

「大哥不需如此客气,往後有什麽事尽管跟我说。」说完,墨澜睇向容知夏,「大哥身子骨不好,咱们别打扰他太久,你刚嫁过来,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也好早点熟悉王府。」

见他刻意示好,没考虑太久,容知夏便颔首答应,她想趁此弄清楚,他接近她究竟有何目的。

一路上,墨澜十分殷勤的为她介绍奉王府内各处的院落和景致,其他的并未多说。

当晚,他仍是宿在喜房内,他原有意想与她说会儿话,但却被她一句困了给打发。

容知夏紧裹着被褥,缩在角落里,不愿靠近他。她以怕冷为由,命人再多取了床被褥过来,因此两人身上是各盖一床锦被。

她背对着他,心绪翻涌,难以成眠。

前生她被皇上赐婚下嫁给他,她怀着惶然不安的心嫁到奉王府,尽管自卑於被毁的容貌,却仍对自己的新婚丈夫怀着一丝的期待,盼望能得到他的怜爱,可她得到的却是他的冷漠和无视,任由她遭人羞辱。

就像那时王府祭祖时,他明知是玉荷刻意不让人告知她祭祖的时间,害她缺席,因此被罚跪在祠堂里反省一天一夜,他却连句话都没吭过,她整整饿了一天一夜,跪得膝盖又红又肿。

端午节时,王府里办了家宴,她过去时发现本该属於她的席位却被玉荷给占了,而她这个世子妃,却只能坐在小妾的席位上,接受众人嘲笑轻视的眼神,他却不管不顾。还有,因为她挡了玉荷的路,她竟当着他的面掌掴她,而他却只在乎玉荷的手会不会打疼了。

再有一次她去向母妃请安时,玉荷又当面羞辱她,菊儿不忿,替她说了句话,玉荷便要求母妃重惩菊儿,因此菊儿被重打了五十大板,重伤不起。

这类的羞辱多得她都数不清,前生她被他的冷漠凉薄伤透了心,今生不管他如何示好,她都不会再动心,她已把心门紧紧的锁上,将他永远驱逐於外,不容许他踏进她心房一步,因为唯有心肠够冷够硬,才不会再遭受到伤害。

墨澜若有所思的觑望着蜷缩在角落的她,她不愿与他同床共枕之意如此明显,他岂会看不出来,他有些疑惑,按理,她不该如此才是。

这几日,王府里所有最好的物品全都被捧到容知夏面前,例如昂贵精致的头面首饰、上好的绫罗绸缎、各种珍贵的玩赏器物,还有最好的茶叶和最美味的珍馐果品。

即使再迟钝的下人也看得出来,世子非常宠爱这位刚入门的世子妃,甚至还有谣传玉姨娘已失宠。

因为自世子妃进门後,世子便没再上玉姨娘那里,只要世子一下朝,回到王府,便陪在世子妃身边,对她轻言细语、殷勤眷宠。

倒是世子妃对世子的眷顾似乎不是太领情,面对他时,神情总是冷冷淡淡的。就像不久前,墨澜才刚从容知夏那里碰了个冷钉子,他原打算趁着今日晴光甚好,想带她出游,却被她拒绝了。

坐在紫檀木的桌案後方,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戒,眯眸思忖着他如此不受新婚妻子待见的原因,门外正好响起一道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世子。」

「进来吧。」墨澜收整思绪,看向走进来的一名心腹手下。

他交代了这名手下一件事,他每日皆会来向他禀告事情的进展。

「启禀世子,玉姨娘昨日晌午去见了王妃,离开时,在回廊遇见三少爷,两人说了几句话,玉姨娘便回寝房。午睡起来,她叫来朱管事询问这个月的月例为何迟迟未发,还索要了云水茶和新进的那批丝绸,被朱管事拒绝後,她怒斥朱管事一顿,然後便派婢女来找世子,但未能见到世子,婢女回去後,玉姨娘忿而摔烂了一只茶杯。」他钜细靡遗的将玉姨娘一日的行踪仔细禀告。

墨澜沉吟了下,指示道:「继续监视她,还有,派人调查当年是谁安排她进奉王府。」

「是。」那名下属恭敬的应了声离去。至於主子为何要命他监视以前最宠爱的侍妾,他虽心存疑虑,却也不敢过问。

墨澜眼里闪过一抹寒芒,起身走向玉荷所住的院子。

「奴婢见过世子。」屋里的婢女见到他急忙行礼,另一名婢女快步进寝房里去请主子出来。

得知他来,玉荷很快便出来,她娇柔的福身行礼,语气透着一抹幽怨,「玉荷还以为世子忘了玉荷呢。」

「瞧你,我才几日没来你便怨气冲天,怪起我来了。」他嘴角噙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玉荷岂敢,玉荷是因为太思念世子,想世子想得食不知味、夜不安寝,自打玉荷被世子纳为妾以来,头一次这麽久未能见到世子。」

长指抬起她的下颚,墨澜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啧啧,看来真是我把你给惯坏了,竟还真怨起我来了。我与世子妃才刚大婚,难道不该多陪陪她吗?还是你认为我该晾着她不管,来陪着你?」

玉荷心头惊疑不定,她看不出他此刻脸上的喜怒,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在斥责她的恃宠而骄,她不敢再放肆,低声道:「是玉荷僭越了,请世子原谅。」

「罢了。」他坐下,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昨儿个遣婢女来找我,有什麽事?」

「朱姨娘扣下这个月的月例迟迟不发,我让娟儿去要,他却一再推拖,最後甚至说这是世子的意思。玉荷不是贪图那些月例,只是这朱管事推说是世子的意思,可世子怎麽可能如此对我,玉荷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她柔弱的嗓音将事情说了遍,一双美眸盈满委屈。

墨澜瞟她一眼,昔日总能引得他怜惜的娇弱表情,此刻看在他眼里只觉虚假和憎恶,他唇角滑过一抹讽笑,启口道:「这事是我交代的没错。」

她不敢相信的瞠大眼。「什麽?」

「世子妃刚进门,须置办的物品甚多,因此我才命人将你的月例挪给世子妃。平日里我赏你的东西和银子也不少,应足够你用许久,我想你应当不会反对吧?」他语调十分温和,但觑向她的眼神却是一片冷意。

在他冰冷的注视下,玉荷不敢拒绝,只好轻应了声,「是。」眼里却含着泪,彷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荏弱可怜。

她懊恼的思索着,究竟是什麽原因致使他对她的宠爱一夕生变,是她做错了什麽吗?但她仔细回想,却又想不出自个儿错在哪里。

墨澜的神色缓了几分,叮嘱道:「我知道这麽做是委屈你了,但世子妃是武卫大将军的女儿,她身分娇贵,可不是你能相比,这桩婚事又是皇上亲自赐婚,我自然不能怠慢她,以後在她面前,你也要恭敬点,可别再对她轻慢不敬。」

听他拿她的出身来与容知夏相比,这分明是在贬抑她,玉荷暗自咬牙,不甘的应道:「是。」接着她亲昵的挽住他的手,撒娇道:「玉荷这麽多日没见世子,世子今日可要好好陪陪玉荷。」不管如何,她得想办法再重新得回他的宠爱。

他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淡淡开口,「我今日来是有事同你说。早朝时,有官员又查到了苏诚辉的罪状,指他在担任长栗太守时,勾结商贾,将当时正在建造的堤坝偷工减料,导致去年冬天河水暴涨时冲溃堤坝,造成无数百姓伤亡,那官员上奏说这苏诚辉如此罪大恶极,奏请皇上将苏氏一门满门抄斩。」

当初准备纳她为妾时,他就命人调查过她的身分,得知她是罪臣苏诚辉之女,苏诚辉被问斩後,苏家也被抄家,原为官家千金的她因身无分文,迫不得已隐姓埋名沦为奴婢,最後卖身进了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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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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