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很困难。

他也知道要保持平常心，但才刚踏进场内，他的心就不听使唤的猛烈跳动，完全乱了节拍。

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紧张的原因不是因为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投球，而是喜欢的人就坐在篮球架后方看着他，教他怎么冷静得下来，脑袋一片空白，耳朵只听得见自己快要冲破胸膛的剧烈心跳声，好吵，吵得他没办法集中精神。

上场前做的那些心理建设，看来都白费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

好了，他要投了。

温佑拿起球，看着篮框，投出第一球——咚的一声，球打到篮框，转了一圈后，弹了出去。

怎么会没进？温佑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这么背？不应该会投不进啊！因为这样的距离对他来说并不算远？他甚至投过比这更远的距离，而且百发百中。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的关系，所以投球才会失了准头。

温佑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千万不能Lost掉一球就失去信心，一旦信心动摇就完蛋了。

没问题的，只要跟平常一样，把球对准篮框投出去就对了，但凡事岂能尽如他意。

篮框不知是不是故意跟他作对，球明明已经进去了一半，却又弹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温佑傻眼，忍不住在心里哀号，甚至想骂脏话。

如果下一球再没进，他进篮球队的梦想就要破灭了。

不能再失误，已经没有退路了，身上的压力变得格外沉重，温佑觉得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

球好象有千斤重，怎样都举不起来！第三球更是怎么样也投不出去。

该怎么办才好？偏偏他又不能不投，周翊颀那冷冷的目光仿佛在催促他动作快一点，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害得他更加慌乱无措，一颗心也跳得更加厉害。

他的背上全是汗，一双手抖个不停，恐惧完全占领了他的心，害怕让他丧失投第三球的勇气。

他好想逃离这里，想逃开周翊颀仿佛嘲讽他自不量力的眼神。

但他哪里都不能去、哪里也去不了，因为他必须留下来把剩下的球投完。

就在他抱着放弃的心态、准备丢出第三球的同时，一个过度激动而显得高昂尖锐的女声突然划破闹烘烘的体育馆，窜进温佑耳里。

“佑佑，加油！”这个声音是……就像从天空劈下的一道响雷，不但惊醒了温佑，同时也赶走了他的怯懦，将挤压在他胸臆间那颗充塞着紧张情绪的气球给刺破，释放出里头的压力。

心情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佑佑，你一定没问题的！”

是小羽！是小羽的声音！她来帮他加油了。

林芯羽适时出现的声音仿佛帮温佑打了一剂强心针，而且让他回想起暑假那段辛苦练球的日子，她也是这样帮他加油的。

拿着球的手不自觉用力了起来，指关节都泛白了，然后他深吸了口气，全身放松，不去在意周翊颀的存在还有他脸上的表情，眼睛只注视着前面的篮框。

他怎么会忘了当初他是为了什么来念这所学校，又是为了什么拼命练球？不就是为了要拉近和他的距离？不就是为了想和他一起打球？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忘了。

只因两球没进就气馁、想放弃了，真是太没用、太丢脸了，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他应该要相信自己才对，暑假的时候他不是练投过好几万颗球吗？他不可能投不进啊，更何况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虽然情势严苛险峻了点，但前面考过的人当中，好像只有二个人的成绩比较好，所以只要下面的几颗球他都能够投进，他还是有机会入选校队。

好，加油！温佑为自己打气，并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一定行的！温佑屏气凝神，不疾不徐地投出第三球，球在空中飞扬，像长出了一双翅膀，带着他的希望，沿着彩虹大桥，飞抵梦想的彼端。

这回篮框总算没再跟他作对了。

温佑忍不住在心里小小欢呼了下。

进了！太棒了！好，就是这种感觉，一鼓作气把剩下来的球都投完吧。

***

等待的过程很煎熬，还好结果很甜美，温佑总算如愿加入篮球队。

“佑佑，恭喜你。”林芯羽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谢谢。”

他到现在还觉得是在作梦，不敢相信，反覆确认了好几次名单，甚至用手大力捏自己的脸颊看会不会痛。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行的。”她对他非常有信心，从来不觉得这样的小测验难得倒他。

“这都得感谢小羽，要不是你来帮我加油，我恐怕选不上。”他把功劳都归给她。

“才没有这回事呢！”林芯羽摇了摇手，不敢居功。“我知道佑佑比谁都努力，只是太紧张了，才会有那么点点小失常，不过后来不是都没问题了，不但每一球都进了，而且出手动作干净又俐落，是所有参加的人当中表现得最出色的一个。”

现场也因为他的连续进球而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他都不晓得当时的她有多么骄傲、有多以他为荣，有股想要大声告诉大家说那个人是她好朋友的冲动。

他哪有那么好啊？被她说成那样，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温佑搔了搔头。

“我是说真的，没骗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才这么说。”林芯羽看他一脸不信，赶忙补充说明。

“所以我才要跟你道谢啊，如果不是你，我的情绪不可能那么快稳定下来。”

“你会这样也是很正常的啊。”她完全可以理解。“谁教你喜欢的人就坐在你面前，换作是我，说不定表现得比你还要糟，你已经很不错了。”

“没有啦……”温佑披她夸得脸红。“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的心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越想投好就越投不好，刚开始那两球没进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完蛋了，甚至开始害怕了起来，想要赶快投完赶快离开，还好你的加油声让我及时回过神来，然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那里的理由，才能展现暑假期间苦练的成果，要不然我哪有可能入选篮球队啊，所以说全是你的功劳一点都不为过，真的很谢谢你。”

“我们是自己人，有什么好谢的。”林芯羽送了一记“你很三八耶”的白眼给他。

“是没错啦，但就是很想跟你说声谢谢。”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啦，不过你要谢就谢吧。”林芯羽拿他没辙。“但是佑佑，能进篮球队太好了，对不对？”

她真的很为他高兴，他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嗯。”温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唇边、眼角尽是忍不住的笑意。

“接下来最重要的……当然就是要好好表现罗，一定要让周翊颀注意到你才行，这也是你进篮球队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吗？”

“嗯。”他知道。

“佑佑，加油！”林芯羽双手握拳为他打气。

”嗯。”

他一定会的，他一定会好好加油的，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

现在，一切才刚开始呢。

温佑——看到他，周翊颀就忍不住回想起来甄选那一天他那不可思议的表现。至今他仍记忆犹新，久久无法忘怀。

然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门缝里看人，把他看扁了。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他投得真的不好，或许是太紧张了，因此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放不开，不是打到篮框，就是球进了一半又弹了出来，但在一个女生大声为他加油后，情势就完全改观。他整个人像是突然苏醒了过来，然后开始连续进球，一直到最后一球投完前，他都没有失手，而且每球都是空心，出色的表现让人惊艳。

难怪现场会抽气声、惊呼声不断，就连他的目光都被他几近完美的演出给攫住，完全移不开。

没想到他投得这么好，不是投得准，而是出手的姿势非常漂亮，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干净又俐落。

因此他没有等所有人投完，就擅自将他列入合格名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一直很在意帮他加油的女生和他是什么关系，可那明明就不关他的事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但他就是在意，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他的谁。

同学、朋友、还是情人？不过不管她是他的什么人，他只知道一什事，就是——那个女生对他很重要。

前面两球没投进时，他看得出来他很沮丧，一副宛若世界末日来临的悲惨模样，但在她开口帮他加油之后，他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完仝变了一个人，情绪不但瞬间稳定了下来，而且表现得截然不同。

如果她不是对他有极大的影响力，不可能会这样，所以他忍不住好奇起他们的关系。

没错！就是好奇！加上他现在又是篮球队的一员，身为队长，他当然必顽了解队员的交友状况是不是会影响到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如果没有人帮他加油他就打不好，那么他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球员。

周翊颀帮自己诡异莫名的心思找到合理的解释，要不然他实在无法交代自己为什么对一个算不上认识的男生那么在意。

“阿颀、阿颀，该你讲话了。”和志敏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音量叫着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老大在想什么啊？想得那么入神。根本就没在听新人的自我介绍嘛。

“喔。”

周翊颀收回百转千回的思绪，用他一贯的冷然眼神扫过站在第一排、刚选进来的十二名新人一眼。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让人感受到他的惊人气势与领导者威严，可以想见他在篮球场上带给对手的压迫感有多大。

瞧这些一年级的，个个站得直挺挺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和志敏不觉好笑，不过也很担心他会不会把人给吓跑了。他那张冰块脸有时看起来比他这张丑脸还恐怖，男生、女生都怕。

“大家好，我是队长周翊颀。”

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滑过他的耳畔，温佑这才有成为篮球队一员的真实感，而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跟他们说话。

只不过他好像很不好亲近的模样，英俊的脸庞上没有多余表情，教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但浑身散发出一股不怒而威的豪迈气魄，让空气变得稀薄：尤其他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冷冷看着他们时，更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我不清楚你们是为了什么理由加入篮球队，也许有人觉得加入篮球队很帅气，比较容易让女生喜欢上你们；世许有人因为崇拜我或是其他球员，所以想加入篮球队；或者是其他我所不知道的原因，不过那都不重要。如果你们加入篮球队是基于上述那些愚蠢至极的理由，那么我奉劝你们现在就可以退出篮球队，因为我需要的是真心喜欢篮球、想要和我起打拼的伙伴，明白吗？”

“明白。”所有人异口同声答道。

我的天啊！他讲话就不能和颜悦色一点吗？和志敏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为了备战十一月一号开始的大专杯篮球邀请赛，我会从现在开始严格训练你们，你们最好要有万全的心理准备，练球是不可能轻松的，而且会越来越辛苦，别以为你们是菜鸟就可以偷懒，知道吗？”

“知道。”非常整齐划一的回应。

“或许有人会天真得以为你们刚加入篮球队，所以比赛时不会派你们上场，就抱着侥幸的心态混水摸鱼，那你们就错了……”周翊颀顿了下，目光扫视全场后继续道：“我用人的原则跟教练一样，只要有能力、有本事，就算是一年级也能上场，当上先发，甚至连我的位置都可以让给他……不过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会请他离开，当然，如果你们觉得练球太过辛苦也可以自动退出，我不会强留你们，因为你们从今天开始，可能没办法跟别的同学一样去聚餐联谊，不但每天累得半死，还会全身腰酸背痛，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其他什么事都不想做。为了篮球队，你们必须牺牲掉很多东西，如果这样你们都觉得没关系、无所谓的话，我非常欢迎你们成为篮球队的一员。”

因为是第一天，身为队长给菜鸟下下马威是理所当然的，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他们想像中好混，也顺便提醒老鸟们如果不努力，他们的位置随时会被抢走。

但是——他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凶啊？会吓坏他们的。

和志敏很想要他多笑、放轻松点，不要一张脸绷得那么紧。

还好他自先见之明，多录取几名，要下然恐怕球赛还没开打，人就全跑光了。

丑话说在前头是无所谓啦，但其实他可以讲得再稍微委婉一点、再稍微圆滑一点，不需要那么直接坦白、不留余地。

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讲话时要懂得拐弯抹角，不要老是那么酷又不懂得人情世故，那么大刺刺的，很容易就得罪人，偏偏他就是不听，耳朵比他的肌肉还要硬。

还好队里的人跟他相处久了，都明白他的性子，也都清楚他只是讲话难听、表情难看而已，对人倒是没什么恶意，否则早看他不爽，跟他闹翻了，哪里还愿意乖乖在他麾下听他指挥调度？当初在队长卸任后，更不可能全体无异议通过由他来接任队长的位置。

只是他们这些旧队员了解他，但新队员今天才刚进来，如果心脏不够强、胆子不够大，刚刚那些话恐怕已动摇他们想要加人篮球队的决心。

希望等会儿不会有一大堆人来找他说要退出才好。真令人担心啊！

周翊颀嗓音洪亮，“距离大专杯篮球邀请赛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知道时间稍嫌仓促、急迫了点，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尽快融入团队之中，培养出默契，然后以全国冠军为目标，好好加油。当然，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只要你们肯努力，我相信一定没问题的。”

他绝对不要再被人说赢球只是侥幸、运气好，他要用实力证明他们K大是有能力称霸全国的，不会输给任何一所学校，即使是大专篮坛的霸主T大也一样。

“我再说一次，我们今年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拿下冠军、称霸全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非常整齐划一的回答，中气十足、声音响亮，让周翊颀非常满意。

“如果听清楚了，那就开始今天的体能训练，而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跑步，我要你们全体队员绕着体育馆跑一百圈，跑完才可以休息。”

“是。”

一百圈？光听就腿软，但没有任何人脸上显现出一丝不愿、痛苦或勉强的神情。

在周翊颀的带领下，所有球员做完简单的热身运动后，就开始绕着体育馆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