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哥!」

我才打开门,一条身影扑在我身上。谦彦双眼通红,紧紧抱着我的腰哇哇大哭。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能活蹦乱跳的抱着我哭,那他一定没事,只是他像口香糖一样黏在我身上,令我寸步难行。谦彦已经十七了,都快和我一样高的男孩挂在我身上,还放声大哭,确实有点尴尬。

「谦彦,别哭了。」

我有些狼狈地半拉半抱他进去客厅,他黏在我身上怎么也不愿意放手。跟在我身后的刘明振轻轻咳嗽了一声,谦彦才不情愿地从我身上下来,但还紧紧地捉住我的手,生恐一放手我就会消失。

刘明振看了一下室内四周,对我说:「谦彦少爷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我没有直接答应,他似乎有些失望。

「明天我会和检察官一起来。请你们记住,没有律师在场不要回答任何问题,这可是关系到大家的利益。」

「知道了,谢谢你。」我含糊的说着,不着痕迹地送他出门。

门才锁上,谦彦又从身后扑上来,紧紧贴着我,不断用脸蹭我的背部。这是他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哭完后撒娇撒得没谱了,每次都弄得我衣服后面湿湿的。屡教不改的家伙。

「哥,」他轻声叫唤,听得我鼻头都感觉酸酸的。他从一出生就和我在一起,形影不离,母亲常笑我们是连体婴儿。这是第一次我们分开了整整两个月,难怪谦彦情绪激动,拚命抱着我不肯放手。

算了,就由他抱吧,反正衣服后面肯定已经被擦上眼泪鼻涕了。

有点像小狗在领地上做记号。

我默然一笑,轻轻拍他的手背。才两个月不见,谦彦又长高了一些,我记得他之前只到我耳根而已,现在他已经到我眼睛那么高了,手臂变得更有力。

「谦彦,你好重,哥快被你压得喘不上气了。」我很无奈的说,半真半假。

他很不情愿的松开手,闷闷不乐的转到我面前,低着头说:「哥,我好怀念以前小的时候,你抱着我进房间,哄我睡觉。如果不长大的话该多好。」

「傻瓜,我也不是每次都抱你进房间的。你小时候总是看电视看到睡着,怎么摇都不醒,我不抱你进去难道让你睡地板吗?」我伸手在他头上乱摸了一把。

「可是,那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家里好温暖。」他说着,手又套住我的肩膀,把我紧紧圈住。

我也记得,有一年暴风雨,外面树倒墙歪,窗户被风刮得呯嗙乱响,天色阴沉得像要随时倒塌般。谦彦只有七岁,我那年才八岁而已,母亲跟随一位客户出差,家政也暴风雨而无法过来照顾我们。一连三天,我和谦彦在互相拥抱中渡过。家里冰箱中存有蔬菜肉类,可我不懂做饭,幸好存有几包泡面,我们才没有饿昏。我还记得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放在谦彦手中,他笑得如天使般,没有抱怨过一句。每次回想起那件事,谦彦总说那是他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刻。后来我去学厨艺也是因为那件事,总不能让谦彦饿着。

「哥,我想吃鲜虾芙蓉蛋。」

啊---?

谦彦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抽了一下鼻子,撒娇般说着:「我不要吃别人做的东西,哥,我要吃你做的。」

我有点犯难,「我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房了,你确定你想吃我做的东西?」自从被谷元恒收养后,每天都有钟点工人准备一切,我几乎没有下过厨房。

「我帮你打鸡蛋。」

对着他哀求的眼光,我无奈一笑。谁叫他是我心爱的弟弟呢?

我去厨房找作料,鸡蛋速冻虾洋葱头小葱都有,谦彦积极的拿了一个大玻璃盆帮我打鸡蛋,我切好洋葱头,暖水冲洗着速冻虾好尽快解冻。我有种错觉,时光似乎一下倒流回从前。

……

半个小时后,两个漂亮的鲜虾芙蓉蛋摆上了桌面,谦彦盛上两碗白米饭,我端着酱羹走出厨房。

「开饭了!」

看着许久不见的笑脸重现在谦彦的脸上,我觉得即使是辛苦也是值得的。我们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快乐的坐在餐桌旁享受晚餐,以前谷元恒总是在……

「哥,你怎么了?」

敏感的谦彦发现我在发呆,好奇的用筷子敲敲我的碗边。

「谦彦……那件事,是真的吗?」

谦彦楞楞地看着我,嘴角轻轻蠕动了两下,神色闪烁的别开头。

我捉住他的手,「你知道在我面前是藏不住事的,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相信我?」谦彦的声音一下变得阴沉。

「当然不会!如果是真的,我会亲手杀了他!」

我是说真的,如果谷元恒真敢指染谦彦,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我发誓,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他,杀了他!可是……如果这不是真的……我不愿意这样想,可是心底总是有那么一丝怀疑……

如果他真的那么急切的想得到谦彦,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哥……」谦彦放下碗筷,拉住我的手,眼神沉重得让我心头一跳。「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同意吗?你能明白吗?」

他的语音陌生得让我不知道坐在我面前,正和我说话的是谁。心底那最坏的预感正在应验。

「都是他逼我的,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他是个疯子,真真正正的疯子!如果不这样,迟早我会被他逼疯的!」

晶莹的泪珠从谦彦美丽的脸庞上滑落,像沾在珍珠上的晨露。男孩子怎么能哭得这么美丽?

我叹息一声,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你是我最心爱的弟弟,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

谦彦冰冷的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缓缓的蹭着,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周四那天,因为图书馆内的人很多,我等了很久才等到电脑,所以才回来晚了。他那天不知怎么喝得烂醉回家,我和他一见面,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反正就吵了起来。我没有吃晚饭就躲进哥的房间。后来他上来了好几次,开始的时候还低声下气的跟我说什么,隔着我也听不清楚。我气得要命,根本不打算理他,然后我就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我睡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我就醒过来了。他就站在床头,我吓得跳起来,他拚命跟我解释……我们就打了起来,我把椅子扔向他,没扔准,砸穿了窗户掉在草坪上。我想大概是那声音把隔壁吵醒了吧?那时正是半夜,警车没多久就开到楼下,那些人冲进来就锁了他。」

「有个女警把我拉到一旁,问了我一些莫名奇妙的问题,后来她问,谷元恒平常是不是也这样有暴力倾向。我没有回答,她却以为我是害怕,又和我讲了什么儿童保护法之类的东西。我突然想,如果他不在了,哥就可以回来……」

我头痛的低吟一声。

「谦彦,你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想法?他要进监狱的话也要经过法庭的审理,到时候你就要上庭作证,难道你也要继续把这个谎言编织下去?那些律师会把你生吞活剐了的!就算你能成功,最后呢,记者会追在你后面,学校里的同学会怎么看你,那些闲言碎语会比以前更厉害,你能受得了吗?!」

我几乎能预见这宗官司打上法庭,报章上会怎么写:情妇遗子惨遭后父施暴,差点失身!光想到被一大群个记者追在身后的情境,我就不寒而栗,那比以前邻居小孩子们讥笑我们是没有父亲的私生子更难堪,更糟糕。

谦彦似乎明白我的顾虑,他捉住我的手,忐忑的问:「那我该怎么办?」

「明天,检察官来的时候,你就这样说……」

※※※

我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明明没有发生的事情却硬要说是发生了,我只知道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可我也不能白白送一个人情给谷元恒,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摆脱他的控制,让谦彦得到自由。

我拿着刘明振的名片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刘律师,谦彦同意撤消诉讼,」我还没说完就已经听见刘明振在电话另一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但他有个要求。」

「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我们一定会做到。」

「让我们离开这里。」

刘明振迟疑了一下,「你们要去哪里?」

「这不需要你的关心,我们只是想离开这个城市,还有谷元恒。我相信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虽然是谷先生的律师,但这些事情还是需要他的同意才行。给我一点时间。」

「明天上午检察官就会过来。」我提醒他。

「当然,请等我的电话。」

我挂上电话,心头沉惦惦的,仿佛被一块乌云笼罩。我希望我这样做是对的,可是我心底却不断的否定自己。我怕如果谷元恒不肯松口,宁可打上法庭也不放手的话,那么对谁都没有好处。他那么固执……我不由的闭上眼睛。

谦彦递过一罐冰冷的可乐,在我身边坐下。

「怎么,睡不着?」我看看挂钟,都过十点了,平常我们都是在这时候上床睡觉。

「哥,我怕醒来的时候,你就不在了,这一切都是个梦。」他躺在我大腿上,「我要一直陪着你。」

我凝视他的侧面,光洁的下颚隐约有胡子的踪迹,他的脸型渐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展现出男性的刚毅,他的体重也增加了,躺在我腿上这么一会,我已经觉得有点发麻。我突然意识到,谦彦不再是个孩子,他不可能永远活在我的保护下,总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人生。可是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就像没有了我他就不能正常生活般。我在他身边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谷元恒没有把我送去寄宿学校,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谦彦顶多在我面前发几句牢骚,平常尽量避开他……我绝对没想到向来讨厌暴力的谦彦竟能拿起椅子扔向谷元恒,他恨谷元恒恨到这种地步。

「哥,你又走神了。」谦彦不满的拉我的手。

「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嘛,我可以帮忙喔。」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电话适时的响起,我拿起电话,示意谦彦安静。

刘明振开门见山的说:「见悟少爷,谷先生想和你单独谈谈。」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在深夜中找到谷元恒,难道这宗案子的情势对他们不利,所以他们才那么急……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电话那端传来谷元恒低沉的声音:「见悟。」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爸』这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以前在母亲的授意下,也只叫过四五次而已。对我来说,他不是父亲,他是我们一切不幸的开端。

「你想带着他逃走吗?」他严厉的声音一句接一句的逼问:「你以为你们能逃到哪里?没有了我,你们只会沦落街头!到时候你们还会哭着爬回我脚边,求我收留你们!」

他很懂得如何恫吓我们,因为他知道我们根本无力养活自己。我咬着下唇,等他发泄完毕。谦彦见我脸色沉重,倾过头来想听电话里说什么。我捂住电话筒,小声说:「去睡觉,哥和律师要说些事情,明天再告诉你。」

谦彦不情愿的站起来走上楼。

电话里,谷元恒还在咆哮,「是你教唆谦彦的,对不对!你明知道,知道……我告诉你,我就是死都不会让你们逍遥自在的拿着我的钱逃走!」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平静的告诉他,「明天谦彦就会告诉检察官你对他的不轨企图,反正进监狱的不是我。」

「你……真是够阴毒的。」

我无声的笑了笑,反正在他心目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总是挑拨他和谦彦的关系,他怎么想我,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对他来说,我才是这个家的外来者。

「那么,晚安。」我做势要挂掉电话,马上听见他不情愿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等等,我还没说完。」

「我会给谦彦一笔钱,我可以让他出国留学,任何一国家,只能在合理范围。但你要留下来,直到他回来那天。」

「为什么?」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傻得让你们两人一起逃走吗?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不,我要你也跟着品尝我的痛苦。你以为我不知道谦彦最爱的人是谁?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幸福!」

我拿着电话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在说什么?

「你可以同意我的条件,也可以拒绝。我不怕上法庭,顶多判我十年,但你们也别想好过。要毁的话就大家一起毁了!怎么样?见悟,你做决定吧。无论你说什么,谦彦都会听你的。」

好沉重的一句话。他知道那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做,如果真要上法庭的话,谦彦除了撒谎编造事实外,他是不可能被判罪。我无法预见在法庭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是发生了事情,我也无法保护谦彦。其实,在这宗案子中,情势最不利的是谦彦,那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条件?

「你想好了吗?」他冷声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接受。」

他冷笑了一声,好像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接受。我默默地放下电话,但愿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接下来就是要和谦彦说这件事情。

也许这样做很自私很卑鄙,谦彦可能不会原谅我,但我想这样对谦彦会更好。他确实应该离开这里,远离我和谷元恒,寻找他自己的人生。他太倚赖我,为了我,他可以铤而走险。如果我们继续待在一起,谦彦也许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谷元恒那句话带给我的震撼比他提出的条件更厉害。与其说我不知道,不如说我根本不想知道。

※※※

窗外是如洗的蓝天,干净得看不见一丝云彩。

谦彦推开门,检察官和刘明振走出来,对他说了什么,谦彦看着我,点点头。

送走那些人后,谦彦坐在我身边,出神的看着窗外的蓝天,什么也没有说。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可我和他都没有想说话的欲望。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昨晚我告诉了谦彦那件事情,他哭着反对,我唯一一次没有屈服在他哀求的眼泪下。我相信这样做是为了他的将来,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最后他哭到睡着……

当天下午,谷元恒就被释放回家。

谦彦充满忿恨的看了他一眼,匆匆跑上楼,甩门的声音震歪了楼梯上的挂画。

谷元恒一身邋遢,衬衫领打开,黑色的西装裤上沾了一块块污渍,头发凌乱,下巴的胡子都长出来了。他冷冷的看着我,我被他眼神中的冷意逼退了一步,我有种他会突然扑上来把我掐死的错觉。

「这下如你意了。」他莫名奇妙的说了一句,转身走上楼。

那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渡过的最诡异的夜晚。我和谦彦都尽量避开他,他似乎也在避开我们。整栋屋子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就是电灯关闭的刹那。

我的学业在那天后完全荒废了,谦彦离开的那天,正是我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谷元恒和律师打点了一切,我只能默默的看着谦彦一天天远离我。他一直没有和我说话,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气,擅自做决定把他送到遥远的英国,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没有谷元恒,也没有我的国渡。直到他提着行李要上飞机前,谦彦哭了,他扔下行李紧紧地抱住我,悄悄在我耳边说:「等我。」

我看着银色的飞机冲向蓝天,带走了我唯一的亲人。

身后,刘明振和谷元恒在低声讨论什么,我没有仔细听。我只是在想,从今以后就是我一个人了,也许会很寂寞……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走了。」

谷元恒阴沉的声音把我从遐思中拉回现实,我回头一看,刘明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他不耐烦的表情似乎在说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盯了我一眼,「你已经是大人了,别让人操心。」

「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那么急急忙忙要赶去哪里,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他身上那股阴沉的气息简直让人难以呼吸。

我暂时还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家,我撘巴士回到市区,现在才下午一点多,渐渐变得热毒的太阳高挂在空中,散播着惊人的热量,把地面晒得焦热。我惘然的走在楼荫下,严重的失落感把我的动力都掏空了。这次是我主动把谦彦送走,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对是错,可是没了谦彦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如此空洞。

家里不会再有人等我回家,不会有人需要我的肩膀和手臂,不会有人在雨天时拉着我出外疯狂,不会有人吵着『哥,我要吃你做的』,也不会有人在睡不着的晚上摸上我的床边说,哥,我想听故事……我可以想出一千个理由,因为我不再被需要。

「悟悟!」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这么恶心的叫法……一只黑黝黝的大手拍上我的肩膀,跟着一具壮实的身体也靠了过来,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笑脸。我下意识的一拳打过去。

赵裕岷紧紧捉住我的拳头,大声小呼的叫:「哇,小悟悟,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喔!」

「神经!」我甩开他的手,疑惑的问:「你怎么会在这?今天不是期末考最后一天吗?」

他不死心的又撘上我的肩膀,我想推开他的手都不行。

「今天只有两个考试,十一点就考完了。」他看我疑惑的神色,补充说明:「呃,我舅在这里开了间酒吧,我今天打算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油水,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当然,在赵大人面前,我说『不』等于没说,他拉着我兴冲冲的向附近的小街内走去,七拐八转的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不是很宽阔的街道两边不是酒吧就是俱乐部、卡拉OK、球场、游戏机中心等等的娱乐场所,林林种种各光各色的招牌挤满了狭窄的街道上空,这里几乎看不见蓝天。大部份店面都没有开,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整条街荒僻得像沙漠。

「别看现在是这样子,一过七点,所有的上班族就会挤破门,到时你就知道了。看,这就是我舅的店,帅吧。」赵裕岷指着一扇崭新的铁栅。

我看着他说:「嗯,很新。」他笑着紧紧贴在我身上,我不客气的推开他。

「拜托,天气已经够热的了,我可不想沾上别人的臭汗。」

如果轻易就被打击的就不叫赵裕岷了,他若无其事的继续攀着我的肩膀,笑嘻嘻的敲铁栅旁边一扇黑沉沉的铁门。

感觉有点像黑社会的电影,铁门上的小窗突然拉开,一双眼睛瞟了我们一下,铁门后响了几声,门打开了,一个粗犷的男人叼着烟招手让我们进去。

男人一手拍在赵裕岷的脑后,大咧咧的说:「死小子,这么早来这里干什么,我还没开业呢。对了,你今天不是要考试吗?」

赵裕岷抱怨的摸摸后脑,「小舅,别乱打我的脑袋,天才都被你打成钝胎了。」他扯过我,「小舅,他是我的同学,谷见悟。小悟悟,他是我老爸的第八个弟弟,这家店的现任老板。」

我暗暗咋舌,第八个……那赵裕岷有多少亲戚啊?他祖母也太厉害了……

男人又是一巴掌砸在赵裕岷脑后,「什么现任老板,你好像咒我做不久一样。」

赵裕岷呵呵笑说:「你以前开卡拉OK,咖啡馆,小吃店,租书店,桌球俱乐部时也是这样说的。老实说,我对你这新店的希望不大,趁着这店还在,我赶快过来看看。」

「油嘴滑舌!」

男人看出我有些不自在,向我伸出手,我拘谨的握上。

「欢迎『无月夜』的第一位顾客,叫我阿辰吧。千万别学那小子,他和他老子一样不是好东西。」

赵裕岷马上呱呱乱叫,「小舅,你别在小悟悟面前踩我好不好!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人叻!」

我和阿辰同时嗤笑了一声。阿辰带我们走进吧内,里面摆着崭新的桌椅,有些还裹着塑料包装。他随手拆开包装,抽了两张高脚椅放在柜前。

赵裕岷马上笑起来,「不会吧,小舅,你居然连桌椅都没有搞定就要开张?」

阿辰不自然的挠挠头,没好气的说:「本来昨天就应该送到的,结果阿洪那家伙居然在订单上乱写,害得人家折腾了一天才找到我的店。对了,你们两个来正好帮我打扫一下,晚上八点开业,有很多人会来。」

赵裕岷和我对看一眼,大有误上贼船的感觉,他苦着脸说:「小舅,你该不会算准了我今天会来,故意整我吧?才刚刚考完试而已,应该是放炮庆祝我们逃出生天才对。」

阿辰不理他,转头对我说:「小悟,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打暑期工?我需要几个年轻人来招揽客人,开业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天数时间随你挑,如何?」

我本来每个暑假会去打工,既然有现成的,我也没有什么好推迟。我爽快的回答:「好啊。」

我才说完,赵裕岷马上哀怨地瞪向阿辰。阿辰笑眯眯的做了手枪的手势,「擒贼先擒王。」

我摸不着头脑的看他们二人隔着柜台打闹,但他们之间的快乐气氛确实感染了我,我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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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不能太温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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